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刻都離不開我
宣桃雖厲害,可與冉霁雪相比仍是天差地別。
同是上十層的高手,入道便可窺仙途,而未入道者,即便修為出神入化到了凡人所能修煉的頂點,那也只能稱之為凡間武者。
純陰之體作為飼魔的最佳容器,若是冉霁雪早已知道她的體質,肯定早就盯上她了,她讓宣桃去跟着蒼蘭,無異于羊入虎口!
桑眉閉上眼,她記得宣桃的氣息,只需一點靈光,就能夠找到她的位置。
然而神識所感之處,皆是迷霧茫茫,看不清也摸不着,不是有人刻意屏蔽了宣桃的氣息,就是她所處的位置不能為人所探知。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說明着此事的非同尋常。
就連蒼蘭的背叛在此刻看來都像是一場蓄意為之的陰謀。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而已,或許是宣桃跟進去的地方有神識無法探入的結界也不一定。
桑眉擰着眉,難得心事重重起來。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坐以待斃,雖然不知道宣桃的位置,但是她知道冉霁雪在哪!
思及此,桑眉再也坐不住了,身邊的兩個丫鬟都不在,她自己在妝奁盒裏翻找出了兩支還沒用過成色極好的銀琺琅彩如意紋步搖簪,拿檀木盒裝好之後便急匆匆的往冉霁雪住的地方走。
在桑眉有意識的提高行走速度之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城主夫人門前。
冉霁雪身為長輩,桑眉帶着見面禮來拜見名正言順。
所以在下人通傳之後很快就領着桑眉進去了。
還未進門,桑眉便聞到了一股濃郁卻不過分甜膩的馨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桑眉隐隐感覺這味道有些熟悉,仔細探尋時卻又有如霧中花。
看不分明。
有丫鬟撩開門口一整塊由翡翠玉石串起來的簾幕,低着頭溫順道,“桑小姐請。”
桑眉擡頭,城主夫人冉霁雪端坐于正位之上,冰冷而威嚴。
這不是桑眉第一次來這屋中,上一次冉霁雪身旁坐着的是冉君筱,她與秦家兩位小姐分坐兩旁。
而這一次,冉霁雪身邊坐着的卻是那位豔麗無雙的陶夫人。
陶夫人本名陶素汐,是城主大婚三年後,于城外帶回來的女人。
彼時城主夫人冉霁雪正懷着孕,聽聞城主納了妾,還早早與她在外面有了一個孩子,怒急攻心之下胎兒早産,生下來的少城主白明澤不僅弱小如貓兒,還幾次差點沒挺過去。
就算如今身體好了,卻根基受損,修行時好時壞,從那之後,冉霁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前溫和大度賞罰分明的城主夫人變得喜怒無常,下人稍有差池便是嚴厲的責罰。
随着時間的流逝,在少城主生過幾次病之後,越發的變本加厲。
更有傳言說少城主在出生的時候就該夭折,是夫人逆天改命将他從九泉之下搶了回來,卻因此沾了陰泉氣息,入了邪道。
桑眉垂眸深思。
傳言雖不可信,可必不會是空穴來風。
可無論在哪一種傳言裏,城主夫人和陶姨娘的關系,都是王不見王,勢同水火。
除了在節日宴會上碰面之外,其餘時間就是路上見到了都恨不得假裝對方不存在,可今日她卻見到了陶姨娘與城主夫人同桌而坐。
桑眉心中思緒百轉千回,面上卻是笑着向兩人請了安。
冉霁雪盯着手中的茶杯沒有說話,常年冰冷的臉上也看不出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陶姨娘倒是笑意盈盈的應了一聲,手中團扇輕晃着,股股香風從扇中傳來,她對着桑眉招招手,“這便是桑大人家的寶貝女兒吧,果真是國色天香,來到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看一看。”
桑眉看了城主夫人一眼,見她神色不變就收回了視線,蓮步移向陶姨娘的方向。
“瞧這小臉嫩的,白裏透紅,像朵桃花枝似的。”陶姨娘褪下腕間水頭十足的玉镯子,親親熱熱的套在了桑眉手腕上。
白玉剔透的镯子落在凝白纖細的手腕上,更顯得那手腕肌膚柔嫩。
桑眉輕聲道了謝,陶姨娘臉上笑意加深,正想再說些什麽,卻忽然聽見“哐當”一聲。
冉霁雪手中瓷盞重重磕在桌上,她冷冷的看着一旁言笑晏晏的二人,“要聯絡感情就去別處,我鸾羽閣地方小,恐陶姨娘施展不開。”
陶姨娘笑聲一頓,眸光冷了下去,然而面上卻帶着明媚的笑容,輕輕的撫着胸口嬌怯開口,“姐姐這突然一下,可真是把我給吓着了,妹妹倒是無所謂,就怕城主知道了又該心疼我了。疼在郎心,痛在妾身啊!”
桑眉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
這兩人給她的感覺半斤八兩,一個冷血無情,一個綿裏藏針。
腕間的镯子撞在腰間的玉佩上哐啷作響,桑眉雖然一直分神于應付兩位夫人,神識也從未停止過追尋宣桃的蹤跡。
忽然,她眼神古怪的擡起頭,識海中感受到的宣桃的靈光越來越接近,而此刻——
已經到了門口!
她倏然扭頭,她所以為的深陷危險的宣桃此刻正掀開翠玉珠簾走進來。
宣桃手中提着一壺茶水,對着桑眉甜甜一笑,随後在桑眉驚愕的視線中走到陶姨娘的身後,為她續上了一杯茶。
桑眉雖未扭頭,卻也能感覺到,冉霁雪身上氣息倏然冷了下去,頗有些氣急敗壞的開口怒道:“哪來的丫鬟,這麽不懂規矩亂闖進來!”
桑眉拉過宣桃的手,聲音不卑不亢,“回禀夫人,宣桃是我的貼身侍女,年紀小了些不懂事,一刻都離不開我。”
陶姨娘輕笑一聲,“這丫頭是我帶來的。”
桑眉手一頓,被宣桃反手握住。
她的手掌小小的,手心卻滾燙溫暖。
“瞧我都忘了說了,方才我在後山清溪邊散步,就見這丫頭提着一桶衣服跟着兩個黑衣服的小厮說說笑笑的過來了。在宴會上我也見過這丫頭,一直站在桑夫人身後伺候着,見她模樣也讨喜,忍不住問了兩句。”說着陶姨娘低低笑了起來,纖長的指尖捏着茶蓋輕輕的推了推茶沫。
桑眉視線微動,果真見冉霁雪指尖為微不可查的顫了顫。
後山清溪。
桑眉記下了這個地方。
呷了一口茶之後,陶姨娘蹙了蹙眉,嬌滴滴的聲音宛如撒嬌一般,“有些燙了。”
宣桃說,“奴婢這就去給您重新換一杯。”
陶姨娘鳳目一瞥,“我瞧姐姐那盞茶便不錯。”
冉霁雪嗤笑一聲,手中茶盞往外一推,“哐當”一聲碎了一地,淡色的茶水滲透進素色的地毯裏,很快消失不見。
陶姨娘目露惋惜,“呀,姐姐怎的這般不小心。”
冉霁雪深吸一口氣,“我倦了。”
陶姨娘假裝沒聽出來,噘着嘴不高興,“可是我還沒說完呢。”
她看向桑眉,眼中似乎閃着光,像是戲耍夫人得逞的欣喜,“桑小姐要聽聽嗎?”
桑眉彎了彎唇角,“願聞其詳。”
“我才知道原來後山清溪一直被人用來洗衣服用的,你這丫頭拎了一桶少城主的衣服,想幫你呢。”
說着她咯咯笑了起來,指着冉霁雪嬌聲道,“姐姐你看桑小姐這樣一個美人,聽說廚藝也很了得,多好的一個兒媳婦呀,丫鬟也知幫着洗洗衣服,我可真是羨慕你呢。”
冉霁雪臉上的神情單用難看已經無法形容了,她惡狠狠的盯着陶姨娘,目光中黑氣翻湧着,像是藏着一直亟待擇人而噬的野獸。
偏偏陶姨娘一無所覺,仍在笑着挑釁着。
“姐姐怎麽不說話了?可是高興壞了?”
饒是桑眉,不由得覺得不善言辭的城主夫人有些可憐了。
她雖在心中隐隐将冉霁雪列為仇敵,可有桑家夫妻做例子,再一看這城主府中寵妾滅妻的兆頭,深深覺得城主雖然對外強悍護得一城百姓,可治內卻分明是個糊塗蛋。
眼見城主夫人情緒越發暴虐,她甚至在心裏想着,若是城主夫人待會兒打過來,是否要與宣桃一同阻撓一番。
這想法不過在腦海中轉過一圈,瞬息之間,方才滿眼冰寒似乎随時将要暴起的城主夫人卻是瞬間将情緒壓制了下去,她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我說,我倦了。”
陶姨娘像是這才注意到城主夫人的不快似的,眨了眨眼睛,這才意猶未盡的擺擺手,“那我們就走吧,姐姐畢竟年紀大了,受不得累。”
這妻妾相争的戲碼,真是讓桑眉和宣桃兩人大開眼界。
等出了門,桑眉才發現陶姨娘身邊竟沒帶着丫鬟。
陶姨娘袅袅婷婷的緩步走在桑眉身邊,“別提了,要救下你這丫鬟可不容易,我怕我死在這院子裏,刻意讓我丫鬟去城主書房門口守着,随時等着搬救兵呢。”
桑眉忽的停了腳步。
陶姨娘疑惑的看向她,“怎麽……”
她瞳孔微微睜大,面容冷淡的少女俯下身,結結實實的給她行了個大禮。
“今日多謝夫人救宣桃一命,日後定當報答夫人今日之恩。”
陶姨娘噘噘嘴,“好啦,你這丫頭已經給我磕過頭了,你也別叫我夫人,這城主府的夫人可只有一個。”
說着,她話音一轉,“不過今日我能救她純屬巧合,那賤婢陷害的秦家大姑娘,恰好給我送過禮,拿人手軟我可不能讓人随意的壞了她名聲,結果就撞見了你這丫鬟。日後行事可不能這麽魯莽了,我那姐姐呀,殺人可是不長眼的。”
言罷,她調轉頭,慵懶的牽着臂彎間披帛尾巴晃了晃,“好了,我走了。”
“夫……陶夫人慢走。”
陶姨娘身子一頓,桑眉似是聽到了一聲輕笑,袅袅香風飄過來,舒暢而惬意。
宣桃拉了拉桑眉袖口,桑眉微微側過頭。
“是我沒本事。”
“是我思慮不周。”
兩人同時開頭,又同時看向對方,兩人相視一笑,無論是忐忑還是焦躁,在這一瞬間都随着那陣香風漸漸散去。
忽然,宣桃發出一陣驚呼,“小姐!那桶衣服還在溪邊呢。”
桑眉看向宣桃,兩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後,桑眉率先轉身,“走吧,做戲做全套。”
陶姨娘倒是給了她們一個現成的去清溪一探究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