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
公立醫院的心理咨詢是要挂號的。林素不知道,林素沒挂。林素剛進了陶牧之的診療室沒有一分鐘,林素又出來了。
她出來時,那個領她過來的小護士看到了她,見她這麽快出來,熱情地問道:“小姐,你診療這麽快就結束啦?”
林素:“我沒挂號。”
小護士:“……哦。”
看林素這樣子可能是第一次來,小護士笑起來,和她科普道:“我們這層樓就是自助挂號機,但是您是第一次來,可能要建檔,要去一樓。身份證帶了麽?”
“帶了。”林素道。
小護士說完,對林素道:“那您去一樓,往左拐去西區,那邊就有窗口。”
“謝謝。”林素說着就按了電梯。
“不客氣。”小護士笑眯眯說完,看着林素進了電梯。
林素進了電梯後,就按了關電梯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上,在臨關上那一剎那,小護士的手扶在了電梯門上,關上的電梯門又開了。
“我還是帶您去吧。”小護士道。
林素:“……”
“不用,我自己可以找到。”林素拒絕道。
“很難找的。”小護士道。
“我自己真的可以。”林素堅持。
小護士站在電梯門外,看了林素一會兒,道:“您是不是想走?”
林素:“……”
小護士年紀不大,說話倒是一針見血。被她這麽一問,林素沒來由有些心虛:“……沒。”
聽她說“沒”,小護士笑起來,道:“那我帶您過去呀。”
熱情的小護士笑盈盈地看着她,林素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半晌後,放棄抵抗:“行,謝謝。”
“不客氣。本職工作嘛。”得到林素的同意後,小護士歡快地上了電梯。上電梯後,小護士按了一樓的按鈕,對林素道:“是真的很難找。”
林素:“……”
林素原本就不想看心理醫生,聽說還要挂號,這麽麻煩她是真想直接走,但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小護士。
她來是被大剛威脅着來的,現在又被小護士押着去挂號,她今天這心理醫生是非看不可了。
小護士領着林素去了一樓,帶着她建檔挂號,結束後,又親自把她押送回了陶牧之的診療室門口。
“我就不進去了,您直接進去吧。”小護士站在門口和林素揮了揮手。
雖然說她不想看醫生,可被這麽熱情的幫助,林素還是和小護士道了聲謝:“謝謝你。”
“不客氣。”小護士笑着道,注視着她等着她下一步動作。
被小護士這麽盯着,林素轉過身去,硬着頭皮敲了敲診療室的門。裏面傳來陶牧之讓她進去的聲音後,林素和小護士一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走進去,林素把挂號單和檔案放在了陶牧之的桌子上。
“挂完了。”
挂號單被拍在了桌子上,陶牧之單薄的鳳眼掃了一眼,頭也沒擡,道:“坐。”
林素望着頭也沒擡的陶牧之,看了一會兒後,拉開桌子旁的椅子坐下了。
她坐下後,陶牧之拿過挂號單,确認了一下她的名字:“林素。”
确認完,陶牧之把挂號單釘在了一旁那摞挂號單上,開始問診:“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
陶牧之問完,對面沒有任何回應。診療室安靜了兩秒,陶牧之擡眸看了一眼辦公桌對面。女人坐在椅子上,一雙明豔動人的狐貍眼像是清澈的琉璃珠,毫無感情色彩地看着他。
她不說話。
陶牧之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對面仍舊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她不說話,陶牧之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他問完,林素的眼眸一瞬不眨,甚至連濃密的睫毛都沒有動一下。
兩個問題都被無視,陶牧之看着她,問道:“不愛說話?”
不是不愛,是不願。
林素現在坐在這間診療室裏,對面是她新的心理醫生,從昨天兩人的那通電話,到今天見到陶牧之的一系列表現,林素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死死地按在了這裏。
她不怕死,但她現在極度不爽,所以她用這種不說話的方式在反抗,這是她對心理醫生慣用的伎倆。
既然沒辦法不看醫生,那她可以把醫生氣走。
在問了她兩個問題她都沒有回答後,她的新心理醫生顯然也察覺了端倪。他詢問她是否不愛說話,她還是沒開口。以往她這個樣子,一些心理醫生已經會覺得不受到尊重了。但是眼前這位陶醫生的情緒顯然比她以往遇到的所有心理醫生的情緒都穩定得多,面對她的不配合,他的神情甚至沒有一絲松動。而是習以為常,像是見慣了她這樣子的病人。
“你現在的具體情況是精神狀态不穩,失眠,味覺失靈,吸煙酗酒,對于任何事情都不敏感,乏味。”
林素不回答,陶牧之就直接說了。
昨天已經詢問過她的經紀人,她的一些表現,陶牧之對她算是有些了解。
“你這種情況持續了兩年,近半年來愈發嚴重。你先是失去情緒控制,再是失去睡眠,味覺,現在是觸感……”
說到這裏,陶牧之語氣一頓,看向林素,道:“這也導致了你的性、冷淡。”
原本表情如死湖一樣的林素,在聽到“性、冷淡”三個字時,眼眸裏像是蜻蜓點水般,輕輕地起了一層波瀾。
陶牧之繼續說了下去:“因為對于事物感知的闕值不斷提高,你會做一些刺激過激的行動來讓自己感知到自己還活着。但你遲早會對這樣的刺激過激感到乏味,也會累,發展到最後,你會對活着也失去興趣。你現在已經很嚴重了,這樣下去,遲早會自殘,甚至自殺。”
陶牧之平鋪直敘地說着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林素像是一件透明的物體,被他看得通透,在提到自殘和自殺時,林素倒是重新平靜了下來。她看着陶牧之,道:“那就去死好了。”
林素話音一落,陶牧之眼眸一擡,道。
“肯說話了?”
林素:“……”
面前這個心理醫生倒是挺奇怪的,相比較她無所謂自殘和自殺的行為,他倒是更關注她說話。
在他說完這句話後,陶牧之對她說了一句。
“今天的診療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林素:“……”
林素不喜歡看心理醫生,陶牧之告知她今天診療結束,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對面的陶牧之,竟然沒有直接離開。
對面林素沒什麽動作,陶牧之擡眸看了她一眼,問道:“還有什麽事麽?”
還有什麽事麽?現在反倒是她坐着不走有些奇怪了?從她挂完號進診療室,他就問了她兩個問題,說了一下她的基本情況,等她說了一句話後,他就說她的診療結束了。
林素雖然不喜歡看心理醫生,但更不想被敷衍。
陶牧之說完,林素輕笑了一聲。她這聲笑沒什麽褒義的色彩,更像是冷嘲。
“你們公立醫院的心理醫生就是這麽做心理咨詢的?”林素問。
從剛才的一言不發,到現在的主動提問,也不過只過了兩分鐘的時間。面對林素的質問,陶牧之目光平淡地看着她,道。
“我今天的診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你說話。剛才你說了,我的診療也就結束了。”
林素:“……”
這什麽狗屁邏輯。
林素沒有感情的眼睛裏生動地浮現出了不可思議和懷疑,陶牧之望着她,道:“你從進門開始就以不跟我說話和我對抗,現在對抗結束了,我贏了。”
林素聽完,她那沒什麽用處的好勝心就這麽被輕松地激了起來。
“你不用把敷衍患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林素穩住理智,看着陶牧之道:“我不是沒看過心理醫生,你這樣的診療方式我倒是頭一次見。往小了說您是沒有水平,往大了說您是沒有醫德,就這樣的診療,我完全可以去醫院投訴。”
“去吧。”陶牧之道。
林素:“……”
林素像是一個被深埋已久的地雷,陶牧之在她的身上三番五次地引爆,最終,她炸了。
陶牧之說完,林素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站起來後,林素頭也不回地朝着門口走去,她剛走到門口,陶牧之頭也沒擡,道。
“下次診療是周五下午四點,記得挂號。”
林素:“……”
林素回過頭來,她看向辦公桌後的陶牧之,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會來了。”
她說完後,就離開了他的診療室。在臨離開前,像是洩憤一樣,女人用力地關上了診療室的門。“砰”得一聲,診療室門被關上,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陶牧之低頭繼續看着手上的資料,五秒過去,診療室的門被重新推開,林素站在診療室門口,望着他。
“你下次診療的目的是什麽?”
林素問完,陶牧之擡頭看了她一眼。
男人的目光鎮定而平靜,就那麽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個擺件,一個物體。林素覺得自己完全是自取其辱。
他怎麽會告訴她,他下次的診療目的是什麽?如果告訴她了,他不就贏不了麽?
真沒見過好勝心這麽強的醫生。
林素的眼神從等待變為狂躁,她轉身離開,在要帶上門時,陶牧之叫了她一聲。
“林小姐。”
男人的聲音好聽得像是深潭裏的玉石,帶着溫潤冰涼的濕意,林素的狂躁竟然被那麽撫平了一些。
她皺着眉頭,不耐煩地看向了他。
在她看過來時,陶牧之今天也是第一次和她這麽認真的對望。隔着小小的診療室,男人坐在那裏,像是一棵雪後的冷杉。
他看着她,對她道:“今天是我們的第一次。”
林素:“……”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他說完這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後,收回目光低頭說了一句。
“我不會讓你死的。”
林素的雙眸,輕輕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