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幽冥仙君回到幽仙臺,卻被告知人已經跑了,天兵一個也沒追上。他勃然大怒,當即去了紫霄宮告狀,說此次劫囚之事頗有蹊跷。
天帝照例不接受任何人的求見,只打發了成輝上仙出去見他。
“上仙,乘風殿什麽時候不起火,偏偏等到有人劫囚就起火了,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嗎?”幽冥仙君暗示道。
“那仙君的意思是?”成輝上仙不動聲色。
“這還不明顯嗎?這是有人暗中搞鬼。”幽冥仙君見成輝上仙不松口,便直言道。
成輝上仙卻是一笑,“可我聽說,這乘風殿起的火是幽冥地火,普天之下沒幾個人會用,仙君的意思難道是,有人賊喊捉賊?”
“這……”幽冥仙君不敢再繼續說下去,整個天宮會用幽冥地火的人不多,他便是其中一個。難不成,他就是那個暗中幫忙劫囚的人嗎!況且,他也不敢确定,北霄上神和這件事情一定有關,畢竟無憑無證,他又豈敢胡言亂語。
成輝上仙見幽冥仙君灰溜溜地走了,站在高臺上輕蔑一笑。鳳起上神死的時候,北霄上神還尚未出生,他們兩人如何會有瓜葛!既無瓜葛,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天宮正值準備朝天盛會之時,戒備森嚴,絕不可能混入外人,這劫囚之人必是天界之人無疑。天帝不想在朝天會之前,弄得天宮人人自危。而據穹天間奏報,刺客是從落凡崖底進入天界,必死無疑,且劫囚之人并未殺戮一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正是天帝的意思。所以這幽冥仙君妄圖擴大事态,拉人入水,豈非正與天帝的心思相悖,自然只能碰壁了。
徐風上神帶着清雨飛到了落凡崖,他早有計劃,他們從落凡崖一路往九十九重天的無極大荒飛,那裏廣袤開闊,且地勢複雜,最适宜躲避,等北霄打點好一切,他再帶清雨躲進乘風殿。
結果,清雨仙子剛到落凡崖,人就不行了。
“師兄,放我下來吧,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清雨仙子懇求道。
徐風上神心下一緊,将清雨放了下來,他摘了臉上的面具,唇邊粘着未幹涸的血漬,“師妹,我堂堂忘塵山醫仙,難道還治不好你嗎?”他說着昂揚的話,內心卻是一片沉郁,其實他比誰都要清楚,清雨沒救了,她很快就會灰飛煙滅。
“我是從落凡崖底飛上來的,本來就活不成了。我太沒用了,才到司神殿便敗下陣來,連紫霄宮的門都沒摸到。師兄,你別難過。臨死前,我還能見上你一面,真的足夠了。”清雨仙子把手伸向徐風上神的唇角,為他擦去血跡。
落凡崖是天界用來毀去神仙仙身的地方,天界被貶下凡間的仙人,只要從這裏跳下去,便仙身盡毀,唯餘魂魄進入輪回,再世為人。所以,這崖中戾氣環繞,遍布雷雲,觸之即亡。而從崖底上來,更是會當即魂飛魄散。鳳凰生于雪雨交加,驚雷遍布的鴻蒙時代,對天象的變化十分敏銳。落凡崖并非終年如此,每隔千年或者萬年,崖中的雷雲會短暫減弱。清雨仙子正是探知了雷雲威力的衰減,才趁此時機從崖底飛上天界。
清雨仙子不是外表看起來那般明朗,只因害怕他人擔憂,才不得已套上歡笑的外衣。真正的她沒有一天快樂,沒有一天忘記滿門的血海深仇。她一直試圖去遺忘,試圖去放下,但卻做不到。仇恨就像一棵不斷生長的樹,時間越久,根部向下紮得越深,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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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上神本是司神殿主神,位高權重,不想卻被他親手提拔的心腹狀告其勾結魔族,背叛天界。天帝勃然大怒,下旨徹查。最終,鳳起上神坐實了叛天投魔之罪,被天帝滅了滿門。不過此事過後,那位“心腹”并未高升,而是被調離天界,去往南疆任職。
直至三百年前,穹昊真君駕臨忘塵山,清雨仙子才知道,那個陷害了父親的人不但改名易號,竟還成了司神殿的主神。
清雨仙子的第一個仇人是恩将仇報的穹昊真君,而第二個仇人就是不辨忠奸的天帝。
上萬年間,清雨仙子雖被仇恨折磨,但尚能忍耐,卻不料穹昊真君爬上天界高位,把持朝政,而天帝閉關不出,無心理政。
她知道,自己成功的機會渺茫如煙,但是這不白之冤,欲加之罪,難道只能受了嗎?奸佞當朝,妖邪作亂,難道只能忍了嗎?
為什麽她不可以作為一場清雨,洗滌這塵世的污濁,哪怕只有一寸。
徐風上神輕聲道:“師妹,方巾多有不便,摘了吧。”
清雨仙子偏過頭,“師兄,我不想吓到你。”
“說什麽傻話,我又不是外人。清雨是六界中最美的大美人,我從小見慣了,你還怕自己太美,吓到我不成。”
清雨仙子點點頭,徐風上神替清雨摘了面巾,在如此近的距離見到清雨被天火燒毀的臉,他自覺心要碎了。
清雨仙子莞爾一笑,“從小到大,你最會哄我開心。不過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一言不發,還總是瞪我。師兄,答應我,你以後還這樣,不要再變回以前那種樣子了,好嗎?我已經辜負了師父的期望,你不能再讓他老人家傷心了。”
徐風上神的母族死于天界之手,只因有人告發了他母親與魔族私通。他母親拼了命救下他,将他送到忘塵山,自己卻回去領罪,被天族處死了。不久,他的父親又在神魔大戰中戰死,徐風上神徹底成了孤兒。最初的幾千年,他夜夜被仇恨的怒火燒得無法入眠,他恨那天宮裏所有濫殺無辜,不分青紅皂白之人。直到幾千年之後,師父又領回了一個小女孩,這小女孩同他一樣,也是被天界滅族之人,他們都無依無靠,孤苦伶仃。但不同的是,小女孩每天都笑着,沒有一刻是難過的,凄苦的。這個小女孩,就是愛笑的清雨仙子。
不知又過了多久,清雨仙子竟将他心底多年的寒冰融化了,他不再生活在仇恨裏,他珍惜生命,立志做治病醫人的救世醫仙。如果沒有清雨,他早就被仇恨的火海湮沒,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誰曾想,那個無法從黑暗深淵走出來的人,不是徐風,而是清雨。
原來,清雨裏包裹的是一團烈火。
清雨救了他,自己卻葬身于恨意的巨浪之中。而這恨,不僅是私仇。為什麽他沒能早些察覺,清雨只是裝作對忘塵山之外的一切漠不關心。但其實,她在乎身處高位的人是誰,執掌權柄的人是誰。
徐風上神那顆平靜了萬年的心,終于波瀾再起,他身上竟開始泛起黑氣,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陰暗裏。
“師兄!”清雨仙子察覺到徐風上神的異常,立刻叫道。
這一聲,生生将徐風上神被壓抑了數萬年又再度複起的魔氣鎮了回去,他猛然驚醒,恢複如常。
“師兄,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還記得我有一顆珠子嗎?本來我來天宮時帶上了它,想着這樣勝算會大一些,但是到了落凡崖下我又後悔了。我已是大錯特錯,萬不能再悖逆先祖的遺願。我将珠子埋在了一塊做了标記的青石下。如果你遇到我的恩人,一定要把那顆珠子交給她,就說白鳳凰回來報恩了!”清雨仙子的氣息逐漸微弱。
“師妹,你別睡。我還來不及告訴你,觀雲就是天靈山那座石像,她就是你先祖的恩人,你為什麽不親自把珠子交給她,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徐風上神慌亂起來。
“真的嗎?怪不得我覺得和她投緣。師兄,忘塵山以後就要靠你一個人撐着了,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師弟,照顧好觀雲!”清雨仙子的眼神明亮起來。
“那你呢,想偷懶耍賴嗎?你不能欺負我,什麽都讓我一個人扛。”徐風上神的喉頭浸滿了苦澀的味道。
“師兄,你看,下雨了!”清雨仙子遙望遠方,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