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五聲汪
是夜,中長屋客居。
流從地袋櫃裏捧出被褥,鋪在自家兄長身邊,一邊除衣而卧,一邊說道:“十六夜夫人是個溫柔的人,我與犬夜叉年紀相仿,她便待我如子,比哥哥你成熟穩重多了。”
“哥哥跟她一比,脾氣就像個小孩子呢!”流暗暗剮了親哥幾刀,“她沒有靈力,也沒有咒力,只是一位尋常的貴女,你真要把她拉入術士的世界嗎?”
五條蓮輕啧一聲:“她不是妖怪,只是一位普通女子,那位白犬大妖還是把她帶入了妖怪的世界。”側首,整張豬頭臉泛出智慧的光芒,“流,不是我想讓她前往哪裏,而是無論她前往哪裏,這個世界仍然存在。”
“你以為沒有我,她就不會被波及嗎?”
“看看犬夜叉身邊聚集的人吧。”
五條蓮道:“大妖、術士、鬼殺隊、死神和神道,她本就處在風口浪尖,只是一直呆在犬山,處在犬夜叉的庇護下才沒有事。而一旦離開犬山,你猜等待她的是什麽?”
流不語。
“要是沒猜錯,犬夜叉是打算守她一輩子。若是她沒有再結緣的心思,那孩子會等她逝去後再離開犬山吧?”
流:“如果她選擇結緣……”
“不會,至少不會選擇尋常人結緣。”
“即使犬夜叉不介意,她也不會這麽做。多一個普通人,就意味着犬夜叉要為了讓她不傷心而多庇護一個人。”
五條蓮雖然臉腫了,但腦子裏晃蕩的水被倒幹淨了:“她知道自己得了誰的庇護,也在盡量不給犬夜叉拖後腿。之前一病幾年,把在外游歷的孩子急回犬山,如今就算好了,她依然會愧疚。”
“十六夜的世界裏,只剩下她的孩子犬夜叉。她對他的愧疚,是一輩子的。”
五條蓮繼續道:“而犬夜叉并不希望她一生這麽活着,活在對他的‘虧欠’裏。”
最要命的是,十六夜的第一個男人是西國鬥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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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育有殺生丸和犬夜叉這樣兩個兒子的大妖,生前必定是風雅與強勢兼備的男子。他一死,終成活人心裏的絕響。
也足以讓十六夜在經歷過他之後封閉內心,再不願接觸任何人。
真是艱難啊,活人争不過死者!
他要是早十年遇見她……不對,早十年他在幹嘛?哦,在帶弟弟。逗娃開心,給娃做飯,抛着娃玩兒,再把娃整哭……
五條蓮捂住臉。
“哥,你怎麽一下子懂了這麽多?”流睜着雙死魚眼。
五條蓮的豬頭臉更智慧了:“總有一個人能讓我一夜成熟。”
流:……
流卷着被褥轉過身:“算了,随你。但你進不了西北屋吧?”
男子十五歲是元服,算成年了。他只十二三,還能經拜帖與十六夜閑聊幾句,他哥二十幾了,要是想進西北屋,怕不是被犬夜叉當場首落。
“為什麽要進?”五條蓮勾唇,“唐突姬君可不好。”
“我當然是要堂堂正正見她了。”
到底是自己哥哥,流只能最後勸一句:“哥,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同意。”
“嗯。”五條蓮的豬頭臉愈發智慧,仿佛情聖附體,還吸光了人間所有的油,“我會默默守着她,不會打擾她。一見鐘情是我的事,不是她的事。”
“哥!”流有點動容。
“然後等我死了,一定會因為愛而不得而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六眼咒靈。等我不是人了,我的贏面就更大了。”
流:……
你這樣的脾氣當她兒子比較好。
“你要是成為詛咒,我就祓除你。”
“流,那你可得更努力一點。畢竟,你還沒開領域。如果我成了詛咒,不僅是你,五條家也不行了呢。”五條蓮居然還認真思考起來,“五條可不是代代出六眼,我們的下一代肯定不是六眼……”
“我果然還是很在意,為什麽我們這一代會有兩個六眼?”
“上一次出六眼,是因為人間出了個足以滅世的兩面宿傩。”這次出六眼,還是倆兄弟,不得不讓他多想。
“你說,這一次會出什麽?”
是比兩面宿傩更恐怖的存在嗎?
“能出什麽?只能是四魂之玉了。”流淡淡道,“它失蹤好幾年,也不知道落在誰手裏。”
“但願出的只是四魂之玉。”五條蓮阖目,“其它的,後果不堪設想啊。”
一時無言,二人各自轉身,背對背睡到天明。
次日,他們決定返程。誰知,小城主第一次睡過了頭。
……
緣一被噩夢驚醒,醒時一身冷汗。
他做了個似曾相識的夢,恍若回到了十年前轉生的那一夜,他嗅到宮殿的焦糊味,聽見一個男音在說:“犬夜叉!這個孩子的名字叫犬夜叉!”
接着,是沖天而起的火光,是牆垣崩塌的轟鳴,也是他轉生後的啼哭……
緣一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場景。
聯系冥加與十六夜後來的對話,幫他起名的是父親,崩塌的是母親曾經住過的大城。
他記得隐約間聽過“封印他”的話語,原以為是人類針對生父所言,可是,夢境仿佛會倒轉,讓他看得更清晰了點。
那不是針對父親的,而是針對他的……
他“看見”手握弓箭的男女,“看見”白骨覆體的鬼怪,“看見”一地斷裂的刀劍與被血染紅的白沙。
有人在痛哭着喊“兄長,你醒一醒”,有人在吟唱繁複的咒文。更多的是能量的彙聚,似乎把天地間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融成所向披靡的烈日向他沖來。
“封印他——快!”
“封印他!”
“吼——”他發出非人的咆哮聲。
剎那,世界寂滅!
“嗬!”緣一從被褥中直起身,臉色蒼白至極。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似的,他的寝衣已被汗水浸透。
侍女的呼喚早消失了,唯有母親焦灼的聲音傳來:“犬夜叉、犬夜叉……”
十六夜推開明障子,直入兒子的寝居,在見到緣一的模樣時臉色微變:“犬夜叉!怎麽了?”她跪下來,把孩子擁入懷中。
“母親……”緣一喘着氣,平複情緒。随即,他反倒擡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我只是做噩夢了。”
“夢見了什麽?”十六夜擔憂道。
緣一吐出濁氣:“夢見我被封印了。”
十六夜:……
緣一并不清楚從平安時期到戰國時代,“封印”二字其實形同于“死亡”,而不是把身體封存了沉睡的概念。
因信息不對等,當他對十六夜說出“封印”時,根本不知道十六夜被吓得心髒幾乎驟停。
他只知道母親臉色不對:“怎麽了?”
“沒什麽。”十六夜垂眸,仍是微笑的模樣,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噩夢而已,犬夜叉不要放在心上。”
“嗯。”
侍女端來熱水與巾帕,本想服侍緣一擦身更衣,結果全被他請了出去,包括他的母親。
雖說他一直沒長大,仍是幼童的模樣。可年紀已經十歲了,距離人類的“元服之年”僅差五歲而已,要是再讓侍女和母親接手他的起居,他真是不自在極了。
“犬夜叉,讓母親進去幫你吧?”
“不行!”緣一鼓着個包子臉,裹着條兜裆布擦身。他的動作十分迅速,三下五除二解決清潔問題,再鑽進衣服堆裏一拱,套着衣服起身,“母親,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把侍女全換成侍從吧!”
十六夜掩唇低笑,明障子外的侍女們也忍俊不禁。
她們發現,小城主委實可愛得過分了!
尤其在緣一開門之後,她們瞧見他穿反了內襯時,低笑聲就沒停過。得虧緣一脾氣好,除了面無表情地允許她們幫忙之外,就不再多話了。
待一切妥帖,緣一接待了即将離開的五條兄弟,倒是有些意外。
“你們要走了?”
流:“需要回本家找人開封印搬術式。”
五條蓮揉着一臉青紫:“你說的産屋敷一族的詛咒,我接了,現在就啓程。”
緣一思量片刻:“我同你們一起去。”
“诶?”
緣一:“近日我要拜訪産屋敷。”
犬山的事基本告一段落,母親身子康健,神社也已建成,他完全能去追随兄長。可惜,兄長不會讓他與産屋敷和五條家有來往。
說起來,昨日兄長是何時離開的,他竟然沒發現。看來,兄長已經把呼吸法練到能與環境合一的地步了……
“你離開犬山,不要緊?”
“無礙。”緣一實誠道,“昨天打了一架,在力量沒消散前,犬山足以安穩一個月。”更何況兄長來過,想必雜碎不會再靠近了。
如此,緣一把犬山交給了三島家主,後跟随五條兄弟離開。
為了公家的體面,他們象征性地坐上了牛車,又在出城後給車夫安排了別的任務,改用兩條腿走路。
沒辦法,牛車的速度遠不如他們兩條腿前進的速度。而久違的旅行,讓三年裏飽受家事磋磨的緣一和流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自由的味道,這才是平靜的生活!
與此同時,犬山城。
光影陰翳的和室內,十六夜的聲音響起:“冥加。”
“是,我在這裏。”冥加蹦跶了兩下。
“犬夜叉告訴我,他夢見自己被封印了。”十六夜垂眸,“鬥牙曾對我說過,很多大妖睡着後不會做夢。偶爾做夢,夢見的事物往往有一些征兆。”
“即使犬夜叉不是上了年歲的大妖,可他當時的樣子讓我心憂。”她問道,“你說,他這個夢的寓意是什麽?”
冥加:……
“十六夜夫人,我幫你去問問樸仙翁吧。”
少爺會被封印?
開玩笑!誰有本事封印少爺啊!
……
只是冥加沒想到,飛一趟樸仙翁的地方還會遇到殺生丸。而且,還是又被樸仙翁驢了一遍的殺生丸。
冥加:……
他感覺自己上趕着來送死!
“樸仙翁,愚弄我殺生丸前往陰陽交界的事,好玩麽?”殺生丸放着殺氣,唬得樸仙翁整棵樹瑟瑟發抖,“這是第幾次了,嗯?”
“嗯”字一出,毒華爪的綠光驟閃,一把切掉了樸仙翁垂在左側的藤條。
這一下,疼得千年老樹兩眼汪汪。冥加還說殺生丸自從養了弟弟後性格變得溫和了不少……根本沒有變好嘛!一只兩百歲犬妖,打他兩千歲老樹人,他還閃不了,年輕狗不講武德!
“我沒有愚弄你。”樸仙翁深吸一口氣,穩住,“既然你說在人間沒有鬥牙的墳墓,不就是在問我人間與黃泉的交界點在哪兒嗎?”
“告訴你去交界處尋找,我沒有愚弄你。”
“哼。”殺生丸冷笑,“樸仙翁,你是早知道那裏有雜碎給我殺生丸練刀嗎?十萬數衆,連我也被困了一年。”
“十萬雜碎?”樸仙翁總算回神,“交界之地雖有鬼使,但不存在別的妖怪。”
殺生丸眯起眼:“那些雜碎可以被天生牙斬殺。”
樸仙翁忽而沉默。
“此世與彼世,是互相交疊的兩個不同空間,以結界相隔。你說的那些是‘惡靈’,如果不是被人刻意放在那裏,只能是……”
“只能是人間有什麽東西在吸引它們過來。”
殺生丸已知交界處堆壘的惡靈是虛,而虛,是與死神相關之物。
如果說有人會把虛放在陰陽交界厮殺,這人選除了藍染,他不作他想。可要是人間有什麽在吸引虛……
四魂之玉吸引妖怪,宿傩的手指吸引咒靈,吸引虛的東西他還沒見過。
只是,思及藍染留給蠢半妖的那本鬼道,殺生丸的心頭隐約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半妖的死活與他無關。該重視的是,如果藍染去了陰陽交界,那麽有沒有可能——鐵碎牙落在了他的手上?
這是不被允許的!
藍染要是敢染指鐵碎牙,他一定會殺了他!
然而,他四處尋不到鐵碎牙,萬一真被藍染帶走了呢?
“樸仙翁。”殺生丸擡眼,“通過陰陽交界,能不能抵達死神的領……”忽而轉眼,“出來,冥加。”
一只抖如糠篩的麻雀身上,爬下一只抖得更歡的跳蚤。
沐浴着殺生丸的冷眼,看着滿地的藤條,冥加慫得非常從心,直接跪下了:“殺生丸少爺……”
“你來做什麽。”語氣不帶疑問,殺生丸完全能想到原因,“你來這裏,是那只沒用的半妖又出事了?”
樸仙翁一愣,他看看殺生丸,再看看冥加。
等等,哪裏不對?
殺生丸……看到冥加後,居然率先放開了鐵碎牙相關的話題,轉而問起了半妖的情況,仿佛半妖比鐵碎牙要緊一點似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沒沒沒、沒事!”冥加小心擡頭,複又底下,一五一十道,“是少爺做了個噩夢,因為妖怪做夢有一定的預兆,所以我前來問問樸仙翁。”
殺生丸揣手,眉頭蹙起:“沒用的半妖,他夢見了什麽?”
冥加:“少爺夢見自己被封印了。”
殺生丸:……
被封印,就算不上活人了。
他曾“預見”過一次犬夜叉被封印在禦神木上的樣子,現在,冥加告訴他那小子夢見自己被封印了。
一次興許有誤差,可兩次呢?
且,他們還是兄弟。
殺生丸不語,只拉長了絨尾往天際飛去。
他突然覺得找鐵碎牙沒什麽意思,就算找到了鐵碎牙确認了自己的正統,可半妖被封印的消息一經傳出,丢臉的還是他殺生丸。
半妖就是半妖,連做夢也能夢見被封印,沒用到了極點!
“啊、啊咧?這就走了嗎?”冥加懵逼。
“是啊,這就走了。”樸仙翁一臉滄桑,“冥加,殺生丸是不是很看重他的半妖弟弟?”
“應該是。”冥加抱臂坐好,“至少,從我追随老爺開始,到看着殺生丸出生長大,确實沒見他優待過除了少爺之外的人。”
“居然是優待嗎?”
“嗯。”冥加颔首,“只有在面對少爺的時候,我才覺得他有點像老爺。對了,你問這些做什麽?”
樸仙翁:“我想我找到了保命的方法,以後他再來,我就告訴他——你弟弟有危險!”
冥加:……你遲早被砍。
作者有話要說: PS:緣一:兄長,你怎麽又來了?
殺生丸:為什麽加了個“又”?
啪!
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