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鑰匙。”
雲喬更具體地說明了一下。
攤主一天下來都沒生意入賬,倒也有興致招呼雲喬,他将鑰匙串從褲腰帶上接下來,丢給了雲喬。
雲喬摸着這個觸感熟悉的骨笛,克制住眼底的情緒,“請問您是在哪裏撿到它的,和它一起還有別的東西嗎?”
“我身上的東西,當然都是從水底來的,赫曼誰不知道我老漢斯!水底蛟龍,受海神庇護,就沒有我摸不着的寶貝……”
老漢斯給自己吹噓了一長串的話,雲喬季殊沒反應,他左右的鄰居攤主們都被他的話逗笑了。
“沒想我還有幸和海神私生子一起擺攤,哈哈哈!”
老漢斯對于他們笑話毫不在意,反正雲喬和季殊看着就不是赫曼人,未必能聽懂他們當地俚語的嘲弄。
“他們跟着誇我呢!再看看,這些都是海神贈與我的寶貝!”
雲喬手裏一指節大小的骨笛,喊破天也就百來塊錢,地攤上的其他就不是了,真給他糊弄住,他往後一兩年的酒錢就都有了。
雲喬對地攤上的水貨一點興趣都沒有,雲喬和季殊點了點頭。
季殊意會,幫着從雲喬背包裏取出一沓錢,放到了老漢斯的手邊,再将這些錢按住。
他看着老漢斯的眼睛,低語警告,“認真回答他的話。”
老漢斯收回躍躍欲試要去接錢的手,認真思索起這個跟了他一兩年的骨笛,時間不算久遠,他的記憶也尚可。
“有漁民海上撈到的,找我鑒定……這個鑰匙扣外,還有一頁紙。按你們東方的話來說,就是……鬼畫符。那紙和鑰匙封在塑料袋裏,新得很,能是啥寶貝啊……”
他年輕時正正經經有參與過海底摸貨的行當,後來出了點事兒,他不下水,改收貨做二手販,真假摻賣,也能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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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漁民送來的塑料袋裝着,他當時就沒什麽興致,看在骨笛工藝尚可了的份兒上,給了十來塊,一起送來鑒定的紙也不知哪兒去了。
但看雲喬季殊一出手就是幾千上萬,或許對別人來說是廢品,對他們來說價值不可估量。
雲喬捏着骨笛看向老漢斯,淺棕色眸裏難過的情緒少許溢出,“這是我爺爺的遺物,他兩年多前在附近的海域遭遇空難。”
“我想買下它,以及你家裏我爺爺的手稿,如果它們……還在的話。”
赫曼城剛剛遭遇過海嘯的沖擊,老漢斯有沒有保存住它們,雲喬不敢報太大的期望,但能偶然找回這個骨笛,這次赫曼之行于雲喬而言就算收獲滿滿了。
老漢斯可不會看着要到手的錢飛了,當即點頭,“肯定在,肯定在,不過,我得回家找找……”
“我們跟你去。”
雲喬拉着季殊站起,臉上露出一點期待之色,他朝老漢斯伸出右手,“非常感謝你,我們付的錢一定能讓你滿意。”
“那可好!”
老漢斯也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你這娃兒長得好看,說話也好聽,我喜歡……”不僅如此,他還莫名覺得雲喬的聲音耳熟親切呢。
嘎嘎樂着,老漢斯立刻收拾了地攤,領着雲喬季殊以及李勝幾人往他家走去。
老漢斯的房子也塌了一半,但因為地勢較高,周邊也沒其他建築,受災不算嚴重,以及他本來就有保護他貨物的意識,紙類的貨品也單獨保存。
“哈……亂了點,你們等着,我去找,我一定能找到。”
可不是老漢斯所說亂了點那麽簡單,臭氣熏天,比老漢斯身上偶爾飄來的味道要可怕好幾倍,他的住所連帶他保存物品的倉庫估計有幾年沒洗過。
這次更是讓海水裏帶來的淤泥堆滿了自己的地方,地震過去半個月了,老漢斯一根指頭沒清理過自己家,學着沒房子的人家在外頭搭了個建議帳篷,湊合着過。
季殊拉住雲喬的手,他們退開老遠。
雲喬捏了捏鼻子,也不勉強自己去适應這可怕的味道,他自然知道這個世上是有一類邋遢懶惰到極致的人,可真遇到,還是……招架不住。
李勝一個電話打去了帳篷區那邊,随後兩車穿着防護服和防毒面.具的九季保安部成員到來,他們架出了對臭味兒毫無感知、埋頭苦找不到的老漢斯。
再開始對房子進行廢墟清理和全方位清掃和消毒,天色完全黯下來後,九季保安部成員順手給老漢斯家裏牽了電線,按了燈。
雲喬和季殊終于能無心理負擔地進入老漢斯煥然一新的家。
“你們……你們是小學那邊來支援的人,你是那個雲醫生?”
老漢斯早幾個小時前就有猜測了,但此時才好意思和雲喬季殊求證一下。
“是的。”
雲喬點了點頭,“我是北華國的雲喬。他是我丈夫。”
簡單說明後,雲喬在季殊給他盤的簡易蒲團上坐好,繼續在明亮的光線下,繼續翻看這幾箱子的文字資料。
習慣使然,雲喬找東西的同時還免費給老漢斯整理了一下。
季殊也指揮李勝幾人将雲喬已經分類和找過,再進行密封保存。
夜裏九點半,雲喬的眼睛一亮,指尖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他找到了一頁司安的手稿,或者,稱之為遺書更為合适,是他在遭遇空難時,通訊受阻的情況下,手寫給雲喬的話。
“阿喬:
見字如面。
離別來得如此之快和突然,原以為還能再多看顧你幾年。勿念,勿傷。
你出國一年後,爺爺偶然遇到了你的家人。你的生母,是我的外甥女兒。世事因緣竟如此奇妙,幸甚。
論天賦,我和阿笙都不如你,爺爺為你驕傲。
出于私心,當年A國之行,沒有将身世告知于你,爺爺和你補上一句道歉,抱歉。
是否認親都由你自己決定,是否繼續留學也由你自己決定。
季家子季殊是爺爺摯友阿笙的血親,你若有餘力,替爺爺看顧他一些。蘇家姜宮是吾之表妹,有路過上京城替爺爺去看看她。
研究所由你處置,裏面的……“
這一頁的內容到此戛然而止,雲喬繼續翻完老漢斯家裏的所有文字資料,都沒再找到下一頁,而下一頁裏才能有空難導火索的關鍵信息。
而老漢斯也無法确定當時送來的是一頁,還是有後續的幾頁。
夜已經深了,雲喬抱着一頁紙,悵然若失,又一次重溫了兩年半前獨自在赫曼裏一點點感受救援無望的心情。
“阿喬,我們回去吧。”
季殊低頭到雲喬耳邊說話,李勝讓人帶來的毯子正裹在他和雲喬身上。
“好。”
雲喬看一眼季殊,勉強自己笑了一下,再略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們起身和老漢斯告別,這頁紙以及雲喬找到幾個醫學相關的資料,他們都和老漢斯買下來。
這回老漢斯是真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這個骨笛就不算錢了,當我給你們一點謝禮,謝謝你們的到來。”
老漢斯雖然不需要別人救助,卻也是聽着雲喬的聲音,安安穩穩睡了幾個好覺,作為赫曼人,他可不能表現得太奸商了。
“謝謝你的禮物,另外如果你後續有再找到下一頁的內容,我們願意付錢買回它。”
金錢無法衡量這個骨笛和“遺書”在雲喬心底的份量,他對老漢斯的貪婪并不反感,甚至感激更多。
老漢斯極致的懶惰和貪婪,讓他沒有丢棄他原本認定沒有價值的“廢紙”,這才有機會讓雲喬巧遇和找到。
老漢斯胸.脯拍得嘭嘭響,受金錢的誘.惑,也對雲喬跨國支援的敬重,他鄭重應下,并表示會努力在赫曼以及周邊繼續尋找。
雲喬和季殊坐上車,40分鐘後,回到帳篷區。
雲喬給骨笛徹底清洗後,用一個裝藥品的鐵質盒子将它們裝起來。
“它是一對兒的,另一只可能在叔爺爺那裏。”
或許在季家的舊物庫房裏,或許跟着季久笙的骨灰合葬了,但可以确定它之于司安和季久笙都非常重要。
司安将它和遺書放到一起,留給雲喬保存。
“按理說爺爺有時間寫遺書,也應該有機會拿到存放遺書和重要物件的盒子。他……他沒有這樣做,他不信任那艘飛機上的所有人。”
雲喬眸底是點點冷色,司老當時所處的環境只比他猜測得還要複雜和困難。
他寧願用這種極其渺茫的方式給雲喬傳遞信息,也不信任同行飛行組,以及後續會可能找他特殊保存遺物的人。
“是我的疏漏。”
季殊也已經察覺這些國際救援公司的不靠譜,怕是救援之外還有另外的業務在開展,他和雲喬不知情,司老卻似乎知道。
季殊已經在策劃開辦屬于九季的國際救援公司,可以确定,雲喬未來肯定不會只待在上京城,很多事情,他要防範于未然。
而到目前為止,他為九季拓展的業務裏還沒有一項出現負盈虧,屬于九季的救援公司也會是如此,不參與便罷,一經介入,必然要占據龍頭之位。
雲喬收好東西後,回到床上,再主動鑽入季殊的懷裏,将人抱住。
“季殊,我有……一點難過。我沒有保護好爺爺。”
他年幼時就沒能保護唯一愛他的女士,已經接近成人的他,又一次沒能阻止別人要害他至親的爺爺。
季殊緊緊回抱住雲喬,親.吻着雲喬微微泛紅的眼角。
“他們不會怪你,他們最愛的人是你。”
司安留給雲喬遺書裏的文字,字字句句都是對雲喬的關心和呵護,他面對生死之際只有對雲喬的牽挂,也絕不希望雲喬自責和難過太久。
“阿喬,你可以難過。我陪着你。”
季殊對于自己兩年前沒能陪着雲喬,自責又心疼。
一直以來的經歷,讓雲喬習慣表露自己強大、鎮定的一面,偶爾難過一下,也要努力掩飾和自我消解,但季殊認為雲喬可以難過,可以脆弱。
雲喬輕輕點了一下頭,繼續擁着季殊,在極緩慢消解中的難過情緒裏,快速回憶他和司安相處的細節,尤其是臨近司安上飛機前的那段時間。
雲喬眯起的眼睛,突然睜大,一點震驚之色浮現,又本能地不敢深想。
“怎麽了?”
專注拍哄陪伴的季殊,立刻低問。
“可能……是我誤會爺爺的意思了。等我再求證一下,和你說。”
雲喬重新擁緊了季殊,一股無端的寒冷将他包裹住,而和季殊的相擁,能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這一.夜雲喬不可避免地失眠了,他和季殊都到快兩點才相繼睡着。
雲喬是真的失眠,季殊就是強行讓自己不睡,要陪着雲喬。
五點左右,他們按時間起來收拾東西和準備登機,昨天一樣出去玩的蘇尹青和哈洛也在登機時間快到時,匆匆趕來。
他們二人夜不歸宿,昨夜入住赫曼城的酒店,今晨六點左右才回來收拾東西。
到飛機上,四個人不約而同都開始補眠。
簾子拉起來後,雲喬一個翻身就鑽入季殊懷裏,繼續沉沉睡去。
季殊也久違地在白天時段和航行中的飛機上睡着,随着互相情感的升溫,雲喬對他的催眠效果也在與日俱增。
航班飛行的五個小時後,季殊作為補眠四人組裏最後一個醒來。
他睜眼時,入眼就是雲喬毫無陰霾的淺笑,他也跟着揚起嘴角,再在雲喬的額頭輕輕一吻,“醒多久了?”
“半小時吧,不久。”
雲喬回吻一下季殊的唇,他自我感覺還能被繼續抱更久而不膩煩。
“唉喲,可算能大聲說話了!”
蘇尹青聽着動靜,拉開簾子,誇張地長出一口氣,再對一樣把簾子拉開的雲喬,略帶揶揄地笑來。
雲喬笑着回道,“謝謝小舅舅,小舅媽。”
哈洛側身看來,和雲喬點了點頭,“聽你小舅舅說,你準備自己開研究所?”
“已經在弄了……”
雲喬更詳細和哈洛說了一下他研究所的情況,年底能竣工,但正式啓用得到明年七八月,以及他和上京大學簽了任職合同這些。
面對雲喬亮晶晶看來的目光,哈洛有所意會,輕輕一點,“我會優先憂慮。”
他現在就決定有點早,但若是真要進別人家研究所,那肯定優先考慮雲喬的,畢竟有司安遺留給雲喬的研究所打底,還有一個豪門大戶的季殊在幫襯。
以及,他和雲喬的理念較為投契,最不喜投機取巧的那些。
“嗯!”
雲喬點點頭,對于能有哈洛這句話,已經滿意得不行了。
季殊低眸看着雲喬,目光裏透出他無自覺的寵溺愛護之色,又繼續在他們說話的空隙,給雲喬喂去一點水果。
飛機餐送來,吃過再不久,他們就抵達了北華國的港城,東南部的經濟中心之一,沒有多停留,他們直接轉乘直飛上京城的客機。
“怎麽了?”
季殊低聲詢問剛和邵彬結束通話的雲喬,他眼睛微微眯起,“他兇你了?”
因為雲喬沒有在港城多停留,邵彬和雲喬生氣了?這是邵彬能幹出來的事情。
“沒有。”
雲喬搖頭,他将手機塞回季殊的口袋,“二爺爺和我解釋一些不太好的新聞。”
京墨內部,以及港城及周邊的媒體報紙将邵彬和雲喬關系傳得……不堪入耳,邵彬已經讓公關部的人處理了,但還是先和雲喬道歉和說明一下情況。
季殊眉頭蹙起,“你相信他的解釋?”
以邵彬在南方的影響力,他不希望出現的新聞,絕無可能出現。這絕不是“失誤”二字能解釋的。
雲喬搖了搖頭,表情也很無奈,“二爺爺是故意的。”
通過緋聞和公關等情況,邵彬想讓京墨內外知道雲喬的存在,以及雲喬在他心中的特殊,他從未改變要把京墨留給雲喬的決定。
“二爺爺說,你和他是一樣的決定,我如果願意接受你的決定,也必須接受他的。你的決定?你是什麽決定,和我說一說,讓我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在雲喬的目光下,季殊微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
“沒有……我答應你了,要努力……我會做到的。”
那些安排只是以防萬一,他的求生意志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他舍不得雲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