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餘波
季風帶着嫌疑人回警局,惹來不少羨慕嫉妒恨的視線。
這年頭,犯罪率居高不下,破案率卻倔強地不肯攀升,警方背負的壓力不小。但仔細想想就知道,案子在增加,破案率卻沒跌,警察付出的努力只多不少。
這種出警一小時,案子就破了的感覺,真是該死的美妙。沒有一個警察能抗拒這樣的好運,連被譽為警界新星的季風亦是如此。
本月的業績又升了十分之一。
他愉快地開始審問孫冰,做完筆錄後,下一個就是呂衛國。
就是這個時候,他接到簡靜的微信。
她的要求并不過分,季風願意賣她這個面子。
因此,當呂衛國說起自己如何将呂雪的遺骸搬到讀書廳時,他突然開口:“你是說,轉移呂雪的遺體,是你個人的決定?”
呂衛國:“是的。”
“理由?”
“我想找到那個殺了我女兒的人。”他簡單道。
季風溫和地笑了笑——熟悉他的人知道,這家夥經常用這樣和氣的方式騙取被審問人的好感——放慢語速:“你想吓唬他一下,讓他做賊心虛,露出馬腳,是這個意思吧?”
呂衛國點頭。
“那就很奇怪了,你懷疑的人是補天書店的店長,但你把屍體放在了簡靜的簽售會上。”季風挖坑埋人,“按照你的說法,放店長辦公室更合适吧?”
呂衛國愣了下,解釋說:“那裏人多,我想把事情鬧大。”
“那麽,二樓的監控錄像也是你弄壞的了?”他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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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衛國說:“我不知道那個是壞的,我什麽也沒想,警察同志,我就是想找到殺我女兒的人。”
“你不知道攝像頭是壞的,就這麽巧在走在監控的死角?”季風拿起紙筆,草草畫了張簡易地圖,“你不知道監控是壞的,就該怎麽走怎麽走,可你看看,要避開其他的攝像頭,這路得這麽彎。”
他“啪”一下把紙拍在呂衛國面前,語氣冷下來:“你告訴我,你幹什麽要這麽彎來繞去的走?跳大神?”
呂衛國嘴唇微動,嗫嚅道:“我、我……”
他打起磕巴,解釋不出來。
“交代一下吧,是誰讓你這麽做的。”季風加重語氣。
也許警察對普通老百姓具有天然的威懾力,呂衛國沒扛多久就交代了。搬動屍體的主意,是別人告訴他的。
“他說可以幫我,只要我照他說的去做。我沒有別的辦法,我什麽都不懂,警察同志,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殺我女兒的人,他說這樣能行,我肯定要試試。”呂衛國徒勞地辯解,“其他我什麽都不知道。”
季風又問:“他是怎麽聯系你的?”
“我回家的時候,他找到我,和我說完就走了。”呂衛國回答。
“你看清他的樣子了嗎?”
“沒看到。那天下雨,他撐着把傘,我就看到……對,他手上有道疤。”呂衛國在手背上比劃了下,“我只知道這麽多了。”
季風看得出來他說得是實話。
他沒有再為難這個老人,當然也沒放了他——他趕到書店的時候,呂衛國正準備襲擊孫經理——把後續的審問交給同事,自己去查打給活動部經理的電話。
結果不出所料,是一個失竊的號碼,已經報了挂失。
線索斷了。
季風摸出煙來點上,心裏止不住好奇:這個男人明顯是沖着簡靜來的,他想幹什麽呢?
《知名小說家協助警方破獲人骨案》
《一場完美的營銷炒作:簽售會的玄機你看穿了嗎?》
《惡魔醫生簽售,讀者在書店外排成長龍》
《屍骨疑案:一場精彩的現場推理秀》
……
新媒體時代,晚上出新聞都不嫌早,當晚開始,陸續有好些媒體報道了簽售會上的案件。區別在于收了金烏錢的,大誇特誇,收了別人家的錢的,質疑炒作。
路人看着熱鬧,加入讨論,有的說警方既然有通報,當是真的,有的卻說不過提了一嘴,這般大書特書肯定是為了炒作賣書。
粉絲們當然不同意,百般維護。
熱評1:你們是不識字嗎?警方通告擺在那裏,自己好好看看!就是簡老師幫忙找到的兇手!
熱評2簡老師就是有真才實學,你們酸吧[檸檬]
熱評3:幫忙破案的熱心市民又不止她一個。隔壁鄰居家出事,我還給警方提供了監控,我到處說了嗎?
熱評4:樓上的是抓到兇手了?還是讓兇手投案自首了??
……
雙方掐得起勁,還上了半天熱搜,但簡靜此時畢竟只是個“略有薄名”的新人作家,全國十幾億人口,知道她的并不多。
夜裏某明星爆出似真似假的緋聞,衆人便飛快投入到新的瓜田。
然而,雁過留痕,最近幾次新聞下來,簡靜的名字就如同一粒種子,淺淺埋在了大衆的心裏,今後每說一次,便是澆水施肥。
天長日久,終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屆時縱然霸占頭條,怕是誰也得點頭認一句“實至名歸”。
當然,這都是後話。
簡靜預見不了未來,此時仍然在為案子發愁。屍骨出現在她的簽售會上,确實是沖着她來的。
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
毀掉她的簽售,最大的獲益人是競争對手,可這種路數,明顯不符合商業競争的模式。而若是為了她本人,似乎有點不痛不癢。
變态癡漢?
念頭一起,她便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果斷同意康暮城的提議,升級一下家裏的安保系統。
錢花在人身安全上,絕對是值得的。
不過,這點小問題真的能申請到許可嗎?
答案是:可以。
康總言出必行,沒過幾日就拿到了許可證,找了家相熟的安保公司,裏裏外外改造了一番。
簡靜漲了見識,這個平行世界的機關術與科技結合後,衍生出了相當精妙的結構設計。
釋放催淚氣體的裝置隐藏在中央空調內部,外面絲毫看不出來。而開關就是個空調遙控器,平時可以正常使用,一旦輸入指定密碼,就能解鎖新界面。
且為了幹擾視線,還在門背後做了暗格,假如有人試圖破解密碼離開,會觸發警報器,引動火災報警器,一秒淋出個落湯雞。
簡靜:o( ̄▽ ̄)d
她和季風吃飯的時候,無意中提到了這件事。
“沒想到這也屬于人身保護令。”簡靜大為感慨,只當是本世界的又一特色。
“不對。”季風請客吃這頓飯,主要為了感謝簡靜送的業績,沒想到挖出感興趣的地方,“只憑那束花,不可能申請下來許可。”
簡靜怔住,滿臉訝然:“可我确實有。”
“不是私人安保?”季風挑眉。
私人安保□□,游走在灰色地帶。簡靜卻不是,調出電子版本:“你看看,這難道是假的?”
季風接過,仔細對照格式和公章,比她更驚訝:“是真的,怎麽可能?!”
簡靜道:“眼見為實。”
“那就證明我的預感可能是對的。”他放下筷子,饒有興趣地說,“有人盯上你了。”
兩人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坐落在居民區的蒼蠅館子,拐進巷子彎半天才到。但人氣極旺,每到飯店,屋裏、院裏十幾張桌子全都坐得滿滿當當,飯菜的熱氣一浪接一浪,伴随着啤酒的苦澀味兒和人的汗味兒,滿是煙火氣。
可如此熱鬧的地方,簡靜坐在那裏,直覺寒氣一股股竄上脊背,寒毛直豎。
“季警官,認真的?”她問。
“不用這麽生分,叫我名字就行了。”季風叼根煙在嘴裏,忍住沒點燃,“真當然是真的,不過只是我的感覺,算不得準。”
“可能嗎?”簡靜被他氣笑了,“要知道,某人可是全科滿分從公安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特招進的刑偵支隊。”
季風“啧”了聲:“你查我?”
“新聞報道裏說的。”簡靜道,“不然我怎麽敢和你出來吃飯?”
他哈哈大笑:“不是吧?你之前可沒這麽提防我。”
“公共場合是一回事,單獨出來吃飯又是另一回事。”簡靜不以為然。這個世界比原來的更危險,再小心都不為過。
不過話說回來,她之前并不知道季風的履歷如此漂亮:人民公安大學高材生,全科滿分,畢業後沒有進派出所實習,直接特招進刑偵支隊。第一年就參與破獲一起大案,被媒體稱為警界新星,多溢美之詞。
這樣的人和她說,你被人盯上了,不怕才有鬼。
“我沒證據啊,就是直覺。”季風道,“呂雪的案子,是他在……怎麽說呢,打招呼。‘嗨,你好,我在這兒,看到我了嗎?’,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說起案子難免興奮,終于忍不住瘾頭,掏出打火機點煙:“可這有個問題,初次見面就這樣,有點突兀,所以一開始我沒多想。如果不是第一次呢?”
簡靜頓時警覺:“不是第一次?”
“他認得你。”英俊的警官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你,不知道這個人嗎?”
簡靜陷入沉思。
當她第一眼見到愛心時,就本能地不适,季風這麽說,倒是能夠解釋她心頭的異樣。
問題在于,她印象中并沒有這個人。
“我不記得有過這樣的事。”她謹慎道,“完全沒印象。”
“問問康暮城。”季風彈掉煙灰,誰都能看出他來了濃烈的興趣,“有的案子保密級別很高,我無權查看,但他能申請到許可證,也許是知情人。”
簡靜挑眉,抱着手臂說:“原來今天這頓飯不是為了謝我,是鴻門宴。”
“你不想知道嗎?”他循循善誘。
簡靜微微一笑,斷然道:“不想。”
“為什麽?”季風很好奇。
“你沒有證據。”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沒有證據的事,叫我怎麽問?”
季風搖頭,肯定道:“你不想問。”
簡靜沒有回答,亦未否認。倘若兩人的直覺正确,也就意味着她繼承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而康暮城或許知情,卻選擇隐瞞。
此事絕對非同小可,她不想輕舉妄動,從而暴露自己的記憶問題。
“算了,反正是你的事。”季風摁滅煙頭,并未追問。
他雖然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味,可沒有證據是硬傷,和簡靜又才認識沒多久,遠不到信任的程度,她有所保留實屬正常。
“我得回去值班了。”季風看着表,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送我一程。”
簡靜瞅瞅他,面無表情:“我打車來的。”
他晃晃自己的啤酒罐,再點點她的可樂瓶:“你沒喝酒。”
“我不愛喝酒。”她說謊。
“上次我幫你停車的時候,看到便利店的小票,有一打啤酒。”季風十分享受捉弄嫌疑人的過程,慢悠悠道,“還有,你鞋底沾了泥,打車停在水泥路上,打哪兒能沾到?這邊的停車位很小,肯定是你停車的時候,踩到旁邊的綠化了。”
簡靜将信将疑地觑了眼鞋底。
哪來的泥?
“騙你的。”他詐唬得逞,哈哈大笑,“我來的時候看到你的車了。”
簡靜:“……”
“老板結賬。”他拍拍褲子起身,“簡老師,咱走吧,我晚上還有夜班呢。”
輸人一籌,只好認栽。
簡靜繞了路,把季風送回警局。
路上,霓虹璀璨,夜風清涼。
“到了。”她一個剎車,車輪精準地鎖定在大門口,“請,季警官。”
“喲,您生氣啦?”季風解開安全帶出去,卻不走,胳膊架在車門上,笑眯眯地說,“別啊,簡老師,我這頓飯請得高興,下次還有這樣的事,記得叫我。”
簡靜蹙眉:“下次?我可不想再碰見案子,你別烏鴉嘴。”
“這是真心話,我也這麽想。”他瞧着她,眼裏含笑,“可是,你敢說破案的時候,沒有感覺到愉快嗎?”
她揚眉。
“你有正義感,也有本事,更重要的是,你不讨厭破案。”年輕英俊的警官立在晚風中,悠悠道,“醫院一次,學校一次,書店一次,以後,你還有會下次,下下次。”
“我們是一類人,你已經在享受這個過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