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步步為營(二)
第033章步步為營(二)
魏澈看着楊寧岚篤定的神情,目光清淺如一泓碧波緩緩流動,“好,但是你先回避一下,我穿上衣服。”
楊寧岚嘴角劃開一抹促狹壞笑,眼珠子滴溜溜轉過他身上,目光意味深長地一撇,但還是起身走到外面。
等魏澈再出來時,已經是平時豐神俊朗的模樣,長發濕漉漉地披着,月白色的錦袍泛着清澈的光澤,走到一張靠背一張上坐了下來。
“你想怎麽做?”魏澈側首端起身側的茶,一邊飲,一邊問。
“我想将他引出去。”
“在這次昭陽殿的宴會上麽?”魏澈看她點頭默認,目光斜視過窗外,月光淡淡的透過窗格灑落在金色的織錦毯子上,“這個比較難。”頓了頓,沉吟了一下,“但還是有辦法的,只是,怎麽讓魚上鈎?”
“我今日去昭陽殿看過了,舞池離王座較遠,估計以色誘人的效果不怎麽明顯。既然視覺方面較為薄弱,我們可以從聽覺跟嗅覺方面做些功夫,再加上強烈的視覺震撼,我相信,他一定會上鈎的。”
楊寧岚起身走到窗邊,倚着窗分神留意窗外的動靜,正對着眼睛便看見了對面的梅蘭竹菊屏風,淡雅清新。這時才稍加注意這個吟風軒,整個擺設都是簡單中透着高貴,白色的绡紗後面是一張花梨木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如果眼尖的話便會看出都不是凡品,件件都是大有來歷,一面牆上挂着好幾幅名貴字畫,這倒不像個男寵的寝殿,倒是頗像文人墨客吟詩作對的芝蘭雅室。
楊寧岚不禁欣賞地看向魏澈,品味如此超凡脫俗,又崇雅黜浮,看他眉目如畫,目光清亮,渾身上下透着不染鉛塵的高雅氣息,手指修長而靈巧,撫琴時卻又有翩然出世之姿,想是定不亞于世間任何一個男子,确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風流俊雅的才子。
魏澈看着倚在窗邊的楊寧岚,黑色的披風罩在身上,雖然不符合她的年齡氣質,但更襯得她膚色雪白,雙眸如翦水,靈動的眸光閃動着,細看之下,才發現她面上黑斑已經全數退去,居然也有傾國傾城之姿。
“你看着我幹嘛?莫不是見色起意?你可是有李郎的。”楊寧岚看他盯着自己直看,忍不住又是一陣挖苦。
魏澈果然中招,尴尬地挪開視線,平靜了聲音道:“你如今的樣子,倒是可以試試色誘他。那我撫琴,你起舞吧!”魏澈看她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卻是舒眉微笑道:“你不是不會跳舞吧?”
楊寧岚白了他一眼,卻是偏頭用手指觸摸着窗上花紋,不屑一顧道:“跳舞?有什麽難?切,小菜一碟,你直接教我不久會了。”其實自己也不是全不會,只是半桶水的水平,只是她幼時無心學習這些,所以後來也就荒廢下去。
兩人商量下便決定先用瓊花香氣吸引楊衡的注意,接着魏澈撫琴,楊寧岚起舞,兩人一致決定想個別出心裁的表演,當然這一切都交給魏澈籌謀,楊寧岚則負責香氣這方面。
這時節,本已經沒有瓊花了,上次在旖旎殿也是用瓊花幹花跟一部分瓊花香精,本來旖旎殿用的還有剩下一點,但都在燕婕妤那,于是便托殷念泫在宮外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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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殷念泫将瓊花幹花跟香精送來,又順便帶了兩套禦寒的長裳,都是用輕薄保暖的蠶絲織成,殷念泫遞給楊寧岚一個紅色小錦盒,笑容清淺好像秋天的天空,不帶一絲雲彩,“拿回去再看吧。”
雖然不知道裏面裝着是什麽,但還是默默地收下了。
殷念泫再次看見楊寧岚的時候發現她面容已經恢複如常,他看着楊寧岚問道:“郡主的臉之前是故意毀的嗎。”
楊寧岚點點頭,目光如炬,“我怕有人認出我,但眼下,卻是需要這張臉。”
“相貌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心若美好,面容也是美好,心若醜陋,面容也是醜陋。”他一席話說完,卻是又認真又溫柔地看着楊寧岚的眼睛,眼神好像能透過她的靈魂,“希望郡主不要迷失自己的心。”
楊寧岚胸口猛烈一震,好像一下子喝了一口嗆人的熱水,只燙得心窩都在顫抖。一絲不豫目光閃過,卻是有一絲淡淡的苦楚跟凄迷。
自己的心,早已經不是從前那樣了吧,如今的她,在選擇一個最極端的方式,想去報複那個傷害自己的人。
殷念泫将她一瞬間失意的表情盡收眼底,看見了她眼中的傷痛跟躲閃,笑容卻是如殘月般清淡起來,“郡主如果無法忘記過去,忘記仇恨,那麽就是無法放過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在懲罰自己。”
楊寧岚低着頭,凜凜寒風中飄蕩着瓊花甘甜清幽的氣味,耳邊的發絲繞着耳廓拂動,手指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包裹。
她比誰都明白,自己忘不了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那一張掩映在軟簾後眷戀不舍的淚臉,那個站在囚車裏頹敗的身影,還有那個無知地睜着大眼睛驚慌失措的眼神,那種巨大的痛好像纖細又堅韌無比的細絲牢牢地勒住自己的心,直綁的鮮血淋漓。血液裏流淌的仇恨生生不息,讓她恨得幾乎要嘔血。
自己的家人流離失散,生死未蔔,要如何釋懷?
楊寧岚壓制住心中蓬勃的恨意跟寒意,只作微微一笑對着殷念泫道:“念泫,我都懂,只是我做不到啊。”
殷念泫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但還是克制住了,“讓我帶你走吧,離開這裏,我會找到你的家人。”
楊寧岚驀然擡起頭看着他目中近乎懇求的目光,胸口悶熱地幾乎窒息,眼眶紅紅的,有淚水似乎馬上要湧出來。
她退後兩步,跟他拉開距離,楊寧岚朝殷念泫盈盈行了一個禮,殷念泫一驚,驚疑的目光探詢地在她身上試圖尋找答案。
楊寧岚聲音中透着傷感的胸有成竹,“念泫,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這次,是真正的拒絕了,生與死的距離,就在那兩步,踏出那兩步,或許她還有新生的希望,可是如今,她卻是選擇退後墜入萬丈深淵。
楊寧岚轉身快步離開,咬着唇,幾欲淚下,迎着風倔強地揚起臉,生生把淚水逼了回去。真不知道這次見面後,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嗎?或許這次就是最後的訣別,只是,自己終究欠他太多太多了。
回到住處,便打開那個精致的錦盒,裏面靜靜放着一只簪子,精致的芙蓉圖案,上面綴着點點寶石,樣式簡單卻華美。底下還壓着一張紙,打開一看,飄逸的字體行雲流水地寫着: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手中的簪子,一下子變得滾燙無比,想起他剛才眼中蕩漾的如許深情,心裏砰砰直跳,嘴角抿起一個失落又甜蜜的笑,自己終究是要辜負他的一片深情了吧。
門外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楊寧岚慌慌忙忙收起簪子,将錦盒塞進袖子裏。
琉嫣一邊捶着酸痛的胳膊,一邊推門進來,看見楊寧岚正拿着一個瓷瓶,桌上擺着一疊幹花,一疊香精。
“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楊寧岚空出一只手給琉嫣倒了一杯熱茶。
琉嫣接過熱茶抿了幾口,看着楊寧岚正往瓷瓶裏倒着幹花跟香精,拈起一把幹花放在鼻尖輕嗅,稱贊道:“這是什麽花啊?好香!”
“瓊花,揚州有好多。”看琉嫣将幹花放在掌心細細瞧着,忍不住又放在鼻尖嗅着,便問道:“你喜歡這香氣?”
琉嫣點點頭,“卻是從來沒見過這花,味道倒是很好聞,我一直不喜歡那種太濃烈的香氣,這個倒是剛剛好。”說着便解下腰間的香囊,“送我一點吧,等下縫進香囊裏。”
楊寧岚看着她的香囊嗔怪道:“你真是越發懶了,這個香囊都舊了,顏色都快褪光了,也不換個。”說着便跑到床頭打開一個包袱胡亂翻找起來,翻了好久,終于翻出一個十分精致的香囊,紅色的軟綢上惟妙惟肖地繡着一朵芙蓉,開得十分燦爛。
楊寧岚打開香囊,從裏面拿出了一顆夜明珠出來,夜明珠散發着熒熒關澤。
琉嫣詫異問道:“你怎麽會有這麽名貴的珠子?”
“這個是我娘在我生辰時給我的,這個荷包也是我娘繡的。”楊寧岚在裏面裝了點幹花,又把夜明珠放進去,拉好帶子,拉過琉嫣想挂在她身上,琉嫣卻是躲閃着拒絕道:“這麽貴重的東西你還是自己留着吧,再說是你娘留下的。”
楊寧岚不耐煩地兩眼一蹬,強扭着琉嫣不放,一邊挂,一邊語氣強硬地說:“帶着,不然我拿去扔了。”琉嫣抿了抿嘴只好收下了。
“寧岚,你這是做什麽?”琉嫣看她往瓷瓶裏一直倒香精跟幹花。
“這個加水了放在火上燒,就會散發出比較濃烈的香氣,跟熏香爐子是一個道理”楊寧岚将瓷瓶收好,似乎想起什麽又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闫嬷嬷那邊不用伺候嗎?”
“闫嬷嬷陪皇後娘娘去慈恩寺祈福了,她便讓我回來了。”
楊寧岚聽了也不甚在意,用過午膳後便又偷偷溜到吟風軒去練舞。
楊寧岚雖然跳舞不怎麽樣,但還好底子卻是紮實,認真學了幾日,也是有模有樣起來。
這天魏澈看她舞了幾遍後,半是笑半氣道:“好吧,對你這種人能跳成這樣也算是不錯了,勉強可以看得過去了。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楊寧岚點了點頭,魏澈轉身從桌案上端起一個托盤遞到楊寧岚面前,“喏,舞衣。”
楊寧岚卻是一推,“我已經有舞衣了。”
她要披上父王在自己成年時送給自己的那身紅裳,找到皇帝,讓他告訴自己,自己親人的下落。哪怕最後失敗,就是死,也要穿着那身衣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