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女與驸馬
===========================
鑼鼓聲如一條細長的繩索,連綿不絕,餘音袅袅,直到線繃斷的瞬間,燈光乍然亮起,青衣少女獨坐于榻上。
她凝視陰沉的天空,神色哀恸卻又滿含無可奈何,淅淅瀝瀝的雨水滴落在窗沿,卻像是打在人的心尖。
侍女輕輕推開門:“小姊,該睡下了,明日就要放榜了。”
被稱為“小姊”的少女恍若未聞般一動不動,眼神如石,墨絲輕揚,仍沉醉在深沉的哀傷之中。
文馨耷拉着眼皮,無精打采地開口:“若是真得到了陛下青睐,豈不是只能留在京城,無法與鄉中婦老團聚?”
旁白聲适時響起:“文家大小姊自從前些年摘取狀元後便久不歸家,文家小妹也被母父逼迫考取功名,但一心混吃等死的文小妹無意蟾宮折桂,只想拿到落榜消息後便回到快樂老家,做回她的沙發土豆與一方村霸。”
侍女內心腹诽:“瞧瞧她這狂傲自大的樣子,真将自己當個人物,還覺得能輕松登龍門呢。”
但表面上,她只是含蓄委婉地回應:“請小姊先休憩吧,中與不中明日便知,何須憑白煩惱一晚呢?”
文馨不耐煩地遣退侍女,繼續憂愁地眺望遠方。
旁白莊重地開口:“其實,文小妹此番前來京城也不全是被迫,除了不得不趕考外,她更重要的目的是去一窺傳言裏的京中第一美人——當今王朝名震八方的皇女殿下。”
“皇女年已及笄,傳言聖上将在本年的新科進士中擇一賢婿與皇女婚配,這一傳聞使得今年的報考者激增,文小妹原以為自己卷不過這群想要一睹美人芳容的君子們,卻不料她竟成功脫穎而出,可堪世事難料。”
話音落下,文馨哀嘆道:“論心,我現在就想化為雌鷹,快快飛回家中。”
“論情,我卻多麽想見一見高貴的殿下,滿足此生所願。”
“論理,我是讀聖賢書人,怎麽能如此荒淫無道呢。”
“可真是糾結至極,心思纏綿呀!”
Advertisement
李萌湊近張笑生:“這臺詞絕對是她自個想的,好不要臉。”
“侍女姊姊快回來啊,把她罵醒!”
漫長的黑夜終于結束,月落日升,明媚的陽光照亮了無數焦急的面容。
貢院雀喧鸠聚,沸反盈天,四處都是傳遞消息的跑腿小厮,誰家桂折一枝,誰家名落孫山,嘆氣的,落淚的,喜極而泣的,光是通過神情便可看出此人往後的命運。
大晚上不睡覺的後果是第二天早上的拖沓,等文馨昏昏欲睡、吊兒郎當地來到榜前時,侍女已經急得油煎火燎:“快看呀小姊,那個是不是你的名字?”
文馨眯着眼睛,稀裏糊塗地掃了一眼榜首:“文,馨,今年進京的還有誰也叫這名嗎?”
被強行拽住的路人迷茫道:“沒有了,今年只有一個文馨。”
其她人也十分疑惑:“這是哪家的姑娘,怎麽之前從未聽說過?”
“這你就是沒見識了,這文馨的姊姊可是當今聖上面前大紅人,自從放榜後城裏都傳瘋了,說名不見經傳的文家竟然飛出了兩個鳳凰!”
“噢,那文馨今日可來了嗎?”
“我沒見着呢,想必人家貴為狀元,哪會親自來看榜,”路人轉頭望向剛剛拉住她的人,“姑娘,你知道那文馨長什麽樣嗎?”
“姑娘?”
“……”
文馨正準備揉脖子的胳膊停在了半路,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侍女的尖叫、路人的疑問、周圍的嘈雜統統化為了冒出又破掉的泡沫,在她的耳側砰砰響個不停。
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裏只剩下三個字。
完蛋了。
賜婚的诏書很快到了府邸,彼時新科狀元娘正與其姊商議對策,急得焦頭爛額。
文大姊無奈拂袖:“小妹啊,事到如今你就應了吧,家中産業還有姑姑幫襯,必不會就此油幹燈盡,你好不容易得到了多少人千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哪能說走就走呢?”
旁白搖頭晃腦道:“文小妹不禁泣涕漣漣,誰能想到不久前她還是個不用上班的快樂廢物,怎麽到了今日就要趕馬上陣,莫名其妙地與第一美人締結婚姻了呢?”
看到這裏,李萌簡直也想拂袖離去:“我終于知道她為啥願意答應演主角了!”
張笑生同樣義憤填膺:“讓我上吧,我也想演不識好歹的爽文劇本!”
雖然表面應了文大姊的建議,但文小妹歸家的願望依舊沒有破滅,她徹夜難眠,輾轉反側,當晨曦将至時,忽地計上心來……
新婚當夜,狀元娘恭送所有賓客離去,心思重重回到婚房。
她進門便是一片雲霧迷蒙,恍若仙境,侍女們識趣地退去,為二人留下充足的交流空間。
皇女的倩影在屏風後若隐若現,好似雲煙般難以捕捉,誘人的香氣萦繞在文馨周身,勾引着她不自覺地步步前進。
當手觸及屏風時,她突然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此刻可真是煎熬至極,一面是傳說中的仙子美人,一面是渴望已久的歸家念想,真是離了誰也難熬!”
文馨在心中哀嘆一聲,可憐自己與桃花無緣,竟要在新婚之夜冷落娘子,實在是罪不可赦。
她坐上屏風外的木榻,端起茶水便一飲而盡。
屏風內的游璐聽到動靜,疑惑她的新娘為何久不進入,細細一想,料定必然是這位沒見過世面的狀元臉薄羞怯,不敢貿然驚擾皇女。
游璐樂滋滋地掰手指,主動出聲道:“文二娘可在屋內嗎?”
聽見如黃莺出谷般婉轉悠長的聲音,文馨當即渾身酥麻,差點就要飄飄然地飛進閨中。
然而極強的自我管理意識使她驀地驚醒,立即手掐大腿,僵硬地回複:“殿下請先睡下吧,臣還想再讀幾個時辰的書。”
“……讀書?”游璐以為自己聽錯了。
“臣有幾本雜書尚未翻完,若是今日不完成,更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日了。”
游璐一聽,立刻坐不住了。
洞房花燭夜你擱這偷偷學習,卷出天際了!
再次開口時,新娘的語氣明顯沒有第一次說話時那樣溫柔:“時候不早了,還請文二娘先休憩吧。”
令她沒想到的是,文馨竟然還不識擡舉,仍然堅持道:“臣尚無困意,不如殿下先行休息,臣若是乏了便自會尋榻而眠。”
游璐:?
合着你不但要看書還不一定和我困覺?
游璐再也無法繼續保持和藹可親的僞裝,她蹦下床來,湊到屏風邊,通過縫隙偷偷往外望。
只見屏風另一側,文馨的手裏壓根沒拿書!
游璐當即了然一切,不禁悲從中來,用盡可能哀婉憂戚的語氣嚷道:“文二娘是飽讀詩書的才女,本宮不學無術,沒有與你相配之處,文二娘若是嫌我粗陋直說便是,何必掩唇不言,惺惺作态呢?”
藐視帝王之女可是大罪名,文馨沒想到皇女這麽着急地給自己扣了頂帽子,忙回道:“殿下可千萬不要誤會臣,殿下博聞強識為天下知,必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願推屏見我?”
“這都是臣的不是,”文馨長長地嘆一口氣,“臣自小生于鄉野村間,閉門苦讀,一心向往聖賢學問,從未想過一朝金榜題名,直上青雲,竟有幸得到殿下垂青,喜獲姻緣。”
“只可惜臣自知愚笨短視,絕無法成為聖上的乘龍快婿。殿下的胸襟海納百川,能容得下臣的卑賤,但臣絕不可因一人之樂而壞了殿下的終身大事啊!”
她言辭懇切,面容真誠,聲音抑揚頓挫,除了語氣過于做作外沒有任何指摘之處。
文馨原以為今晚自己一系列冷落、侮辱皇女的言行足以使高傲的殿下退婚回宮,心中竊喜不已,休閑愉快的好日子正向她歡樂地招手……
聽完她既含蓄又直白的回複後,游璐沉默了許久。
遲遲沒有等到皇女的回應,文馨心中的喜悅逐漸被畏懼代替,她坐立難安,連蜜餞也嚼之無味,終于按捺不住忐忑,悄悄走近屏風邊。
一屏之隔,對方的呼吸宛如輕煙。
在文馨還想繼續偷聽動靜時,挪動屏風的吱嘎聲猛地響起,震得她連連後退。
再次擡起頭時,眼前已無任何遮擋之物。
一襲紅衣的游璐站在一步之遙的位置,目光如炬,神色沉靜,眉間的朱砂更将她的面容襯得明豔大氣。
在被那道逼人的視線直視時,文馨陡然間置身戲外,腦海中閃現出成年游璐婚禮時的模樣,與眼前的人些許重合。
游璐演得确實相當好。
好得就像是她真的在今天結婚了一樣。
在文馨發怔時,游璐倏地欺身而上,拎起她的領口,嘴邊揚起志在必得的笑容:“文二娘不必憂慮,本宮與你成婚正是因為早已得知你無心朝廷,只想貪圖享樂,歸隐田園。”
“正是如此,你更應當與本宮成親。”
游璐瞳眸微顫,絢麗的光彩如浪花般綻放,明亮得讓文馨難以直視。
狀元娘心中大駭,腳下一軟,仿佛短暫的對視就吸走了全部力氣,使她無力支撐身體,向後仰去——
溫熱的手臂橫攔上她的腰肢,游璐稍稍前傾,抓住文馨的手腕。
臺下人當即怪叫:“YOOOO~”
文馨龇牙咧嘴,試圖自行站起,然而游璐掌住她背部的手卻開始作惡般輕撫她敏/感的後腰,直叫她酸軟得難以發力,甚至差點低吟出聲。
于是乎,一人橫腰直抱,一人側身攬肩,雙人舞最後一幕的動作在此刻上演,氣氛旖旎浪漫,仿佛飄蕩着粉色氣球,飛舞着花瓣。
門外的組員驚訝道:“我們彩排時有這個動作嗎?”
“她們臨時加的吧,詭計多端的小情侶。”
游璐趴在文馨耳畔,像是挑/逗般輕聲道:“我早就聽聞二娘大名,你無意朝野,正合我意,若是個心懷狼子野心之人,我反倒不會多看一眼。”
她進一步湊近文馨,幾乎能讓後者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體溫。
“三日之後,城南城北将集聚大軍。”
文馨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視笑靥如花的皇女。
“本宮要做什麽,娘子只等着觀看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