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昨天晚上
梁警官花了近兩個小時,終于将每個人的筆錄做完。最後一個是簡靜,她直接将平板電腦遞過去,感慨道:“事情好像比我想的還要複雜。”
簡靜好奇心大生,一目十行看了起來。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簡靜等人陸續離開,留下陶總、吳作家、康暮城和常畫家四個人繼續喝酒。
喝到九點多,吳作家去衛生間吐了會兒,被陶總扶回了房間休息。一刻鐘後,他回到客廳,卻只剩下康暮城一個人在,臉色不太好看。
他問康暮城常畫家去哪兒了。康暮城回答:“她喝多了,先回去休息。”
陶總沒在意,繼續和康暮城聊天喝酒。
兩個人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十點左右,一起吃了頓餃子作為夜宵。期間,兩人都提到樓上似乎傳來争執,其中一人是常畫家。
但他們都沒多管閑事,十點半吃完,兩人各自離開。
陶總說他馬上回房間睡覺,直到次日九點多才醒。
康暮城的行動則要複雜些:他夜宵後接到一個電話,在餐廳裏待了幾十分鐘。而後,常畫家下樓來找他,兩人又去書房裏坐了坐。
大概十二點多一些,他回到房間,處理部分工作後入睡。
吳作家則聲稱自己喝醉後就回到房間,沒有再見過常畫家,直到第二天和大家一起發現屍體。
小路和小田則是八點鐘離開後就去畫室畫畫,小路畫到十點鐘回房,小田畫到十一點多回房。
夏甜心和簡靜差不多,散會後直接回房睡覺,什麽也不知道。
整理成時間線,大致如下:
20:00 簡靜、夏甜心回房,小路、小田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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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21:00 常、吳、陶、康喝酒
21:20 吳作家回房
21:30 常畫家回房,留康暮城一人
21:30-22:30 陶、康喝酒 夜宵,小路回房,期間聽見常畫家與人争執
22:00左右艾迪與常畫家說了會兒話
22:30-23:20 康在餐廳接電話,小田回房
23:20-00:30 康與常畫家在書房談話,後各自回房
07:00-07:30 康起床早飯,遇到簡靜
07:30-12:20 簡、夏、田進山
09:00 艾迪出門去鎮上
14:00 艾迪回來,衆人發現屍體
以及,12點20分,簡靜回到旅館時,系統發布任務,可以确定在此之前,常畫家已經死亡。
“康暮城有問題。”梁警官說,“他和畫家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麽。”
簡靜點頭,問:“你想直接問他?”
梁警官目光犀利:“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但他大概率會和你說,沒有律師在場,他不能和你說更多。”簡靜完全可以想象康暮城的反應。
梁警官了然。她并不死板,思考了下問:“你去問呢?”
“也不能保證成功。”簡靜亦無把握。
“先試試。”
“行。”
兩人交換完情報,再次分頭。
簡靜在休息室裏找到了工作的康暮城。他正在看一份報表,餘光瞥見她來,直接就問:“來問話的?”
“為什麽這麽問?”她訝異。
“你和警方的關系不錯。”康暮城平靜道,“她請你幫忙調查很正常。你想問我什麽,問吧。”
簡靜道:“如果你不想和我說,我可以不問。因為不管事實怎樣,我都相信不是你。”
康暮城面上的寒霜微微褪去,道:“當然不是我。”
“我很好奇,”簡靜沒有提問,自顧自表述,“今天在場的人裏,有誰和她結過仇嗎?”
康暮城瞥她一眼,嗤道:“我對她不了解,如果有也不奇怪。”
“為什麽?”
“拈花惹草的人總是更容易招惹是非。”
簡靜挑起眉梢。她前傾身,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康總,我想問你個問題。”
康暮城:“問。”
“你不想告訴我昨晚的事,是覺得我不能信任呢,還是……”她遲疑着問,“尴尬?”
康暮城頓住。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對了。
就是尴尬。
其實昨晚上的事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他沒做任何虧心事。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把簡靜當成小孩子,下意識地回避一些敏感的話題。
但此時此刻,他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并不準确。
他習慣了聽她傾訴,給予她照顧與建議,然而,從不知什麽時候起,她已經不再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子了。
他可以向她傾訴,得到她的幫助。
雖然……這不太容易接受,但事實确實如此。
康暮城揉揉太陽穴,默算了下找律師所需要的時間和精力,最終決定采取更有效的方式。
“OK,我可以告訴你昨天晚上的事。”他醞釀了下,盡量婉轉地說,“陶總送吳作家離開後,我和畫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她希望和我……再聊聊,我拒絕了,她很不高興,直接回了房間。”
簡靜默默颔首,心道:說得這麽複雜,不就是想睡你麽。
當然,腹诽絕對不能表露出來。她一臉凝重地問:“當時她有什麽異樣嗎?”
“只是非常生氣。”康暮城回答,“不過你也能看出來,她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氣。十一點多的時候她又沒事似的來找我,說要和我談談。”
簡靜很想問“你不怕是卷土重來嗎”,好在忍住了。
“我本來是想拒絕的,很晚了。”康暮城卻看穿了她的疑問,解釋道,“但她說想和我談談陽關的遺作,我當然會答應。”
工作狂魔談工作,什麽時候都不嫌晚。
簡靜沒想到有這一出:“陽關?是畫家的丈夫吧?”
“陽關本名楊關,他在兩年前因為癌症去世。”康暮城道,“現在他所有作品的版權都在畫家手上,她說想出版一部合集,其中包括未曾發表過的遺作。”
簡靜恍然,怪不得大半夜的康暮城也願意留下來,這誘惑太大了。
“我們一直在讨論這件事。”他道,“聊得七七八八,我才回房間。你聽到我後來在敲鍵盤是吧?我在寫計劃書。”
前後都說得通。簡靜思忖道:“你們在哪裏聊的?”
“樓上的小書房。”
“畫家有沒有說為什麽突然想出版?”
康暮城仔細回想片刻,說道:“她應該一直在整理陽關的遺作,最近才做完。不過你非要說的話……”
他皺起眉,反複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道:“她提到過,之前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把一些信件放進去,本來不打算這麽做,免得和人結仇,但現在她已經決定非放不可。”
這可是個大線索。
簡靜來了興趣:“什麽信?”
“應該是私人信件。很多作家去世後,家屬都會酌情放出一些書信。”康暮城談起工作,興趣明顯更濃,“人們對于作家的私生活很感興趣,這類書信集一般賣得不錯。陽關的個人經歷很有意思,反響應該不錯。”
簡靜沒多掩飾,立即起身:“我去找找。康總,你要是還想起來什麽,記得馬上告訴我。”
她一面說,一面做了個哀求的手勢。
康暮城無奈又好笑:“你怎麽這麽積極?”
“為逝者伸冤,開心,讓真相大白,很爽。”簡靜總結自己的心情。
康暮城忍俊不禁,擺擺手:“行,去吧。最好今天就能解決,我明天還能趕上下午的會。”
簡靜:“……”
行吧。
她将這個線索告知梁警官,二人都很興奮,立即開始翻找起來。
信件這種東西,大概率收藏在書房。她們把書房的箱子抽屜全都打開,沒多久便找到了常畫家整理好的稿件。
厚厚一沓。
梁警官打起退堂鼓:“你是作家,你看吧,我再搜搜有沒有別的證據。”
簡靜自無不可。她翻閱目錄,把占據大篇幅的散文先拿掉,只整理出摘錄的信件部分,一封封閱讀過去。
信件共有十來封,其中有七、八封是給常畫家的情書。
文人騷起來,那是相當可怕,這幾封情書寫得火辣,簡靜看得津津有味。
“親愛的麗薩,我已經與茹說明,無論如何都要與她離婚,女兒可歸她撫養。一日不離婚,我的肉身便一日不得自由,我一日不得自由,便一日無有面目追求你。我心知你是個有原則的女子,絕不容許自己同有婦之夫糾纏,我也恥于做一個腳踏兩條船的濫情之人,我的身和心,都屬于你一人。”
“過去的三十年中,我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不知今日種種有何意義,亦不知明朝醒來該去何方……直至那日,我于湖畔遇見你,風也好,光也燦,那一刻仿若神明降臨,以楊柳點撥我沾滿塵埃之心,于是我知曉,噢,我這一生,原來只是為了等到你……”
陽關的文筆素來以樸實厚重聞名,誰能想到他的情書居然寫得這麽奔放熱情,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只是這些信件再肉麻,也是人家夫妻間的私事,談不上結仇。
再看看其他的。
剩下的五、六封信都是與友人的回信。
“久不聞某兄家眷的消息,不知生活可好,子女可有難處……我與某兄雖無骨肉之親,卻有手足之義,今出版數篇文稿,費用尚可。若有困難,弟願盡綿薄之力……”
“……與某某兄會面,得知吳兄近來頗為得意……他自持文采,素來瞧不上某某兄,我有心勸和,卻不敢貿然與之聯系。然則陳年舊事,我已不放在心上,放不下的是吳兄……”
“聞姊新添一女,得弄瓦之喜,特尋銀匠制銀鎖,平凡人家,不求芳齡永繼,但願平平安安,喜悅足生……”
簡靜有點搞不清某兄和某某兄都是誰,幸而也不是太重要的訊息,最有貓膩的那一封她很熟悉。
提到了吳作家。
她以為陽關和吳作家是朋友,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兩人有些“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