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底有什麽東西被抽走……
“欸?韶老師的前東家?是哪家公司啊?”
“藝星吧?我記得當年那黑心的資本家根本不給韶老師表現的機會, 硬生生使明珠蒙塵好幾年。”
陷入思考喃喃自語的女孩被旁邊的女孩扯了下,她疑惑地轉頭,才意識到對面坐的男人被叫“裴總”來着。
“呃......呵呵呵呵, 我的意思是......”
阚意梁幫忙解圍, “新人不懂事, 不會冒犯了裴總吧?”
裴觀宴波瀾不驚,握着杯子的手輕輕揮了下,似乎不在意這幾句話,只瞧向韶伊, 笑意未減。
韶伊将酒杯放回方桌, 攏了攏頭發,阚意梁見她這樣, 立即替她解釋:“韶伊明天還有安排,今天就不陪大家多留了。”
兩個人一齊起身。
咔嚓一聲, 酒杯碰到水晶桌面的聲音。
“還是我送韶伊吧, 黑心資本家也不能總黑心不是?”
韶伊回頭,瞧見裴觀宴也将酒杯撂下, 已經站起身,居高臨下很有壓迫感, 她看向阚意梁。
阚意梁對她稍點頭, 溫聲笑道:“裴總今晚喝了不少酒了吧,酒駕可不是什麽好事。”
裴觀宴反問:“你沒喝?”
阚意梁愣了下:“我有司機。”
裴觀宴從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外套, “我沒有麽?”
明明兩個人語氣都還算和諧, 氣氛卻驟然劍拔弩張, 這一方角落裏圍觀的人默默收回視線,低頭各幹各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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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伊扯上自己的口罩,将手塞兜裏。
“走吧, 阚總。”
“好。”阚意梁微笑。
“韶伊?”裴觀宴微皺眉,紅酒帶來的醺使得嗓音喑啞,“你走一個試試。”
韶伊回頭看了一眼,笑容潋滟缱绻,随後與阚意梁并肩,徑直朝門口走去。
小巧的紫丁香般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無影無蹤。
裴觀宴攥緊大衣的衣角,被氣笑了似的看向別處。
進來時明明承認他是她帶了的,游戲也玩了,現在卻翻臉不認人。
他這是被耍了麽?
推開沉重的實木鑲玉門,包廂內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靡靡景象,落地窗外是高樓上閃爍的燈帶,五彩交替,迷離幻夢。
裴觀宴淡淡收回視線,就近找了個沙發,衣服往上面一撂,直奔酒窖。
坐在不遠處的黃骁擦了擦眼,往沈修小腿上踢了一腳,“哎,我說,那是裴觀宴又回來了?”
黃骁眼皮都沒擡一下,“什麽叫又回來了,他才剛離開一個半小時。”
裴觀宴從酒窖裏走出來,手裏又多了瓶紅酒,看清牌子後沈修捂住心髒。
“指定是他又回來了,除了他誰還敢這麽喝我?”
“我知道啊,我的意思是他根本沒離開。”
“什麽?”
“半個小時前有人說在走廊看見他了,跟在兩個女的後面。”
“女的?什麽女的?”
“你想想,今兒個誰剛到清城來着?”
“什麽意思?”沈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見他指手機屏幕,才福至心靈,“韶伊?韶伊來這裏了?”
“我哪知道,你自己問問不就得了。”
黃骁不耐煩地推開他,給他指了指裴觀宴的方向。
沈修忙不疊跑過去。
裴觀宴剛不耐煩地揮手趕走幾個獻殷勤的莺莺燕燕,沈修看他手裏一杯接一杯的酒,心裏一驚。
“二哥?”
裴觀宴不語,自顧自喝酒。
沈修怎麽看他都是有事的樣子,索性一屁股坐他身邊,也拿了支酒,“二哥,咱們好歹也認識近十年了,雖說你這兩年突然轉性兒開始務正業了,咱們這前八年一起吃喝玩樂的交情也不能磨滅,是吧?”
裴觀宴瞥他一眼,似乎在叫他有屁快放。
“那個......二哥,剛才是韶影後過來了麽?”
沈修小心地問。
就見裴觀宴杯裏的酒晃了一下,釀起波瀾。
“來了。”語氣低沉不善。
沈修總覺得他話裏的意思是“你最好別跟我找不痛快”。
他呵呵尬笑幾聲,還是決定鼓起勇氣道:“其實吧,這件事我是這麽想的。”
“你看,你這麽多年,也沒找別的女人。咱就不說別的,浪子回頭的事也不少。你別不信啊,多少人就是玩着玩着突然發現自己突然陷進去了,害怕嘛,就想着趕緊抽身,結果過了好多年,發現心裏一直沒放下那個人,可那個人早都不在原地了,徒留後悔傷心啊......”
裴觀宴嗤了聲,擡眸瞥他一眼,繼續喝酒。
沈修說:“莎士比亞有言,一個浪子所走的路程是根太陽一般的,可是他并不像太陽一樣周而複始。”
“懂這麽多,也沒見你成家啊。”
“少拿你那套猜我。”
沈修:“......”
無話可說。
裴觀宴推開空掉的紅酒瓶子,重新倒了杯不知是誰獻媚送來的新酒。
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下颌線緊繃,不小心飛濺的酒滴順着冷白肌膚,向下墜落,滴在領口處,漸漸下洇。
沈修默默離開,叫了個女孩來陪自己喝酒,轉身投入嬉笑玩鬧。
他才不伺候這脾氣陰晴不定的。
寬敞的會場裏處處笙歌聒耳。
放酒杯時碰到散亂的酒瓶。玻璃瓶倒向大理石地面,砰然崩裂。
有人立即尋聲來收拾。
裴觀宴冷冷看着腳邊的碎片,燈光映下來,瑩瑩折光刺眼。
黃骁走過來,見他領帶都扯散了,醉得不輕。
搖搖頭,嘆了口氣。
窗外景色飛逝。
黃骁看了眼後視鏡,“我現在送你回家,你的車回頭叫周炜八開回去。”
裴觀宴倚在後座,寂寂的星亮從眼裏閃過,沒有留下任何蹤影。
黃骁自讨沒趣,繼續專心開車。
到了地方,他下車将車停在樓下,先熄了火。
引擎的輕微噪聲驟然消失,只剩一片空白。
“懷慶導演的新戲不是要開機了麽,藝星現在是制片方,你真不打算重新管管這塊的業務?”
裴觀宴看也沒看他,推開車門下車。
車門砰的一聲被關閉,黃骁聳了聳肩。
進了門裴觀宴才意識到不對勁。
大平層,幹淨簡潔的裝修。兩年沒來過這住處了。
他握緊剛推開的把手,下意識準備離開。
想了想,到底還是揿開了客廳的燈。
挽在手臂的大衣滑落,發出輕微聲響,他沒管,褪鞋踏進客廳。
大理石的地面很涼,格外的涼。
盯着腳下的灰色地板,忽然想起她說南方沒有暖氣,冬天會很涼。
他想起什麽,走到走到茶幾邊繞了幾圈,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又去別處張望,各處櫃子門被拉開,大敞着。
終于在電視櫃旁邊發現一個紙箱。
他單手撈起箱子,走回沙發。
本來準備直接反拿箱子,把東西倒出,出神片刻,還是決定一樣樣拿。
窸窸窣窣的,先摸一個半透明紙包住的手提包。
醉意湧上來,頭暈眼花,他跌坐在沙發上,才仔細打量手裏的東西。
是白色Hermes Kelly。
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她當時很開心,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後來他還送過Birkin,但她收禮物時越來越為難,推脫時總有些心不在焉。
往箱子裏一摸,果然下一個就是那只Birkin。
仔細想想,這兩個包她都沒怎麽背過。
裴觀宴擰眉,将東西撂一邊,索性直接把箱子倒扣過來。
一些小盒子嘩啦啦落在沙發上。
随手撿了一個,紅絲絨盒子裏是條珍珠項鏈,好像是某次去歐洲出差帶回來的。
綢緞錦盒裏是個銀鎖,雕花镂刻的小玩意,某地的特色,看見了,就給她帶回來了。
項鏈耳環手鏈......似乎他送她的所有東西,全都在這裏了。
她一樣沒留。
裴觀宴倏然勾唇,胸腔震顫着倚向沙發靠背。
大聲笑着,笑到最後失聲,臉色冷沉下來。
不知是不是眼花,總覺得看到第一回 接觸時,她的樣子。
那回他在車裏等人,就見裴青荷跟誰拉扯着從公司裏走出來。
這麽多年,早這種鬧劇見慣不慣,他本打算叫周炜八駛離,找個清靜的地方。
餘光卻瞥見一襲白裙。
長袖,暗紋在太陽底下微微閃光,剪裁很勾勒身形,一抹開在溫室裏的白玫瑰似的。
不過這份美麗沒有維持很久,下一秒她就跌坐路邊。
前晚剛下過雨,不平的地面存積水,白裙瞬間被染上泥邊。
可惜。
他挑了下眉,打算下車抽支煙。
就在這時看見白裙女孩轉頭看過來,裴青荷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細彎彎的黛眉,眼睛偏長,眼尾卻微垂,天生唇線不甚明晰,倒有種暈了玫瑰色唇膏的誘人。
在他眼裏,那是一張不算亮眼的臉。
但莫名可親可愛。
她眼中閃過驚慌,卻只是一瞬。
她叫他裴觀宴,語氣有點急迫,還有相識已久的熟稔。
他于是笑了下,過去幫她攔了巴掌。
白裙子,她見他時總喜歡穿白裙子。
他也送過她許多這樣的衣服,上回去尚城,她似乎就穿着其中一件。
看來她還留了衣服。
他繃緊的下颌終于放松了些。
起身準備回卧室。
客廳的燈也懶得管了,就這麽亮着吧。
誰叫這裏幹淨整潔。
又空蕩寂寞。
本該沖着自己的卧室去的,走到某間房前,倏然停住腳步。
推門進去。
沖着門的那扇窗沒關嚴實,淺藍色的細紗窗簾被風撩動,輕輕飄蕩。
這是房裏獨一套的裝飾,她要求換的。
那扇窗後來就成了她常去的地方。
偶爾,他進門前就會叫她。她通常坐在窗邊,扭頭看向外面,這時就會微笑着等他進來,偶爾也會等不及,咬着唇小跑過來撲他懷裏。
她那張臉經得起大熒幕的考驗,做什麽表情都很靈動,矯情起來也不讨嫌。
他倚在門框上,怔怔對着那扇窗發呆。
等反應過來後,立即放下唇角,走進去關窗。
轉身時瞥到衣櫃,随手拉開,整個人一愣。
裏面只挂了一排白色的裙子。
她什麽都沒留。
裴觀宴靜靜看着,扶在櫃子邊的手逐漸脫力。
心底有什麽東西被抽走。
毫不留情地,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