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是陶姨娘不喜歡
燈籠在白明洲手中搖搖晃晃,映照着桑眉落在路旁的影子明滅閃爍。
夜風揚起桑眉的裙擺在空中飄蕩着,一縷輕紗拂過白明洲的手背,他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白明洲心裏悶悶的,清楚不合适,他還是開了口,“桑小姐是喜歡我們少城主嗎?”
桑眉腳步頓了頓,背對着白明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笑容,她淡淡道,“你逾越了。”
白明洲不高興,“是我逾矩了,可是桑小姐要是喜歡我們少城主的話,作為少城主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我或許能幫幫你。”
白明洲觀察着桑眉的反應,見她沒回答,他忍不住試探,“桑小姐有沒有覺得少城主有時候很古怪,仿佛像是變了一個人?”
這次的問題桑眉很快就回答了,“不覺得,少城主很好。”
“很好?哪裏好?什麽時候好?”白明洲接連發問,他像是喝了好大一碗醋,從頭到腳都是酸味。
腳步變得沉重,腦子裏也蒙蒙的,胸口像是有什麽要爆炸開,無可釋放的煩悶像火一樣焚燒着他。
“咚”的一聲,是白明洲撞上了拐角處的檐柱,鼻尖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忍不住捂住鼻子蹲了下去。
燈籠落地時被桑眉腳尖輕輕的一擡,穩穩的落了地。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蹲在地上的白明洲,“你怎麽了?”
白明洲擡起頭,平安那張讨喜的娃娃臉眉眼耷拉着,幹淨清澈的眼睛微微泛着紅,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桑眉訝異,“你哭了?”
白明洲:“……有點疼。”
白明洲想,是他平安哭了,跟我白明洲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紅着眼,可不是眼淚染的。
不過這一撞,倒像是把他撞清醒了。
他方才只覺滿眼猩紅,滿心想将桑眉搶走藏起來,為了與這樣的魔念抗衡,他将自己一頭撞上檐柱。
疼痛給了他清醒,也給了桑眉的滿目關切。
只不過他用的是平安這張醜八怪的臉,若是他自己,非得讓桑眉親親抱抱才起身的好。
白明洲歉疚的看着桑眉,“路太黑了沒看清,讓桑小姐擔心了。”
桑眉腳尖輕輕的在燈籠上踹了踹,紅彤彤的顏色雖然在晚上看上去頗為吓人,可光照範圍可不小。
桑眉視線在白明洲身上一轉,沒有多說什麽,“沒什麽事的話,提着燈籠仔細些走吧。”
白明洲笑了笑,“桑小姐放心,定然安全護送您回屋。”
或許是知道之前腦子裏叫嚣的沖動太過古怪,之後的路白明洲一直很規矩的半埋着頭跟在桑眉身後。
遠遠的宣桃便看見了接近的燈籠光芒,她凝神一看,果真是身影熟悉的自家小姐。
她急忙跑了上去。
她看也沒看桑眉身後提着燈籠的平安,快速而仔細的将桑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确定沒有任何的損傷,連頭發一絲一毫都沒有亂之後,一直提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小姐你終于回來了!”宣桃似是而非的抱怨,“出去散心也不帶着宣桃,讓人好不擔心!”
桑眉笑了笑,“方才在宴上吃了點酒實在有些悶,這城主府中自有侍衛巡邏,再安全不過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宣桃小聲嘟囔着,“我這是關心你。”
桑眉,“我知道的。”
她看向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白明洲,“平安,今日多謝了。”
白明洲呆了呆,突然反應過來平安是在叫他,忙受寵若驚的躬了躬身,“這都是平安應該做的。”
他要将燈籠遞給宣桃,“宣姑娘,就麻煩你領着桑小姐走完最後這一段路了。”
桑眉微歪着頭看他,“你把燈籠給了我們,你回去該怎麽看這路?”
“對呀對呀!”宣桃沒接那燈籠,只應和着,“小院就在門口,平安大哥你就跟我們多走幾步,也免得黑燈瞎火的摔了跟頭。”
白明洲不好意思的推辭一番,半推半就的跟在桑眉身後。
宣桃走在他身邊,不着痕跡的往白明洲手裏塞了錠銀子,“謝謝平安大哥送我們小姐回來。”
她嘆息着說,“我們小姐身子不好又喜靜,所以時常一個人在院外走動散心,大人夫人也寵着,可這畢竟不是在家中,若是有人說了閑話,我擔心小姐她……”
白明洲捏了捏手裏白花花的銀子,心裏有些複雜。
他道,“宣姑娘大可放心,城主府中人都是嘴緊的,斷不會亂說惹桑小姐煩心。”
宣桃笑眯眯的,“那我就放心了。”
把人送到小院門口,白明洲就提着燈籠走了。
桑眉邁步走進院中,發現另外兩個丫鬟都不在。
宣桃道,“我讓她們去宴廳伺候夫人了。”
桑眉點點頭,沒有多問。
進了屋中,她卧房點着燈,透過內寝的簾帳,隐隐約約可見床上鼓起來的人影。
她上前掀開,是被褥堆成的人形。
桑眉笑了一聲,“你倒是聰明。”
宣桃仰着頭,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桑眉,“沒讓小姐失望就好。”
她跟在桑眉身後,伺候她換下衣服。
“小姐此去山上,可有所獲?”
桑眉點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宣桃納悶,“那到底是有收獲還是沒收獲呀?”
桑眉笑着點了點她的眉心,“小丫頭,操心那麽多做什麽。”
她道,“我需要找時間再去探一探。”
而且要等冉霁雪打開石臺下的密室的時候。
她的神識又恢複了一些,若是小心一點,未必會被冉霁雪發現。
浴桶中已經倒好了熱水,溫度正合适。
桑眉拾起水中花瓣,在肌膚上碾磨着,聞着陣陣花香從浴桶中傳出,她心裏忽的閃過了什麽。
嘩嘩水聲響起,桑眉從桶中站了起來,宣桃替桑眉擦幹身上水漬,正絞着頭發,忽然聽到桑眉的聲音響起,清淩淩如山澗清泉,“這城主府中,可有桃花還開着?”
宣桃愣了一下,“小姐是想到了哪天的桃花瓣?上次之後我在府中打聽了一下,都說桃花早就謝了,而且城主府中甚至後面的居雍山,都沒有桃樹。”
她壓低了聲音道,“說是陶姨娘不喜歡。”
不喜歡?
桑眉想到晚間見到的陶姨娘那一身豔麗的桃粉色衣裙,以及行走間身上淡淡的桃花香。
這叫做不喜歡?
桑眉斂下眸子,這城主府中處處古怪,連着姨娘庶子都甚至奇怪的。
“這城主府中藏龍卧虎,小姐以後再去山上可要更加小心才是。”
桑眉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微潮的頭發,好笑道,“那你可看到這龍和虎都藏在哪兒?”
宣桃想了想,答:“這最厲害的必然是城主了,再然後是夫人。”
桑眉道,“城主和夫人若不厲害,怎麽護白水城中的百姓。”
宣桃噘了噘嘴,“那就是明龍明虎,藏龍我看剛剛把小姐送回來的平安也是一條。”
桑眉順着發絲的手一頓,“怎麽說?”
“方才我把銀子放他手裏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躲開了。”
“就這?”
“就這。”
宣桃正色,“雖然我年紀小,可修為可不低,能夠在我手上躲過去,少說也是入了靈的上十層修行者。可之前我見他的時候都是一副笨拙的蠢樣子,身子笨重又無氣力,要不是我塞銀子的時候感覺到他下意識的反擊,我還察覺不了呢!”
她道,“這樣藏着掖着,要麽就是用來保護少城主的暗衛,要麽就是心懷不軌的暗哨。”
桑眉點了點她的鼻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都是城主府的麻煩,跟我們可沒什麽關系。”
宣桃疑惑,“可是小姐不是要嫁給少城主嗎?說不得這就是個隐患。”
“隐患不隐患的日後再說。”她穿上宣桃披在她身上的裏衣,“現在,我們該去睡了。”
宣桃郁悶,“不等夫人嗎?”
這裏的夫人可不是城主夫人,而是指桑眉的母親桑夫人。
桑眉躺上床,“爹今晚定然喝的不少,娘要顧着爹把他帶回府,應當是沒有時間再來看我了。”
宣桃哦了一聲,替桑眉熄了等離開了。
同一時間,在鈞天閣的暗室裏,白明澤焦急的來回走動,時不時的朝冗長的密道口望上一眼,“平安怎麽還不來,怎麽還沒把娘叫過來。”
白明洲躺在密室逼仄的小床上,臉色通紅,從脖頸延伸到衣物包裹的身軀,皆是火紅一片。
他咬着唇滿臉痛苦之色,汗水幾乎打濕了整床褥子。
白明澤焦急又慌亂,慘白着一張臉。
他知道白明洲很痛苦,甚至痛苦到失去了神志,可讓他心中慌亂不已的是,他竟然感覺不到絲毫的難受。
他和他哥的感應斷了!
很快,密道裏傳來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冉霁雪快速的走了進來,眉頭幾乎擰成了“川”字。
她進來之後,先把泫然欲泣的白明澤趕了出去,然後才坐到床邊,伸手抓住白明洲的手腕。
滾燙的溫度自兩人相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冉霁雪被這溫度一驚,正俯下身查看,卻見昏迷的白明洲猛然睜開了眼睛。
一雙深邃的眸子似深淵,黑洞洞的看不見一絲光亮。
冉霁雪咬了咬牙,指尖捏着一根足有三寸長的銀針。
她看着滿目瘋魔的白明洲,狠狠的朝着他眉心紮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