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愛
林雲起下電梯後, 朝四周環視一圈,沒看到陳子醉。
他發了條消息:【回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等林雲起上了皮卡車, 準備上路時, 手機才響起消息提示音。
【陳子醉:家裏有事,先回了。】
林雲起發了一個嘆氣的表情符號:【本來還想請你吃頓飯。】
【陳子醉:哈哈哈, 是嗎?哈哈哈……】
林雲起不知道對方在幹笑什麽, 主動停止了尴尬的對話,慢慢倒車回去。
車子才移動了一小截距離, 他意外瞧見有過一面之緣的電臺主持人, 降下車窗:“方主持?”
女人正是《人間真情在》的主持人,上次林雲起的采訪便是由她來完成。
“是你啊。”她愣了下。
林雲起點頭:“身體不舒服?”
方主持搖頭:“我來看周導。”
林雲起愣了一下:“周導病了?”
方主持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準确來說是被騙了, 精神上受了點刺激。”
林雲起下意識給出兩個關鍵詞:“情感騙子?自殘?”
方主持瞪大眼睛,好奇他是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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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導幫過一次不小的忙,于情于理林雲起都該看望一下, 他重新把車停回去,和方主持一同上樓。
方主持無奈:“周導這一出問題, 新導演能力有限,收視率下滑,節目搞不好都要停播。”
林雲起安慰了兩句:“會好起來的。”
在病房裏看到周導,林雲起意識到自己的安慰是何等虛無。
頭發淩亂,精神恍惚,頹廢的導演抱着手機不停自言自語:“她怎麽還不來找我?”
方主持試圖和他說幾句話,導演全程愛答不理。
林雲起看了片刻,打給羅盤七:“402病房, 也許你可以并案處理了。”
他知會一聲後, 沒有繼續多待。
第三人民醫院以心理科和眼科最為出名, 哪怕再招到一個類似的受害者,也不是沒可能。
……
小區就兩條主道,同住南區,只要白辭朝涼亭方向走動一下,兩人就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就像此刻,林雲起一下車,迎面就撞上了拎着空狗鏈的白辭——一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找狗的男人。
白辭天然冷冰冰的面容下,似乎也頗有一絲尴尬。
“家裏狗被教的太聰明了,會自己開門關門,稍微不盯緊,它就跑了。”
林雲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說,白辭的打卡機接近法很管用,林雲起已經從一開始的唯恐避之不及,再到現在,會主動交流起一些事情。
說完康郁和導演都在住院,林雲起皺着眉頭:“我問過,他們是最近兩天受騙。”
之前總結出騙子喜歡下手的對象,都是祖上積德,自身德行有虧的。林雲起好歹和康郁做過幾年舍友,對方基本沒有什麽劣跡,每個月還會留出生活費捐款。
“康郁挺招女孩子喜歡,周導早就有家室了,犯不着去參加相親群。”
白辭:“你是擔心,騙子篩選受害人的條件發生改變?”
林雲起點頭,卻又搖了下頭:“這種轉變未免太過突然。”
犯人對受害群體都有着某種偏好選擇,譬如職業,性別,年齡……哪會朝夕之間發生變化。
白辭:“或許存在一種可能,康郁和導演是例外,因為某種原因,才被當成下手對象。”
林雲起大腦飛速運轉,歸納兩人間的相似處,最後目光一沉:“他們都認識我。”
他有種預感,自己有些草率的結論恰恰就是真相。
白辭忽然輕輕推了下他。
“嗯?”
白辭微笑道:“久站在陽光下,容易頭暈。”
林雲起朝後退了一小步,到了樹蔭下确實瞬間舒服不少。
秋天是落葉的季節,哪怕風不吹,樹梢上的葉子也會墜下來,其中一片正好落在林雲起頭頂。
白辭伸手幫忙拿下來。
這個很普通的動作似乎自帶了某種過于親密的指向,林雲起心下一動,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被他一打岔,導致林雲起恍神了一秒,才想起剛剛聊到了哪裏。
白辭:“你先做了看護,随後又提供了些線索,在這個過程中被騙子盯上,也很正常。”
“冤有頭債有主,”林雲起,“騙子該來找我。”
白辭反問:“你看得上?”
他敢肯定,哪怕對方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林雲起都不會給一個眼神。
林雲起沉思:“再者說,我和康郁等人接觸其實還沒你多。”
白辭又問:“我看得上?”
“……這騙子業務能力不行。”
只知道降維打擊。
白辭向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正好将不久前偷租302房的事情一并道出,甚至不惜在這個過程中,借用了一下聶言的身份:“康郁出事後,聶言已經察覺到不對,覺得你會被騙子盯上。”
林雲起還沒消化完他要住在自己樓下,白辭緊接着說:“他認為有個人照應,會好很多。”
有了一個合理的借口,下午白辭大張旗鼓搞了出搬家的戲碼,表示正式入住302。人情往來的驅使下,林雲起還幫忙搬了點東西。
在白辭整理房間時,他提醒說:“別忘了找狗。”
白辭:“沒事,它認得家門。”
“可你不是搬家了?”
白辭似乎對自己家的狗有着超乎尋常的信心:“丢不了。”
主人都不擔心,林雲起也沒立場說太多。搬家出了一身汗,他回去沖澡,脫衣服時把小冊子單獨扔到沙發上,忽然想起了金。
距離上次托夢已經有好幾天,如果夢中對方的迫切不是裝出來的,應該很快會再次聯系自己才對。
可惜這種事不是林雲起主觀意志能夠決定的,金遲遲沒有再聯系,他只能安靜等待。
洗完澡出來,發現手機有兩個未接,全是羅盤七打來的。
林雲起擦着頭發上的水珠,回撥過去:“有事?我剛在洗澡。”
羅盤七:“請你吃頓飯。”
林雲起疑惑地‘嗯’了聲。
“那位周導身邊的人,什麽都講求保密性,不相信警察,可能需要你在中間牽線搭橋。”
林雲起:“我有他助理的電話,直接發給你就行。”
“我都已經快到了。”
電話裏确實能聽出是在馬路上,還有汽車的鳴笛聲,林雲起沒再拒絕:“那行。”
下樓時,白辭正好開門去扔垃圾。
林雲起随口問了句:“羅盤七請客,一起嗎?”
白辭從來不知道客套話為何物,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聽到林雲起開門的聲音,立刻也開門出來,自然不會拒絕共進晚餐的邀約。
……
看到白辭時,羅盤七下意識正襟危坐,不過他很快思維跑偏,注意到另外一件事:自己最近請客次數略多。
“我有些想不通,明明我才是最窮的那個。”
林雲起:“快住口!我不允許你這麽說自己!”
“……”
林雲起正色道:“月薪幾萬,還不包括獎金福利,你和‘窮’字挂不上鈎。”
正在送餐的服務員聞言,也用矯情的目光瞥了眼羅盤七。
跳過這個不幸的話題,羅盤七談起孫管家:“幸虧他沒徹底陷進去,嘴比較好撬開。”
這家的糖醋排骨做得很地道,林雲起邊吃邊等下文。
“據孫管家所說,是對方先主動打了語音通話,他不會弄這些,不小心點成了接通。”
林雲起:“那他适應能力挺好,之後都學會了删聊天記錄。”
“人在感興趣的領域總是有潛力的,我奶奶連遙控器都不會用,但精通修麻将機,”羅盤七聳了聳肩,“騙子稱願意給他免費算卦,孫管家挺信這些,一來二去就給聊上了。”
林雲起沉迷啃排骨:“得想辦法聯系上這位算命先生,才能有突破口。”
白辭看了羅盤七一眼。
羅盤七輕咳一聲:“我聽頭兒說,那個算命先生已經加上白辭了。”
啪。
林雲起手裏的排骨掉了。
“你的好友申請被通過了?”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白辭。
白辭矜持點頭。
林雲起目中出現了一絲迷茫:“我輸在了哪裏?”
他都肯加錢了,而且連發幾條好友申請,這份誠心卻被棄之如敝履。
羅盤七:“看不出你這人還挺有勝負欲的。”
林雲起依舊沉浸在沒被通過好友申請的不解當中。
“對了,康郁已經好轉了很多。”
林雲起回過神。
羅盤七繼續說:“他呼喊夢中女神的次數逐漸減少,罵你和那個陳……”
“陳子醉。”
“罵你和陳子醉的時間見漲。”
林雲起:“好兆頭。”
因為飯間提到了陳子醉,羅盤七去買單時,林雲起久違地看了下陳子醉的社交平臺,确實如他所說,最近視頻的點贊量下滑嚴重。
最新一條視頻動态更新在半小時以前,到現在點贊數都沒超過一千。
因為是包廂,視頻直接外放,吃到上次的流量紅利,陳子醉近期都在做有關靈異打假的視頻,陰森森的音樂讓包廂的溫度似乎都降下來。
白辭瞥了眼:“這錄得什麽玩意?”
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林雲起随便聊了兩句這位老同學。
白辭關注點永遠在另一方面:“你們很熟?”
林雲起搖頭。
陳子醉過于看重流量,有些視頻拍攝的不是讓人很舒服,這也是對方出手闊綽,但雙方親近不起來的原因。
說什麽來什麽,正聊着,羅盤七結賬走進來,表情一言難盡:“剛醫院那邊的同事打電話,說你那位老同學想偷偷在病房開直播,被他們發現趕出去了。”
“……”
醫院離吃飯的地方不算太遠,羅盤七開車帶着他們跑了一趟。
“勸勸你同學吧,”他嘆了口氣,“現在都不願意走,還在門外争執。”
林雲起猜測是先前視頻點擊量太低,徹底刺激到了陳子醉,最終想出了這麽個筍招。
剛出電梯門,就能聽到走廊上的争執聲。
林雲起皺了下眉,叫了聲‘陳子醉’的名字。
陳子醉轉過身,怒氣未消,使得他眉眼都帶有一絲鋒利。看到林雲起,理智稍微回來一些,畢竟他想直播康郁的住院生活很不光彩。
正當他開始反思時,瞧見了林雲起身後的白辭,整個人剎那間變得鮮活起來。
什麽流量,什麽粉絲……這一刻全都被抛諸腦後。
眼見陳子醉突然失神,林雲起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現實幾乎讓他每一次預感全部成真,陳子醉快步走到他面前,更準确的說法是白辭面前。
“你好。”他顫音道。
白辭壓根就像是沒聽到,只對着林雲起說話:“看來你是不用勸了,回吧。”
正巧電梯門開,他們進去時,陳子醉也一步踏入。
羅盤七幾乎絕望地仰着頭,喃喃自問:“為什麽?”
為什麽林雲起就不能兼一份正常的職,交一個正常的朋友?
陳子醉對白辭是一見傾心,恨不得扒車門,哪怕出了住院部,羅盤七已經開始發動車,他的手仍舊死死地扒在車窗上。
“初次見面,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白辭低下頭咳嗽兩聲,朝林雲起那邊坐了一些。
出于同情‘弱小’的心理,林雲起警告了陳子醉一句:“他感冒還沒好,精神上也需要休息。”
“不舒服麽……”陳子醉一臉擔憂。
羅盤七趁着他失神,連忙把車開了出去。後視鏡裏映照出陳子醉追車的身影,逐漸縮為芝麻粒大小。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是白辭招人,還是你招人。”羅盤七半開玩笑地說了句。
做過大惡的将死之人會看中白辭,這點毋庸置疑,但就最近的幾樁案子來看,這些将死之人都和林雲起有過接觸。
就好比冥婚遇到的新郎,若非林雲起邀請白辭當伴郎,許竹天也不會在婚禮現場上演情變。
林雲起:“其實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
他很快又無比自信說道:“但這種說法站不穩腳跟,否則負負得正,他們應該會有福報才對。”
“……”
·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變化,唯獨林雲起的掃樓工作永遠如一。
翌日醒來,又是打工人的一天。
捱過了秋老虎,林雲起享受着走廊小窗吹進來的風,整個人神清氣爽。
依次仔細打掃到一樓,一回頭就看到了陳子醉。林雲起有些頭疼,他是真的佩服這些對白辭癡心不悔的人,竟然每一個都能追到小區。
“同學一場,希望你自重……”
林雲起話都沒說完,陳子醉已經先一步道歉:“對不起。”
在他有些怔神的時候,陳子醉繼續說:“昨天在你朋友面前,我太失态了。現在回過頭想想,都不知道當時為什麽那麽瘋狂。”
确定對方眉眼間全是認真,林雲起:“這就,不愛了?”
陳子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能只是被那張臉迷惑。”
他抿了下嘴,解釋起緣由:“直到晚上回去,有一個粉絲發私信說會一直支持我,跟她聊了兩句,我才真正明白,愛是什麽。”
林雲起從陳子醉的神情中讀出迷戀。
“她才是最完美的,不是膚淺的外在美。”一提到這位令自己回心轉意的粉絲,陳子醉就有說不完的話。
這種不斷談論夢中情人的腔調,讓林雲起想到了神志不清的康郁,想到了瘋瘋癫癫的周梓元。
他清清嗓子,打斷陳子醉那些美好的描述:“看得出來,你這位粉絲确實絕世無雙。”
“我是特意過來道歉的。”只一個晚上,陳子醉尚還有幾分理智,說出來意:“要不我請你們吃個飯?就去最豪華的醉仙居。昨天吓到你朋友,我也願意提供經濟賠償。”
林雲起眨了眨眼:“稍等。”
他快步走出單元門,去到一棵大樹下打電話,那邊剛一接通,立馬說道:“大消息!震撼我全家。”
羅盤七:“你全家不就你一個?”
語氣是調侃的,心情卻是緊張的,他從來沒聽到過林雲起用這麽激動的語氣說話,看來是要出大事。
“別賣關子,快說什麽事?”羅盤七催促。
林雲起深吸一口氣:“我的老同學,陳子醉他移情別戀了。”
羅盤七猛地站起身:“你說什麽?”
“他對白辭沒愛了,移情一位粉絲,千真萬确。”
随後林雲起快速講了陳子醉今天陡然轉變的态度。
聽完後,羅盤七渾渾噩噩挂斷電話,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正在開會的聶言皺眉,準備斥責他的不穩重。
“頭兒,”羅盤七先一步失神道,“有人放棄白辭,移情別戀了。”
瞬間,包括聶言在內,會議室的幾名同事同時目中出現錯愕。不少人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白辭這是,不行了嗎?
要知道被白辭吸引的條件:大惡在身,性命垂危。
過往的孽障不可能一筆勾銷,生死危機更是無法輕易解除。而忽然之間愛消失了,必然不是移情別戀者自身化解了劫難,那就只能是白辭的吸引力下降。
有人小聲說:“傳言他都沒老過,是不是年紀大了,魅力下降了……”
這種活久見的新聞光跟同事分享哪裏夠,羅盤七又去了關押異物的地方,拍了下手:“同志們,醒醒!”
不少異物擡起頭,尋思着特殊小組的人又在發什麽瘋。
“我要鄭重宣布一個消息……”羅盤七高聲道:“就在昨天——”
他故意把尾調拖得老長,再一口氣說完:“有人對白辭一見鐘情,緊接着轉頭愛上了其他人!”
吳聖舒:“什麽?”
南柯夢:“什麽??”
這兩天聽了些白辭傳聞,剛知道自己怎麽翻車的鬼嬌娘:“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