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相見(一)
第62章 相見(一)
晴朗的周六,風和日清。
趙明瑄和林立夏一起下樓。
出了電梯,趙明瑄再一次詢問:“真不用我送你過去麽?或者,我叫小張過來送你過去也一樣的。”
林立夏拎着兩大袋子,笑得宛如晨曦裏最溫暖的那一縷,“我自己能去,坐公交也挺方便的啊,你不要老是指揮人家。”
趙明瑄趁着沒人,攬過林立夏就是一吻,動作之迅速和突然,讓林立夏根本毫無防備,吻完了林立夏才反應過來。
第一反應,紅着臉四下探頭,沒有人,幸好幸好。
第二反應,林立夏瞪着烏黑圓潤的眼睛怒視趙明瑄,滿眼都是控訴:“趙明瑄,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正常點。”
趙明瑄偷腥成功,笑得十分得意,活脫脫一只狐貍的摸樣,“這是我正常的,生理需要。”
“……我走了,你趕緊取車去公司吧。”
說完慌慌亂亂地轉頭就往外走。
林立夏提着袋子往小區外走,清晨的陽光給他淡淡地鍍上了一層光澤,看起來軟又暖的背影,跟他這個人一樣。
蒲葦如絲,卻恰恰有柔韌的內裏,能夠支撐它在風雨中飄搖。
就像立夏,他因為純粹而堅強,一個人努力生活多年,可還是這樣幹淨溫暖。
趙明瑄望着他一點點從視線裏遠去,他知道,也許,今天林立夏的震動不亞于當年自己被丢掉的時候。
不過,這次有自己在後面接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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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luck,mylittlepri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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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夏心情十分不錯地到了孤兒院,雖然他當然不是因為錢什麽的而跟趙明瑄在一起,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跟趙明瑄在一起之後,自己的生活水平直線提升,并且幾乎不用花什麽錢。
于是,林立夏每個月都把很大一部分的工資都留給了孤兒院。
趙明瑄對于他這個行為非常贊同,林立夏同志沒了錢,更加得跟着自己吃喝啦,養小貓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于是,慷慨地表示自己也會幫忙支助孤兒院。
孤兒院最近的光景很不錯,當然不是因為林立夏的那點小工資,而是有了趙明瑄這個慷慨解囊的房地産商暗中資助。
甚至還給孤兒院弄了一個電腦室,所以林立夏這次過去的時候,已經不再是之前沉重的心情,輕松地教小朋友們玩電腦。
對于這個只在電視上看到的東西,孤兒院裏的小孩子們都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十分好奇歪着頭看一看,然後伸手摸一摸。林立夏開機給她們做示範的時候,一個個都激動地拍手跳腳。
看着身邊興奮異常的孩子們,林立夏笑得很開心,你看,那個人雖然只用對于而言為數不多的錢,就可以做這麽好的事情。
摸了摸小娃娃的頭,他又有幾分無奈和辛酸,要是沒有被父母遺棄,她們又怎麽可能甚至為了一粒蘋果,一個蛋糕可以高興上半天。
林立夏從她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也許只是一點小東西,一句話,一個安慰的動作,都可以給這些孩子們帶來莫大的幸福和滿足。
因為他們何其不幸,都知道,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
沈麗華從昨晚就開始思慮矛盾,趙明瑄将兒子的去向告訴她,這是想幫助他們相認麽?以此來獲取自己對他們的支持?
沈麗華并不清楚,但她十分清楚的是,趙明瑄這個舉動的殘酷之意,他讓她去孤兒院裏跟沈言見面。
這是多麽諷刺啊,當年她将孩子丢掉,就是希望會有人送他去孤兒院,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麽一天,她真的要去孤兒院裏,去見被自己遺棄的兒子。
她知道自己總要過這麽一關,犯下的錯誤要彌補,欠兒子的,更是要還。
逃避了将近二十年,終究還是想要見見沈言,認回兒子的願望占了上風。
等沈麗華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中午,孤兒院的小鐵門大敞着,門口和前院裏一個人都沒有。
沈麗華站在院子中央一點一點地開始打量
一個沙坑,幾個小桶小鏟子散落在那裏,秋千和滑滑梯上也沒有一個小孩子的身影。
偏僻的,安靜的小地方,繁盛的榕樹并沒有因為秋的臨近而開始變黃,依舊是綠得森然的樣子。
很常見的長洲70年代風格的院落。
這就是兒子,從五歲開始呆的地方麽?
沈麗華覺得面前的一切都開始恍惚起來,她放佛看見小小的沈言蹲在沙坑裏玩沙子,然後又有個小小的身影在秋千上開始晃蕩起來,還有個小小的身影從滑梯上哧溜地滑下來。
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小手小腳,眼睛亮晶晶的沈言。
孤兒院的工人看見她:“诶,您是……”
沈麗華這才雙手抱着身子回過神來,抱歉着問道:“怎麽一個人都沒有?我,我是想來孤兒院看看,順便給孤兒院一點資助的。”
中年女人聽到最後一句話笑了起來,“孩子們都是後面那件房子吃飯呢,哎呀,您可真是好心人,最近好心人可真是多。您要是想資助我們孤兒院可以過去,就是那間綠色的房子,現在是飯點,我們都在給孩子們忙活午飯呢。您去吧,院長也在呢。”
說完就提着一桶水又走了。
沈麗華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啪嗒啪嗒地踩在空蕩的走廊上,這間屋子好像是游戲室,裏面堆滿了或新或舊的玩具和體育用品;這間應該是卧室了,上下兩層的小床把房間擠得滿滿當當;這間……
長長的走廊,好像一條時空隧道,通往她沒有參與的那段時光,小小的沈言,在這裏玩兒,在這裏吃飯,在這裏睡覺。
在這裏慢慢長大。
等到終于聽到嘈雜的小孩子嬉笑的聲音,和大人吆喝着哄孩子吃飯的聲音,她看到房子裏長長的桌子,坐滿了兩排各種姿勢吃飯的小孩子們。
有的殘疾,有的太小,都還要大人幫忙喂。
然後,她就看到自己的沈言,也正舀着一勺飯遞到懷裏的小孩子嘴邊,側着頭,在說些什麽哄着孩子吃飯。
溫柔的側顏,親切的眉眼,長大了的沈言。
他今天沒有穿那套英挺的交警制服,雖然沒有了穿制服時的那種挺拔氣質,但卻格外健康清新的感覺,就像院子角落裏那株翠綠的綠色植物一樣。
沈麗華要極力咬着嘴唇才能壓抑自己想要痛哭失聲的欲望,然而臉上已經完全被淚水打濕。
她還是怕沈言看到自己,躲在窗戶後面,看着他蹲着身子,輕聲地哄着小朋友,一場鬧哄哄的午飯終于結束。
大人們趕着孩子去洗手洗臉,準備下就要去午睡。
沈麗華趕緊找了個拐角的地方躲了起來。林立夏随手就抱起兩個小朋友,笑呵呵地要抱他們去睡覺。
林立夏和他們一起吃了午飯,也不午睡了,拿出工具箱,把幾把壞掉的小桌子小椅子挑出來,搬到院子裏一個人開始修理起來。
沈麗華從後面悄悄走過去,兒子正背對着她蹲在地上敲敲打打,低着頭,露出脖頸一段白皙的皮膚,果然看到了那顆殷紅色的痣。
她在他小時候,曾經摸着那顆痣,對着還很不懂事的小沈言說:“言言啊,你怎麽長了顆苦情痣。以後媽媽帶你把它去掉,好不好?”
老人們說,長苦情痣的人,一輩子都會過得很苦。
一語成谶,她的沈言,因為自己,過了個不幸福的童年。
林立夏不時地伸手擦擦額上的汗水,雖然孤兒院的光景比較好了,但是能省的地方還是要省,這些桌子椅子自己修一下,又能用很久。
等他終于把所有桌椅都固定好了,拿着錘子起身,轉身,就看到了站在他後面已經很久的沈麗華。
無論歲月怎麽變換,血緣的清晰感應,總是這麽無可辯駁地存在着。
更何況,不遠處站着的那個人,雖然有十多年的時間,自己不願意再回憶,但小時候那些和媽媽相依為命的刻骨銘心記憶和而後漫長傷心的等待,他怎麽能夠忘記?
林立夏的眉頭跳動,他緊緊遏制着自己矛盾強烈到讓心髒鈍痛的感覺,以為已經愈合的傷口嘩啦一下被人硬生生撕扯開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痛得難以附加。
白皙的面龐一絲血色也無,更加用力地咬着牙床,喉嚨酸澀到尖銳疼痛。
他怕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等媽媽,等了很久,等到,他終于傷心欲絕地發現,她不要他了。以為都是生氣時說的話,沒想到是真的。
沈麗華已經是淚如雨下,她的兒子站在他面前,身子如竹,卻在簌簌發抖,烏黑的眼睛跟小時候委屈傷心時一樣,蓄滿淚水,卻極力想要不掉淚的樣子,倔強的,亮晶晶的眼神。
沈麗華捂住自己的嘴巴,還是無法捂住哽咽間隙發出的聲音。
林立夏就握緊了拳頭,皺着眉頭,卻又努力睜大眼睛,他生怕淚水滑落,他告訴自己,這已經不值得自己掉眼淚了。
那樣清晰近距離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清秀的眉目,一點一滴都是刻骨銘心的描摹。
沈麗華動用了全身力量,對着林立夏小小聲地叫出來:“言言。”
只消這一句,林立夏再也沒有忍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流淚的他,終究是沒法再忍住。
有二十年了,從來沒有人再叫過他這個名字,那個唯一會叫他言言的人,如今又這麽突然地出現在他面前。
沈麗華流着眼淚又往前邁了幾步,她顫抖着想要伸手拉住林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