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七章
門被重重的關上,葉平聽着自己制造出來的聲音心不由自主的抖動了。
他站在玄關,頭朝着門的方向偏了偏。這裏只有自己一個人了,他眼神黯淡下來,沒有了神采。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真是可笑,無論告訴誰都是不會相信吧。
他啊,他是葉平。居然會為了一個人難過到失禮的地步。
雙腿還在打顫,屁股裏的東西提醒着自己剛剛在這個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他低頭笑出聲來,走到卧室,看着淩亂的床面,他頭皮發麻。再度狠狠的關上房門,回到客廳把自己丢在沙發上。
傻了吧,誰讓你妥協的呢。
明明知道小孩子話是不負責任的,卻還是相信了啊。
葉平覺得眼前突然模糊了,他摘下眼鏡,揉揉眼睛,一手的水,原來是流淚了。
呵,我哭了呢,夏天。
可惜你沒看到啊。
葉平開始想念那個男人,那個和自己青梅竹馬長大的夏天。不管發生什麽,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他也會罵自己,可無論如何都不會變更立場。
只有在他那裏,他才可以一直任性下去。
真可笑,他根本不是他。
為什麽非要來到這個世界?為了補全遺憾?
葉平并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上輩子田氏父子的手段更糟踐,差一點兒他爸爸就得吃一輩子的牢飯,他現在不過只是先下手為強而已。
夏天卻責怪他。
不對,他不是夏天。
葉平抱着膝蓋把頭埋在雙臂間。說什麽打心眼裏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其實他根本不了解。原來在他的心理,自己是那樣不堪的人。
眼淚有點兒止不住了。
葉平笑着想,夏天也許沒錯,他應該就是那樣的人。第一次被人踩在腳底下的鄙視,這感覺還挺新鮮。
不習慣解釋,随便別人怎麽說,他不在乎。
他想到上輩子夏天的告白,在太太死後他遲到的告白。
“我想看你在我懷裏哭。”
多麽愚蠢的告白。可是葉平那時候卻是震驚了,想責怪他的遲到,卻已經沒有立場了。
他倉皇逃走,對方卻遲遲不追上來。
他為什麽不追上來?
葉平想,如果那時候的自己不是那樣失态,就不會出車禍了吧,就不會閉上眼睛醒來就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了吧。
說陌生,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心力再過一次了。可當他看到自己的爸爸,看到爸爸對自己的照顧,想到上輩子的後半生父子關系的尴尬,他想修複他。
可是,這裏沒有夏天。
夏天會粘着自己,那個同名同姓的孩子不會;夏天會因為自己打架,那個孩子好像也不會;夏天會強迫他媽媽和自己去S市,他也不會。
他不是夏天。
葉平這樣告誡自己。
剛到S,就遇上了馮路。葉平幾乎第一時間就想起這個人是誰,那個在自己記憶裏留下惡心回憶的男孩。葉平煩躁的抓着頭發,他又想起那個家夥了,總是跟在自己身後說着喜歡自己,然後做一些讓人發瘋的惡心事。
可是葉平在看到他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他在醫院的天臺上要跳下去的情景。那麽可憐無辜。
于是刻意的躲避,不想相遇,然而命運似乎總逃不過既定的現實。
可他還是向家裏坦白了,孤注一擲的跟随自己來到京城。和曾經的夏天有點兒像,讓葉平不能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他沒有上輩子瘋狂的強迫自己,卻比上輩子更鬧騰,更不要命。
這個世界和曾經不太一樣,也許是因為他的蝴蝶效應造成的。
葉平幾乎沒有對夏天抱任何希望,只是覺得到了京城可以多交一個朋友。可是那個人看到自己卻倉皇逃走,知道自己日後會出國,甚至記得紫外線過敏。葉平試探他是否喜歡音樂,可對方卻給了那樣的答複。
果然,是太天真了。
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經匪夷所思,怎麽可能他還和自己一樣?
然而,一邊推拒着,一邊又被吸引。他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和那個人一樣了,他甚至說如果沒有馮路,跟在自己身後的就是他。
葉平震驚了,有許許多多的震驚,他說他打心眼裏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他是他吧,雖然性格的确是差了太多,可做事的沖動卻是分毫不差的。
葉平精于算計,天性涼薄,可他沒有他說的那麽糟。
他想保護他,因為他發現夏天在不顧一切的擠進來。一個人的不識好歹,是怎麽都變不了的吧。
直到碰上季彩英,葉平才發覺自己是真的上心了。
他們和季氏姐妹的相遇絕不是這個樣子,這毫無征兆的出現讓葉平惶恐,他不可能現在就答應他的求愛。立下目标就必須去完成,避免不了進京,那就要在田家動手之前先發制人。有些事是他必須去做的,如果順應了感情,好多事情夏天就脫不開身。
這個人這麽沖動,一定會受傷。
為什麽要上心呢?
葉平擡起頭,他的臉上全部都是淚痕,他看着桌上的菜,慢慢的走過去。
拿起碗,盛飯。
都已經涼了,他卻好像吃不出來。他為了子女學習做飯,卻從來沒給他們做過。
他上輩子那樣疼愛妻子兒女,卻永遠對他們保持柔和的笑容。
“我哭了啊,夏天。”
他輕聲的說:“可是你在哪兒?你這個騙子。”
菜被塞進嘴裏,葉平一點一點的嚼着,他吃着已經發硬的米飯,塞滿了整張嘴。
他喜歡夏天,甚至是他愛夏天。
從上輩子開始。
如果沒有父親的意外,或許他們能在一起。可那個男人那麽了解自己,從來舉止得當,不失身份,永遠在合适的距離祝福自己。
那可恨的像豔陽一樣耀眼的笑容一輩子都在葉平心裏。為什麽非要到那個環境下才告白呢?
傻子一樣。
自己也是,為什麽就不早一點看清內心呢?
從未說過愛,除了他的太太;從未對誰真正的倉皇失措,除了夏天。
不說不代表不愛,因為,說出來就是責任和擔當。
他一直堅信這一點。
葉平想,如果剛剛他說出他愛他,是不是他就不會走。
可無法說出口。在自己還不能給予他任何保障的時候,無法做這樣的承諾。
而且,他還是個未成年。
對一個未成年放不開手,實在是太不知廉恥了。他克制着自己,他以為他能明白,卻原來不過是一廂情願。
葉平放下筷子,看着空空的碟子。他一個人全部吃完了。
站起來收拾碗筷,腳下一個打顫,差點摔倒。扶着椅子站直,葉平慢慢的動作起來,窗外的太陽已經西斜了,是放學的時間。
水嘩嘩的流下來,葉平刷好碗,一個個碟子堆放的好好的。他走回卧室,看着那一床的淩亂心更是疼痛了。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來面對這一切。
幸好,他足夠強大。
深深吸上一口氣,葉平走進房間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散去這房間的氣味。
他把床單被套都扯下來,甚至連枕套都不放過。
他看着一地的床上用品,把它們通通丢進洗衣機,按下清洗鍵,就好像把什麽都清走了一樣。
葉平繼續倒在沙發上,聽着洗衣機傳來的聲音。
他伸出手,望着自己的手掌。
在他答應和夏天在一起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他沒想那麽多,當時只覺得,真的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對自己了。
喜歡就喜歡吧。
就算現在同性戀還是精神病,可過不了幾年就不是了。
就像夏天說的,馮路都敢于直面這種人生,他活了兩輩子,為什麽不敢?
葉平環顧這個房子,他挑了很久,最終定在這裏,他以為他們能像家人一樣的相處,但其實并不是。
這裏如此空洞,一點人氣都沒有。
沒有夏天的任何一件衣服或者物品,他要離開轉身就走,任何東西都不用收拾。
他從來沒把它當做家一樣看待。
想什麽呢,他就是個小孩子罷了,不要期待。
為什麽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那麽久卻依然沒有真實感?
葉平望着窗外想,因為孤獨,因為夏天不在身邊。
那個人從來沒和自己分開過,卻突然到了自己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真希望不要醒過來,那樣痛苦就只是他的。
看,他就是那麽自私。
洗衣機停了下來,葉平把水放掉,放開水龍頭,開始清洗泡沫。
水開的很大,葉平管不了是不是濺到自己身上。他一邊洗一邊想,從來都是夏天去做這些,他根本用不着動手。
不過,夏天也很少做。
他們差了兩歲,總是不能在一所學校念書,可就算沒在一所學校,也給人密不可分的感覺。幾乎所有人的都知道葉平有一個纏人的弟弟。
也許還是把對夏天的思念轉移到了馮路身上吧。
畢竟對他有所愧疚。
找個時間和馮路說清楚吧,這樣下去好像真是害了他。
不是早知道害了他嗎?利用完了把人一腳踢開的時候到了吧。葉平自嘲地想到。
清洗被套的時候比較難,實在太大,水幾乎淋遍了全身。
直到都清洗幹淨,葉平又把他們過了一遍水,放進了甩幹桶裏。
轉動甩幹。這個聲音比清洗的聲音還要大,不過還好,時間很短。
他拿出那幾乎幹了床套,一件件的挂上衣架,晾好。
收拾結束。葉平低低嘆了一口氣。
認清現實吧,在這裏只有你一個人。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葉平猶豫再三才接聽了。
“小平,今天回家吃飯嗎?”
“不回去了。今天晚上睡在宿舍。”
“那好吧,最近的天氣忽冷忽熱的,注意別感冒了。”
“好的,媽。”
葉平帶着笑意的聲音傳遞過去,沒有人會認為他在不開心。挂斷電話,葉平站在客廳中央。他打開電視,看看新聞。
新聞在說什麽?主播的嘴唇一張一合,葉平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的腦子一品混亂,強迫着自己冷靜。
關上電視,還是把身上洗幹淨吧。
就算再足夠強大,面對自己這一面也有些無法忍受。
溫水灑在身上,看着鏡子裏的那個人——渾身斑駁,佝偻着背,雙腿微曲小小的分開着,他無法忍受。
從來都是意氣風發,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這樣有失身份。
跌坐在地,眼淚第三次流了出來。
葉平,你真軟弱!你真沒用!
“我已經第三次哭了,可是你還是不在。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回到那個酒吧,在夏天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撲在他懷裏大哭一場。
開什麽玩笑。你還是葉平吧。
葉平擦了擦眼淚,水和眼淚混在一起連他都分不清了。
他仔細的清洗,甚至連身體裏面都不放過的洗幹淨,穿上睡衣,換上床單。
這只是屬于他的地方,誰都不準再進入。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葉先生的獨白了,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葉先生的恐慌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