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停戰
好在白青松哭歸哭,還是惦記着有沈滄海這麽個外人在。他把抽抽搭搭哭着的兩個人放開,假裝自己沒有頂着兩肩膀的鼻涕眼淚,鎮定的和沈滄海攀談起來。
沈滄海也非常識相的沒有對白青松那件很體面的綢衫上很不體面的兩團皺巴巴水痕發表評論。
“叫沈先生見笑了——白某現在腦子有些亂,能勞煩先生講講我家這兩個是怎麽與先生遇上的麽?”
沈滄海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
“東北出事之後,師弟擔心白老板的安危,去軍營打聽沈陽城的境況,被我遇見了。”她很爽快的賣了蕭冀曦,并不理會一邊皺眉攢眼試圖阻攔的他。“剛遇見時他喊着要去從軍,我倒覺得他很合我眼緣,就與他說做我師弟,攢夠了錢便由我舉薦他去軍校。”
白青松先是舒展了眉頭,因為蕭冀曦并沒有像他想的一樣學做了一個純然的市井無賴,但接下來又瞪了蕭冀曦一眼,瞪的他恨不能立刻化成水蒸氣從房間裏消失。
不用說,白青松肯定是記起了蕭父是怎麽把叫嚷着要報考軍校,時年已經十八歲很是一條好漢的蕭冀曦吊在房梁上抽的。
但很快蕭冀曦就想起來,他爹現在陷在大牢裏,而白青松目前打不過他了。
所以他又很迅速的支棱起來,挺着胸膛用無聲的肢體語言告訴白青松,這回他是打定了主意,就算白青松真有本事再把他捆到房梁上,他也非得預備着去報考軍校不可。
而後他就聽見白青松很冷靜的說“我前日收到消息,蕭伯父被老部下救走了。”
蕭冀曦下意識的一哆嗦。
沈滄海拍拍蕭冀曦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後似笑非笑的對上白青松。“白老板別吓唬他了,蕭先生而今去了東北抗聯,兵荒馬亂,實在不會有閑心趕來上海。”
白青松本來是想把蕭冀曦吓服帖了,結果被沈滄海迅速的戳穿。他看得出沈滄海對蕭冀曦是挺上心,至于為什麽這麽上心他就不明白了,且因着這點不明白,還有些不安,怕沈滄海是圖謀不軌。
然而等他再上下打量一遍蕭冀曦,就只能承認這家夥沒什麽可圖的,沈滄海只可能是希望在軍方擁有一批親近的人脈——在這麽個世道裏,人人都想有。
蕭冀曦把懸着的心放下去,轉而替他爹擔心起來。抗聯的日子是過不了太好的,至少比不上在沈陽城的時候,而且随時可能丢命。
白青松看蕭冀曦表情沉郁,轉而去安慰他。“蕭伯父絕不會有事的,他老跟我爹吹他運氣好——”結果話說到這,他自己說不下去了,變成需要被安慰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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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冀曦張開胳膊用力的抱了抱白青松。“松哥,我沒事,你也別難過。”
沈滄海叫這種親人之間和樂融融的氛圍弄得渾身不自在。幸好她是有法子把這氛圍暫且打斷一下的。她清了清嗓子道“白老板,既然今天我已經來了,就把事情一并都談了吧。”
接下來蕭冀曦和白青竹就被扔出了門,在外頭大眼瞪小眼。
夥計知道這是老板家裏的人,殷勤的遞上熱茶并請人去別的屋歇息。但他倆都不肯動地方,要了兩張椅子,抱着茶杯一左一右當起了門神。
兩個人被白青松痛罵一頓之後,反叛的氣焰蕩然無存,剩下的就是雛鳥一樣的依戀之情。所以裏頭兩個人在談。外頭兩個人也膝蓋碰着膝蓋的竊竊私語。
蕭冀曦打量着白青竹胳膊上顯得有些髒兮兮的繃帶,心疼的嘆了口氣,也像個兄長一樣板起臉來。
“還沒來得及說你,你去戰場上又是做什麽?”
白青竹對着他的時候可沒那麽乖順,一瞪眼睛。“你說我做什麽?我好歹沒像你一樣扔了學業就去胡鬧!”
蕭冀曦沒想到會被倒打一耙,兩個人之間那點安谧的氣氛頓時化為烏有,他倆像烏眼雞一樣瞪着對方,試圖拿氣勢把對方打壓下去。
等沈滄海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她拿兩個手指拎起蕭冀曦的衣領,仿佛在拎一只不聽話的貓。“走了。”
白青松聽了沈滄海的話,有些發愣。“沈先生是還要将他帶回去?”
沈滄海還是和和氣氣的笑。“他平日裏練武,住我那裏方便些。”
白青松不說話了,但總還覺得蕭冀曦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如跟着自己的好。蕭冀曦倒是沒他這些想法,事實上對他來說兩邊都是寄住的日子,呆在沈公館還能有點事做。
于是他朝白青松很快樂的揮了揮手。“松哥,等過段日子上海太平了,我就來看你!”
然而這過段日子,實在是過了很久。
三月初的時候,日本人就發了停戰協議。但兵依舊駐紮在上海,于是依舊人人自危,氣氛沉凝。
上海的幸運之處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要緊了。要緊到其他國家都不會眼看着日本在上海一家獨大。聽說國際上一直在不斷的為這事反複的奔走磋商,而國民政府也是鐵了心的要抵抗到底,兩邊一直打的十分膠着。
所以打到最後日本人鳴金收兵也是不出意料的。兩邊停了戰,扔下無數的斷壁殘垣和軍士們的屍體。
似乎是沒有任何人從中得了好處。
蕭冀曦是這麽想的。
“誰說沒人得了好處?”蕭冀曦說話的時候,兩個人正坐在一塊吃早餐。沈滄海恢複了往日的神采,把咖啡遠遠丢在一邊,以氣吞山河的架勢往牛奶杯裏擱蜂蜜。她聽了這話,扯一扯嘴角,把手裏的勺子豎起來向上指了指。
蕭冀曦想起了迅速重新上位的那一位,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不過也有旁的好處。”沈滄海若有所思道。“自東北之後,國民政府實在是需要一點鼓舞士氣的東西。”
聽到東北兩個字,蕭冀曦的表情迅速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