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過往
沉甸甸的大黑塑料袋, 總容易産生不妙的聯想。林雲起扛在肩上,周圍人主動繞行,一時間這擁擠的小道, 他走的還挺舒服。
穿越人山人海,兩人又來到了上次買鳳冠的小店,有過一次經驗, 林雲起輕車熟路地拉下門口的麻繩, 鈴铛一響, 小老頭出來開門。
“早上我這學徒才去買了富貴竹, 沒想到這麽快就有貴人臨門。”
每次見到白辭, 他這嘴都像是抹了蜜一樣。
可惜‘二十二歲’的白辭完全沒有與之相對的熱情, 冷淡問道:“收殉葬品的熱潮,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黑市的說法是兩個月以前,但火苗一定出現在火徹底燃燒之前。
“六月中旬左右。”小老頭給出一個比較确切的時間點。
學徒從倉庫出來:“師父,不是說最近不接單……”
看到是白辭他們, 話又咽了下去。
小老頭倒好茶, 坐下來說話:“突然刮起這陣風,肯定不正常。”
他不想摻合進去,近來一直是關門謝客的狀态。
白辭不知在想什麽, 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下:“知道是誰在收嗎?”
小老頭餘光瞥了下林雲起,不知道能不能在他面前開這個口。
“直說就行。”
白辭發話, 小老頭再沒有顧忌。
“據我所知,所有買家背後還有一個大買家,他們在幫雇主搞收購, 而且找的東西都是有點問題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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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起感興趣地挑挑眉:“什麽問題?”
小老頭嘿嘿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杯茶見底, 他有些慢吞吞地道:“一個月前, 有個血手镯經了好幾手,每一任買家全都在不久後暴斃。”
林雲起納悶:“這樣還有人買?”
小老頭糾正:“這樣才有人買。”
獵奇心理常是誘發購買力的源頭。
“但在一周前,這個血手镯被人收走,再沒聽說過發生什麽事。”小老頭聳了聳肩:“背後搞收購的,好像對這些帶詛咒的東西非常感興趣。”
從店鋪離開,外面的人只多不少。
重新坐上自己的小皮卡,林雲起感慨車內空氣比外面的新鮮。
他呼了口氣,順手把塞滿物件的黑塑料袋往後座一扔。
白辭:“想到什麽了?”
林雲起看他。
白辭笑道:“剛在店裏話聽到一半,就看你有些魂不守舍。”
古董街內的吆喝聲不斷傳出,林雲起開到一處寂靜的地方才開口:“小郁提起過,無佚曾把一只金釵交到他手上。”
最近炒起來的都是一些古物,不知道金釵是不是。
還有蠱惑對方用金釵放血,騙自己在生死簿上寫名字,這又是什麽神操作?
骸骨狗也露出疑惑地狗臉:“生死簿的正确用法難道不是劃掉名字嗎?”
白辭右眼一跳:“誰告訴你名字能随便劃的?”
骸骨狗說了句沒意思,趴在窗戶上吹風。
“……”
為了留下一個好印象,白辭控制着不去捏碎骸骨狗,耐着性子解釋道:“除判官外,一般人拿到生死簿都是無字天書。”
将死之人例外,他們能看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一種便是像林雲起這樣陰氣重的,某個瞬間可以看見名字。
“無佚一直想要确認你是不是他要找的人的轉世。”提起這個名字時,白辭總是帶着一絲輕蔑。
林雲起一點就通:“如果我是,用血在上面留字,也能讓人死而複生?”
白辭搖頭:“不一定。但那金釵是至陰之物,能增強你的陰氣,心誠的話,或許會有效果。”
只能說無佚也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先提出一個猜想,再去證實。
林雲起琢磨不透:“他在執着什麽?”
前世今生,非要找到同一個人。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雷電天氣預警。
白辭閉嘴了。
先前每次他都是要等到電閃雷鳴才保持沉默,這次卻提前讓話題戛然而止。
林雲起:“你是不是害怕說多了,我跟你一塊遭雷劈?”
白辭淡淡道:“我是擔心劈完死的是我,你安然無恙。”
這麽多年不就白等了。
“……”
……
吳聖舒被退貨到看押點那會兒,看押點的獄警一度擔心他會自閉。
一來一回,侮辱性質着實強烈了些。
然而除了最初一兩天,吳聖舒很快平複下來。
作為犯人,他的身份很特殊。多年以來他對異物展開研究的成果,總部說不在乎是假的。吳聖舒也很識相,時不時地吐出露出一些,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對他開放閱讀權限。
“我要見白辭。”這天他突然對巡邏的人提出要求。
對方去請示羅盤七,但這也不是羅盤七能夠做主的,又把這份申請提交到聶言手上。
“讓他見。”
沒想到聶言不做考慮,直接批準。羅盤七一時失神,忘記走出辦公室。
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聶言直指核心:“能從白辭那裏占到便宜的,這世上沒幾個人。”
羅盤七聞言表示認同,吳聖舒甚至連林雲起的便宜都沒有占到過,還被定性為野雞頭子。
當天下午,吳聖舒等到了他要見的人。
不指望白辭會主動開口,吳聖舒直接說道:“人埋在地下哪怕腐爛了,也會留下某種元素,同理,抱蟬蟲不可能在林雲起體內做到徹底的灰飛煙滅。”
白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開口否定這個結論。
“抱蟬蟲的血肉融化在林雲起體內,或許會産生意想不到的化學反應。”
為了不被監控捕捉到,吳聖舒每一個音都發的很輕:“按照無佚的說法,清空七情六欲後,他有辦法找回前世的記憶,同樣的方法你也可以試試看。”
哪怕找不到完整的前世記憶,說不定會有一兩個片段可以成功找回。
“南柯夢是個垃圾,但建議你配套使用。”
白辭眯了眯眼,似乎是在琢磨這種近乎投誠的表現,背後有什麽意義。
吳聖舒攤攤手,坦白心思:“聶言肯定不會送異物來讓我做實驗。”
人體吞噬異物能力的研究,只能暫時擱置。不過自從親眼見證抱禪蟲的誕生,吳聖舒倒是對輪回轉世提起了興趣。
這種前世是每個人都存在?又或者只有個例才會如此。
“我預感要出大事了。”被無佚抓走的這段時間,他發現這座城市的陰氣越來越重,吳聖舒露出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容:“一切平息後,如果大家都還活着,記得告訴我實驗結果。”
白辭似笑非笑:“我會試試。”
吳聖舒本來也想試探對方的态度,如果白辭掉以輕心,直接離開,那就間接證明林雲起就是無佚要找的人。
此刻專門強調一句,反而讓他琢磨不透,就好像在耍自己玩。
白辭走前帶走南柯夢,借口要想辦法找回自己和無佚相關的記憶。
他走後,辦完抽調異物記錄的侏儒找到聶言,玩味笑道:“白辭的話,你信幾分?”
聶言也不好說:“不論別的,南柯夢當時是他親手抓住送過來,只是借走幾天,我們也不好拒絕。”
……
林雲起正在家中補眠,被一通電話叫到了附近的酒店。
他的睡意還未完全散去:“有什麽話不能在房子裏說?”
白辭淡淡提醒:“隔門有耳。”
林雲起眨了眨眼,想到一個在自己心中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存在:“餓死鬼?”
“倘若讓他知道你的世界觀發生變化,會有點小麻煩。”
林雲起發現白辭一直虛握着拳頭,像是拎着什麽東西。
“一只笨蜘蛛。”白辭直接揭曉謎底。
林雲起目露好奇,白辭對待一般人事向來惜字如金,能讓他專門強調笨,那該有多蠢。
南柯夢并非完全隐形,陽光照射進來,巨型蜘蛛透明的身體微微閃爍着熒光。
林雲起依稀看到什麽,卻又稍縱即逝。
蜘蛛被随手扔到窗臺邊,瑟瑟發抖抱着花盆。
白辭壓根沒正眼看它:“有一種法子可以找回前世記憶,去孽鏡臺,但要斬斷這世所有的因果。之前有人想借抱禪蟲斬你的因果,然而失敗了,抱禪蟲死在你體內。”
“……什麽時候的事?”跳過了詢問抱禪蟲,林雲起揉了揉太陽穴:“當時我又在幹什麽?”
“你在聽我告白。”
林雲起笑容僵住。
白辭:“不過現在有另外一條路子嘗試,你體內也許還有抱禪蟲的殘骸,可以讓南柯夢模仿這股氣息在夢中織出抱禪蟲,再織出一個你,将二者融合……”
南柯夢不知何時從窗臺上爬下來,和林雲起仰頭的角度一致,大眼睛裏寫滿了迷茫。
啥?
他在說啥?
白辭望着林雲起:“其實我并不希望你恢複前世記憶,一世就是一世,選擇權在你,恢複的好處可以讓你更安全,應付無佚……”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林雲起壓根沒在聽自己說話。
他和骸骨狗竟然聊到了一起:“前世,好刺激啊。”
骸骨狗:“你說我狗大爺的前世是什麽?”
林雲起:“話說回來,好像每次提到類似話題,天空就電閃雷鳴,專門來酒店除了防餓死鬼,是因為這裏有避雷針嗎?”
“那舔狗得插一千根。”
下一秒,骸骨狗在林雲起面前被拆成拼圖扔到一邊。
林雲起:“……”
白辭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面對林雲起時,仍舊保持和善的笑意:“雖然沒有神智,但孽鏡臺也算你的故友,會友而已。至于幫你找回記憶的是南柯夢和孽鏡臺,和我有什麽幹系?”
“……”撇的真是幹淨。
沒有直接關系,也總有間接關系,說穿了,是主謀。
白辭:“這種程度的反噬可以接受。”
天道不是以前的天道,還是有些漏洞能鑽,不過起決定作用的在于最近整個天海市似乎都躁動了起來。
這些躁動的源頭大概率在于無佚,假設林雲起找回記憶,有利于進行制衡。對于無佚,沒有人比他了解更多。
林雲起忽然道:“照你所言,之前無佚所作所為,對其本身也沒好處。”
白辭搖頭:“被抱禪蟲斬斷因果,已經不算是活人了。”
“原來林雲起不是無神論者!”巨型蜘蛛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驚聲尖叫。
身形可以隐藏,聲音不會。
面對一驚一乍,林雲起嘴角一抽:“它不會才反應過來?”
都聊了這麽久,中間自己還和骸骨狗有過交流,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事情。
白辭沉默中點了點頭。
他已經深思熟慮過幾個難點,一是如何讓南柯夢配合,再者抱禪蟲的氣味是否真如吳聖舒所言,能夠殘留在林雲起體內,然而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卡在第一步——
巨型蜘蛛:“能再說一遍嗎?我沒聽懂。”
白辭寒聲重複。
巨型蜘蛛總結:“模仿氣味在夢中具現,讓夢境假蟲去吞噬夢中假人林雲起的七情六欲?孽鏡臺呢?這東西我可織不出來。”
相傳這是一殿閻羅曾掌握的東西,它哪有實力去山寨。
白辭:“孽鏡臺本就是虛幻之物,我可以在夢裏進行召喚。你再利用具現物欺騙孽鏡臺。”
巨型蜘蛛:“抱禪蟲長什麽樣?”
白辭大概描述。
巨型蜘蛛:“既然要以假亂真,就不能模糊,幾條胳膊幾條腿?”
白辭眸底幾乎要結冰:“只是讓你去模仿氣息。”
“那我為什麽不直接拿假人去欺騙孽鏡臺。”
“有抱禪蟲的氣息,可以更好瞞過去。”
巨型蜘蛛:“我還有一個問題……”
白辭面無表情地走到南柯夢面前,居高臨下投射的陰影幾乎将蜘蛛的腦袋籠罩住。
南柯夢确定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頓時如醍醐灌頂,抱着腦袋求饒:“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過了一分鐘,顫顫巍巍站在林雲起面前時,南柯夢欲哭無淚:“能再重新說下第一步嗎?”
教教它怎麽氣息追蹤,模仿它會,但覓蹤它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練習過。
白辭:“……”
還是跟骸骨狗一樣,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