第48章
沈繪把臉貼在桌子上降溫,昳麗的眉眼像是秋水潤過一般,他稍稍冷靜,睜着一只眼擡起手機屏幕。
哼,想裸聊啊?老子會怕嗎?
沈繪眯起眼,纖長烏濃的睫毛擋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目光,他還沒見過藺景明的腹肌,讓他來看看會打人的腹肌長什麽樣……
怎麽沒了?!
他一下子直起腰,把手機徒勞地轉了幾個方向,好像這樣就能把藺景明收入鏡頭一樣。
但藺景明大概是去換睡衣了,沈繪一直沒看見人,沒多久聽見一聲輕笑。
“找什麽呢?”藺景明拿過手機,衣着得體,反而顯得沈繪不安分的眼神像個小色狼。
沈繪惱羞成怒地挂斷視頻,憤憤地去洗澡。
他咋就只看了一眼?虧大了。
話說回來,藺景明不愧是能震懾一條街混混的人,瞧瞧那腹肌,令人甘拜下風。沈繪對着鏡子照了照自己,小腹平坦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腰細腿直,膚色奶白,就是看起來能被藺景明一拳揍翻。
沈繪在洗手間呆久了,出來的時候打了兩個噴嚏,因為是大夏天的,所以沒太在意。
這幾天臉頰慘遭藺景明蹂躏,沈繪非常小心地給自己敷了一張面膜,要是還有下次,他就、他就把最全的卸妝流程視頻發給藺景明!
亂七八糟的夢做了一晚,有高中時他抱着藺景明哭的,有他在藺景明家裏寫物理作業的,還有他穿着女裝被藺景明追着滿大街跑的……總之夢裏的沈繪忙得不行,以至于醒來的時候一腦門汗。
他摸了一下額頭的溫度,覺得還行,便沒有在意,他有點被屋裏的空調凍到,又懶得下床,卷了卷被子昏睡過去。
晚上七點,和藺景明約好的複習時間到了,沈繪渾渾噩噩地下床,打開視頻。
他好像有點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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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繪不認為是因為自己洗澡時間太長,“我可能是被藺景明吓病的,他的拳頭可吓人。”
把黑鍋推給藺景明之後,沈繪撅起嘴,唇色燒得豔紅透潤,一戳能流出玫瑰汁一般。
藺景明看了看他,不确定地道:“你開了濾鏡?”
沈繪:“……”這個可惡的直男!
“對,新款濾鏡,先試試效果。”沈繪不想讓藺景明知道他發燒,容易引起不好的回憶。
下一刻,手機滴答一聲,轉帳通知,藺景明向你轉賬五萬。
沈繪數了數零,瞪他:“你幹什麽?”
藺景明:“你一開濾鏡我就想起你直播,忍不住想打賞。關了吧,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
都見過你為什麽看不出來我在發燒?
沈繪沒動,于是轉賬消息嘀嘀嘀響個不停。
沈繪:搞得我好像故意在騙錢一樣。
藺景明逗了沈繪一會兒,覺出不對來,“你發燒了?”
“沒有!”沈繪立即否認。
藺景明笑容一收,眼裏閃過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怒氣,“吃藥了嗎?”
沈繪點點頭。
“我怎麽看着你今天不像出過門的?”藺景明仿佛在沈繪身上裝了監視器。
“我讓室友幫我帶的藥。”沈繪幾年沒有生大病,頭疼腦熱熬一熬就過了,他不喜歡吃藥。
藺景明:“藥給我看看。”
沈繪只好蔫了吧唧承認:“沒有。”
“沈繪你長本事了,以前一口氣全吃了,現在一口不吃,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我沒有。”沈繪嘟囔了一句,把視頻按斷,“我累了,今天不想複習。”
藺景明在沈繪最後湊過來關視頻時,看見他的嘴唇快要幹裂了,可是小兔崽子垂着眼角不敢看他,關視頻的動作倒是幹脆利索。
藺景明啧了一聲,任命地換上外出的衣服,先去藥店裏買了退燒藥,随後打電話給沈繪學院的老師,請他幫忙查一下沈繪的寝室號。
這個領域就這麽大,教授基本都認識。
半小時後,藺景明出現在沈繪寝室門口,正好看見一個和背影和沈繪很像的人在開門。
長發,吊帶,身材明顯比女生修長,看起來是男扮女裝。
托沈繪的福,藺景明三年前就對鑒定女裝大佬的套路爛熟于心。
藺景明不知道“當宿舍出現一個女裝大佬,容易傳染一群人”這個脆皮鴨定律,這件衣服沈繪直播的時候穿過,便以為那是沈繪。
他按了按額角,這場面似曾相識,三年前,他也這樣提着一袋藥去找生病的沈繪,沈繪家裏沒人應,他等不及徒手拆了門,按着被木片割傷的手指進門時,卻發現沈繪跟黃毛去外地飙車了。
藺景明當時有點心涼。
就像現在。
明明生病了這是又要去哪兒?還是說又是一次逃避學習的謊言?
他又上當了?
“沈……”藺景明想叫他,想起三年前沈繪的道歉方式,最終沒有叫出口。
看着對方進門,藺景明把藥挂在門把手上,轉身下樓。
和沈繪同寝室的蘇遇和,脫下向沈繪借的小吊帶,聽見門口有點動靜,有些疑惑:“沈繪你點外賣了?”
他打開門,看見上面一袋子藥,還有一瓶葡萄糖。
“你生病了?”
“嗯。”
“那你快下來吃藥吧,藥店的外送員怎麽不敲門?”蘇遇和幫他燒水。
“不吃……嗯?藥?”沈繪猛地坐起來,爬下樓梯抓起藥,“我沒買啊……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我進來的時候還沒有。”
是藺景明?那他為什麽不說?
沈繪看了一眼蘇遇和的裝扮,最近學校有色狼出沒,他的室友舍己為人,裝成柔弱女孩子釣魚執法,每天早出晚歸。
他瞪大了眼,腦瓜子突然靈活,藺景明不會是把蘇遇和當成他了?!
以為他沒生病又撒謊騙他?
沈繪一把抓起藥袋子,連脫鞋都來不及穿,赤腳啪啪啪地跑下樓,原本就渾沌的腦漿都被震得一塌糊塗。
藺景明……
他看見二樓轉角處有一個穿着襯衣西褲的影子一閃而過,這大夏天的,除了藺景明這個悶騷誰還會這麽穿!
沈繪加快速度,一蹦三級,感覺自己就像個沿着臺階滾下來的皮球,快要脹破的那種,終于在藺景明将要出門前追上了他。
“藺景明!”沈繪沒剎住腳步,一頭撞上對方的後背,被堅實的肌肉撞得頭昏眼花。
藺景明被身後這顆小皮球砸到,差點慣性撞上玻璃。
“我、我我沒有騙你。”沈繪在他身後喘着氣解釋,聲音幹啞,像是幾天沒喝水的小羊羔。
沈繪揪着他的西裝一角,指尖顫抖,瑩潤的腳趾頭瑟縮着,不安地擦着另一只腳的指腹,急得像一只螞蟻打轉。
藺景明在沈繪貼上來的那一刻,衣料的觸感就讓他明白了自己的誤解。
他握住沈繪的手,轉身看見對方焦急的紅眼,幹裂的嘴角,蓬亂的頭發,頓時心疼。
“抱歉。”
他順着沈繪的衣服往下看,發現他連鞋子都沒穿,毫不猶豫地微微蹲下,一手環過他臀部以下的位置,收緊一提,抱小孩似的抱起來,另一只手攬着他的後背。
藺景明大步流星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打開車門把沈繪放了進去。
就在他準備關門去駕駛座時,沈繪忽然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額頭貼去,聲音細細的:“我沒有騙你,別揍我。”
別……不管我。
沈繪放開藺景明的手,着急忙慌地把袋子解開,拆開一板藥片,凹了幾下,手裏馬上多了十幾片藥丸。他張開嘴,想一口氣倒進去。
藺景明拉住他的手,“沈繪。”
他掰開沈繪的手指,把多餘的藥片收走,只留了兩片,“按醫囑吃。”
藺景明心疼了。光是那句“沒騙你”,就把他的心髒戳了一個窟窿,裏面躺進了一個小小的人。
這麽多年,能讓他有這種情緒的,讓他任勞任怨,認命認栽的,只有沈繪。
藺景明擰開車上的保溫杯,“還有點溫水。”他看着沈繪乖乖吞藥的動作,又氣又心疼。
他今天之所以會給沈繪送藥,是因為他知道沈繪不會主動買藥,準确地說,從上次他跟黃毛飙車被逮到之後,就不愛吃藥了。
沈繪吃完藥,靜靜地坐着,沒有說話,他知道藺景明肯定想起高中的事了。
……
高中。
他發現桌子上有藥之後,大腦空白了一瞬,他那時既恨藺景明太有手段不讓他賺錢,同時,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小時候的事他記不清了,藺景明是他遇見的第一個掏心掏肺的教他,管他,對他好的人。藺老頭也操心他,但是藺老頭一個班級五十幾號人,不可能天天追着沈繪這個刺頭說教,否則不是氣死就是累死。
藺景明不一樣的,他也說不出來不一樣在哪。
他以前犯錯了怕藺景明揍他,這是他第一次怕藺景明不管他。現場就發的火,沈繪頭鐵不怕,但藺景明這次沒有守株待兔吓唬他,沈繪怕了。
他知道一個人如果寒了心,就真的無法挽回了,他和藺景明不沾親不帶故,如果藺景明不管他,如果藺景明不管他……每個小孩或多或少會擔心過——如果父母哪天不要他了,把他從垃圾桶撿來又丢回去。他小時候沒來得及感受到的恐懼,老天爺都還給他了。
沈繪不知道成年人的道歉方式是什麽,雖然他也成年了,但行為依然幼稚得可怕。
他把藺景明放在桌上的藥,無視劑量一口氣全吃了,然後去找藺景明。
藺景明吓得立馬把他送到醫院洗胃。
沈繪面色蒼白地躺在醫院床上,拉着藺景明的袖子,問他能不能原諒他這次撒謊。
藺景明說好。
于是沈繪又得寸進尺,要他答應:“我以後都不要再吃藥了。”
藺景明也說好。
……
車裏彌漫這一股尴尬的氣氛,沈繪低頭看着藺景明抽了一張濕巾給他擦腳底板。
涼涼的,癢癢的。
在他高于平常的體溫和觸覺加持下,這兩樣感受更加明顯。
藺景明把他的腳放在坐墊上,“閉上眼,先睡一覺。”
沈繪看着他開動車子,問道:“去哪兒?”
“我家。”藺教授要照顧病人。
沈繪覺得今天的舉動不符合他女裝大佬日天日地的人設,撇清關系道:“不去,要查寝。”
羊入虎口,萬一藺景明不開心了想揍他怎麽辦?這又不是大街上,動起手來都沒個顧忌。
藺景明盯着後視鏡倒車,一邊道:“貴校學生處應該管不到我照顧相親對象吧?”
沈繪壓了壓嘴角,“幼不幼稚?”過家家呢,還沉浸在相親戲碼裏出不來?他可不會變成“知書達理”的标準相親對象。
車都開了才說不去,誰更幼稚?
藺景明見他情緒轉好,也笑道:“打個商量,以後別天天把我揍你挂在嘴邊。”
他也沒揍過沈繪啊,究竟他給了沈繪什麽錯覺?用法律能解決的問題,藺教授從不動手。
法律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沈繪,藺教授就更不會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