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師29 合一 (1)
“喲, 這不是初一,回來了啊。”
春霞笑着打招呼。
楊香迎看見沈初一,頓時就要發火,可看着春霞在, 愣是給憋住了。
春霞的目光在沈初一身上來回打量, 就像是在看肉鋪攤位上的肉, 任由顧客挑肥揀瘦。
沈初一笑:“嗯,不再多坐會兒?”
春霞笑:“嬸子還有事兒忙呢,改天啊, 改天去嬸子家玩,你小勇哥抓了好些知了猴, 都凍着呢,嬸子給你炸知了猴吃。”
沈初一勾唇:“好啊, 不過嬸子這兩天做飯的時候最好注意一下, 能不動火就不動火。”
春霞愣住了:“啥意思?”
楊香迎立馬說道:“你個死丫頭, 胡說什麽呢。”
沈初一眼神淡淡的:“沒什麽,就是從嬸子臉上, 看見了火。也不知道這火會燒到哪兒。”
春霞臉色很不好看地走了。
楊香迎習慣性地一巴掌就要扇上來, 沈初一沒還手, 她只是後退一步,楊香迎上前一步,也不知踩到什麽, 平地摔跤。
“哎喲——”
楊香迎摔在地上, 扭着腰起不來。
沈初一嘆氣:“年紀大了, 走路可得小心點。我看你這面相就不太好,黑氣罩頂,肯定黴運連連。你看地上, 平平整整的,什麽都沒有,平地你都能摔……這幸虧是平地,要是在茅坑邊上的話,你一頭紮進去,還起得來嗎?”
“你個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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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一:“摔一跤怎麽還摔壞腦子了?好好的幹嘛罵自己老畜生啊。”
“你你……你個死丫頭,你反天了!我就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你……”
楊香迎挺着身子就要站起來。
可剛一起身,“嘎嘣”一聲,腰裏一聲脆響,頓時她就疼得直抽氣,話都說不出來。
院子裏的沈家鎖,大概是見楊香迎這麽久沒回去,就出來找。
出來一看這架勢,沈家鎖火氣立馬上來,三兩步沖過來,狠狠一腳朝着沈初一的心窩子上踹過去。
沈初一搖頭嘆氣,這對夫妻,整天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的火氣。
哦不,他們其實在別人面前也沒什麽脾氣。跟人說話都是好言好語,做事也很踏實,誰家有事都願意搭把手,是村裏出了名的老好人。
他們的一切脾氣和拳腳,說白了就只針對沈初一。
打孩子算脾氣不好,影響人品?
當然不,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父母打孩子都是天經地義,棍棒底下出孝子,為什麽打孩子,那肯定是孩子不聽話啊!
什麽?你說沈初一夠聽話了,洗衣做飯喂豬挑糞還要下地幹活,回來還得伺候她哥,這還不夠聽話?
那你就錯了,這算什麽聽話,家裏困難,誰家孩子不幹家務。再說了,別人只看到她家裏什麽活都做,哪知道她這丫頭心思可歪的很。
她媽都說她考試作弊欺騙老師,還偷家裏錢,說是伺候她哥,全都在糊弄,半點都不用心。
這可是親媽說的,還能有假?
再說了,就憑當年她把她哥害成這樣,她媽就是打死她都不為過!
所以……
盡管沈家鎖楊香迎從來不把她當人看,把她當奴隸使喚,不需要理由,只要想打就是一頓毒打,可他們夫妻在村裏,依舊屬于“老好人”。
畢竟打孩子不影響人品嘛,打孩子都是為了孩子好。人家打的自己孩子,又沒胡亂發瘋打別人。誰家需要幫忙,人家也都幫呢。
之前在大女兒沈建梅結婚的事兒上克扣摳門,那還不是為了給大兒子治病?但凡有點辦法,誰不願意叫親閨女風風光光,還不都是為了過一家人。養那麽個兒子,他們老兩口可不作難嗎?
至于說送沈初一去張家結陰親,村人也都只是嘆息一聲,再度感慨沈家鎖夫妻倆人太不容易了,一個傻兒子,拖死他倆了,一切,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
再說了結陰親也不是真送閨女去死,就是走個形式罷了。拿到錢才是實惠的。怨不得沈家鎖夫妻倆。
只是誰也沒想到,張家大兒子的死還有那等龌龊,而且居然在結陰親的時候,大兒子顯靈,來找他媽和他兄弟報仇!
這下子陰親也沒結成。
沒結成,但這可不是人家沈家的錯,所以按照村裏的規矩,張家想反過來要給出去的那三萬塊錢,就很不應該了!
但是法律不是那麽來的,法律上沈家必須還錢,可沈家錢都花在給兒子看病上了,拿不出錢咋辦?
寫欠條。
沈家寫了欠條,夫妻倆放回來了,卻也成了村裏的可憐人,村裏都說是張家不對,這事兒不能這麽辦。
沈家這夫妻倆,還是村裏的老實人、老好人、可憐人。
人啊,屁股都是歪的。
沈家鎖夫妻倆對倆閨女再不好,可人家對村裏人不刻薄,還特別熱心幫忙,那可不就是大家嘴裏的“老好人”嗎。
沈初一看着一腳踹過來的沈家鎖,不免覺得好笑。
“你個死丫頭,膽大包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沈家鎖氣狠的一腳踹來,沈初一壓根兒沒躲。
“砰!”
“砰!”
“哎喲——”
“哎喲——”
高低起伏的兩個哀嚎聲,緊接着還有不斷的抽氣聲,聽着就覺得真疼!
沈初一看着地上沈家鎖的一字馬造型,啧啧兩聲。
“疼吧,看着就疼。”
馬上就要五十的人了,劈個大叉,能不疼嗎。
至于楊香迎,剛平地摔了一腳,腰也扭了,還站不起來呢,就又被男人給狠狠踹了一腳,這會兒更是甭提,動都不能動一下,吸口氣都疼!
沈初一就蹲在邊上看着兩人疼到扭曲的表情,像是看猴戲一樣,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的痛苦,表現出半點憐憫或者愧疚。
再細看,她帶笑的眼睛裏,竟然像是帶着刀。
就在沈家鎖差不多緩過來勁兒,能說話的時候,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沈家鎖兩眼冒火:“死丫頭,你,你給我等着。”
沈初一無奈搖頭。
她先是一笑,緊接着就哭喪着臉,帶着哭腔大聲說道:“爸,好端端的你打我媽幹什麽啊?她找增叔是借錢,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倆鑽屋裏那次,是增叔衣裳破了,我媽幫他縫縫……”
增叔是村裏的老鳏夫,四十出頭老婆就死了,兒子們都在外面打工成家,就他一個人在村裏,種點地,平時出去打個零工,兒子們再給寄點錢。
他手頭寬裕的很,沒事就出去喝個小酒,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不清。
楊香迎長得好,年輕的時候就出了名的漂亮,現在也不過才四十多歲,還不到50,身材豐滿皮膚白皙,比年輕時候更有味道。
沈家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氣虛,倆人已經好多年沒那事兒。
前兩年有一次,剛給沈家鎖買完藥,兒子沈建榮又突發高燒,實在是沒錢。
農村人種地靠天收成,偏偏那年澇,收成差的很,村裏沒有人在外面打工的,手裏都沒有閑錢,借錢都借不來。
唯一手頭寬裕點的,就是增叔了。
楊香迎那次真是去跟增叔借錢的,錢借來了,倆人也搞到一塊兒了。
不過顯然,倆人誰都沒當真。
楊香迎沒有離婚再嫁的意思,增叔人家兒子都結婚了,孫子都有了,自己一個人拿着錢逍遙快活多好,自然也不想結婚。
再後來,楊香迎手頭緊了就去找增叔,弄一回,拿點錢。
頻率不太高。
大概除了原主,沒別人發現。
楊香迎沒叫原主真看見,她自以為原主不懂,她說兩句就糊弄過去了。
實際上原主懂。
可原主覺得太丢人了。
原主不知道自己身世,把楊香迎當親媽看待,又從小被楊香迎PUA,她對發現母親偷情的事,覺得很羞恥,當然也不會跟別人說。
所以沈家鎖一直都不知道,他不行的時候,他老婆跟行的人搞了。
沈初一說完,原本也聽到了腳步聲,想要叫人過來幫忙打死這個死丫頭的沈家鎖,愣住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初一。
沈初一:“爸,你信我,我媽跟增叔真的只是借錢,那回他倆在屋裏待的久,真的是我媽在幫增叔縫衣服,真沒幹別的……”
腳步聲已經到近前來。
沈初一的聲音一點都不小,來人聽得清清楚楚,尴尬得不知道怎麽才好。
沈初一卻是一回頭,又驚又喜,焦急地說:“大伯娘、四伯娘,你們來得正好,我爸……我爸誤會我媽了,給我媽一腳踹得起不來,肯定是扭住腰了,我爸自己也摔成這樣……我這才剛回來,都不知道怎麽辦。我去把我家的平板車推出來,你們幫幫我,把人擡上來,拉去顯豐叔那,叫顯豐叔看看行不行?”
大伯娘趙鳳月和四伯娘曹婷婷對視一眼。
大伯娘趙鳳月連忙說:“那你快去。這可真是,有啥話不能好好說,香迎不是那種人,家鎖你是不是多心了,你親眼看見了?”
四伯娘曹婷婷也勸道:“這事可不能亂說,名聲影響多不好。我上回看見香迎從顯增那院子出來,說是做飯沒蔥,掐把蔥,我都沒跟別人說過。香迎你也是,顯增那人好毛手毛腳的,你還老往他那湊,也別怪家鎖誤會。還有我老早都想說了,香迎你瞅瞅你這衣裳,上歲數了還穿得這麽緊,那胸跟奶孩子的小媳婦似的,村裏走一圈,那些老光棍眼珠子都只差沒黏在你身上。難怪別人說閑話,你自己也多注意點。”
“我沒有……”
楊香迎疼得說不出來話,這樣子看起來更像做賊心虛。
沈家鎖氣得臉紅脖子粗,腿劈叉動不了,手卻還閑着,他一巴掌甩過去,打得楊香迎半邊臉頓時腫成五指山。
沈初一從家裏拉了板車出來。
人力板車,上面還鋪上了被褥。
大伯娘趙鳳月和四伯娘曹婷婷一看就說:“看看初一多有心,還知道鋪上被子。你倆快別鬧了,趕緊去顯豐那看看傷得咋樣。”
然而,沈家鎖再怎麽也是個大男人,一百四五十斤。
楊香迎豐腴點,也是一百三四十斤。
大伯娘趙鳳月年級大了,四伯娘曹婷婷是沒幹過多少農活的人,都沒啥力氣。
沈初一倒是村裏出了名的力氣大。
可她一個人力氣大也沒用,她那邊一用力,趙鳳月和曹婷婷這邊就脫手……
“噗通!”
“噗通!”
在把沈家鎖和楊香迎一人又摔一次之後,四伯娘曹婷婷說:“咱這不行,我去叫人來幫忙。”
這裏是在村東頭,有點偏。
但一個村子總共也沒多大,曹婷婷沒一會兒就叫了一堆人過來。
只聽她一邊走一邊跟人說:“家鎖多心了嘛,也不知道聽誰說的風言風語,說香迎跟顯增不幹不淨,家鎖氣了就打香迎……哎你瞅見顯增捏香迎的腚?哎呀那顯增跟誰都毛手毛腳的,我都說了,香迎從顯增屋裏出來,真是有別的事,顯增一個人,有些女人的事兒他幹不了,香迎去搭把手……”
有人笑着搭腔:“香迎這搭把手搭得可好,搭到顯增把手上去了,啥時候給咱們搭一搭哈哈哈……”
“胡沁些啥,人家倆正吵架呢,你們開玩笑也分分時候……”
一群人走來,沈家鎖已經快氣死了。
他正扯着楊香迎的頭發,一巴掌又一巴掌扇楊香迎的臉。
楊香迎被打急了,也不管不顧地說:“我就是去找顯增咋了,還不是你不中用?你要是能在塌上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去找旁的男人?”
“嫁給你這麽多年,你叫我過過一天好日子沒有?掙錢你不行,塌上你還不行,嫁你這種男人,我才倒黴透頂。就你那玩意兒,跟人家顯增差遠了!”
哦呵,原來是家鎖不行啊。
一衆人都交換了個眼神。
侮辱一個男人,說啥都莫過于說他那兒不行。
沈家鎖氣得差點厥過去。
他小心翼翼維護這麽多年的秘密,居然被他老婆當衆揭穿!
他老婆都說他不行,就算他再辯解,在別人眼中也都只是狡辯!
在被當衆揭露戴了綠帽子的這天,他又被當衆揭露“不行”。
作為一個男人,最丢人的兩件事,同時被曝光。
沈家鎖的血壓一個勁兒地上升,整個人眼睛都發直了,嘴也歪了起來,可惜大家都沒注意看,畢竟他的手還死死地拽住楊香迎的頭發不松手呢。
大伯娘趙鳳月在邊上攔都攔不住,一個勁兒地說:“香迎你給家鎖認個錯,趕緊認個錯,都是幾十歲的人了,以後好好過,你先認個錯……”
曹婷婷帶的人趕來,大家趕緊上去,七手八腳地把倆人分開。
這邊有人勸沈家鎖:“你先消消氣,叫香迎跟你認個錯,你還真把人往死裏打啊。”
沈家鎖眼神直愣愣地不說話。
那邊則有人勸楊香迎:“你也是嘴犟,趕緊先認個錯啊,跟家鎖保證以後不弄了。都多大歲數的人了,兒女都那麽大,還扯那種事,不嫌羞臊。”
曹婷婷忙問:“初一呢,人呢?”
趙鳳月:“初一擔心她哥,回去看她哥了,可憐這丫頭……哎,出來了。”
沈初一出來的時候,衆人已經把沈家鎖和楊香迎分開。
再看沈家鎖這眼神,這身體僵的……
他下半身是劈叉拉壞了,上半身這,看起來可是中風啊。
在大家的幫助下,兩人被送到楊顯豐開的村診所裏。
農村赤腳醫生,都有一手絕活,楊顯豐出名的就是正骨,他是出了名的手高,意思就是手上活兒非常厲害。
“顯豐叔,家裏……家裏就這幾百塊錢了,你先幫我爸媽看病,我在縣城找好了暑假工,回頭掙了工資就還你。”
“都是一個村裏說什麽客氣話,治病要緊。”
楊顯豐招呼幾個壯勞力過來,幫忙按住病人,沈家鎖和楊香迎,一個一個來。
正骨的時候非常疼,哪怕是成年人也不可能憑借意志力忍住,除非去大醫院打麻醉做手術,否則都是要人按住病人,強行複位。
不得不說,真是疼。
光在外面聽沈家鎖和楊香迎的嚎叫,都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終于,在一陣陣慘絕人寰的嚎叫聲中,倆人的骨頭都複位了。
但拉傷的肌肉和韌帶可沒法複位,只能慢慢養。
天早就黑了,又是在倉促之下,也沒人注意到沈家鎖嘴巴歪,兩眼發直,都只當是他氣得說不出話。
給了錢後,拿着楊顯豐開的外敷內服的藥,沈初一把倆人拉回家。
四伯娘曹婷婷是出了名的大嘴巴,相信一夜過去,沈家鎖和楊香迎的桃色新聞,就能人盡皆知。
這種閑話,是鄉裏鄉親最喜歡的磕牙內容。
等到明天,說不定就傳成有人“親眼所見”楊香迎跟楊顯增咋來咋往,沈家鎖又是咋着沒用。
回去的路上,看着沈初一這個小姑娘,一人拉着班車,拉着沈家鎖和楊香迎倆人,村裏人看到都覺得可憐,有人上來幫忙推車。
沈初一低着頭說謝謝。
“客氣啥。這麽晚了,你回去怎麽做飯?我剛蒸的韭菜包子,一會兒給你拿幾個,湊合一頓算了。”李嫂說。
“我今晚蒸的豆角,待會兒給你裝一盤子。”
“我煮了一鍋苞米,給你拿幾根。”
終于到了家,人們又幫着把沈家鎖和楊香迎搬下來放床上。
還沒從劇痛中緩過勁兒的沈家鎖和楊香迎倆人,誰也不看誰,誰也不理誰。
大伯娘趙鳳月交代:“你倆可不許再鬧,都傷成這樣了,好好歇着吧,有啥事等傷好了再說。初一,好好看着你爸媽還有你哥。”
沈初一十分感激地送幫忙的人到門口。
她拉住趙鳳月說:“大伯娘,你眉毛這有點紅,我看着不多好,你打電話叫你娘家兄弟這兩天注意點,別走夜路。”
趙鳳月愣住,“啥意思?”
沈初一笑笑:“我上回去張家結陰親後,眼就出現了點問題,總是能看到一些……說不上來的東西。後來我想可能是我小時候在道觀住過,那個師傅教過我一些東西,不過我那時候太小,都不記得。就記得有一句說是我比別人多長了一只眼,等長大了那只眼就能睜開。以前不明白啥意思,現在……”
趙鳳月頓時瞪大眼睛:“你說真的?”
沈初一點頭:“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看見春霞嬸子,還跟她說,她臉上有火,這兩天用火得小心點。”
四伯娘曹婷婷也趕忙問:“那你看看我。”
沈初一立馬就笑開了:“四伯娘你怕是要給我送紅雞蛋了。”
曹婷婷:“啥?”
沈初一:“送紅雞蛋還能是啥?再過八九個月,四伯娘你要生個小妹妹了。”
曹婷婷立馬瞪了沈初一一眼:“淨胡說。我都40了,環都帶了十來年呢。”
說的是節育環。
沈初一也不争辯:“反正我沒瞎說,四伯娘你抽空去鎮上一趟吧。”
村醫楊顯豐在跌打損傷和骨科上好,別的就是頭疼發熱感冒咳嗽。
女人懷孕了還是要去鎮上去縣上,不過楊顯豐那肯定有賣早孕試紙,曹婷婷一會兒肯定會忍不住買回家試。
剛才說給沈初一拿韭菜包子的,是周令娥,跟沈初一同輩分,得叫令娥嫂子。
沈初一看着她道:“令娥嫂子,你……你有空去檢查一下身體,我不敢确定,反正你去檢查一下,沒事的話你也放心。”
一句話說得令娥嫂子臉色立馬難看起來。
送走這些人,沈初一回頭,撇了一眼床上的沈家鎖和楊香迎,懶得搭理他們,更是直接無視了他們要喝水的要求。
沈初一去了東邊的房間。
哥哥沈建榮住在這裏。
沈建榮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又為了救沈初一落水,長時間溺水之後,雖然人救回來了,但是大腦缺氧的時間太長,導致他成了個傻子,身體行動不便,有時候奔跑如風,有時候又攤在地上挪不動分毫。
原主對這個哥哥十分愧疚。
當年如果沒有哥哥救她,她早就淹死了。
所以盡管有時候她也會絕望,為什麽她的父母會對她這麽狠心,可一想到哥哥,原主就只剩下愧疚了。
如果哥哥不是因為救她,也就不會落水,單純的小兒麻痹,最多只是長大之後走路一瘸一拐難看,并不會影響到哥哥的頭腦智商,哥哥還會是個正常人。
可以說,原主這麽多年任勞任怨任打任罵,最大的原因就是哥哥沈建榮。
沈初一穿過來後,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沈建榮。
在門口收拾完沈家鎖和楊香迎,她找借口進來先看了一下沈建榮。
果然發現了貓膩。
不過那時候她要先去料理沈家鎖和楊香迎,就沒管。
這會兒,她總算有空來解決哥哥沈建榮的事了。
今天的沈建榮依舊不能行動,癱在床上,被子被他撕扯得亂七八糟,屋內只有一個木質的小椅子,其他什麽家具都沒有,地面上還有屎尿,沈建榮身上甚至沒有穿衣服。
記憶中,原主只要在家的時候,不管沈建榮能不能走動,她都一定會給他穿好衣服,屋內屋外清理幹淨。
原主不在家的時候,楊香迎搬不動人高馬大的沈建榮,一般就不給他穿衣服,反正他也不出去,穿了衣服也會被弄髒。有時候發瘋還會把衣服給撕了。
屋內的氣味非常難聞。
老實說,原主能任勞任怨地伺候這個哥哥,沈初一可做不到。
這個時候,沈初一不得不感慨,清潔符可真是符箓界最偉大的發明。
但在靈力匮乏的現代社會,清潔符畫起來比清心符可要麻煩多了。
在自己動手和麻煩之間,沈初一當然是選擇麻煩。
房間清理幹淨,床鋪上的東西全都丢出去。
沈初一扔給沈建榮一套衣服:“穿上。”
癱在床上的沈建榮只會咧着嘴憨笑,口水從嘴裏流出來,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麽兩樣。
如果有人在的話,肯定會認為沈初一是傻了吧,這樣跟她哥說話,她哥能聽懂才怪,能聽懂能自己穿衣服,他就不是個傻子了。
沈初一笑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穿上,別讓我說第三遍。”
在說話的時候,她又丢了一個清潔符過去,給沈建榮清洗了一遍。
終于,在她看似平淡的眼神下,原本一臉癡傻嘴歪眼斜還張着嘴流口水的沈建榮……
居然,慢慢地坐直身體,一直流口水的嘴巴閉上了,嘴也不歪眼也不邪,五官歸位,眼神都變了。
此刻任憑是誰再看到沈建榮,都絕對不會認為他是一個傻子。
沈建榮穿好衣服,坐着沒動。
哪怕是用清潔符清潔了屋子,包括屋內唯一的那一把椅子,沈初一明知道清潔符肯定能把這裏都清理得幹幹淨淨,可她還是不想坐。
她就那麽站着,雙臂環胸,面無表情地看着沈建榮:“交代一下吧,非等我一句一句問,我可沒耐心。”
“你、到、底、是、誰!”
從沈建榮喉嚨裏發出了低沉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字,十分緩慢,還有些含糊,一聽就知道是嗓子壞了,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但沈建榮一個傻了十幾年的人,居然能開口說一句正常的話,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簡直像做夢一樣!
沈初一輕笑:“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我覺得你還沒搞明白狀況。怎麽,裝人的時間久了,忘記自己是什麽畜生了?”
“你、找、死!”
“沈建榮”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竟然變成了紅色,他的目光居然也變成了實質的光束朝着沈初一投射過來。
沈初一站着沒動。
任由他那紅色的實質的目光,照射在她身上。
一分鐘,兩分鐘。
沈初一輕笑:“就這招?”
“沈建榮”明顯愣住,眼中全然都是不敢置信的震驚,他仿佛不明白為什麽沈初一沒有中招,明明……明明這已經是他最強力的攻擊了!
沈初一:“沒別的招數了?那就該我了。既然好好問你不肯說,我只好自己看。”
她走向沈建榮,一擡手,手掌和五指虛空罩在沈建榮的頭頂。
一幅幅畫面相繼出現……
“道觀倒閉了,人家把這死丫頭送回來,你說怎麽辦?”這是楊香迎的聲音。
“要不扔了算了,就說被偷走了。”這是沈家鎖的聲音。
“不行,扔了要是被人撿到,再機緣巧合帶到大城市裏去,萬一被那家有錢人發現了咋辦。到時候真找到咱們頭上,人家有錢有勢,肯定不會放過咱們。”
“哪那麽容易找到。多少娃真被拐了,幾十年都找不到。那家恐怕咋也想不到,千金大小姐會被咱們給換了帶回來。”
“你可別說,有時候有些事兒就是那麽邪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也是,确實有些事情巧得叫人沒法說。那你說咋辦?咱們總不能把她弄死吧。萬一被發現可不得了。現在死個娃,警察也都是要驗屍的,她也三四歲了,你給她掐死捂死,人家警察一驗屍就知道。”
“掐死捂死驗屍肯定能看出來的,我又不傻。但是大夏天娃們跑着玩,掉水塘裏淹死,可不是常見的很?”
“這倒是。跟她說,叫她去水塘邊上摘幾個荷葉回來墊籠屜……”
原來是這樣。
楊香迎動不動就拿要不救她哥哥也不會成現在這樣的理由來揍原主,原主全都心甘情願受着。
原主最愧疚的就是這份救命之恩。
可真相居然是這樣。
是沈家鎖和楊香迎合謀想要讓原主意外溺死!
結果,報應到了他們最寶貝的兒子身上。
沈初一來之前只看過劇情梗概,很多東西只了解大概,穿過來後,她也只能從原主的角度看到原主經歷過的事。
如今,才算明了!
搜魂術從魔魂的魂魄中搜出來的畫面,還在繼續。
三四歲的小姑娘,跑着去水塘摘荷葉,塘邊濕滑,大人都站不住,何況是個三四歲的小孩子。
小小的身子在水塘裏撲騰,可是越撲騰離岸邊越遠,水塘裏又有很多水草,纏住她的腳,她根本掙不脫,連呼喊救命都不成。
就在那個小團子掙紮不動的時候,一個小小少年忽然一躍,跳進水塘……
小小少年拼盡全力,推着小姑娘到岸邊,小姑娘趴在岸邊,抓住了岸邊的雜草。
可是一回頭,小少年卻只剩下一個頭頂在水面,而後連頭頂都淹沒在水中。
終于有過路的人發現了塘邊揪着水草,身體還在水中的小團子,那人飛快地沖下來,把小團子拽上來。
小團子哭着指着水塘:“哥哥在裏面,救哥哥……”
路過的村民大聲呼喊,更多的人趕來,很多男人撲通撲通跳下水塘。
這個水塘不是很深,平時夏天熱得狠了,很多人從地裏幹活回來,都會跳水塘裏洗個澡。
但對于孩子來說肯定是有點深的。
然而,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麽多人跳進去摸了半天都沒摸到沈建榮。
沈家鎖和楊香迎兩口子也終于得到消息,哭天喊地跑過來,沈家鎖也要跳下去找……
終于,小小少年被救上來了。
人是被救上來了,卻已經沒氣兒了,胸口都沒呼吸,也沒心跳,臉色烏青,顯然是憋氣久了。
怎麽辦?
就這麽放棄?
當然不,村裏人有土法子,拉頭騾子來,讓沈建榮趴在騾子背上,拉着騾子到處走,把孩子喝進去肚子裏的水,給颠出來。
這方法當然是不科學的。
野外溺水的正确急救,首先要看溺水者有沒有呼吸,有呼吸只需要把他靜止放置,幫他清理口鼻中的垃圾即可,不需要按肚子吐水。
如果溺水者沒有呼吸和心跳,首先還是清理口鼻和呼吸道,而後應該迅速做心肺複蘇,心肺複蘇就包括了心髒按壓和人工呼吸。
吐水真的不必要。
這個用騾子拉人的方法當然也不科學,可拉着騾子在村裏走了三圈之後,沈建榮居然真的有呼吸和心跳了,可人就是昏迷不醒。
後來送到醫院,還是昏迷了好些天才醒來,醒來之後就成了個傻子。
醫生說是大腦長時間缺氧造成的。
但村裏人其實覺得,沈建榮是中邪了。
因為他原本是有小兒麻痹的,腿腳行動不便,走路一高一低,可是傻了之後,他有時候忽然能飛跑起來,跑的時候腿跟正常人一樣,完全看不出來小兒麻痹的症狀。
可有的時候,他又像個癱子一樣,整個人跟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行動全靠爬。
有時候他能自己吃飯自己上廁所,只除了從不跟人交流之外,他看起來好像很正常。
但有時候他會大小便失禁,甚至會玩自己的糞便,吃自己的糞便。
所以村裏人才會說他不像傻了,像是中邪了,還有人說可能是被水鬼吸了魂。
那個時候,沈家鎖和楊香迎也到處去找過神婆來看,找大師看,但是怎麽看都沒用。
那些神婆大師,明顯就是騙子。
一次次的,錢沒少花,可是看一次沒效果不說,沈建榮都要好好地大病一場,送去醫院看病又花一大筆錢……
醫院醫生明确跟他們說,孩子腦子就是有問題,那什麽神婆、大師,全都是騙人的。
如此三番幾次之後,沈家鎖和楊香迎終于放棄,不再折騰。
從“沈建榮”的靈魂中看到這些內容,沈初一不由得嘆了口氣。
其實,大家的猜測沒錯,真正的大腦缺氧導致的腦癱,哪裏會這樣反複,一會兒能走一會兒不能走,一會兒看着傻一會兒看着不傻……
這确實是中邪了。
準确點說,是被附身了。
沈初一也沒辦法準确地給附身“沈建榮”的這個東西一個定性,世界上多的是無名的生物。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這東西非人非鬼非妖,更像是天地之間的陰氣、煞氣、死氣,不斷融彙交織,在很多年後這一團東西生出靈智……
又過了很多年,這一團東西漸漸不滿足他的無形之體,他經歷了很多很多,見了太多的東西之後,他開始想要當人。
但他沒有軀體,只是一團……姑且稱為是魔氣吧。
他只是一團魔氣,他想要跟人一樣行走在世界之中,他必須要有一個軀體。
可軀體不是那麽好找的,他自己修煉不出來軀體,就只能奪舍別人的軀體。
奪舍,從來都不會是容易的事。
大人的意識和身體都比較成熟穩固,意志力也較強,反抗的念頭也更強。
而小孩,尤其是12歲以下的小孩,神魂不穩,容易受驚容易掉魂。
所以相對來說,對小孩子下手會比對大人下手容易一些。
但下手也不一定能成功。
他輾轉于周邊幾個村子的水塘或者污水溝,甚至是穢氣最重的糞坑。
好些年來,他一共拖下水了那麽多小孩子,但他奪舍的最終結果幾乎都是小孩死亡,他的奪舍失敗。
他開始歸納總結,什麽體質适合他……
最重,他把目标鎖定在沈建榮身上。
終于,他找到機會,把沈建榮拖下水,在沈建榮将死之際,他的魔魂鑽進沈建榮身體……他成功了!
可他的成功只有一半。
沈建榮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