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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細雨輕輕,灑在芭蕉葉上--

她從美人榻上驚醒,看見眼前敞開窗門外的那抹翠綠,看見桌上一燈如豆,看見自己身上上好的真絲裙裳,方松了口氣。

芭蕉在窗外随風輕搖,雨絲順着翠綠的葉面彙集成珠,悄然滾落。

她不在什麽塞外的沙漠草原上,沒穿着破舊的厚衣,沒扮成男孩,沒住在又臭又舊以枝條和氈毯搭建的帳篷裏。

她在家裏,她的閨房”,桌案上有筆有墨,床邊還挂着镂空銀制香籠球。

她能從銅鏡”看見自己,雖然睡得發簪已掉,黑發垂地,衣袖與頰上還沾着墨漬,但她穿着女裝沒錯,而且她一點也不臭。

她在窗邊的榻上睡着了,弓弩制圖散落滿榻,還有些掉在地上。

“繡夜,瞧你,又睡榻上了,還沒關窗,都飄雨了,在這兒睡容易着涼的,你這孩子真是的。”随着叨念的話語,娘親好氣又好笑的端着一碗銀耳蓮子羹推門走了進來。

“咋兒個娘就叫你早些上床睡了,你是怎麽應的?”原來是夢,只是夢。

看見娘,她撫着依然狂跳的心口,匆匆下了床,和娘一塊兒撿拾起地上新繪的制圖和簪子,把那疊制圖收好,擱到了桌案上,随手将銀簪重新簪好,邊和娘解釋着:“我本已上了床,但臨時想到改良床弩的機括方法,怕若不立時畫下來,等睡SI又忘了……”娘親秀眉微擰,抽出懷裏手絹,沾了沾茶水,替她拭去臉上的墨汁,無奈的嘆了口氣,好笑的看着她說:“繡夜,你是個姑娘,姑娘家要有姑娘的樣子,娘也不求你時時上粉,可你也至少有個姑娘家的模樣啊。你這模樣,給人看去,還有誰敢來提親啊?”“沒人來提親正好,繡夜一輩子都陪着爹娘。”她悄聲說。

“儍孩子,娘可不想養你一輩子,娘還想抱外孫呢。”娘親笑了出來,把那碗銀耳蓮子羹送到她手上,“好了,快把這羹湯喝了,然後換件衣裳,一會兒陪我上街買點東西。我先去伺候咱們家老爺出門上工,省得他又穿了同一腳的鞋也沒發現,你和你爹啊,還真是一個樣。”這話,讓她笑了出來。可當她看見娘親拾起擱在門邊的傘,走出門的背影,突然覺得心好慌,不禁開口叫喚。

“娘一”

“嗯?怎麽了?”

娘親聞聲回頭,挑眉看着她。

“沒、沒什麽……”看着娘親溫柔的臉,她揺搖頭,改了口:“你別淋着了雨。”“我打了傘呢。儍丫頭。”

娘親笑着,轉身,替她合上了門,撐開了傘,走了。

她慌什麽,那當然是夢,都是因為她日夜都想着要改造連弩,才會作了如此可怕的夢。

桌上油燈幾已燃盡。

她重新添了燈油,這才坐了下來,撫着滲冒着冷汗的額。

瞧她,被夢吓的。

她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涼風透窗而進,吹得桌上那疊弓弩的制圖紙角翻飛,她随意拿紙鎮壓着,轉身到繪着荷蓮的屏風後更衣,可竒怪的是,她雖然褪去外衣,卻突然覺得熱。

額上的冷汗,不知何時變成了熱汗。

那熱從身後而來。

她轉過身,只見屏風被一陣大風吹倒,桌上的油燈也已翻倒,燈火驀然點着了弓弩制圖,她想上前搶救,卻在下一剎發現自己早身陷火海。

她想要逃跑卻無法動彈,只覺火焰襲身,從四面八方包圍着她,燒灼着她。更讓她駭然的是,那烈焰燒掉了那整個平靜安詳、香氣缭繞、細雨霏霏的世界。

“不、不、不要--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娘--”

她吶喊着,哭着喊着,但火焰燒毀了一切,裸露出其後破敗的帳篷,顯現出那在火”殘酷的怪物。

他伸出大手,撝着她的嘴,撝住了她的哭喊,搗住了她的叫喚。

狗屎一

他箝抓着她的後頸,搗着她的嘴,将她壓在他身上,在她耳邊咒罵着。

別哭了,你別哭了行不行?

淚水模糊了視線。

雖然不想承認,可她知道這才是現實。

他才是現實。

滾燙的淚奔騰而下,她抖顫地陷入絕望之”,讓高熱占據所有的意識。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背上的傷讓她持續發熱,整個人頭昏腦脹的。半夢半醒間,只記得怪物喂她喝了湯水,替她上藥,強迫她進食。

把這碗藥喝了。

不……不要……

你不是想殺了我報仇,不好起來你怎麽報仇?

我怎知……這……不是毒藥?

他瞪着她,當着她的面,喝了一口,然後撫抓着她的後頸,俯身以嘴強行喂哺。她吓了一跳,那藥很苦,她伸手推他,卻只扯到背後的傷。她試圖咬他,他卻已經退開。

我要殺你,随時都可以,不會費事用毒藥。

我要殺你,随時都可以,不會費事用毒藥。

她怒瞪着他,虛弱的說。

你說……你不會碰我……

是不會上你,不是不會碰你,在你清醒之前。

我寧願死掉……

他不氣不惱,只小心的扶住了她,讓她趴回氈毯上,邊問。

你叫什麽名字?

你為什麽……要知道?

你死了我才好請孛額送你上路。

孛額……是什麽?

蒙古巫師__

你幹脆一把火燒了我……

你想當個無名屍嗎?

你還沒死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怪物笑了,低沉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可她看見他眼”的優慮與關心。

他一次又一次的拿濕布擦拭她全身上下,幫她褪去熱燒。

她應該要抗拒,但她沒有力氣,而且她又熱又昏,甚至分不太清楚這是夢還是現實。也許她在作夢,還在作夢,這一切都只是夢。

一場惡夢。

或許爹與娘都還活着,而她仍在那南方老家的庭園裏,抱着兵書,繪制弓弩制圖,改良器械--都是她的錯,若夢醒,她絕不再做,再也不做了]繪制那些圖,^制作那些武器,^碰那些硫磺、_硝石。如此一來,王爺就不會找上門來,爹就不會死,娘也不會因她而喪命。

這是她的報應。

報應一

你太儍了,這世上沒有報應這回事。

一雙大手将她擁進懷”,沙啞的聲音,苦澀的在耳畔低語。

她在高熱與惡夢”翻騰,每當她累了,不想再掙紮,他總會來騷擾她,拿那濕冷的布擦拭她,強迫她喝下溫熱的馬奶,即便她吐在他身上,他也不曽走開。

她好痛好累,筋疲力盡的想要放棄,但他不放棄,他不斷用言語刺激她、戳刺她,惹她生氣。

當高熱再來,他冒險将她包在氈毯”,趁夜扛着她出了營帳。

她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裏,她也不在乎了。

夜風很冷,卻無法退去她的高熱,她覺得自己已經像是身在阿鼻地獄。

她熱到無法思考,腦袋像漿糊一樣黏稠,整個人痛苦得只想死掉,然後下一瞬,一陣透心的冰涼包圍了她,裏住了她。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水裏,溪水裏。

秋夜的水冷若寒冰,但此刻她卻只覺得那冰冷的水,一點一滴的沖刷帶走了折磨她的痛苦,讓她遲鈍的思緒再次轉動。

有那麽一會兒,她以為那怪物終于放棄,他懶得替她收屍,千脆将她放水流。可下一瞬,她發現怪物抱着她,和她一起浸在冰冷的溪水裏。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希望……你去死……

我說過了,若想我死,你得自己動手。

他看着她說,再間。

你的名字?

也許知道她的名字,他就會死心。

繡夜……我叫左繡夜……

他沒有放開她,設有松手讓她沉入水裏,他只是環着她的腰,将她收緊了些,擡手讓她的頭,靠在他強壯的肩頭上。也許有一天,你會殺了我,但首先你得讓自己好起來。

為什麽?

她不懂,她想他死,想他去死,但他卻要她活。

為什麽?為什麽……救我?

恍惚”,她聽見自己問。

我需要跑腿。

怪物聳着肩說,可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為什麽?

她聽見自己又問。

因為我太無聊了,我想看你能在這奴隸營裏活多久。

他扯着嘴角,口氣嘲諷。

她聽見自己再問。

為什麽?

這一回,他設有回笞,只是沉默。

她想要再問,可卻知道他不會回笞,不會告訴她真正的笞案。

溪水靜靜的流,從身旁悄悄沖刷而過。

她能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因為寒凍,微微戰栗,可他始終沒有松開手,一直沒有,他讓溪水緩和她的體溫,退去她的高熱。

這家夥瘋了,他說不定會因此而凍死。

她不懂他在做什麽,不懂他在想什麽,不懂他為什麽會在乎她死話。

她能從遠處投射而來的微光看見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

不知怎地,她的手滑上了他的脖頸,環着他。

只是因為她想就算死,也得拖着他一起。

她這樣告訴自己,一再告訴自己。

只是這樣而巳……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那反覆折騰她的熱燒終于退了,讓她總算能夠喘息。

火光微殼一

她疲倦的眨了下諒,再一下,然後才看清眼前的情況。

她在帳篷裏,帳篷裏,除了她,沒有別人。而她趴在一張老舊但幹诤的氈毯上,氈毯十分柔軟,是用上好的羊毛做的,一點也不紮人。

這不是她的氈毯,也不是平常她會躺的位置,她可以看見自己平常睡的地方,就在木箱旁的角落,離地爐很遠。

這裏是怪物的睡鋪,怪物的毯子。

有那麽一剎,她想爬坐起身,她不想躺在那家夥的地方,但她好累、好倦,沒有半點力氣,背上的傷更是痛到讓她連呼吸都覺得隐隐作痛,右肩的燒灼感一陣又一陣,像千百根針同時紮刺着。

可即便如此,之前那折騰她的高熱已經遠去,她的思緒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模糊不清。

S地,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她慌張的将眼合上,聽見那腳步聲靠近,停下,翻動東西,跟着咚咚咚的聲音規律的響起。

因為好竒,她偷偷掀開眼皮,只看見一張肌肉結實的寬闊裸背遮擋了視線。

是那怪物,她知道。

她能看見他烏黑微卷的發毛燥的披散在那張背上,他的背很醜,肌肉塊壘,新舊傷疤滿布其上,還有一記被燒燙上去的烙印。

之前她不曾仔細看過這怪物的背,即便他一點也不介意在她面前脫穿衣物,但他很少背對着她,他幾乎不背對任何人,就算是在帳篷”睡覺,他也睡在靠爐火處,身前身後都設有任何箱子,更不會靠着一把劍就能刺穿的布帳。

他不信任人,任何人。

她是瞥見過一兩次他的背,知道他背上有傷,但從不曽真的仔細瞧過,直到現在。

她震懾地瞪着那記烙印。

她看過那烙印,在其他奴隸兵背上看過,他們每一個人都有。

那是奴隸的印記。

某種突兀的感覺,在心”扭絞着。

她本來應該也有,但她沒有,因為這怪物從來不曽拿烙轶對付她。

那只是因為他沒空,在這之前,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他太忙了,他忘記了,她希望他不曽想起來要替她烙印。

這些天,他不曽拿烙鐵對付她,将她打上奴隸的印記,只是因為他忙到沒有時間,沒那個空--他轉過了身,她迅速閉上眼。

她不知道他是奴隸,她一直以為他是兵,蒙古兵。

他是百夫長,不是嗎?他怎麽可能會是奴隸?

我們或許巳經不是奴隸,但從來就不是蒙古兵,一輩子都不會是,我們只是他們的狗--他先前對塔拉S的嘲諷驀然浮現,讓她一愣,猛然領悟,他真的旨是奴隸。當時她聽到了,但沒仔細思考,她以為她只是在說塔拉衮,但他說我們,不是說你。我們只是他們的狗。

他說--

他說--

他也是奴隸,至少曾經是。

那說明了很多事,他不是蒙古人,所以他不像那些蒙古人一樣剃發,也不像他們一樣在兩旁綁着發辮,他不忌諱把刀放在火上,也不像那些人一樣只用口水洗手。

他不是蒙古人,他和她一樣,也曾經是奴隸。

她告訴自己,他殺了很多人才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才當上了蒙古的兵,當上了百夫長,他不可原諒--我們只是他們的狗。

他嘲諷的聲音,一再響起。

驀地,水聲輕輕,她感覺到濕潤的布巾擦上了背,疼痛讓她不自覺咬牙輕顫,一只大手撫上了冷汗直冒的額。

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

她想伸手撥開那只手,但它自行挪開了,挪開替她的背抹上冰涼的膏狀物,她慢了半拍,才領悟那是藥,他正在替她抹藥。

冰涼的藥糊把肩頭上燒灼的陣陣疼痛減緩,帶走。

她松了口氣,聽見自己的心跳變緩,感覺到釋然的淚水滑落眼角。

拇指,輕輕的,上了臉。

她不自覺屏住呼吸。

粗糙的指腈,拭去了那滴淚。

她不該睜開眼,但她的眼皮不聽指揮,她張開了眼,看見那個男人。

他應該是怪物,冷血殘酷,沒有心的怪物。

可眼前的他,赤裸着上半身,披頭散發的跪坐在身旁,膝邊擱着一只裝着藥糊的木碗,黑色的瞳眸”透着她不想看見的情緒。

我很抱歉。

他說。

不,她沒聽到。

怪物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什麽也沒聽到,但他說了不只一次,在替她烙炙箭傷之後,這麽說。

我很抱歉。

她不想聽,她不會因此就原諒他,她恨這個怪物,她恨他;所以她讓自己昏過去,讓自己裝作沒聽到。

可這一刻,當他看着她,那雙黑色的眸子裏,充滿各種不同的情緒,不像冷血的怪物,卻像個人。

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忽然間,她好怕,好怕他開口,張嘴童複那句話。

不,他是個怪物,他必須是個怪物。

她緊緊抱着這個念頭,不敢放。

所以,當他吸氣,試圖說話,她脫口便道。

“你只是……一條狗……蒙古兵的狗……”

黑色的瞳孔,在那瞬間微縮。

他不應該會痛,他是怪物。況且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

“沒措,我是狗。”他笑了起來,牽扯着嘴角,收回了手,冷笑着說:“而你是狗的奴隸。”可她看見疼痛,在他眼”。

她一直知道,有時候,言語比刀劍更傷人。她傷了他,應該要覺得很痛快,但心裏卻一點也不舒坦,反而像堵了一塊石頭她沒措,才投措。

他本來就是狗,蒙古兵的狗。

可她卻比他更早挪開了視線,垂下了眼,而他只是轉過身,繼續發出那咚咚咚的聲音。

他在搗藥,更多的藥,要讓她用的藥。

他是個怪物。

怪物--

她閉上諒,卻仍聽見那搗藥的聲音,規律的響個不停,每一聲都敲在她心上。

怪物--

她在帳篷裏待了幾天。

當她能起身時,她強迫自己爬起來,套上衣服,忍着背痛出去領飯。

那不是他的命令,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躺下去,那太可疑。

再過幾日就要拔營了,她知道,她聽見人們在帳外的談論。

之前移營時,她見過傷童的奴隸兵被丢在角落等死,沒有人會費事去擡将死的傷患。

“小夜兄弟,你還好吧?我還以為你死了,這些天就怕阿朗騰要咱們去收屍。”看見她,人們關心的湊了過來,在她前後低語輕問。“你背上的傷還撐得住嗎?咱這兒還有些藥,要不咱們幫你看看,擦個藥?”聞言,她立時指頭,回道:“不用,我自己有擦藥,已經好多了。”“抱歉,我們想去看看你,但阿朗騰的帳,旁人不能進。”“抱歉,我們想去看看你,但阿朗騰的帳,旁人不能進。”“我知道,沒關系。”她揺着蒼白的小臉。

“你這幾日,怎過的?”

“就縮在毯子裏昏睡。”她含糊帶過,反問道:“今日是第幾天了?”“六天了。”

原來六天了,她不知自己昏迷了這麽久。

“你臉色真難看,來,我這馬奶分點給你,馬奶很營養,可以補充體力,記得慢漫暍。”阿利拉一起頭,其他人紛紛把自己碗裏的馬奶分給她一些。

“我這也有。”

“我也分一些給你。”

“我這有水袋,擱這裏頭吧。”

耶律天星掏出了水袋,讓大夥兒把馬奶都倒裏頭,啊啊還幫着她将阿朗騰的飯绐拿到營帳門口。

這一日,她逼着自己去戰場上幫忙收屍。

這場仗,死了很多的人,比上一回更多。

因為蒙古軍隊打算占領這座城池,所以會留下一部分的軍隊在這邊,那意味着他們得把所有的屍體都集”起來。

蒙古大軍的孛額是個男人,那名巫師穿戴着華麗的袍子,脖子上挂着無數條以獸牙、珊瑚、金銀串成的頂鏈。

她看着他口”念念有詞,仰天揮舞着雙手,然後埋葬那些蒙古士兵,有些階級高的,甚至有母馬與圓帳一起陪葬,他們殺了另一匹馬,吃了它的肉,然後把馬皮內塞滿幹草,做成假馬,在儀式完成之後,與圓帳和母馬一起下葬。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奴隸營裏的奴隸不要說馬了,連頂帳都沒有,但那些死去的人卻有帳能陪。

這實在毫無這3裏,她想不是只有她有同樣的想法,她看見阿利拉臉孔扭曲,眼露偾懣,看見耶律天星用手肘戳了他一拐子,示意他遮掩自己的表情。

大部分的士兵沒有這種待遇,不過再怎麽樣也有匹馬。當然,敵人的待遇更差,那巫師只讓奴隸們把屍體集”,然後一并焚毀。

等回到營隊,她早巳全然沒有胃口,所有的人都一樣。

讓她訝異的是,當她回來時,發現奴隸營裏多了一座圓帳,帳外插着一根矛,上頭纏着黑色的氈條,她一問之下,阿利拉才告訴她,那裏頭都是将死的傷患。

沒有人靠近那裏,因為即便阿朗騰允許他們将傷患帶回,但也無人曉得該如何照料他們,太多的人自顧不暇,而且多數的人,害怕進去之後,也會被傳染到死亡的氣息。

她看着那座綁着黑氈的圓帳,半晌,她端着自己的飯碗朝那走了過去,沒有人阻止她,但每個人都看着她。

帳篷裏很簡陋,比阿朗騰的糟上許多,傷患們席地躺着,不時發出疼痛的呻吟,空氣”充滿着死亡的味道。

她把自己的那碗馬奶粥給了最靠近她的,然後走出去,到那家夥的帳篷裏,拿了水桶和藥草,再次回到那充滿腐敗味道的帳篷裏。

當她把帳門掀開,試圖讓空氣流通時,看見啊啊在那裏,耶律天星和阿利拉也在那裏,啊啊接過了水桶,耶律天星把飯給了她,阿利拉也是。他們身後陸續有人走過來,一個接着一個,把他們手上裝着食物的木碗遞了過來。

她沒有拒絕那些人的給予和幫忙,她忍着自身的傷痛,照顧那些傷患。

當她回到帳篷裏時,天早就黑了。

對她消失了大半個時辰,那家夥從頭到尾沒吭過一句。

她想他其實知道她在哪裏。

她把他的肉端給了他,然後才慢半拍的想到,她認識的這些人,啊啊、阿利拉、耶律天星……等等,這座奴隸營的老兵,沒有一個死在這場大戰之”。

幾天後,她才确定,奴隸營的人不是沒有死傷,只是亡者極少,傷者雖然很多,但重傷的人卻也偏低。

活下來的幾乎都是老兵,但也有新來的殘存。

那幾個和她同一天來的新兵,在短短時日之內,已經逐漸變得和那些老兵一樣強壯,粗腿、寬胸、厚肩。

不是每個奴隸營傷亡都如此少,他帶的營隊做最危險的事,但存活率卻最高。她間過,在他營裏的老兵,多數都已經待了兩三年,而其他奴隸營裏的平均存活時間,是三天到一個月,端看有沒有遇到戰争。

“把你的腰挺直,腳步跨開!站穩一點!手擡高!再高一點!”“背這麽一點東西就喘不過氣來,他媽的等你上戰場,還不一箭被人射翻!”“動作快!動作快!跑那麽慢是想死嗎?”

移營的時候,他再次對着那些奴隸兵咆哮,以前她總是很透了他像趕羊群一樣的趕着他們,從沒注意他在吼些什麽。可如今才發現,他逐日增加新兵的負重是有原因的,他特別苛求那些新兵是有意義的。

他教他們用正确的方式扛東西,鍛鏈他們的腿腳、手臂。

他毫不留情,因為留了情,等上了戰場,他們就會用最快的方式死去。

粗壯的腿,讓他們跑得快;有力的手臂,讓他們能夠舉得起盾牌,拉得動弓弦,揮得動刀劍;充足的體力,讓他們能夠比別人有更好的持久力。

她不想知道這些事,不想領牾他的用心。

他必須是個怪物,必須是。

可她看見他看見了她,看見人們幫她掩護,替她分擔肩背上的重物,她背負的全是空有體和,卻沒什麽重量的東西。

他什麽都沒說,只是轉過頭去,繼續對其他人咆哮。

清醒之後,她一直害怕他會真的對她上下其手,可他并沒有那麽做,他只在每晚換藥的時候才理會她。

其他時間,他像是忘記了她的存在。

他甚至不再呼喝着她去做事,反倒是她自動自發的去做了。即便不喜歡,她知道自己需要他替她換藥,她自己無法處理背上的傷,而她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他是怪物,等她找到機會殺他時,她不想還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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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5.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鬼不能惹,一種是餓鬼,一種是豔鬼。
    而封塵恰好這兩種都占了。
    于是膚白貌美,酥脆可口的我就被纏上了……
    我被鬼壓得氣若游絲躺在床上:
    “媽噠,你作為一只高大上的男神鬼,為什麽總是纏着我這個小凡人!”
    封塵居高臨下俯視我:“确實煩人了點,但是好吃就行了。”
    于是我炸毛:“餓鬼啊!去吃別人!”
    沒想到這惡鬼高冷一笑:“不,我是豔鬼,只色你的豔鬼!”
    永遠都別對一個鬼說去吃別人,因為你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1.2萬字
  16.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7.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8.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5萬字
  19.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20.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