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過往身世
小清銜真的生氣了, 她在吃飯的時候就冷着一張臉不茍言笑,直到夜深,她們之間竟然再未說過一句話。
任溫楚楚如何道歉也沒用, 只一個人, 吃過晚飯, 又跑去潭邊, 将自己粘着米粒粥漬的衣服和身子統統洗幹淨之後, 才黑着臉又回到了小柴房之中。
“呃…阿銜?”溫楚楚也自知理虧,在小清銜爬上床榻之後, 就拿着一條軟帕幫小清銜擦拭頭發上的水汽,試圖緩解她們之間尴尬的氣氛。
小清銜聽到了溫楚楚的輕喚, 卻依舊沒有回頭,她有她的心事,不僅僅是因為生了氣的緣故, 而更多的,則是因為溫楚楚丢了妖丹, 令她憂慮不已。
她坐在床榻之上, 背對着溫楚楚怄氣。
而那個姿勢,簡直就和大佬生氣時面樹而坐的動作一模一樣。
“阿銜…”溫楚楚心虛揉了揉小清銜的頭發,小聲道:“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小清銜冷言冷語,她嘴上說着不生氣, 卻還是看也不肯看溫楚楚半眼。
“真的?”這擺明了就是在生氣嘛。
小清銜轉過了腦袋,她望着溫楚楚欲言又止,最終也不過是皺着眉頭沉默難言的樣子,待憋悶了好一陣子,伸手接過溫楚楚手中的軟帕,又移開了視線。
昏暗的房間裏, 溫楚楚新買回來的燭臺放在那張與小柴房十分不相符的桌子上。
燭光在明暗間搖曳,顯得小清銜心事重重的面龐越發惆悵起來。
溫楚楚望着,心裏憋憋悶悶的難受,使得她鬼使神差間,又将小清銜抱進了懷裏。
明明還是小小的年紀,阿銜卻老成得像個大人一樣,和她的年紀完全不相符,總是愁眉不展,總在連天嘆息,一點都不像個十六歲花樣年華的少女。
“阿銜…”溫楚楚其實很想告訴她,她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不要這樣惴惴不安,可是剛要開口,小清銜卻猛然将自己推開了。
“我要睡了。”小清銜背着溫楚楚在榻上躺了下來,她的耳朵在昏暗的燭光下,羞得通紅,“明天…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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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楚楚其實是很想和小清銜聊聊天的,可似乎小清銜一直都不是很想說話,她便也只能無奈放棄,也似乎過了這麽久了,她們都從未有過一場開誠布公的相談。
“好…”言罷,溫楚楚将單薄的被子抖開,蓋在了小清銜的身上。
實在不忍心看着小家夥傷心難過的模樣,溫楚楚又摸了摸小清銜的腦袋安撫,才走到桌子前熄滅了燭火。
溫楚楚回到自己鋪在地上的草席子上躺了下來,“晚安,阿銜…”
“晚安,是什麽意思?”
同樣的問題,溫楚楚沒想到沈清銜小時候也會在意這些細節,想起大佬那張冷若冰霜的面龐,将好奇心壓抑在心底的模樣,溫楚楚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
“晚安啊…”溫楚楚将幹草往頸子下攏了攏,才又含笑開口道:“晚安的意思就是我不會離開你的,安心睡覺。”
騙子,每次的說法都不一樣。
沈清銜的元神在溫楚楚的身邊落了下來。
有錢買什麽鍋碗瓢盆破燭臺,為什麽不先給自己置辦一套被褥枕頭?怪寒酸的樣子,令沈清銜格外介意。
記憶之中,小時候的自己很難過,幾次喉頭都哽咽得難受,她都咬着拳頭忍了下來,這不肯服軟的性子,讓沈清銜看着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格外別扭。
自己還小,溫楚楚再是鬧騰對于小時候的自己來說都是一份不可或缺的陪伴,可是溫楚楚的出現,真的有什麽意義麽?
沈清銜原本指望着溫楚楚能夠以自己的力量與令孤臣相抗衡,沒想到妖丹丢了,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會拖累小時候的自己,她的命本就是九死一生,現在一切都變得更加混亂了。
找不到妖丹,總有一天,溫楚楚是會消失的,可是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軟弱的自己,還能再一次承受住分離的打擊麽?
夜漸漸深了…
天氣再是悶熱到了夜裏也就涼了,山林之中,最具有标志性的就是那震耳欲聾的蟬鳴聲。
平日裏沒覺得會這麽喧鬧,可是今晚,溫楚楚竟然會被這聲音吵到失眠。
身體裏像是空了一塊,沒有了金丹的保護,溫楚楚覺得就好像是在沙漠中暴曬到脫水的感覺一樣,很疲倦,很渴…
像是丢了比心髒還重要的東西,讓她很慌,很煩躁,卻什麽也做不了。
溫楚楚枕着手臂,望着房梁上那個大洞惆悵,好像賺錢會變得費勁也說不定,她不可能再輕輕松松變出一棵大樹了,唯一萬幸的事情是,花妖的根基就是花,也似乎唯有變花會不受影響…
正愁腸百轉之間,小清銜的木板床吱吱扭扭叫喚了幾聲。
怎麽了?小清銜是起夜?夢游?還是口渴?
溫楚楚沒懂,因為今天的小清銜似乎不是很想與自己說話。
結果沒想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姑娘,會走到自己的枯草席邊蹲了下來。
溫楚楚也說不清為什麽會佯睡閉上雙眼,怕四目相對尴尬?還是怕小清銜會無所适從?
她只是沒想到小清銜竟然在草席的邊緣躺了下來,一張薄薄的被子被蓋在了兩人身上,小清銜什麽也沒說,她大概心裏也正是煎熬。
溫楚楚往牆根的方向靠了靠,随即側過身子一伸手,就将小家夥撈進了懷裏。
“有床不睡?”溫楚楚心裏覺得暖,大佬就是大佬,不管是成年的她還是小時候的她,都是這樣,很別扭,嘴上不肯服軟,可動作卻常常是極其與自身不相符的溫柔。
“我…我夢游了。”被抓了個正着,小清銜羞得結巴了起來。
多蠢啊…誰夢游會說話?
小清銜的臉又一瞬間燒了起來,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逃跑。
“嗯,這樣啊。”溫楚楚并沒有拆穿自己的不可理喻,反而将自己摟的更緊了一些。
後背被手掌輕輕拍着,溫楚楚沒再出聲,小柴房裏又一次變得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小清銜有些許微微的困倦。
“阿銜,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怪姐姐的聲音很輕,就像是一句夢呓。
“什麽…感覺?”小清銜徹底依偎進了溫楚楚的懷裏,這種感覺很踏實,“我是說丢了妖丹什麽感覺?”
“感覺,沒之前那麽強大而已,不過,我還能開花,能開花就能賺錢。”溫楚楚說得風輕雲淡,“還要給你換個好一點的床,吱扭吱扭的,不像話,嗯…要不然先給你換被褥?其實我還想攢錢,把這屋子重新翻修一遍。”
溫楚楚對未來有着無限的暢想,這反而聽得小清銜很難受,人有內丹,妖有妖丹,她似乎聽宗門裏的師兄們讨論過,說誰誰誰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內丹爆掉了,自此變成了廢人一個,被擡下山送走了。
所以在小清銜的心中,溫楚楚丢了妖丹,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但是她好像真的不關注這些,滿心就是吃的喝的衣食用度之類的事情。
“姐姐…”小清銜又皺起了眉頭。
“嗯?”
“我什麽都不要,我明天一定把你的妖丹找回來。”小清銜自己沒意識到,她太難過了,所以在溫楚楚的胸口上蹭了一下。
像是在撒嬌,惹得溫楚楚心裏酸酸澀澀的難過,“你呀,還是個孩子呢,不要顧慮那麽多,做你自己,要開朗一點,自私一點。”
小清銜搖了搖頭,心裏卻更加難受了,“你說的不對,我娘告訴我的,以後一個人要懂事一些,萬事都要小心謹慎。”
“我第一次聽你說起你娘。”溫楚楚其實對小清銜的身世很好奇,只可惜小清銜一直不肯提及。
一提到這個敏感話題小清銜又沉默不語了。
“我覺得你娘一定很嚴厲吧?才會把你送上山來進修,這麽苦,她要是知道你過得這麽清貧,一定心疼死了。”溫楚楚揉了揉小清銜的後腦勺。
“我娘不在了…”
“嗯?”溫楚楚眨了眨眼睛,有些反應不疊。
“她死了。”小清銜閉着眼睛,她已經盡可能壓抑自己了,淚水還是順着眼角流了下去。
“那…是你爹送你來的?”溫楚楚覺得自己的問題一定惹得小清銜很難過,便急急忙忙想要轉移開話題。
小清銜搖了搖頭,“爹和娘都被人砍死了,娘把我藏起來了,是我自己逃出來的。”
她在說什麽?!
溫楚楚愣住了,她扶着小清銜的肩膀想要看看小清銜是不是在開玩笑,沒想到小清銜會攥住她的前襟,生怕會被看到軟弱的一面。
“我十二歲,家裏來了一夥強盜,他們搶我家的劍譜,還有娘的佩劍,家門不幸,夜裏,被一幫人殺了個幹淨,剩下我一人茍活,我十三歲流浪到這若修山腳下,拜師三年,方成為破雲宗的外門弟子。”
溫楚楚覺得自己胸前滾燙,濕了一片,接着小清銜壓抑不住,抽了一聲…
“我必須留在這裏,必須要成為修士,爹娘還等着我報仇呢,他們看到我一事無成定要失望透頂的。”
“阿銜…”溫楚楚慌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她在說什麽?殺人和複仇?溫楚楚想都不敢想,甚至覺得後背絲絲縷縷的冰涼…
口幹舌燥,溫楚楚才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小清銜第一次對人坦白自己心中的負擔,那樣的話語是沉重難受的,她不肯提,是因為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別人總會可憐她。
她又不是乞丐,她不需要別人施舍她憐憫,她要變強,她要替爹娘報仇。
重溫就往,那個沈清銜最不願提起的傷疤又一次被揭了起來。沒人能看到她,哪怕她僅僅是個元神,也不願自己透露出半分軟弱,倉促背轉過面龐,有淚水低落,卻又消散得無影無形。
那段過往,哪怕是她足夠強大之後,也無法直面。這世上,沒人能救她,爹娘将她丢在了地獄之中,如果可以選,她寧願那一夜一并死去,也不願活在這無盡的殺戮和仇恨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3月22日投雷的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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