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流随着電梯緩緩而下, 在站臺上，陸陸續續按着號碼排起了長隊。
沈秋拉着銀灰色的行李箱站在了05號的隊伍後面，她的前面, 是一對嘻嘻鬧鬧的小情侶。
“好冷啊, 車怎麽還不來。”女孩小聲地埋冤了句。
男孩一聽，立刻拉開衣服：“來這來這。”
女孩嘿嘿一笑，窩了進去：“你衣服拉好點，漏風啦。”
“這樣？這樣是不是很暖和。”
“唔……還行吧。”女孩嬌嗔道。
動車轟鳴聲由遠至近, 沈秋轉開了視線, 望向了鐵路那一頭。
那樣，是會很暖和。
方才, 他也不過只是将她擁在懷裏而已，她就已經感覺到了四面八方湧來的暖意……
沈秋想到方才那個畫面, 輕舒了口氣。
可她發現, 不管這會自己怎麽調整，整個人都還是緊繃的狀态。
也不知道，自己還在緊張什麽……
——
一個小時後，沈秋下了高鐵, 到達臨市。
春節的緣故, 高鐵站人滿為患，沈秋從人群中出來後找了好一會, 才看到來接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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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 這邊。”
李叔站在階梯上, 朝她招了招手。
沈秋快步走了過去：“李叔。”
“诶。”李叔道, “辛苦了, 我來拿吧。”
李叔接過了她的行李箱, 沈秋說了聲謝謝, 朝車輛方向看了眼，問道：“阿延沒來？”
李叔：“都要過年了，這幾天他哪裏有空在這裏。”
說完後看了眼沈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除夕在老宅那邊吃完飯，應該就會來一趟，他母親老家在這裏，你也在這裏，他總是喜歡回來的。”
“嗯。”
趙修延的母親是他父親年輕時的意外，那女人有了趙修延後偷偷生下了他，最終卻因為他父親再沒有出現郁郁而終，趙修延最後也淪落到了孤兒院。
沈秋知道趙修延是恨他父母的，恨父親的濫情和無情，也恨母親在那種情況下，還要把他生下。
可是，沈秋知道，小時候的他沒有選擇……不論是去孤兒院，還是被怨恨着的父親從孤兒院領走。
至于他的母親，他嘴上說着恨，但年幼時的依賴和溫暖，也讓他不得不愛着那個女人。
“小秋，你最近還好吧。”車已經往家的方向開了，駕駛座上的李叔問道。
李叔原先是趙修延父親的部下，但自趙修延被帶回趙家後，他一手照顧着。到了現在，李叔其實已經完全是趙修延的人了。
沈秋看着車窗外，說：“我挺好的。”
“趙景杭脾氣陰晴不定……但據說，他最近對你很好。”
趙修延知道的事，李叔都知道，所以她也沒瞞着：“還行。”
李叔：“難得，趙景杭這人對旁人可沒好脾氣。”
沈秋微微一頓，腦子裏又出現了不久前高鐵站前的趙景杭。
那樣子的趙景杭，她也不曾見過。
李叔道：“這下容易了，走近趙景杭，可以幫咱們少爺多做點事了。”
沈秋沒答，她沉默良久，又望向了窗外。
趙修延把她從黑暗中拉了出來，他給了她新的生命、新的生活，這麽多年來，她視趙修延為自己最親、最重要的人。
以往任何時候，他需要，她都會幫他，從不看是對是錯，也無所謂是對是錯。
而這一次……
會是一樣的嗎。
李叔把她送回家後，便回了自己的家，他家也在臨市，過年放假，自然不會待在這個別墅裏。
這樣一來，別墅裏只剩下沈秋和一個特意留下來照顧她幾天阿姨。
【到家了？】
才剛收拾好行李沒多久，沈秋就收到了趙景杭的消息。
沈秋坐在床邊，看了許久，才回複了一個字：【嗯】
對面沒有再發消息過來，而是直接甩了個電話。
“什麽時候到家的。”趙景杭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過來。
沈秋道：“才剛到半個小時。”
趙景杭：“哦，現在幹什麽。”
沈秋起身走到了窗外，這裏視野好，可以看到一片修剪精致的園林。
“剛剛收拾了行李。”
“現在呢。”
“收拾完了。”
趙景杭突然笑了一聲，半惱火地質問道：“沈秋，你就不能多說兩句話，一問才有一答嗎。”
沈秋擰眉：“……你要我說什麽。”
趙景杭：“自己想，絞盡腦汁給我說一段。”
沈秋本不擅長跟人家聊天，趙景杭這麽逼迫着，她更是不知道說什麽：“今天天氣不錯？”
趙景杭：“……還有呢。”
沈秋幹巴巴道：“我剛才到站的時候，人特別多……大家都回來過年了吧。”
趙景杭樂了：“廢話。”
“我說了你又說我廢話，不說你又逼我說。”沈秋也惱了，“大少爺，那我挂了。”
“你說你脾氣怎麽就這麽大，以後要是真跟我有點什麽，還不得爬我頭上來？”
沈秋無言了：“……”
趙景杭：“說點好聽的就讓你挂。”
沈秋：“什麽好聽的。”
“自己想。”
沈秋真的要被整卡機了，甚至突然有種沖動，直接告訴趙修延，這任務她不接了，她伺候不了這位大少爺。
“說。”
沈秋：“……沒想好。”
“我等你想。”
趙景杭什麽時候這麽閑了。
沈秋緊捏着手機：“我……”
“小秋。”
開着的房間門突然被敲了下。
沈秋回頭，看到是阿姨上來了，阿姨道：“吃飯了。”
“馬上來。”沈秋松了口氣，對手機那頭的人說：“你聽到了，我要吃飯了，挂了。”
“你嘴巴可真難撬開。”
語氣不善，隔着電波都能感受到趙景杭現在一定是一張臭臉。
沈秋卻莫名心情很好，她嘴角忍不住揚了下，說：“少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說着，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從樓上下去後，阿姨已經擺好了她的碗筷：“小秋，什麽事啊，這麽高興。”
“嗯？”沈秋疑惑擡眸。
阿姨道：“難得看你笑，是有什麽開心的事？”
沈秋愣了下，她笑了嗎。
阿姨：“是不是趙先生要回來了。”
阿姨在這裏做傭好多年了，她是知道沈秋的，每年在家的時候，也只有趙修延要來家裏，她才有愉悅的情緒。
沈秋笑意頓時收斂了，她拿起了筷子，道：“李叔說，他除夕會來。”
“好好，那就好。”阿姨道，“那我後天就給你們把除夕飯做上，做完了我再回家。”
“嗯，謝謝您。”
阿姨也是本市的，忙完後，也要回家過年。
除夕這天，阿姨買了很多趙修延喜歡吃的東西回來，下午就開始在廚房裏忙活。沈秋閑着沒事，也幫着她在廚房裏備菜。
晚上五點多，菜肴都已經做好了。
阿姨趕着回家，臨走時告訴她，趙修延到了的話，有幾道菜熱一下，馬上就可以吃了。
沈秋把菜都安置好，打開電腦坐在客廳裏，一邊看些資料，一邊等趙修延。
期間，夏知他們給她發了短信，因為他們都知道趙修延不喜歡沈秋和他們聯系，所以這種節假日他們都不會她打電話，怕趙修延在身邊。
沈秋一一回複了他們的新年祝福後，繼續等待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李叔說，趙修延六點會到，現在已經超時了。
今天下了雪，本地新聞說，路面已經有了積雪。
沈秋看了眼窗外茫茫雪色，放開了電腦，拿起手機給他發了個消息，問他是否安全。
一分鐘後，趙修延給她回了電話。
“今天路上都是雪，開車小心。”沈秋剛接上，就說了句。
趙修延：“吃了嗎。”
沈秋頓了下：“還沒。”
趙修延聲色有些抱歉：“今天我趕不過去，你先吃飯吧。”
沈秋愣了下，很快嗯了一聲：“好。”
其實，沈秋方才已經料想到了。畢竟過去的很多年，這一天，大多是她一個人過的。
但，總歸是期待過的，說不失落也不可能。
不過她明白，趙修延已經不是阿延，他的世界裏，有很多很多，她已經看不懂的東西。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挂了電話後，沈秋起身，去廚房熱了一道自己喜歡的菜。
然後就着這個菜，坐在餐廳裏，安靜地吃着。
嗡嗡——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
沈秋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放下了筷子。
“喂。”
“晚上出來走一圈，你爸媽不會有意見吧。”電話裏，趙景杭懶懶的聲線傳了過來。
沈秋愣了一瞬：“什麽意思？”
“半個小時後就到你家，到樓下來。”
沈秋：“我……家？”
趙景杭：“嗯，但路有點難開，可能更久一點，你自己看着辦吧。”
饒是沈秋反應迅速的腦子，這會也卡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趙景杭說的意思。
“你是說，你來臨市了？”
趙景杭那邊有很輕的音樂聲，聽起來，是車響。
“你簡歷上寫的地址總沒錯吧。”
沈秋完全呆住了：“可今天是除夕，你來做什麽。”
“家和萬事興的戲碼演完了，我還不能走？”趙景杭。
“……那為什麽是這？”
趙景杭輕笑了聲，再開口時，語調裏似帶着一絲無奈的嘆息：“是啊，為什麽是這……大概是，我身邊缺保镖了吧。”
——
路是真的有些難開。
挂了電話後的沈秋很快去找了把車鑰匙，把停車庫的車開了出去。
她簡歷上的地址，是她“養父母”的地址，但是，是從未養育過她的，名義上的“養父母”。
一路上，沈秋都在飙車，有種不要命的味道。
她心口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現在在緊張，緊張得呼吸都淩亂了。
可這還不太要緊，更要緊的是，她覺得自己又開始分不清了。
她到底是在緊張趙景杭發現那個家裏沒有她，還是單純的因為……趙景杭此刻的出現。
車子拐過小路，進了停車場。
沈秋快速地停好車，一路狂奔，跑到了簡歷上的小區門口。
雪花不停地往下飄，沈秋鼻子都凍紅了，可整個人卻因這一路的焦灼，熱得快爆炸開。
她輕舒了幾口氣鎮定了下，面向着左邊道路，看着車子即将行來的方向。
等會……她要說什麽？
趙景杭這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沈秋。”
正在她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突然，身後出現了熟悉的聲音。
沈秋倏地回了頭，只見小區右邊的人行道上，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那裏。他手上撐了把黑色的傘，整個人似乎都要融到了黑夜裏。
可那張臉，卻生生凸顯，與雪色争輝。
沈秋心口徒然一跳，竟發了怔，呆站在原地。
小區人行道旁的樹都落了白色雪霜，他走過來時，黑傘邊緣滑到了枝稍，發出微小的聲響。
身影漸近，路燈照着他的模樣，眉目更是清晰。
沈秋看着他一路走了過來，站到了她面前。
他在傘下打量着她，突然伸手拍了下她頭發上的雪花，笑說：
“這麽大雪不帶傘，就這麽着急來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