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送走
這一聲郎君叫得香豔至極。
羅盤七:“……”
郎你祖宗!
林雲起突然看羅盤七有些親切, 但又不知道為什麽。羅盤七讀出他目中的親切感,心有所感,看向白辭。
此刻鬼嬌娘心中的自己就是一個字:舔。
從這點上出發, 他們都是像備胎一般的舔狗。相逢即是緣, 為什麽不能互相幫助呢?
比如幫自己活捉鬼嬌娘。
白辭淡淡掃了他一眼,羅盤七肩膀一縮, 趕緊收回了剛剛危險的想法。
“松了,再用力些!”
激動的低呼打破了臺上的沉寂。大門竟然在衆人推動下, 開始有些松動的跡象。
新娘‘請’來的男賓客想要去阻止,但他們看着再厲害,說白了還是紙人,秉持着鬼嬌娘的意志,同時鬼嬌娘也是他們的力量源泉。
如今鬼嬌娘被白辭重傷,紙人的力量大不如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門上, 外面有風滲進來,更是讓賓客有了動力。
“有希望,再加把勁。”
……這不是希望。
羅盤七呼吸一緊,是女鬼要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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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低溫的侵襲, 一陣風從推門的人耳畔掃過, 女鬼無聲無息地飄入宴會廳。
新郎這會兒還縮在白辭身後, 女鬼進門的一瞬間便看到他, 哪怕記憶沒有恢複, 那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是做不了假。
“奸夫淫婦!”
幾個字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還沒憤怒地飄出兩米遠,鬼嬌娘長袖一揮, 女鬼便被打出了三米。
羅盤七:“……”
女鬼再接再厲, 每次被打出去, 又會再飄回來。可惜她和鬼嬌娘不是一個量級的, 後者修煉百載,若非重傷,早就讓女鬼魂飛魄散。
從林雲起的視角看,又是另一個世界。
新娘突然開始甩袖子,一下接着一下,每甩一次,便是冷哼一聲。
……頭都不帶偏的。
這次事情結束,他第一件事就是給本市的精神病院打電話,希望他們為了市民安全,全方位自查有沒有跑丢的病人。
女鬼戰鬥力不行,破除領域的本事卻是一流。她一直附身在鳳冠裏,最擅長尋找各種空間縫隙。拖她的福,女鬼的結界被撕開一個很大口子。
警笛的聲音終于傳進來,賓客一時分外有安全感。
砰!
大門從外面被踹開,離門近的賓客受到沖擊踉跄地後退,先前像是被旱死的鐵門,竟成搖搖欲墜之态。
衆人連忙離遠了些。
來的不是聶言,而是特殊小組的另一名成員,瞧着也就二十七八歲,羅盤七卻是喊他老餘。
“老餘,快來助我一臂之力。”
同事可比他正經的多,環視一圈後,目光定格在鬼嬌娘身上。
鬼嬌娘不可置信地望向羅盤七:“你,你竟讓外人來對付我!”
面對同事耐人尋味的眼神,羅盤七只覺得生無可戀。
林雲起幫他解釋了,凝視鬼嬌娘輕輕一嘆:“對不起,他是警察。”
“……”
重傷下,這些人車輪戰也夠她受的,打是肯定打不贏。鬼嬌娘咬了咬牙,伸手想要抓起地上的紅紙,試圖用盡最後的力氣撒紙成兵,好換得逃跑的機會。
有鬼偏偏不讓她打這樣的主意。
陰風過境,女鬼速度奇快,趁鬼嬌娘分神的間隙,卷走了地上的紅紙。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刮起了大風,從門外湧進的奇怪氣流,在宴會廳內掀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暴。
漫天紅紙,除少數幾個人,都仰頭看着這一奇景。
連林雲起都被所吸引。
白辭手指動了動,一片紅紙淩空被裁成了心形,落在他的肩頭。
無視頭頂的紅紙,被羅盤七稱作老餘的同事走到鬼嬌娘面前,他過長的右手來回轉着一枚銅錢。鬼嬌娘猛撲上來,老餘毫不留情,将這枚銅錢直接插入對方的肩頭。
“啊!”
一聲悶哼過後,像是漏氣的玩偶,鬼嬌娘的身體瞬間變得單薄許多。
老餘冷冷道:“大周末的,希望我們都不要再耽擱別人的時間。”
肩頭的疼痛無休無止。
同一時間,鬼嬌娘那嚣張的紙人也徹底沒了反抗的力氣。
“警察同志,”新郎啞着嗓子,“就是她,她是□□!”
鬼嬌娘剛剛一心想殺了負心漢,被林雲起打岔,錯過了最佳時機。當然先前那種情況下,有白辭和羅盤七在場,她也成不了。
“呵。”
鬼嬌娘望着新郎,露出滲人的笑容:“姑且就讓你再多活兩天。”
明明對方就要被帶走,沒個幾年出不來,但新郎卻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時間仿佛血液都凝固了。
新郎的父母沖上來抱着兒子哭,一面罵他這是抛妻棄子的報應,一面哭着告訴他都過去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女鬼虛弱地從地上爬起來,局外人一般,冷冷望着這一幕。
羅盤七嘆了口氣,猜到又是一出家庭倫理劇,但又不得不盯緊女鬼,一旦對方出手,他就要及時控制住。
“你還好嗎?我,我剛不是拿你擋刀,我是想找武器保護你!”掙脫父母的懷抱,新郎語無倫次地解釋着。
往旁邊走了些,白辭封住了自己周圍的空氣流通,仿佛新郎的呼吸會髒了衣服。
他看着林雲起:“沒事吧?”
林雲起搖頭。
在場人中,就他顯得格格不入。沒有賓客的慌亂,更沒有這出苦情劇的參與感。林雲起環視一圈,發現小男孩和女主人不知何時不見了。
白辭:“我剛看他們趁亂離開了。”
“早點回家休息也好,”林雲起點頭,“孩子今天肯定被吓壞了。”
打架時,小男孩可是差點被新娘子傷到。
白辭對他的發言一向無條件支持:“你說得對。”
口袋裏的骸骨狗:“你不要臉。”
林雲起就在面前,白辭不好立刻捏碎它,嘴角勾了勾,心平氣和記下來這筆賬。
臺上,老餘居高臨下望着鬼嬌娘,用公式化的口吻說:“跟我們走一趟。”
鬼嬌娘卻不願意束手就擒,一襲嫁衣襯得面容更加慘白凄豔,她望着長松一口氣的新郎,冷笑道:“你以為得救了嗎?”
鬼嬌娘向前邁進一步,新郎不停往後挪。
見狀,鬼嬌娘眼中帶有強烈的失望,緩緩說道:
“百年前,北方有一個村子,一位少女被父母許配給七十歲的富商做妾。新婚之夜,少女身穿嫁衣上吊自殺。死後怨氣不滅,她再次遁入人世間,尋找真正的良配。”
“……天哥,你曾經為我自殺,你我本來是良配的。”
說着,鬼嬌娘蹭掉唇上的口脂,殷紅色的痕跡幾乎被拉到耳側。
她本來是想撕掉自己外面的這層皮,但是指甲一用力,渾身就提不起來勁。
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壓制了自己,但現在她也無所謂了。
老餘皺了皺眉,隐約間感覺到空氣的密度開始有了變化。
嫁衣遮掩住了畸形的小腳,鬼嬌娘速度卻是很快,轉眼間來到幾米開外,雙手捧着新郎的腦袋:“纏綿時,你曾問過我的手為什麽這麽涼,天哥,你說是為什麽?”
新郎被吓破膽,跌坐在地上:“鬼,你是鬼!”
同樣想到了這種可能,準備往外面走的賓客一時腿軟,無力地扶牆而站。
鬼嬌娘發出一陣幽怨恐怖的笑聲:“都跟我一起死吧!”
面紗上的珠子斷裂,鬼嬌娘長發飄揚,瞳仁深處似乎有一滴血淚。
羅盤七罵了句卧槽,一旁老餘又拿出了一枚銅錢,低聲道:“麻煩了。”
異物在極端憤怒和怨恨的情況下,可以燃燒自己的魂魄,造成的沖擊會破壞空間穩定性,處在這片空間的人,亦不能幸免。
羅盤七:“……說好千分之一的概率呢?”
這種自爆似的同歸于盡,一千個異物裏,最多有一個成功。畢竟它的前提條件是憤怒到達極致,類似人類在腎上腺素飙升下,作出的一些超人行為。
無人在意的角落,骸骨狗悄悄跳出了口袋,準備稍後一口吞了空間裏的亂流。
賓客不知道即将迎來什麽,但莫名的窒息感讓他們憋不出一個字。極致的安靜下,林雲起走到失禁的新郎身邊,搖了搖頭:“什麽鬼不鬼的,你這人啊,就是虧心事做太多。”
新郎嘴唇不停顫抖。
“這世上沒有鬼。”林雲起說得篤定。
不遠處,鬼嬌娘聽到這句話,爆發出尖銳的笑聲:“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可笑,可笑!”
笑聲仿佛從另外一個空間傳來,回音吓得很多小孩開始嚎啕大哭。
近乎崩潰的混亂氛圍中,林雲起并未理會新娘,望着新郎淡淡說:“先前她在糾結是選我還是選你,如果她真是鬼,有什麽好糾結的?”
“……”
一句話當即讓人感到醍醐灌頂。
新郎愣了下,對啊,都是鬼了,沒道理糾結啊。
人類才做選擇,女鬼當然是全都要啊!
鬼嬌娘沉默了,先前被打得女鬼也沉默了。
羅盤七喃喃:“小了,格局小了。”
被他這一打岔,鬼嬌娘很努力地想要再憋出一點怒火,然而有些東西,不是意識可以操控的。
林雲起找到一個空杯子,倒了杯茶潤嗓:“一百多年前,很多陋習還存在,你家明顯是個封建陋習家庭的代表,視女孩的命如草芥。
如果你是那個時代的鬼,不從父母之命,死後一心找人結冥婚,這無疑是一種‘離經叛道’的行為。”
他停了一下:“當然,不排除打擊過大,導致你性情大變,想要借此反抗。但性情大變了,怎麽還會從一而終?”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故事都很矛盾。
鬼嬌娘:“……”
被林雲起一說,過往百年來的尋覓,似乎都成了一種笑話。她甚至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真的是鬼嗎?
女鬼撇了撇嘴:“沒錯,一點志氣都沒有。”
說着嫌惡地看了眼新郎濕透的褲子,更加看不上鬼嬌娘的所作所為。
酒店的陰氣可以用富得流油形容,不但讓生死簿提前蘇醒,也讓女鬼破碎的魂魄得到修複,過往斑駁的記憶終于快要完成拼圖。
她想起來了。
自己曾經是新郎的妻子,他們還有一個不滿兩歲的兒子。自己突然暴斃,不知道那孩子如今過得如何。
女鬼忍不住開始哭泣,她想要狠狠嘲諷鬼嬌娘,但一想到自己被趕出來後經歷的事情,眼淚就忍不住簌簌下落。
新郎這時勉強站起身,找了件外套遮住自己的窘态。
他突然氣勢上來了,指着鬼嬌娘對特殊小組的人說:“你還不趕緊把這個賤人帶走!”
請來的賓客居然都是帶刀子的,可見一開始這女人就沒想和自己好好過日子。
“賤人!”他越想越氣:“我為了你,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林雲起望着新郎,忍不住又看了看周圍,明明場面已經得到控制,為什麽那種強烈的第六感還在?
新郎依舊給他一種命不久矣的感覺。
“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混在人群裏的同黨?”
這會兒信號恢複正常,林雲起給白辭發了一條消息。
不過片刻,白辭搖頭,似乎很是篤定。
林雲起也沒看出什麽不妥,确定不會突然有人沖出來舞刀弄槍,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心平氣和喝完剩下半杯茶。
喝完後,建議新郎去做次體檢。
“我看你面色發黑,精神萎靡,最好是去看看。”
新郎:“神經病。”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大好看,為了不給白辭留下糟糕的印象,沒硬着頭皮立刻展開追求。
“這是我的電話。”新郎小心把一張紙條放在白辭手邊:“常聯系。”
林雲起毫不客氣拆臺:“賤人自有天收,別跟他走太近,晦氣。”
白辭倒是第一次聽他這麽怼一個人,點了點頭:“好。”
新郎狠狠捏緊拳頭,瞪了林雲起一眼。
鬼嬌娘被特殊小組的人押走,女鬼倒是主動跟着一起去了,純粹是為了看鬼嬌娘遭殃的樣子。
新郎的身體一看便是出了問題,如今女鬼的怨念正在一點點消除,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
考慮到這一點,特殊小組也沒多為難。
快出酒店大門時,女鬼沖着鬼嬌娘呸了一下:“睜開你的大眼睛看看,花花世界,你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無辜的賓客相互攙扶着走出酒店,走廊裏都是人,林雲起坐在婚禮現場,準備等人走完了再離開。
白辭和他的選擇一樣,拒絕随着人潮一點點向外挪動。
熱鬧的宴會廳陡然間變得冷清。
“這次的工錢要打水漂了。”林雲起望着牆上砍刀留下的痕跡,直搖頭:“新娘夠狠辣的,前幾次伴郎住院估計和她脫不開幹系。”
“工錢得讨,新郎不是還活着?”白辭淡淡道:“趁人還活着,該早點要。”
“……”
“大河向東流啊……”五音不全的歌聲在空蕩蕩的區域回蕩,插入兩人的對話。
歌聲戛然而止。
發現宴會廳還有兩個人,羅盤七停下唱歌,驚訝:“你們沒走?”
林雲起看到他也挺驚訝,竟然沒和同事一起離開。
剛剛羅盤七只是去了趟廁所,主動解釋:“頭兒不知道去了哪裏,讓我等他一下。”說罷竟盤腿坐在地毯上,雙手合十:“老天保佑,別讓我寫這次的結案報告。”
林雲起好奇:“寫報告很痛苦嗎?”
坦白說,他還挺喜歡與文字相關的工作。
羅盤七面無表情:“XX年,XX月,XX日。新娘看上伴郎甲,新郎愛上伴郎乙。婚禮現場上演情變,伴郎丙不得已挺身而出,維護現場秩序,新娘遂移情伴郎丙。丙不為所動,與伴郎甲乙齊心合力制伏新娘及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