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皓月當空,星光熠熠,在一處淡雅清致的院落之中,一人坐于梅花樹下的白玉桌旁飲酒。
幾瓣紅梅飄落,散在了那人的青絲白衣上,增添了幾分昳麗的美感,月色将他的臉龐映照得格外瓷白通透,鴉羽似的睫毛在他眼睑下留下一片淡色的陰影,優美的唇瓣輕呷着玲珑酒盅裏的清酒,遠遠看上去,清秀俊逸,明朗奪目,美得不像話。
卿卿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宿知淵再次出現。
“當心受涼。”
宿知淵拿出一件厚實的黑色氅衣将他裹了起來。
那人便就着宿知淵的手臂,靠在了他的懷裏,悶聲道:“不是說,今天不會回來?”
宿知淵順勢将他摟緊,親吻着他的發頂道:“太想你了,所以必須趕回來。”
那人輕聲笑了起來,嗓音如同玉珠般圓潤清脆,“那來陪我喝點酒。”
“好。”
兩人坐在一起,對月同酌,卻都沒有再說些什麽。可以看得出來,似是有什麽事讓他們沉默。
一壺酒被喝了大半,即便這清酒不易醉人,可那人也已明顯醉了。臉頰微微泛起酡紅,眼眸半阖,唇瓣滋潤,他擡眼看向宿知淵,清透的眸子中含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水光潋滟,如絲如縷,好似長了鈎子一般,直勾得人喉結不禁上下滾動一番。
“都怪你,害我一直這麽擔心……”
那人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宇,似嗔似怨地嘟囔着。宿知淵見他醉了,便起身過去要将他攔腰抱起,卻被他一把推開,“不準你抱。”
宿知淵在他面前半蹲下,微微擡頭直視他的眼睛,誠懇地道:“卿卿,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小白鳥一聽這聲“卿卿”,猛地打起精神,卻又霎時間消沉了下去。
宿知淵又不是在叫他,阿淵一直看着那個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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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叫那個人卿卿,難道他也叫卿卿嗎?
小白鳥越想越難過,難過得都想哭了。
雖然看了這麽幾個場景,卿卿已經意識到這不是現實了,但這破地方要他看着阿淵跟別人親熱就算了,居然連他的名字都要給那個人,讓他覺得……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一樣!
那人垂眸看着宿知淵,半晌之後才努了努嘴,說:“不好,不能原諒你。”
“那你要怎樣才會原諒我?”
那人微微歪了歪頭,似是想了想,說:“先抱我回去睡覺。”
聽他這麽說,宿知淵不禁抿唇低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聲來,“好。”
這回,那人便乖乖任由宿知淵将他抱起,将頭靠在宿知淵的胸膛上,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臉頰輕輕蹭了蹭之後,便眯上眼睛不動了。
宿知淵低頭吻了吻他額頭,抱着他向殿內走去。
卿卿懶得再跟過去,反正這個場景還會再變,他也飛累了。但這次的場景并沒有像上次那樣随着宿知淵和那人的離開直接發生變幻,而是停留了一段時間。在宿知淵将那人抱回寝殿之後,過了不多時,便隐約聽見從殿內洩出一絲壓抑的氣喘,黏膩纏綿。
小白鳥有些好奇地想要近距離聽清楚一些,剛一動身,場景又變化了。
看過了幾場宿知淵跟別人親親我我的畫面,小白鳥再看已經麻木了,他就默默當個觀衆傻傻看着就好,只是不知道這鬼地方到底要讓他看多久,看到什麽時候。
在又轉換了幾個宿知淵與別人秀恩愛的場景過後,這一次的場景整個環境都驟然大變。
厲風飒飒,天地暗淡,鬼魅邪魔橫行,天上地下都是滿目瘡痍,眼前這個畫面讓小白鳥登時想起了曾經做過的一個噩夢,一下子又陷入了當時的那種恐懼之中。
卿卿的視線在上空來回尋找宿知淵的身影,卻只看見了那個同樣也被宿知淵喚作“卿卿”的人,與一衆仙界之人,擋在了那密密麻麻黑壓壓的大片魔物之前。
那人原本溫潤的面容上神色凝重,秀眉緊蹙,面對着大批湧上來的魔物,他雖不像那個噩夢裏的宿知淵一樣猶如嗜血的殺神,渾身戾氣,卻也是劍鋒起落之處,無一例外皆被斬殺,身形飄逸利落,所着的白色衣袍未染一點鮮血,連劍法都舞得賞心悅目。
就在仙界衆人竭力斬殺魔物之時,上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只巨大鋒利的魔爪從中探了出來,狠狠地将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頓時天雷轟鳴,地坼天崩。
仙界衆人齊齊臉色驟變,而在被撕開缺口的下方,無數魔物亢奮地仰天長嚎,進攻的氣勢更盛,來勢洶洶,不要命地狠狠往仙界撲過去。
邪魔的氣勢大漲,瘋狂朝仙界猛攻,仙界敵衆我寡,根本抵擋不住,那人也被重重包圍了起來,手上的劍氣未歇,白色的衣袍已經逐漸被鮮血給浸染,魔物一批又一批的圍了上來,而他慢慢看上去開始有些吃力。
魔物的利爪從四面八方招招致命地往那人身上揮去,但凡有一絲疏忽躲閃不及,必定會被狠狠剜下一塊皮肉來,卿卿看得膽戰心驚,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那人奮力揮出一擊将身前的一片魔物蕩平,驀地擡頭卻發現那比山還要龐大上幾倍的魔主從上空撕裂的缺口出來了!
魔主朝着那人便重重揮出一掌,将周圍的空氣都掀成了飓風,那人連忙将手中的長劍橫于身前,一手掐訣,又布下一道屏障,卻被直接擊碎,狠狠掀飛了出去,撞在了遠處的山石上,身後的岩石也被震得粉碎,那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魔主再次揮手朝向仙界另外一人,還未一掌打去,卻被一道寒光從後刺穿了掌心。
那人總是微微含着笑意的眼神已經變得冰冷,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更是蒼白,淡色的唇邊還殘留着血跡,白衣上也是斑斑殷紅,卻因相貌極美,仍然能給人一種慘烈破碎的美感。
魔主似乎被他的那一劍給激怒了,震怒地長嘯一聲,整個天地又是一陣搖搖欲墜。那人召回仙劍,率先向魔主刺去,魔主那遍布鱗片的漆黑利爪竟直接将這一劍接下,而後“嘣”的一聲,劍身被輕易折斷了。
本命靈劍破碎,那人的神魂直接受到重創,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幾乎染紅了他身前的衣襟,整個人都因神魂受創,修為受損而從空中跌落。
失去了一大主要戰鬥力的仙界在大批魔物以及魔主的大開殺戒之下,節節敗退,損失慘重,根本抵擋不住,眼看就要突破仙界衆人身後的仙界屏障了。
遠遠觀望的小白鳥急得直打轉,他雖害怕,卻也清楚此刻的嚴重性,而且,他也想救救那個同樣叫“卿卿”的人。
阿淵呢?!阿淵到哪去了?!為什麽這次阿淵沒有出現?!
小白鳥心裏急得不行,正在仙界衆人裏掃視尋找宿知淵的時候,他突然瞥見那個人又浮到了半空之中,停在了魔主面前。
他渾身是血,白衣幾乎染紅,除了嘴角邊上殘留的血跡以外,整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失了血色。如絲一般的發絲随風飛舞,淩亂卻又不失美感,他回頭朝着仙界的某個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眼裏盡是柔情、不舍與悲怆。
不知道為什麽,卿卿非常肯定地覺得他看的方向是瀚星殿。
也就只這一眼,那人便轉過了目光,神色決絕地看着魔主,伸出一指印在了自己的眉心中間,一道繁複的金色紋路從他指尖眉心處向外擴展開來,而他整個人也随着這道紋路的完成逐漸光芒大盛,似是在燃燒着什麽。
卿卿看着潛意識覺得有危險,連忙沖了過去,試圖阻止他,但他根本來不及飛過去,而他也看見有一人從遠處急速朝這邊掠來。
小白鳥定睛一看,是阿淵!阿淵來了!
卿卿一陣驚喜,趕緊又回頭去看那人,可那人已經被金色的光芒給完完全全地籠罩住了,他只心靈有感似的回頭看了從遠方趕來的宿知淵最後一眼,便化作一道巨大的法陣,将魔主壓制,魔主頓時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雙手瘋狂撕扯着那陣法。
可那人畢竟受了重傷,神魂受創,修為受損,即便以自身神魂和全部修為為介,也未能完完全全将魔主封印起來。
在魔主的幾番拼命撕扯之下,那人化作的封印陣法,碎了。
這些事的發生攏共不過眨眼幾瞬,宿知淵趕到之時,只徒手抓到了幾縷光芒碎片,又緩緩從指縫溢出,消失在了空中。
“不……不——!”
宿知淵雙眼赤紅,半含淚光,額角手背青筋暴起,瘋狂地揮着雙手試圖将這些不斷消失的光芒抓住,又手足無措地從納戒中翻找能夠收集這些光芒的仙器靈寶,看上去無助又可憐。
卿卿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已經傻掉了,那個人……為什麽消失了?難道他……死了?阿淵……
如果說,那個噩夢裏的宿知淵是他曾經想象過的這個男人最兇狠的一面,那麽現在看到的宿知淵,是他從來不會去想,也根本想象不到的,會有如此絕望、悲恸和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