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其實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底下有輕微動靜樓上就能聽得很清楚。張寧聽見一個下午蘇杭都很耐心地和上門的客人打着交道,有問必答。
對于他這份耐心張寧覺得有些罕異。蘇杭這個人有種跟他出身相匹配的傲氣,一般人想要跟他搭句話難上加難。現在卻這麽放得下身段,是專門做來給他看的麽。
心煩意亂之下他睡意全無,只是因為不想下去和蘇杭單獨相處,便捺着性子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養着養着也漸漸意識朦胧起來,到底還是睡着了。
做了一些雜亂無章的夢,夢裏也象是有什麽東西在追着他。
他心說要跑,跑快一些,但雙腿卻象被什麽重物拖住了,怎麽都快不起來。甚至到最後那跑的姿勢竟然象芭蕾舞裏的劈腿動作一樣,慢悠悠地張開、落下……反常的輕盈,卻是慢動作。張寧急得不得了,一急就猛然一下急醒了。
醒過來時一頭的汗,心跳得咚咚咚又快又響,明明睡了有三四個小時的,卻覺得比沒睡還要累。
他無神地瞪着天花板,細想夢境,不由得苦笑。還說什麽,真真是夢由心生。
正悲涼時樓梯上傳來了放輕的腳步聲,張寧警惕地頭一偏,看見了蘇杭。
蘇杭見他醒着,便知趣地在梯子上站住。
“醒啦?我以為你還在睡呢,那起來吃晚飯了。”
張寧也不搭腔,過一會兒才悶頭悶腦地坐起來,扶着拐杖下樓。
晚飯還是在外面買的,幾個人都沒說話,安靜地吃完,蘇杭就說要回酒店。
他這幾天也沒有休息好。先是有了張寧的消息太過興奮,然後一路奔波,一到地頭又展開搜索行動。昨晚張寧好歹還睡了幾個小時,他卻是在床邊看了他幾個小時,到底他也不是鐵打的,早已困得不行了。
如果可能他也不想回酒店,但張寧這兒地方着實有限。同床,肯定不現實。在樓下的躺椅上過夜,別說張寧不自在,蘇杭也不會允許自己死皮賴臉到這種地步。沉吟了片刻便試探着問:“我還是留個人在這兒吧,萬一晚上你要喝水上廁所什麽的,也有人照應。”
張寧覺得照應什麽的是假,只怕是擔心那兩根沒加固的窗欄才是真。他覺得無力得很,便不置可否,淡淡地說了一句:“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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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看他沒有明顯抗拒,十分欣喜。便安排其中一個保镖留下,自己帶了另一個回酒店去了。
留下的那個很知趣,張寧要做什麽他搶着做,沒事的時候就拿了本小說規規矩矩地坐在角落裏看,一點兒聲也不出。看得出他是在盡量減小自身的存在感,以免讓張寧有些微的不自在。看到他這個樣子,張寧也不好意思給他臉色看,畢竟人家也只不過是打一份工而已,何苦為難。
于是一夜無事。
第二天早上蘇杭神清氣爽地過來了,還買了早點。不知為何他是一個人來的,昨天陪在他身邊的保镖卻不見了。
蘇杭笑着跟他解釋:“我讓他去重慶接兩個人。”
張寧疑惑地看他一眼,心想這也不關自己的事,就不吭聲。蘇杭卻湊過來笑:“你怎麽不問我他接的是誰?”
張寧一怔,細一尋思,忽然想到一處。
蘇杭看他眼中驟然閃過一道亮光,臉上居然露出一絲難得的驚喜表情來,頓時也覺得很開懷,帶着點寵愛的笑容問道:“待會兒就要見到你爸媽了,高興麽?”
他不問還好,一問,簡直是自掘墳墓,教張寧想起這人正是害自己同家人分開的罪魁禍首。頓時那驚喜打了個折扣不說,再一想自己現在的環境,也不免露出幾分灰心的神情來。
頓了一會兒他郁郁寡歡道:“你接他們來幹什麽……看到我這副殘兵敗将的樣子,不是讓他們傷心嗎。”
蘇杭微一躊躇,解釋道:“是這樣的張寧。我北京那邊,還有很多事沒處理完,所以打算先回去了結過後再過來……要不了多久,頂多就一兩天,你們一家人剛好可以好好聚一聚,有些事情,也好和他們商量商量……”他似是有些遲疑,頓了一下,又說:“還有,我跟你說件事,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他說得鄭重,張寧不由得微微一凜,直覺不會是什麽好消息。果然,蘇杭接下來就道:“這兩年,你媽媽身體不太好……”
原來自從張寧失蹤之後,張媽媽提起來就哭,哭着哭着眼睛就出毛病了。
這毛病也蹊跷,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沒事人一樣,壞的時候上眼皮就睜不開,怎麽用力都睜不開。家人一度以為是患了肌無力,吓壞了,但做了新斯的明實驗,确診不是。現在醫生沒少看,但一個個都說不出到底是什麽病,只能含糊其辭地說是疑難雜症。所以張媽媽也心冷了,揮手說不看了,就這麽拖着吧,反正也要不了人的命。
“說不定現在你媽媽看到你,心裏一高興,一下子痊愈了也不一定。就算沒什麽起色,以後也可以帶她去北京。那邊名醫比較多,會診一下,可能會找到辦法……”
蘇杭這一番話,輕言細語卻連吓帶哄,說得張寧一顆心七上八下。結果一個上午他都心神不定坐立難安,不時站起來到門邊眺望。這一望就直望到兩點多鐘才終于看到蘇杭那輛車姍姍來遲,車門一打開,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還未下來站定便擡頭往這邊張望——
張寧望着他久違的父母,即使身為男兒也不由得眼眶一熱,哽咽着叫道:“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