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幽冥仙君進入紫霄宮時,仙侍正端着一盤甘霖丹立在成輝上仙身側。
天帝的眼斜瞟着盤中那幾顆鮮紅似血的甘霖丹,他不嗔不怒,卻拂袖打碎了仙侍手中的盤子,任由丹藥滾落一地。
仙侍噗通一跪,不知所措。
“陛下,臣毫不知情。此丹是臣身邊的一名近臣所獻,他說這甘霖丹是生長于下界的一種植物,集天地靈氣,對仙體最是有益。”幽冥仙君得天帝賞識,高升為司神殿主神。他自知論才幹遠比不上扶危真君,卻不想受到如此提拔,誠惶誠恐,更加對天帝感恩戴德。卻不想,聖心似海,又豈是他能夠猜透的。
“植物!朕看你老眼昏花,不再适合這司神殿主神之位了。”天帝不禁想起北霄臨死時說的那些話。
幽冥仙君伏在地上,想他初入天宮之時,自以為可憑一身本事穩立于九天之上,卻不想天族貴胄何其之多,焉有他立錐之地!若非天帝選才用賢,從不問出身,他自問并無出頭之日。天帝于他有知遇大恩,他丹心一片,無非為報君恩,何錯之有呢!
“陛下,臣一時失察,自知有罪。只是臣蒙受君恩,所思所想皆是為了陛下,絕無私心。”
天帝擺了擺手,無心言語。
幽冥仙君被打入穹天間,聽候發落。
“北霄現在何處?”
“臣已派人下界去尋了,若有消息,立刻告知陛下。”
北霄在忘塵山得知幽冥仙君因甘霖國一事已被貶到妖界為奴,心知自己死而複生,飛升成仙之事,已是瞞不過天帝。
“師兄,近日可是傷患太多?”北霄見徐風上神每日都忙至深夜,卻還要到禁地來探望他,實在太過辛苦。
“最近宮裏來了一些從下妖界潛逃出來的普通妖怪,也不知這下妖界究竟出了何事?”徐風上神怕北霄思慮太多,不辭而別,這才放心不下,必是要到他這看一眼才安心。
“妖界管制嚴格,不許妖怪私自出界,他們冒如此大的風險出逃,一定是妖界出了大事。”
“他們口風甚嚴,我不便詳細打聽。不過我聽說,下妖界最近被鎮靈真君之子鎮北君接管了。”徐風上神嘆了口氣,醫者最是依賴世道,世治則傷者寡,世亂則傷者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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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我正好打算離開忘塵山,便去下妖界看看。”北霄站起身。
“你要走?”徐風上神面色沉了下來。
“師兄!你常說,醫人不若醫世,你我各司其職,皆不枉費師父的教導。放心,我會小心。”
途徑長湖縣時,北霄從空中降落。時隔五百年,再次重游故地,他竟又被眼前的情景所震驚。只因,這裏絲毫未變,長湖縣依舊被大水覆蓋,目之所及,一片汪洋。
長澤重建長湖縣的承諾,為何會落空呢?
長湖水君府大門緊閉,一概謝客,而且水君的名字也根本不叫長澤。北霄吃了閉門羹,只好先去附近的一間客棧打探消息。
店小二為人熱忱,只需多給些打賞,便毫無顧忌地攀談起來。
“客官算問對人了,小的混跡地下水城也有幾百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知道一點。您說的重建長湖縣之事,我也聽說過,但那都是更早之前的事情了。”
“所以,長湖縣确實重建過了?”
“那是自然,那一任水君的确将長湖縣重建了,可惜好景不長,這長湖水君就換人做了。”
“換了,為什麽?”
“這我就不清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頭換了,下頭豈能不換!不過這長湖水君貌似是高升了?誰知道呢!”
北霄給小二斟了一杯酒。
“新上任的長湖水君,和之前那位完全不同。他說這長湖就是靠長生草起家的,天家不稀罕仙草,不要供奉了,但別人難保不要。水君提議,何不重新淹了這長湖縣,再種上仙草,将這十裏八鄉都繁榮起來,那才是大功一件。”
“再淹長湖縣?可這數萬生靈……”
“這個您放心,那水君可不敢再那麽做了。大家是自願搬走的,水君給了他們補償。”
“自願的?”自願背井離鄉,自願流離失所!
“水君說大家是自願的,那就是自願的。”店小二狡黠一笑。
“所以,長湖縣又成了長湖水澤。”北霄嘆道。
“不錯,可惜啊!好景又不長,這水君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常年種植仙草,污染了水域,長此以往,仙草的藥力也不足了,沒人肯要了。生計不行了,大家也都陸陸續續搬走了。這不,如今這長湖死氣沉沉,成了現在這幅鬼樣子。沒多久,這水君也因為貪墨出事了,又換了一任。”店小二看着滿堂的空桌子直要掉淚,這時,打瞌睡的老板醒了,他茫然地望了一圈,竟發現小二正和客人同桌而坐,當即大吼了一聲,“你個混小子!找打。”
“哎哎哎!您別氣,我這不也是陪客人解悶嗎?”店小二麻溜站了起來,用袖子擦擦桌上的灰,趕緊跑開了。
北霄升上半空,腳下是無波無瀾,毫無生機與活力的死水。故人已不知所蹤,長湖縣更不複存在。這漫長的五百年,足以令滄海變成桑田,為什麽有些事卻從不改變!
北霄仰起頭,試圖看穿眼前的萬裏碧空,那一片蔚藍從不是澄澈的,任誰也看不到底。
“救得了長湖一時,卻救不了長湖一世;救得了一個甘霖國,卻救不了千千萬萬個甘霖國……”
“扳倒了一個穹昊真君,卻不知還有多少個穹昊真君。”
妖界分為上妖界與下妖界,天界為防妖怪為禍人間,所以管制嚴格,出入界盤查甚嚴。天帝如今正在四處搜尋北霄的下落,他恐難以躲過入界檢查,便只好想其他辦法進入妖界。
北霄剛到山海界,人還沒站穩,就被一頭巨獸盯上了。這頭巨獸正是上次的睚眦,它目色泛紅,長着血盆大口,狂嘯不止。
地面泛黃的枯葉被亂風卷起,一只黑漆漆的手臂從地面生出,一把扣上了北霄的腳踝,地下傳出微弱的呼救聲,“救命,救命!”
北霄抓緊黑色手臂向上一提,一人從枯枝爛葉中站起,竟還是個熟人。
“恩人,有緣啊!”這個熟人正是北霄上次在山海界救過的那頭牛精。
睚眦見到牛精,竟發起狂來,北霄提劍與其纏鬥,催促牛精先逃。
牛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怎麽能先走呢!”腳底卻似抹了油。
誰知睚眦根本無心理會北霄,死死盯着牛精不放。北霄見狀,立刻攔住牛精去路,厲聲道:“它為何要追你?”
牛精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逃又逃不掉,只得急得直跺腳,“恩人,邊走邊說,好不好?”
北霄沒有回答,只是牢牢截住了牛精的去路。
北霄見牛精遲遲不肯說出實情,就故意放了些破綻。睚眦的巨爪在牛精面前上下晃動,每次剛要碰到牛精的時候,又被北霄分毫不差地阻攔下來。
牛精吓出了一身冷汗,差點魂都飛了。“好,好,我說,我偷了它的幼崽。”
“在哪?”北霄深感無力,繼續追問道。
“那邊!”牛精指向西邊的一片叢林。
睚眦放棄了纏鬥,朝着牛精所指的方向沖了出去。
北霄卻斷定牛精所言非實,一雙泛着精光的眼讓牛精倍感壓力。牛精只得舉手做投降狀,主動招認起來,“不是我不肯說真話,而是當真讓那怪獸找到了幼崽,我們該如何脫身啊!”
牛精領着北霄去了相反的方向,兩人行了不遠,便叫一陣狂風迷了眼,被卷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沙中。牛精吱哇亂叫道:“這是山海亂塵,若被卷入,便會困死在裏面,我命休矣!”
卻是一只纖細的手臂将北霄從塵沙中拉了出來,他睜不開眼,只在模糊中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影。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