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八聲汪
刀劍有鋒,落在不同人手裏會發揮出不同的威力。
它們譬如一面面鏡子,映照出使用者最本真的內心。暴者持刀,傷人害己;仁者舉劍,舍身取義。弱者執利刃,所求不過自衛;強者得神兵,所向萬般披靡。
握刀,出勢,而後知利鈍。
入鞘,藏鋒,方才懂勝敗。
人心不同,性格各異,對刀劍的诠釋必然不一致。與其說持刀者舞的是劍,倒不如說他所呈現的是他正在走的道路。
正如緣一。
當他握住炎牙出鋒之時,展現于天地間的諸象遠不止技法那麽簡單。而是他的道,是他對自己所選之路的堅決和貫徹。
日之呼吸的連綿不絕,灼灼烈火的溫暖之意,就像大自然的春夏秋冬般循環不息。
起手式的突刺桀骜、剛猛熱烈,恍若旭日東升退散黑夜,向整片天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中段的大招頻發、氣勢萬鈞,仿佛烈日落座天穹最高處,放肆地釋放暖與熱,有着足以融化一切的陽剛之力。
收勢時的幹淨利落、餘韻未絕,好似夕陽隐沒、将世界贈予明月的慈悲,以決然與憐憫送葬敵人,是強者對生命的敬畏。
十三型成,往複輪回。
看緣一的日之呼吸劍招,像是在看日複一日的日升日落,又延伸到年複一年的自然輪回。他的每一式都那麽樸素無華,可每一式都不可或缺。
太陽之于世界不可失,生死之于自然不可去。
他是刀劍的主人,是誕生天地間的精靈。當日之呼吸的火點亮夜空,與牢籠外的明月相合時,月華瞬間大盛,源源不斷地朝雲上城湧來。
磅礴的力量,近乎上蒼予人的饋贈……
雲端的火龍在咆哮,強勢地頂開了合攏的石柱。轟然炸響,月華傾瀉,游動的火龍似是入了銀色大海,翻湧出瑰麗無比的浪潮,如重櫻盛放。
高天上的劍舞,蒼穹下的仰望。
這本該是犬妖全族質疑祭祀人選的時刻,可在場的大妖竟是一言不發。連同幼犬和小妖在內,他們同樣被日之呼吸的神技所折服。
饒是物種、思想、觀念都不同,但他們對“美”和“力”的理解大同小異。人類願稱日之呼吸為神降,他們也認為半妖身上有天照神的影子。
太陽與烈火,高天與神靈……
火龍的印記覆蓋住百年前留下的重重月紋,剎那,二十八根石柱徹底打開,灼灼火龍與蒼龍破的成像一致,環繞着祭壇升起,圍繞着主人盤旋。
它猛地沖上天空,嘯聲陣陣,後與月華相融,溫柔地落在緣一的身上。
嘩——
銀光鼎盛,滿照華庭。
緣一利落地收刀入鞘,翻飛的火鼠裘靜靜垂落。他閉着眼仰頭,感覺自己化作了風、雨、光,散落在每一個角落。
他聽見地獄之中的惡鬼哭嚎,看見境界之外的大虛厮殺,瞧見世界的邊界連接着另一個世界,甚至——
他的通透世界穿越萬象,看向更遠更遠的地方。這一秒,時空的概念在他眼前粉碎。
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木,也看到了坐在古木下的兄長。
兄長似乎長大了不少,只是眉頭緊蹙,仿佛在忍受什麽痛楚。緣一迅速轉移視線,就見兄長的左袖空蕩蕩的,還沾着不少血漬。
緣一瞳孔驟縮。
怎麽會?
兄長失去了左手?
不可能!世界上有誰能砍了兄長的手?誰能!
恰在這時,兄長捂住了左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名字:“犬夜叉!”惡狠狠地,“可惡的犬夜叉!”
緣一:……
哦,是他,那就沒問題……不,問題更大了!
他的刀不可能指向兄長!
“兄長!”緣一伸出手,朝那片時空探去,“兄長、兄長……”
然而,他的聲音無法傳到那裏,他的身體也無法抵達彼岸。還差一點,還差一個境界的樣子,對,還差得遠。
突兀地,原本失效的時空法則再度流轉,緣一看見那副畫面漸漸模糊了光影。在畫面即将消失時,緣一本能地喊出聲:“哥!”
恍惚中,他看見樹下的兄長偏過頭。
抱歉,另一個世界的兄長。
黑暗合攏,緣一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脫離玄之又玄的感知世界,回到了月華籠罩的光暈之中。而王庭下方,大妖們的聲音響起,小妖怪的抽氣聲不絕。
一片嘈雜,他卻清晰地聽見了殺生丸的聲音。
“犬夜叉,結束了,自己下來。”
原來,兄長早就知道他會滞空飛行了啊。
緣一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裹挾着銀色流光,恍若一團烈火沖向地面。令大妖難以置信的是,他安穩地落在了地上,毫發無傷。
衆犬妖和小妖:……這是半妖?
擁有着神技般的刀術,凝成具象的妖力,居然是……半妖?
“淩月王,雖然有些無禮,但我作為族中長輩,還是想詢問您一番。”
年齡足有三千歲的藤犬長老出列,他的脊背佝偻,臉上布滿皺紋,一雙眼陰鸷得有些可怕。
而同是三千歲,站在他身邊的白犬長老卻相當年輕,臉上看不出任何風霜的痕跡。只是,她的眼神死寂,唯有在看向半妖孩子時,才有些微的波動。
淩月:“你想問什麽?”
“鬥牙。”長老單刀直入,“鬥牙王在外尋找的人類女子,她是誰的血脈?”
淩月和殺生丸同時蹙眉。
“據我所知,日曜一支的白犬沒有火的妖力,可這個半妖……孩子,不僅有日曜支的妖力,還有天照之力,難道他的母親是神嗣嗎?”
“是神嗣的話,可以帶回西國。您也知道,族裏能成為‘家臣’的後嗣并不強。要是能更強一點,我們的利益更大。”
确實是個無禮的問題。
問及犬夜叉就算了,問及他的生母,這些老家夥是想打那個女人的主意。
也是,妖怪本性殘忍,最喜歡掠奪,犬族當然不會例外。
他們重視力量和血脈,對半妖很是看不上眼。可要是有一天,真有半妖能沖破血脈束縛站到他們面前,他們輸得起,也會承認這樣的血脈後裔。
而想收獲一個擁有天照之力的子嗣,什麽方式最便利呢?
自然是掠奪他的母親,從那個女人身上攫取天照的血脈!即使誕下的半妖不及犬夜叉,想來給白犬的“家臣”換血也足夠了。
至于十六夜,只會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淩月擡眼,臉色并不好看。
她敢肯定,要是犬夜叉真像殺生丸所說的能以十歲稚齡擊敗成年大妖,那麽他的生母絕對免不了被妖怪争奪。
絕對!
并不是每一只犬妖都像月曜支一樣,即使看不起人也不會去掠奪他們。
“我和鬥牙八十年沒有交集,能知道什麽?”
淩月平靜道:“你們也清楚,人類想要生下大妖子嗣的艱難。犬夜叉能被生下來,他的母親非死即傷。即使活着,可能也無法擁有別的孩子了。”
一番話堵死了長老的小心思。
始料不及的是,殺生丸居然也幫自己的母親開腔:“什麽時候犬妖的強大需要靠一個女人來介入了?”
不從自身變強,反而從女人身上找變強的方法,還歸咎于血脈,這群蠢貨是沒腦子嗎?
殺生丸極度鄙夷。
“你們以為每個半妖都是犬夜叉嗎?不是父親的血脈,他不會強到這種程度。”
殺生丸把焦點轉移到父親的血脈上,果然,心思浮動者在對比犬夜叉和他之後,很快歇了心思。
半妖有天照之力,确實是人類血脈的關系。可半妖和殺生丸一樣是優秀的天才,只能是日曜支血脈足夠強大的原因。
換言之,日曜支的血脈屬實強大,哪怕僅是繼承了一半也是強者!
一時間,日曜支又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饽饽。
只是,誰也不知緣一把大妖的交流收入耳中。他面上雖不顯,但不再給別的犬妖眼神,而是筆直地走向殺生丸和淩月王,暗示着自己的陣營。
緣一知道,母親選擇父親,就是選擇踏進妖怪的世界,将終生不得安寧。
可他萬萬沒想到,母親的情況比他想到還要糟糕。似乎無論他是強是弱,她都無法回歸平靜的生活。
這就是代價嗎?
頭頂一暖,是淩月王的手落在上面。
“無需憂慮。”她如是道,“我是王。”
西國還沒誰能越過她去做出格的決定,除了她兒子。
緣一輕輕颔首,補充了一句:“您也無需憂慮,誰過分了,我會首落他。”
淩月輕笑,她身為王,還不至于無能到需要半妖自己解決隐患。
故而,趁着大妖小妖都在場,淩月望着高天敞開的石柱,溫和又有力量地開口:“諸位,你們可還記得白犬族的強者締造二十八根石柱的意義?”
四周無聲。
這件事的年代過于久遠,他們知道這是先祖對後嗣的歷練,卻不知道全部。想來,也只有王族會一直銘記了。
“用蚌精的珍珠開辟天空城,是為了血脈得以延續。”淩月道,“而創造二十八根石柱,是為了讓我們不要忘記對後嗣的教導,更不要忘記變強。”
漸漸地,整片王庭只剩她一個人的聲音。
“如果犬族最優秀的子嗣無法沖開石柱,它們就會合攏一百年。在這百年之中,我們得到的月華将少之又少,要是下一個百年也無法沖開,犬族終會慢慢沒落。”
“天空城會從雲端落下,成為豹貓、狐族能進犯的地方。”它将不再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明白了嗎?我們的先祖便是如此強者,若是後嗣無法一直優秀,哪怕我們繼承了血脈,他也寧可讓我們凋零死去。”
對自己狠,對後嗣狠。如此,白犬才能一直鼎盛。
“強大的血脈會孕育更強的後嗣,是必然。但同為白犬,弱者也有之。”淩月的語氣陡然嚴厲,“血脈是吾輩變強的基礎,卻不是全部。”
“十年前有藏馬,十年後有犬夜叉,若是自負血脈,偏信旁門左道,而不是讓自己變強,藏馬之禍将會重演,還不肯吸取教訓嗎?或許下一個百年,我們就會失去沖開石柱的優秀子嗣。你再強又如何,月亮不再福澤犬族,迎向你的也只有死亡。”
淩月從緣一身上看到了一種可能,現今,她提出了一個引子。
曾經引爆她和鬥牙之間的“血脈”問題,她看見了新的出路。
“血脈只是其一,自身無法強勢的話,即使你與神靈生下孩子,也不過是讓孩子耐打一些而已。”
言盡于此。
在淩月話落後,王庭屬實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像是無法反駁,又像是在做沉思。
見狀,緣一真切地明白為何淩月能成王了。
她的心性與手腕,取舍與果斷,哪怕是現在的兄長也差她一截,更何況是別的犬妖呢?這一番話,連他都獲益良多。
“是,王!”
這是犬妖們給出的最鄭重的回複。
緣一放心了。
之後,月華依舊奔湧,沖洗着雲上城的每一片磚瓦,将自然之力滲透到所有角落。
犬妖和小妖們都聚集在月華的沖刷下,包括王與兄長也不曾離開。相較于別的犬妖,月曜支在轉化月華的效率上要遠高于他人。
緣一甚至能看到兄長頭頂的月紋顏色變得更深了。
大抵是要站一晚,緣一便安心窩在殺生丸身邊,用日之呼吸的吐納加入了狗狗曬月亮的隊伍。
別說,感覺還挺舒服。
時間飛逝,一夜悄無聲息地過去,待晨曦的第一縷光落下,百年之典的戰鬥終于來臨。
緣一以為幹架現場也是在雲端,殊不知犬妖不是人類,他們打着打着往往會化成原形。雖說雲上城也夠他們拆了,但淩月王不會樂意如此。
她讓成年犬妖自行從“境”中挑選場地,鬥到哪種地步随意。
“會化成原形嗎?”
抓住關鍵詞,緣一眨眨眼。
那不就是狗狗打架嗎?
“怎麽,你怕了嗎?”殺生丸瞥向緣一,“那群幼崽化成原形,也只是比你高了些而已。即使反應靈敏,也快不過你的刀,只要你用刀背扼住他們的咽喉,他們将失去反抗的力氣。”
這算得上開小竈了,殺生丸發現,他對自己的弟弟真是萬分寬容,居然還教他怎麽跟幼犬打架。
緣一搖搖頭:“不是這個,兄長。”
“他們要是變成原形的話,那就太好打了。”緣一道,“我是不是只要扔出一根骨頭,他們的注意力就會被轉移啊?”
殺生丸:……
“我是不是只要爬到他們背上,再使勁順毛,他們就會舒服地躺下啊?”畢竟是狗,幼犬自制力還不強。
“兄長,我一定百戰百勝。”我對狗特別了解,兄長。
殺生丸:……
“啪!”
作者有話要說: PS:緣一:兄長,告訴我,是誰砍了你的胳膊!我這就去鯊了他!
原著殺生丸和犬夜叉:……
PS:評論區有個腦洞太可怕了:如果緣一之前砸的是戈薇而不是犬夜叉的話——
估計原著第五集 的時候。緣·戈薇·一:徒弟,你哥想要鐵碎牙,那是你哥,給他吧。
犬夜叉: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對那把破刀沒興趣,師父。
于是,進入墓地的殺生丸死活拔不出刀,最後只能把插着刀的祭壇扛走了。
然後一打架就是丢祭壇。不不不,住腦住腦……不能再想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