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他這輩子沒這麽生氣過。
拳頭握得死緊,都能感覺到捏得發疼。
馮路被夏天這氣勢吓的不輕,怯生生的往葉平背後躲了一躲,那需要人保護的小兔子模樣讓夏天更是燒火了。
他還有理智,還不想和葉平就這樣撕破臉。
他是葉平什麽人,不會真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犯不着這樣火大。
夏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一點點的松開。
粗粗喘上幾口氣,然後盡量冷靜的回答:“想問問球賽的事,不小心走到這邊了。”
葉平瞅着夏天,眼裏說不清什麽神采。
“你不就是陪練嗎?還關心這個?”
聲音很溫柔,說的話卻有些惡毒了。
夏天說:“隊裏有人打不了,我得上。”
葉平點點頭,指向門外:“出去之後左拐,随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體育館在哪,不然,那邊還有電話亭,你可以呼一下江二。”葉平又想起什麽,繼續說道:“江二前兩天被迫買了行動電話,我這有他的號碼。”
夏天點頭:“行,謝了。”
他轉過身,狠狠的閉了一下眼睛。剛剛踹門進來的那股氣一下子就撒不開了。
總是這樣,只要面對葉平,不管有多生氣,他都能忍。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背後馮路小聲的說:“葉少,我……我怕。”
怕你大爺!
夏天在心理狂吼一句,忍不住想:你他媽裝孫子也夠了,就你那惹事的主兒,還能怕?
他沒想再和葉平沖突,可架不住煩馮路這小子,于是有些惡意的說:“要不我給你們把門關上?”
馮路臉上一下就紅了,蹭在葉平身邊,一副被人欺負了的可憐模樣。葉平沒接話,伸手拍了拍馮路的頭。
夏天就覺得眼裏一燒,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見葉平叫了一聲:“夏天!你幹嘛!”
靠,他動作真快,直接把馮路那小子按在地上揍了。
揍都揍了,揍一拳也是揍,揍兩拳也是揍。
不如直接打到他媽都不認得他!
葉平沒想夏天能這樣,趕忙上去拉人。可他根本不是怒極了的夏天的對手,擰巴幾下都沒把夏天從馮路身上拉開,整幢藝術樓就聽見馮路嗷嗷的叫聲了。
“夏天,你冷靜點!”
“我冷靜什麽,這小子自個兒找死!”
葉平也是火了,猛然發力一把推開人,把馮路從地上拉了起來護在身後,一副護犢子的形态。夏天啐了一口:“我說過,再讓我見着這小子在你面前溜達,我揍死他。”
馮路估摸被打的委屈,葉平還沒開腔,他就開口:“憑什麽揍我,我認識你啊,你誰啊。”
“喝,你還問我是誰,你小子誰不敢得罪,在這裝什麽孫子!”
馮路也放開了膽:“葉少都沒說什麽,礙着你什麽事了。這是我和葉少的事!”
這話可夠火上澆油的,葉平立馬出言制止:“你們倆夠了!”
夏天哼了一聲,靠在牆邊瞅着被自己打的快變豬頭的馮路,他剛沒來得及多打幾拳,這小子現在還能蹦能跳的。
“馮路和你有仇嗎?你上來就打,他得罪你了?夏天,你不小了,做事之前先掂量好分寸。”
葉平是真的生氣了,聲音很嚴厲。
“我就是看不慣他,怎麽了?”
“你這是在給自己身上潑髒水!”
葉平怒道:“上次不都說清楚了嗎,你這是在幹什麽!他有他的不對,那我來教,犯不着你的拳頭!”
“他要你教,他爹媽不會教啊!?”
這句話讓馮路臉上一暗,眼裏也恨恨的,抓了拳頭就想沖上去,被葉平一把抓住:“造反了是不是,我的話都不聽了!”
馮路瞪着夏天,最後轉開頭,一副極委屈的模樣。
“這用不着你管,他的事我都擔着。”
葉平這就是擺明了給這小子出頭。夏天點點頭,心理恨的不行。
他媽的,他大半輩子跟着葉平什麽沒撈到,這小子是什麽玩意兒,出來就被這樣護犢子的護着。
這不光是氣了,更是委屈,更是不甘。
“葉平,我就問你。你今天是決計護着他了?”
“我擔着。”
夏天一笑:“那成,總有你護不着的時候。”
葉平眉頭深皺,立馬沖上去抓住夏天走出門的胳膊:“你想幹什麽?”
葉平的手跟鐵箍似的綁着他,夏天居然沒掙脫開。最後也就不掙紮了,吊兒郎當的瞅着屋裏的馮路:“你有本事就把他帶身邊上,二十四小時都看着。”
“你什麽意思,他怎麽你了!”
夏天一笑,瞅着葉平一副緊張的臉,竟然深深的悲傷起來:“我和江二在田韓昭那兒沒讨好,心理氣不過,想找個人出出氣。”
“那你來找我啊,找他做什麽!?”
夏天猛然一把推開葉平,把人推的踉跄幾步,被剛剛混之中亂掉在地上的東西絆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夏天想扶,但忍住了:“咱們自個兒兄弟打架和找人出氣那不一樣。”
“夏天!”葉平猛然叫了一聲,“你怎麽這麽幼稚!”
幼稚!?他也不想幼稚,可就是架不住這火氣。
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個兒和葉平就一老朋友關系,就算按照記憶裏,他們也就是竹馬變連襟,一輩子的親戚了。他把葉平放心上,對方心裏卻沒自個兒。
他怎麽不清楚。
這人半輩子就為了工作事業出人頭地,連婚姻都能犧牲了,夏天從沒怪過,從沒氣過。
後來,他出人頭地了,風光了,對妻子兒女上心了,夏天也覺得那也是理所當然。
可為什麽,這突然竄出來馮路是什麽東西,他除了給葉平拖後腿還幹了什麽?
夏天不甘心哪。
他突然後悔起來。
如果,他還是像記憶裏一樣的與葉平寸步不離,是不是就不會有馮路什麽事了。
他逃避什麽呢?
夏天不敢看葉平,逃離似的走出藝術樓朝着體育館去。這會兒,他誰都不想見,最好能看到有人打球,然後痛痛快快的出身汗。
“葉少!”直到見不着夏天,馮路才小心的把葉平扶起來。猛然看見葉平眼裏的神色,怔住了。
“葉少?”
葉平揉了揉馮路的頭發:“傷成這樣我帶你去校醫院吧。”他說完拉着馮路往外走,走了一半,突然說:“你以後見着他躲遠點,別讓他看見你。”
“我知道的,葉少。”
夏天逃課一整天的事立馬就被夏爺爺知道了。
他剛回家就被抓到書房。
老爺子氣的不輕,可夏天卻是充耳不聞,無論老爺子說什麽他都答應,一副任打任罵随你便的模樣。
老爺子一把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了過來,正巧砸在夏天肩膀上。
夏天也沒呼痛,擡眼看了一下他爺爺,把掉落在厚厚地毯上的煙灰缸拿起來又放在書桌上。那意思明顯:您要不過瘾,就還砸吧。
“你、你是存心要氣死我!”
夏天低聲說:“爺爺,你別氣壞身子。我知錯了。”
“你那是知錯的态度!”老爺子在房裏踱步:“你長大我也老了,我是管不住你,叫你爹快點回來好好管教管教!什麽不學好學逃課!你前陣子和江河跟田韓昭賭博的事兒,你當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不說,是覺得自己心裏有分寸。這好了,才多久,就學成這樣!”
夏天曉得,這事肯定瞞不住,想不到現在被扯出來。
“你看看你,身上都是什麽品性,哪有一點我們老夏家人的樣子!你這樣別說考軍校,就是當兵我都看不上!”
夏天低着頭:“我不想上軍校。”
“說什麽?”
“我不想上軍校,我想下海。”
老爺子眼睛都瞪出來了,“那是我們家孩子該幹的事嗎!?”說着拐杖就打下來,打的夏天骨頭疼。
他都忘了,以前他爸十幾年沒照顧他沒立場管他,可現在不同了,他在爺爺跟前長大的,老人家是絕對不會讓他随心所欲。
“是不是跟着田家小子學的!你們這撥小子,什麽不學好,就學些花花花腸子,是被迷了眼了啊。”
夏天說:“爺爺,我也是想跟着政策走。”
“少在這胡說八道!給我去房裏反省去!”
夏天回了屋,他真是面壁反省。坐在床邊上,對着白花花的牆,腦子裏全想着今天的事兒。
他能拿葉平怎麽辦?能拿馮路怎麽辦?
他又能怎麽和家裏說不念軍校的事。
說個實在的,就算他把馮路給打死了,這些都好像改變不了。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站起來,坐在自己的鋼琴邊上。
心理煩亂,只想彈一首曲子。
那是他記憶深處的,自己寫的曲子。
那首曲子,只彈給一個人聽過。那個人曾經想買了這首曲子,好給藝人打歌。他拒絕了,并任憑那人怎麽說都不答應。
夏天的手在琴鍵上移動。
他寫過多少歌,他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這一首曲子。
琴聲流出,夏天聽着自己彈出來的音樂卻覺得飄忽。那雙手好似不是自己的,他只是下意識去動,然後讓樂曲一點點的流露出來。
他好像被一種溫暖的情緒包裹着心髒,四肢都熱了起來。
接着他感到自己流淚了。
臉上癢癢的,眼淚就這樣流在琴鍵上,手指滑在上面,有特殊的觸感。
夏天突然就正視了,他逃避的,就是葉平。
他害怕的,也是葉平。
他記得他和葉平在酒吧的争吵——
那時面對妻子去世,葉平一蹶不振,夏天作為連襟去安慰他,然後滿心的情感再也繃不住,全部溢出來。
葉平不相信,不接受。只是推拒他。
他害怕再看到那個推拒的眼神。
他們争吵,然後不歡而散。他為什麽不追出去呢?
也許那樣,那個人就不會……
夏天如同喘不過氣,他把臉埋胸前,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哭出來。
其實他害怕的,就是葉平遠離他。
夏天忿恨,這麽多年,自己為什麽就不好好想想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