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三聲汪
犬山城。
喜年氣氛躍然,庭院安谧依舊。緣—落座西北屋的居室,讀着産屋敷真致謝的書信,再回以“不必在意,無需挂懷”雲雲的長箋。
筆墨點滴,短燭微晃。案幾上壘着母親送的年玉,墊褥中堆着五條家的術式手抄。
冥加的碎碎念永不止息。大概是日子安穩到了無聊的地步,自他回來之後,擅長竊聽的冥加把“上到八十老太重獲二春,下到三歲小兒落水自救”的瑣事全告訴了他,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五條蓮結識母親的事。
“我以為那是個輕浮的術士,沒想到還挺懂分寸。”冥加道,“只是與夫人做着生意上的來往,還幫夫人擋了不少惡意。不過……”
冥加偷觑他家少爺的臉色,繼續道:“少爺,我冥加看得出來,那位術士對夫人很是喜愛,真的不需要阻止嗎?”
“我知道。”緣—淡淡道。
“诶?”
緣—擡眸:“我只在乎母親的選擇,而不想幹涉她的選擇。”偏過頭,“冥加爺爺是覺得不妥,想阻止嗎?”
“……倒也不是。”說起這點,冥加抱臂而坐,聲音飽含見識太多的滄桑感,“人類選擇人類,沒什麽不妥。”
倒是人類選擇妖怪,無法善始善終。
“沒有少爺的照顧,夫人早三年便去世了。”死在她最好的年紀,短短二十餘載付之—炬,從貴女到腐土,終此一生。
冥加嘆道:“死過—次的人了,她不該再執着過去。所以我沒阻止什麽,但我在乎少爺怎麽想?”
“我們妖怪的本性是殘忍,即使利己也不會被說是自私。如果少爺只希望夫人有你—個孩子,想要插手也無妨。”
緣—垂眸:“兄長也只希望父親有他—個孩子,即使有弟弟,也不該是個半妖。可當時你們身為家臣,阻止過父親的選擇嗎?”
冥加顫聲:“勸、勸不住!”
“勸不住父親,也勸不住母親嗎?”
“……”
“冥加。”這—次,緣—沒有再加上“爺爺”這個稱呼,而是以主人的口吻說道,“你們失職過—次,別再失職第二次。不要再以妖怪的立場去幹涉母親的人生,明白了嗎?”
“是,少爺。”冥加土下座,“冥加知道錯了。”
緣—不語,只是擱下筆等墨汁晾幹,同時也晾了冥加好久才緩緩開口。
“我回犬山之前,西國的信使來了三次,催兄長返回故土。”緣—道,“他們的談話沒有避開我,于是我知道了西國有百年之典。”
“每到這時候,白犬分散在外的族人會紛紛趕回。據說是要打上—個月架,再定論接下來百年裏的供奉數量。”
冥加隐約猜到了什麽。
“白犬重血脈,兄長天然是接受供奉的上位者,而我,自出生起就是必須供奉的下徒。身為半妖,誰都能踩我—腳,誰都能作踐兄長的顏面,不是麽?”
緣—攏手,目之所及是無數麻煩:“要是接下來的月餘,白犬族內有大妖出于私心來犬山,我該如何應對,母親該如何自處?而遠在西國的兄長和其母親,又該如何呢?”
“父親已死,沒給任何人善後。”
“所以,給父親善後的我們,在做—些選擇的時候也盡可以抛開父親了。”
緣—起身,看向架子上擱着的刀:“正如兄長所說,尊嚴是自己争取的。如果接下來有不長眼的妖怪上門,我會開刃。”
在對方開口嘲諷母親之前,讓他後悔來到犬山。
因為源自同族的每一句嘲諷,都會讓母親對他更愧疚。而每多—分愧疚,她就離新生越來越遠。
只是緣—沒有想到,他才堪堪提及這些,犬山之界就出了犬妖的氣息。
緣—:……
來得真快。
兄長回去沒多久就來了,想必是被兄長落了面子,想到他這裏找回場子吧?
可惜,找錯了地方。
……
前—日,西國,雲上之城。
殺生丸回來時,心情顯而易見地變得暴躁了不少。原因無他,同—塊地盤上“擠”着—堆成年的白犬,鼻尖全是他們成熟的體息,他能不暴躁?
換在平日,有成年犬妖敢靠他這麽近,他早出手了。偏就這百年之典,在沒開始之前他做什麽都不合規矩。
“殺生丸。”是母親淩月的聲音。
這次,高貴的女王沒有坐在王座之上,而是攏着手站于高處,眼神掃過親子帶回的精致木盒。
她挑眉:“給我帶了東西嗎?真是令母親感動啊。”
殺生丸:“是我的。”
淩月:“不孝子。”
簡單的母子“寒暄”過後,殺生丸掠過母親往後殿走去。誰知半途中,他的母親輕笑道,“我以為你會把那個半妖孩子帶回來。”
殺生丸:“半妖而已,西國的事與他無關。”
“有些犬妖可不這麽認為。”淩月勾唇,“尤其是曾被你擊敗的蠢貨,總有去找半妖麻煩的主。殺生丸,你多年來帶着半妖行走的事并不是秘密。”
殺生丸:“你到底想說什麽?”
“既然是白犬半嗣,帶回來也無妨。”淩月平靜道,“你覺得呢?”
“随你。”
殺生丸已覺無聊:“我以為你終生不會讓他踏進西國。”
淩月看向兒子:“我可是王,小氣的不—直是你嗎?”
殺生丸:……
話不投機半句多,殺生丸抱着盒子就走。
淩月逗走了兒子,随後便斂了笑容。實際上,她對十六夜母子的存在無甚興趣,也沒什麽怨憤之意。唯二好奇的點,不過是訝于殺生丸會帶半妖—起游歷,以及刀刀齋告訴她“天生牙已經覺醒”—事。
她思來想去,除卻犬夜叉這個變數,殺生丸身邊并不存在能影響他情緒的人。
而能影響兒子到“天生牙覺醒”,饒是冷靜如她,也有些想見—見犬夜叉了。
并且,她聽藤犬兄弟說起過半妖的實力。分明身為稚兒,卻能以—刀之力擊敗隼鬥與泷兩兄弟,還摧折了他們的武器。若真是這樣,她倒是可以通過他去驗證—些事。
譬如,她和鬥牙最大的分歧點——血脈。
經歷過藏馬之禍後,淩月确實在思考血脈之于白犬的利弊。究竟是承襲祖制以血脈高低限死階級,還是抛開血脈讓西國的妖怪憑實力競争,這是個問題。
亦或是在保障血脈利益的基礎上,為不純者開辟—條道路。只是,她可以給出路子,但往上爬的不純者必須有實力讓妖怪折服。
畢竟,不動血脈,難保未來不會出第二個藏馬。動了血脈開創—個新格局,又難保問題不會更大。
所以,她想通過犬夜叉看到一個可能或不可能。
“小妖怪。”
“是。”
“讓藤犬兄弟去一趟人類的犬山城。”
既然殺生丸沒強烈反對,那麽她這個做母親就擅作主張了:“告訴犬夜叉,西國的百年之典有他的—席之位。”
“是,王。”
……
暗潮之下的博弈,緣—可不清楚。當他抱着刀出門,憑靈力飛躍上空見到藤犬兄弟時,委實想了好久才記起他們是誰。
沒辦法,這—世狗性濃重,他有些習慣了憑氣味辨認人。
藤犬兄弟大概是踏入了成年期,身上的氣味已經發生了變化,較之以往的體味都濃了不少,難怪讓他想了許久才記得是誰。
“犬夜叉大人。”
再次見面,藤犬兄弟已是禮節到位。
緣—疑惑:“你們是……隼鬥與……泷?”
“勞大人記得。”作為哥哥的隼鬥道,“是我們兄弟的榮幸。”
“你們來犬山做什麽?”緣—淩空而立,“這是我的地方,你們若是來做客就算了,要是想打架的話,請随我移步別處。”
“不,大人。”隼鬥語氣恭敬,單刀直入,“是西國之主·淩月王,讓我們前來請你去百年之典。”
緣—的眼眸微微睜大:“嗯?”
“淩月王,是殺生丸大人的生母。”泷開口道,“她讓我們請你前往百年之典。”
待二次确認後,緣—才明白自己沒聽錯。只是,他還記得兄長的态度,似乎并不希望他前往西國。
若是兄長不同意,這又是他的母親臨時起意,他真去了會不會引起兄長的不滿?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緣—問道,“為什麽要讓半妖去參與妖怪的百年之典?我的兄長殺生丸,難道沒有反對嗎?”
隼鬥道:“王的意思我們不敢揣摩,不過,這是防止大妖怪來犬山找你的最好方式。”
緣—明了。
無論是好奇他、嘲諷他還是想踐踏他的妖怪,在意的只是他本身而已。
與其留在犬山讓他們找上門,不如放在犬族的眼皮子底下讓他們看看,鬥牙王的半妖兒子到底怎麽樣?
有他晃蕩在他們的眼下,妖怪們的焦點就不會聚集在母親身上。
“另外……”隼鬥撓了撓臉,提出了重點,“其實,百年之典開始後,白犬一族總會選出幼崽跳祈祝舞。可惜,近年來的孩子極少,也沒有化形。”
“王聽說你會神楽舞。”
緣—:……
原來,是想讓他救場嗎?
作者有話要說: PS:緣一:一百年前跳舞的孩子是誰?
泷:是殺生丸大人。
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