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聲汪
半妖,是被人類和妖怪共同厭棄的存在。
人類恐懼他們的妖血,妖怪厭惡他們的不純。自出生起,半妖就不得不背負兩個種族施加的惡意,再在矛盾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明明他們無法選擇出身,也沒有做錯什麽,卻仿佛終身見不得光。
千百年來,有多少半妖問出一句“為什麽”,得到的答複永遠是“誰讓你是半妖”!
身為半妖,譬如原罪,是任何人都能傷害他們的理由。
可這樣真的對嗎?就因為千百年來都是如此,這做法就是正确的嗎?怎麽去定義“正确”,又拿什麽去定義“錯誤”?
血統?
作為越過親哥繼承三島家的女性家主,三島純子可不興所謂的正論。且,她在緣一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或許人類錯了,妖怪也錯了……
“庇護嗎?”緣一平靜道,“我會庇護人類,但不是庇護特定的人。”
他曾庇護岩勝,岩勝卻不做人了。他曾庇護鬼殺隊,可在岩勝叛離之後,昔日的隊友卻要他切腹自裁。
反倒是新上任的當主在衆怒之下一力保全他,而偶然救下的炭吉一家始終對他不離不棄,還開解了他的心結。
升米恩鬥米仇,這是他體會過的事實。
“我之庇護,只能是因為三島是人類,而不是這一族的人姓三島。”緣一道,“我與母親承蒙你和你父親的關照,我會在母親在世時惠及犬山,但不包括世代。”
冥加爺爺告訴過他,前三島家主承父親的恩惠活了下來。
三島家接手他們母子,是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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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役的三島家主給予了他們很多,那麽他庇護犬山安穩,也是報恩。
沒有相欠的前因,也無必要的責任。雖然他缺一座城,但他不會讓城束縛了自己。就像兄長坐擁西國,西國卻從不是他的負累一樣。
“我不會持續關注一族的人,也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我是半妖,不是家犬。”
聞言,三島家主擡袖掩唇,似是在笑。忽而,她的眉目柔和了下來,道:“是我貪心,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
緣一不明所以。
“我相信你,犬夜叉。”三島家主道,“以後你所擁有的将遠不止一個犬山。”
而三島家所獲得的庇護也将遠不止一個犬神。
她找到了三島家未來的定位。
三島家主施施然起身,颔首:“我要失陪了,有些事情得告訴我的子女。”
緣一不懂就問:“你不生氣嗎?你一生最大的請求被我拒絕了。”
“不,我已經得到答案了。”三島純子桧扇一開,罩住下半張臉,“那麽,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犬夜叉……大人。”
緣一有點懵。
稱呼上的改變,給他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晚,三島家主召齊子女,不知在談些什麽,東屋的燈火亮到天明。之後,三島家對緣一的态度發生了質的轉變,人前人後都喊起了“大人”。
主家的态度變化,讓下仆的态度也産生了變化。
“大人,請問您對後山要做什麽安排嗎?”
“大人,神社需要狛犬像嗎?”
“大人……”
辦事的除了主家,還有下仆。他們所圍繞的中心,從三島家主成了他。
緣一:……
是夜,寝居。
緣一蓋着小被卧在母親身邊,聽着冥加帶來的消息。跳蚤小妖就剩這一個好,因為體型小可以鑽門縫,刺探情況一把手,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少爺不用多慮,這情況是三島家把自己定在‘家臣’的地位上了。”
“家臣?”
“三島純子真是個有魄力的女人。”冥加感慨,“如果她是妖怪,肯定是一方首領。居然毫不猶豫地放棄主位,願做家臣。”
“還是少爺的家臣!”自家孩子有家臣了,還不是打出來的家臣,是自願倒貼的家臣!冥加大為贊賞,對三島家很有好感,“真是慧眼如炬!”
緣一:“為什麽?這樣做對她來說有什麽好處?”
“好處很大。”冥加心情複雜,“少爺,你知道你的人類血脈出自哪一支貴族嗎?”
“藤原?”
冥加點頭:“而少爺的另一支血脈,出自西國白犬。”
他幽幽嘆道:“即使十六夜夫人放棄了姓氏,但信物還在。對人類,只要三島是夫人的家臣,就是‘藤原氏’的家臣,這可比三島的名頭響亮多了。”
“對妖怪,只要少爺的實力足夠,三島又是你的家臣,大部分妖怪就不敢來犬山找茬。就像刀刀齋做了老爺的家臣後,再也沒有妖怪敢逼迫他鍛刀了。”
也就殺生丸敢攆着刀刀齋打。
“等少爺成年,想要建立領地,可能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犬山吧。”
換言之,三島家在人類和妖怪兩方都能有臉面。即使少爺不出一分力還白得犬山城,三島家也能憑實力延續下去。
藤原家臣,白犬家臣,混得可真開。
冥加不住點頭。
緣一:……
“既然是家臣了,那麽三島為少爺做的一切都成了義務。”
冥加道:“比如老爺讓刀刀齋鍛刀,後者作為家臣不能拒絕。少爺若是差使三島家辦事,他們也不能拒絕。”
“甚至……哪天夫人病好了,突然想開有了新的伴侶,她的孩子也能得到三島家的供養。”
說着,冥加還看了看緣一。
卻發現,對于他剛才那句話,他家少爺并沒有什麽反應。孩子的關注點根本不在“母親或許會有別的孩子”,而是——
緣一靈魂發問:“那為什麽兄長讓刀刀齋鍛刀,他不同意呢?”
他不是家臣嗎?家臣不是不能拒絕嗎?
冥加:……
這是道送命題!
“啊這、這……”冥加求生欲拉滿,硬生生轉移話題,“少爺難道不在意嗎?萬一夫人有了別的孩子,額……”分給你的關注就少了。
知道冥加是不想提,緣一靜默片刻,還是不再問。
承接他的問題,緣一答複:“如果母親真能放下,我會很高興。”
“沒什麽比她的幸福更重要了。”
“當然,母親沒有再找伴侶的意向,我會照顧她度過餘生。”他尊重她的每一個選擇,“只要母親開心就好。”
人生苦短,妖生漫長。
唯二被他挂心者,除了母親即是兄長。他們,是他前進的方向。
“少爺,你要是不喜三島家這麽做,就早些回絕吧。”
緣一搖頭:“這樣很好。以後母親恢複了,生意上的往來可以交給三島家主出面。”
至于三島家借名一事,根本不是問題。他不會在犬山久留,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三島家也不複存在……
但在這之前——
“把犬山神社建上後山,新辟一處村落,可以收容一些人。”
……
半年後,鬼殺隊的牛車送來了兩位老人,又從犬山帶走了一批紫藤。
兩位老人是一對夫婦,堪堪五十歲,頭發半白,已是到了“必死”的年紀。
在之前,他們相約不成為子女的拖累,決定尋個山坡一了百了。可現在,他們卻坐着一輩子也沒坐過一次的牛車,随着貨物一道被帶入了犬山。
“從大手口進入後,沿着大手道筆直走,通過二之丸、三之丸和本丸,接近天守的位置時會有人接待你們。很快,你們能進入‘犬守鄉’了。”
老人們鞠躬道謝,顫巍巍地扶着彼此,朝指明的方向行去。他們以為會受到刁難,誰知上山入村異常順利。
犬守鄉,“已死之人”的安身立命處,是一方将死者的終老之地。
鄉裏的老人只三十多位,但他們過得很安穩,也發現了人生的另一種價值。
本已“死去”的爺爺有一手種菜絕活,他在犬山種起了瓜果;早就“死去”的奶奶會識別草藥,她有了自己的藥田……
犬山城不曾讓他們付出什麽,可呆了許久,他們總想為犬山做些什麽。
“大人最近還上山嗎?”
“不來了。”有老人嘆道,“善子煮了一回藥,把大人熏回去了。”
幾名老人重重嘆息。
活了一把年紀,什麽世面都見過,連“死”也經歷了一遍。對于犬山城的高位者是半妖這種事,他們除了些許驚訝,只剩泰然。
而在見過那孩子後,誰能不喜歡呢?
粉妝玉琢,很是可愛。繃着臉裝小大人,倒是犬耳很實誠地抖着,似乎是怕生又害羞。
年紀大了,就喜歡紅彤彤的小孩。犬夜叉大人一身火鼠裘,性子又溫柔,多麽招人喜歡啊!
“以後,別讓善子煮藥了。”
“還不如來個會做飯的……聽說大人的鼻子很靈,或許嗅到味道就上來了。”望眼欲穿,望狗興嘆。
幾位老人長籲短嘆,而這時,新來的兩位老人入了村。
負責煮藥的善子奶奶接待了他們,順便問了句:“兩位有擅長的事物嗎?如果沒有,就幫我種種藥田吧,報酬是一小袋糙米。”
糙米?
米!
兩位老人微怔,其中的丈夫道:“承蒙關照,就讓我妻子與你一起吧,我比較擅長做鋤燒。”
善子奶奶笑道:“那就拜托你了,食材在佐賀家,麻煩了。”
一陣鞠躬道謝,再一陣鞠躬道別。等老人找好食材吊起鍋子,連太陽都要下山了。
逢魔時刻,讓人心慌。
“請問,犬山妖怪多嗎?”老人憂心忡忡。
“犬山有妖怪,但很乖。”
“诶?”
“因為犬山的城主是半妖,他很強,沒有妖怪敢放肆。”
老人:……
半妖?
……
有風入室,燭光搖曳。
緣一關上和室的窗,又回到庭院之中,握起刀比劃、試煉。
十六夜的情況有所好轉,每日能活動不少時間。但調理是一件漫長的事,她的湯藥不曾斷,臉色也依然蒼白。
大概還需要幾年,她才能徹底恢複吧?
揮刀、再揮刀……
緣一倒是有些想念兄長了。
一個人琢磨劍術,往往不知道進步與否。要是能和兄長全力切磋一番,他肯定能發現自己的弊端在哪裏。
說起來,又是半年了,兄長有好好吃飯嗎?
他讓阿吽帶着獄門疆回到兄長身邊,也不知裏面的廚具他用過沒?
應該沒有,畢竟兄長……即使用了,也不會清洗吧?他無法想象兄長蹲在溪水邊洗鍋的樣子,總感覺那是鍋的災難。
但用絨尾的話,一定能刷幹淨吧?
不……
緣一甩掉雜念,也放下了刀。他需要抛開一切顧慮,再度沉浸于通透的世界裏,琢磨日之呼吸的下一型。
可惜,今晚的幹擾因素太多,他實在練不成刀了。
晚風拂過,送來了一股極其誘狗的味道。它剛擦過他的鼻尖,就讓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犬耳輕抖。
這是……
緣一的金眸微微睜大。
他不會聞錯的,雖然味道有些出入,但是——與七百年後的犬神狗糧相似至極!
犬耳抖動了起來,緣一收刀入鞘,決定去山上轉轉。
兄長說過,就算是半妖也是白犬血脈。
作為白犬,晚上随意溜達看看地盤上多了什麽好吃的食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作者有話要說: PS:卧槽好多營養液!作話是不收費的啊啊啊事先提醒!
PS:緣一:兄長!犬山特供,汪汪隊吃大糧!
殺生丸:……
西國的狗勾們:……
PS:七百年後,西國第一優質人類家臣·犬山株式會社陽間代理人·三島管家:淩月大人,昨晚住在王隔壁的南野秀一深夜帶着朋友蹦迪唱K,吵到他看報紙了,您看要不要把隔壁買下來?
淩月:讓他吵讓他吵,多喊幾個人去蹦迪!
三島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