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孔雀
等做完驅蚊藥,衆人幫着楊雪芝和寶盈打掃完庭院,畢竟若是一直沒掃幹淨,桂嬷嬷知道後會生氣的。
楊雪芝挨了教訓,此後氣焰不再嚣張,也不怎麽頤指氣使了。
晚上衆人拿着楊惠惠制作的驅蚊藥塗抹在房間裏,發現蚊子少了許多,不由大喜過望。楊惠惠的地位瞬間拔高,出去幹活回來吃飯做事兒,都受到別人的照顧。
有人聽說她在醫館待過,問她會不會看病。
楊惠惠跟着景峰學過點兒皮毛,說:“簡單的風寒風熱會治,小傷什麽的也可以。”
有她這句話,衆人更是将她當寶貝供着,以後出去幹活,別人搶着幫她做。寶琴也跟着受到不錯的待遇,對她很是崇拜。
此後一段時間,桂嬷嬷帶着衆人不停打掃庭院、修剪花草。
某日回奴人館時,楊惠惠發現院子裏少了幾個人,據楊惠惠觀察,少的那幾個都是之前生病的。
生病的幾個婢女單獨住在最右側的屋子,攏共五個人,等楊惠惠中午回來時,發現那屋子變得空空如也。
“那些生病的婢女去哪兒了?”楊惠惠等人圍着水井洗衣服,随口問身邊的棗兒。
府上下放衣服後,婢女們得清洗幹淨,不能損壞,若是壞掉了還得受罰,所以大家勞作完後還得清洗衣服。
棗兒将衣服泡在木盆裏,撇嘴道:“賣出去了呗,還能去哪兒?咱們這些低賤的奴婢,生病了,有錢請大夫看病,沒錢就只能自己熬,熬不過去就準備等死吧,難不成還指望有人請大夫麽?像我們這種沒主子的奴婢,又簽了賣身契的,身上沒有月銀,若是病得重了,桂嬷嬷第一時間就會賣掉,賣不掉就扔到破院子裏等死,死了再拉出去扔亂葬崗。”
賣掉?死掉?
楊惠惠心頭升起一股寒意,現在她可是一無所有,若真有個三病兩痛的,估計也會被人當畜生一樣賣掉吧,又或者,靜靜等死。
若說之前已經産生朦胧的抱大腿的想法,此刻想法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以前在梅園時,吃穿不愁,生個病景峰會讓自己的大夫親自看顧她,現在不一樣,無人會如景峰般喜歡她。
棗兒揉着衣服繼續道:“我聽人說起,桂嬷嬷從來不買生病的丫頭,最近一陣子,世子爺不知道如何想的,讓桂嬷嬷到處買丫頭,只要十八左右的,生不生病無所謂,所以這奴人館才有許多人。”
頓了頓,又道:“說起來,最近幾天桂嬷嬷都沒買新人了,你們那一批是最後一批。”
楊惠惠想起當日去梅園途中遇到三姨娘,她似乎說過抱怨世子的話,道:“或許是侯爺不讓世子爺買?”
她記得三姨娘提過一嘴,說侯爺對世子爺到處買丫頭的事不滿。
棗兒啧啧道:“不可能。你新來的不清楚,咱們安定侯府,世子爺的身份很超然,侯爺夫人都得讓着世子爺。若世子爺想做事兒,侯爺也無可奈何。”
居然還有這種事?
侯府不都是侯爺當家做主嗎?怎聽起來像是世子當家做主?
楊惠惠覺得怪異,但又想這是主人家的事,與她無關,便沒追究,遲疑着道:“可最近奴人館的确沒進新人了。”
她們這兒一處,旁邊相隔的還有一處,都沒進新的丫頭。
說不得世子爺聽了侯爺的話才會如此。
棗兒道:“所以呀,當初你們那批人裏,一定有人入了世子爺的法眼,你們剛來那天,世子爺還特意賜下肉菜,後來又有消息傳世子爺瞧上了你們當中的人,八九不離十了。”
楊惠惠默然片刻,表情複雜地問道:“你們真信那些流言?”
棗兒道:“當然信。”
“可是當初我們那批人見世子爺,世子爺沒留下任何一個。”
棗兒道:“世子爺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的?桂嬷嬷也說,世子爺定然是看上了你們中的一個或者幾個,不然不會停止買婢女,也不會賜下肉菜。連桂嬷嬷都這麽說,定然是真的。”
楊惠惠心情更加複雜,原來當初自己搞的那出流言,居然歪打正着?
也不知那世子到底看上了誰,反正不會是她,畢竟狗屁世子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挑她刺兒,還罰她不許吃菜。
難不成真看上了楊雪芝或者楊青蓮?
嗯,算了,他看上誰關我什麽事,只要世子不來找她麻煩就行。
洗完衣服,匆匆吃過飯,下午她們又被派去打掃湖邊的樓臺。
碧雲湖水質清澈,幾只白天鵝優雅地浮在水面上,四周花木環繞,微風徐徐。
此等美景下,幹活也變得輕松起來。
楊惠惠心頭惬意,期盼以後都遇到如此好的活兒。
還未細細品味山水意境,桂嬷嬷忽然面色嚴肅地走到衆人身前,拍手道:“都停下。”
衆人趕緊停下手中活計,走到桂嬷嬷身前。
桂嬷嬷環顧四周,嚴肅道:“今兒下午不用做事了,你們馬上跟我去見世子爺。”
衆婢女微微吃驚,楊雪芝首先問道:“桂嬷嬷,世子爺叫我們做什麽?”
桂嬷嬷冷冷瞧了她一眼,道:“主子叫人過去,用不着問東問西。”
楊雪芝被訓斥一通,趕緊低頭退回人群。衆人連忙放下手裏的掃帚等等,交給桂嬷嬷帶來的另一批婢女,然後低頭垂手,跟着桂嬷嬷前往梅園。
這次她們沒在湖邊涼亭停下,而是繼續往前走,曲徑通幽,在一處精致樓閣前停了下來。樓閣前方是露天花園,中間設有一處涼閣。
涼閣以幾根半人粗的天柱支撐,牆壁由雕花镂空的紅木制作,四面透風,一眼望去能看透裏面的情形。涼閣底部鋪着打磨光滑的褐色木板,底下應該挖了冰窖,盛放着大量冰塊。
楊惠惠靠近涼閣,感受到絲絲寒意從涼閣木板下方傳出,撲在衆人身上,洗去一身暑氣。
如此精致而又耗費人力物力的涼閣,楊惠惠只在雜記上看過,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能親自見到。果然京城王侯之家,富貴之處難以想象。
涼閣四周挂着青黃色的竹簾,有些繪制着花鳥蟲魚,畫工卓著,有些什麽也沒畫,保留竹簾的原汁原味。每一席相互映襯,恰到好處,剛好遮住了雕花牆壁和屋子裏面的情形。
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些屏風、書架之類的大物件兒,至于小的、具體的東西,卻是看不到的。
走廊屋檐上吊着幾個鳥架,兩只白色的鳥兒和幾只紅嘴鹦鹉蹲在鳥架上,它們跳動着爪子,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衆婢女,時不時地發出叽叽咕咕的聲音。
所有人都被其中一只美麗的白色鳥兒吸引了。
那鳥兒頭頂冠羽,尾巴長長的,上面綴滿圓圓的華麗圖案。
“那是什麽鳥?”衆人忘記了桂嬷嬷的囑咐,驚呼出聲。
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楊惠惠還是一眼就認出,喃喃道:“是白孔雀。”
在梅園之時,景峰曾經和她說過,世上有種鳥叫白孔雀,渾身雪白,尾巴展開像華麗的園傘,美麗優雅。
楊惠惠聽了心生歡喜,對他說:“真的嗎,如果有這種鳥,我想看。”
景峰含笑說好,隔一陣便為她尋來一對五彩的孔雀,歉意地對她說:“白孔雀不好找,先将就着,等我尋到真正的白孔雀再帶給你瞧。”
那時候楊惠惠激動極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鳥兒,聽說此鳥只在雲南才有,路途遙遠,景峰為她尋來孔雀,一定費了不少心思。
“不用費事了,這只就挺好。”楊惠惠對景峰說,伸手探進籠子,去摸那只漂亮孔雀的尾巴。
觸手柔軟滑膩,鳥類的羽毛讓人着迷。
孔雀受驚,咕咕叫着躲開。
“這只鳥好漂亮。”楊惠惠收回手驚嘆,望向另外一只灰撲撲的鳥道,“這又是什麽鳥?”
景峰笑了,“這也是孔雀。”
楊惠惠眨眨眼,“怎的長得不一樣?”
景峰道:“一公一雌,所以不一樣。”
楊惠惠好奇道:“那這只漂亮的就是母孔雀?”
景峰搖搖頭,“錯了,漂亮的那只是公的。”
楊惠惠驚訝,“真的?”
景峰:“孔雀和人不一樣,人是女的長得好看,男的不好看,孔雀是公的長得好看,雌的不好看。”
那時候楊惠惠膽子忒大,或許被景峰尋到孔雀的事感動了,搖頭否認,“公子你錯啦。”
景峰歪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順着他蒼白的側臉滑在胸口,狹長漂亮的眼眸含笑望着她,“哪兒錯了?”
楊惠惠紅着臉說:“就我們兩個來說,我覺得是公子好看,我不好看。”
就事論事,楊惠惠鐵定是個美人,還是個風韻萬千的美人,然而楊惠惠不喜歡自己這一款的,她喜歡長得特別高冷美麗,如同天山雪蓮般高不可攀的美人。
恰好景峰就是這種類型。
絕世的容顏,高挺的鼻子帶着傲氣,漆黑的眸子幽冷美麗,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頭發卻濃密烏黑,極致的黑與白融在他身上,渾然天成,無可比拟。身上的氣質,透着冷淡疏離,讓人覺着高不可攀。
若景峰是名女子,他一定是個能迷倒天下人的傾國佳人。即便他是男子,也輕而易舉把她給迷倒了。
“所以,我們和這對孔雀是一樣的。”楊惠惠紅着臉說。
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敢說出如此露骨的話,還把自己和景峰比作一對孔雀。
他們順理成章相愛,也有濃情蜜意之時,景峰送她孔雀的時候,她的确是真心實意地想和過他一輩子。
景峰聽了她的話果然高興非常,把孔雀好生供養着,又派人去尋找白孔雀。直到楊惠惠甩了他離開,都沒找到。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在安定侯府見到了白孔雀。
“不許亂看亂叫。”桂嬷嬷狠狠呵斥。
衆人不舍地把目光收回來。
桂嬷嬷走上前,對着涼閣行禮,“世子爺,婢女們帶來了。”
片刻後,涼閣裏面傳來一道玉質般的聲音,“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