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鈴鈴鈴……”
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就像洪水似的從教室的每一個門湧了出來。
學校門口堵滿了家長開來的各種豪華轎車,從學校上空俯瞰下去,這的确是一個頗為壯觀的場面。
也有一些滿了拿駕照年紀的學生自己開車上下學,所以,德築設有專門的學生停車場。
但是,在德築公學這樣的貴族學校,也有極少數人像常幸言那樣,騎着自行車上下學。
走到學校停車場門口,韓小吟再次問:“幸言,和我一起走吧,我讓哥哥送你回家……”
走在她前面的女孩停下腳步。
換下學生裙後的常幸言,将長發绾了一個髻子在後腦勺,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T恤配牛仔褲,與小吟的粉紅色公主裙相比,她就好像是個剛從地裏挖完地瓜回來的鄉下小姑娘。
看着那個小跟屁蟲,她扶了扶挎包,皺皺眉頭,說:“小吟,你怎麽還跟着我呢?快回去吧,你不是說,今天哥哥來接你放學嗎?他正等着你呢!”
“對呀,可是你從來沒有見過我大哥呢,他才回國沒多久,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嘛!”
“以後總有機會的呀,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嘛!”
“可是……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呀!要是被杜婧淩那群臭丫頭看見你推着一輛破自行車,那群暴發戶又要挖苦你了!”小吟憤憤不平的說。
“傻小吟,不要擔心我,別人說什麽,都不會傷害我!”幸言捏緊拳頭,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信的說:“哪,你看,這是一顆裝滿智慧的頭腦,是不會被虛榮勢力的小人所打倒的!”
然後,又将手掌貼到自己的胸前,肯定的說:“這一顆心,也是堅固如鐵的,就算是刀尖一般鋒利的語言,也傷害不了它!所以,放心吧!”
“你噢,總是這麽樂觀!”
看見小吟笑了起來,她推了推她:“好啦,快走吧,別婆婆媽媽的,好羅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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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小心噢,停車場內也有很多汽車,你騎車小心些。”
“知道了!”
“明天見……”
“嗯,明天見!”
看着小吟小小的身影走遠,常幸言精致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自從初中開始,她就和姑媽就在另外一個城市的韓家照顧韓奶奶。
直到去年,韓奶奶去世,她和姑媽才離開韓家。
這麽多年來,因為韓伯父的慷慨,所以才讓姑媽能夠供養自己上學,念完初中、考上高中。
後來,她以模拟高考第一名的成績,被以前的學校推薦到德築公學,并被收為特免生。而且,只要她的成績保持穩定,還可以直接升入德築公學的大學部,免費念完大學四年。
雖然德築的特免生優惠政策裏也包含了免食宿的費用,可是離姑媽太遠,她不放心姑媽的身體健康,姑媽也不放心她。
于是,姑媽就和她一起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繼續相依為命的生活。
中午的時候,接到姑媽的電話,說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好工作,主家也同意讓她随姑媽一起住,所以,讓她放學以後,就去看看。
這樣也好,她和姑媽不分開,再大的苦難,她們都能承受。
走進闊大的地下停車場,她向角落裏那個小小的自行車停放點走去。
遠遠看去,只有寥寥三四輛自行車。
可是在汽車停放點,卻停滿了各種名貴的漂亮汽車。有部分學生,已經潇灑的開着車向外駛去。
再看看自己的那輛鏽跡斑斑的紅色自行車……
嗚……命運啊,命運!
撅撅嘴,她還是認命的扶着自行車,慢慢的向外走去。
“嘟嘟……”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
她轉過頭去,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正尾随在她身後。
她忙将自行車移到路旁。
那車經過她時,輕輕的,溫柔的,從車窗內傳來一聲:“謝謝!”
她探頭看去,一個長頭發,漂亮得令人窒息的美女正沖着她微笑。
呼……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美女……
她忙颔首,回給美女一個微笑。難得在學校遇到這樣主動表示友好的同學啊!
等一等……好像有個人很眼熟……坐在美女旁邊開車的是……
那個挂着邪惡笑容的少年……
※※※※ ※※※※※※ ※※※※ ※※※※※※
“舜,她不就是你們班來的新同學嗎?”菱西從後視鏡看去,那個土裏土氣的女孩,推着生鏽的自行車艱難的爬着停車場的坡。
以舜注視着前方,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并沒有回答她。
菱西再次看了下那個女孩,繼續試探的問:“聽說……今天你救了她兩次……”
“杜婧淩講給你聽的吧!”
“聽說她是特免生,應該是品學兼優的那種學生吧……”
“你究竟想問什麽呢?”
以舜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菱西美麗的臉龐露出優雅的笑容:“沒什麽,只是有些好奇……”
“大一的課程不緊張嗎?居然還有時間關心學弟班上的轉學生!”
“你又不算我的學弟!”菱西的臉上泛起微怏的紅暈!
“誰說不算?”
菱西沒有争辯,若有所思的說:“明天我要随學校去做學術交流,大約半個月才能回來。”
“很好啊,這樣,我身旁的座位又可以讓別的女孩子坐了!”
菱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臉上依舊溫柔。
“你要想念我才行!”
王以舜歪歪嘴角,勾勒出一個壞壞的笑容,沒有回答。
自他滿十八歲,并且拿到駕照以後,母親就讓父親買了一臺車給他,并且承擔起了接送菱西上下學的重任。
菱西家離學校并不遠,母親的這門心思,他就算是頭豬,也會明白。
可是,他是成年人,擁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誰,也無法左右他的情感。
況且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擁有走進他心裏的資格。
輕輕擡頭看了一眼後視鏡裏那個少女,他的嘴角略略下彎。杜婧淩那群女人,她們怎麽會腦袋秀逗到将他同後面那個土得掉渣的丫頭牽連在一起,他的眼光,還不至于那樣差勁吧!
輕風,斜陽。
落日的餘晖包裹在一個小小的身影上,整個人都燦爛起來。
她的身畔,放着一輛鏽跡斑斑的自行車。
常幸言看了看眼前這個花園。
白色的栅欄上爬滿了薔薇的藤蔓。十月已不是薔薇花開的季節,但是栅欄上的薔薇花卻還開着,雖然只有淡淡的幾朵,卻也散發着幽幽的清香。
園子裏有個闊大的草坪,草坪中央,有一棵年歲不淺的銀杏樹,“簌簌”的往地上掉下金黃的落葉與杏果。大樹的後面,伫立着一幢氣派的別墅。
這裏是城市的郊區,也是富人區。
一整片豪華精致的別墅,錯落有致的排列着,形象的描繪了住在這裏的人們,身份地位的顯赫尊貴。
可憐她和姑媽,居然連有張瓦片的息身之所都沒有!
她感嘆的搖搖頭,輕輕按了按門鈴。
很快,從別墅裏跑出一個穿着淡紫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
“姑媽!”常幸言激動的喊道。
對,這個穿着淡紫色衣服,在常幸言眼裏卻是美麗慈祥到比貴夫人還要尊貴的女士,就是她相依為命的姑媽了!
常媽看見侄女,充滿歲月痕跡的臉上揚起慈祥的笑容:“幸言,快,跟姑媽進去認識下新東家。”
“嗯!”
放好自行車,幸言随着姑媽步入“薔薇花園”。
這時,一個氣質優雅的貴婦推開玻璃門。
“常媽,是你侄女來了嗎?”
威嚴且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
“是的太太。幸言,快向太太問好!”常姑媽示意侄女。
常幸言慌忙行禮:“太太您好,我叫常幸言。”
“不用那麽拘謹。”太太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說:“今後就和蜜雪兒住一個房間吧。”
“蜜雪兒?”
“對,我的小女兒,只有五歲,你陪陪她,她膽小。”
幸言再次鞠躬:“是,謝謝您給姑媽這份工作,我們會做得很好的!”
太太微微一笑,驕傲的腰板挺得很直。
她拎着手包,看起來似乎要出門。
臨到車庫時,她轉頭對常姑媽說:“常媽,晚上給孩子們的食物一定要清淡,按照食譜來做。10點以前就要讓他們睡覺。我去公司一下,今天晚上同先生參加一個慈善晚宴,可能很晚才回來,你照顧好孩子們,不用給我們等門!”
“是,是,我都記下了!”
“家裏有什麽情況,就給我打電話。”
“是!”
常媽畢恭畢敬的說。
太太的車已經駛離很遠了,常媽還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口。
常幸言握住姑媽的手,辛勞一生的那雙手長滿了厚厚的繭子。
“姑媽,我們進去吧!是不是該做晚餐了!”
“哎呀,對啊!不過,還有一件更要的事情我怎麽也忘記了!”
常媽驚慌的拖着她,往屋內奔去。
“什麽事情呀!”
“還有主人要給你介紹呢!”
“嗯?”
正在困惑中,姑媽已經牽着她的手往屋內走去。
打開門,清新典雅的氣息撲面而來。
裝飾的典雅得體的客廳,就如同太太的氣質一般高貴。沙發上,坐着一個小不點,正抱着一個大嘴熊。
看見她們進來,小家夥愣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跑上樓去了。
姑媽微笑着說:“那就是蜜雪兒,有些怕生。”
常幸言向躲在樓梯上的小家夥揮揮手:“蜜雪兒,不要怕,來,讓姐姐認識下你。”
像公主一般可愛的小家夥不說話,轉身就向樓上跑去。
這時,從樓梯上下來一個少年。
蜜雪兒撲進他的懷裏。
“蜜雪兒,不要粗魯得要死往樓上跑,你是女孩子耶,摔跤了怎麽辦!”
這個聲音,怎麽有點熟悉呢……
幸言循聲望去。
輕便的白色家居恤衫,淺灰色的闊大休閑褲,淩亂的及耳碎發……
以及……那雙有着漂亮雙眼皮卻若鷹般銳利的眼睛……
神哪,這個人是……
他感覺到了一個探詢的目光,于是,向樓下望去。
頓時,驚訝得瞪大眼睛。
兩個人錯愕得對望着。
“常幸言?!”王以舜率先喊出聲來。
※※※※※※ ※※※※※※※ ※※※※※※ ※※※※※※
她怎麽會是新保姆的侄女呢……
坐在沙發上的王以舜,臉上的表情,足以凍死人。
蜜雪兒還不識相的在他的身上爬來爬去,一點也沒察覺他臉上的沉重。
常幸言從廚房裏出來,微笑着對他們說:“以舜少爺,請帶蜜雪小姐到餐廳用餐吧!”
可惡,這個土得要死的鄉下女人,居然還微笑怡然的看着他。
王以舜抱起蜜雪,從她身邊走過,輕飄飄的抛出一句:“以後別加‘少爺’兩個字,我不喜歡聽!”
“是!”
常幸言微低着頭,王以舜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進餐廳。
寬闊明亮的餐廳裏,只有王以舜和蜜雪兒在用餐,常幸言和姑媽都在廚房裏。
“幸言啊,你和以舜少爺認識?”常媽一面打掃廚房的衛生,一面八卦的問。
常幸言點點頭:“在學校是同學。”
“真的?”
“姑媽,你想幹嘛?”她一看姑媽那副雙眼放光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什麽了。
常媽小心翼翼的将她拉到一旁,悄聲說:“那個……以舜少爺也蠻帥的喔!”
“姑媽,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你們是同學,現在又住在一起,以後你們就一起上下學,一起溫習功課了噢!”
更或許……嘿嘿……
常媽的臉上揚起因為假設的猜想帶來的滿足笑容。
“姑媽,我跟他又不熟!”
一句話,徹底打碎姑媽的幻想。
凡是她常幸言見過的男孩子,包括以前在韓奶奶家樓下賣肉的阿蘇,菜市場賣刀的大寶,姑媽全都不放過,總是希望別人将她趕緊娶回家。
這樣,她們也就不用再那麽辛苦的流浪,也算有了個家。
可是,這種想法未免又太離譜了吧。
姑媽怎麽會以為王以舜也可以做她的侄女婿呢!
來到德築已經兩個星期了,她也只是今天才同他講了第一句話,以及……
她的腦子裏,忽然呈現那幅畫面……
像樹一般偉岸的英俊少年,懷抱着因為驚吓而滿臉茫然的少女……
窗外有陽光斜射進來,撒在兩人身上,宛如天使的光圈……
到現在,她還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以及心底,那種異常的悸動……
“幸言!幸言!”
“嗯?姑媽,什麽事!”
被姑媽發現走神,是件很丢臉的事情。
“你在想什麽啊?以舜少爺在餐廳叫你呢!”姑媽似乎并沒有追究她閃神原因的想法。
“那我過去一下!”
“要和以舜少爺多多溝通一下喔!”
“行啦!”
常幸言受不了的丢給姑媽一個蛋白眼,小碎步往餐廳跑去。
不知道他找她有什麽事情?
不過,她有一種預感,肯定不會是好事!
果然,走進餐廳,就看見王以舜臭臭的一張臉。
小小的蜜雪兒坐在他的對面,乖乖的喝着湯。
“您找我有事嗎?”她不正視他的眼睛,低微的說。
以舜看了一眼她,說:“你要負責照顧蜜雪兒,對麽?”
她擡起頭,迎上他的眼睛。
那張臉孔正一本正經的對着她。
“我應該做什麽呢?”她問。
他指了指蜜雪兒身旁的位置,說:“喂她吃飯!”
幸言看着蜜雪兒,小家夥正自己拿着小勺往嘴裏塞東西。
還吃得那麽津津有味。
她有些抗議的嘟哝:“可是……她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的呀……”
完全不需要她喂嘛……
“那你是來做什麽的呢?”
他冷冰冰的表情,同在學校的時候,迥然不同。
這個人是雙面君嗎?說變就變……
常幸言深吸口氣……
忍,一定要忍住。這樣的委屈,早就應該有心理準備的!
好吧,他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
她對他露出甜美的一笑,然後坐到蜜雪兒的身旁。
小小的蜜雪兒眨着黑寶石般閃爍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蜜雪兒真是好可愛,像洋娃娃一樣!”
常幸言驚嘆了一下,然後用小勺挖了一塊嫩蛋,輕輕遞到蜜雪兒面前。
“乖,來,張嘴……啊……”
可是沒有想到,可愛的蜜雪兒卻別開腦袋,躲過她的小勺。
常幸言不死心,繼續進行自己的微笑攻勢。
“乖啦,快吃下這一口,姐姐就給你糖糖吃!”
小家夥毫不領情,竟然跳下自己的小椅子,很不給面子的躲着她。
看起來,像是一個有點自閉的小家夥。
“不要跑啦,快過來吃飯!”
她追,小家夥就跑。
餐廳裏出現一幕少女追着小女童跑的精彩戲目。
好累噢,這個小家夥的體力怎麽那麽好。
氣喘籲籲的常幸言擡頭看了一眼王以舜,他居然整好以暇的冷眼觀看着這精彩的一幕。
那個傲慢的眼神裏,帶着令人心涼的嘲諷。
不可以被他看不起。
常幸言看向自己不遠處,正眨着眼睛對她笑的小家夥。
這個小丫頭,看到她累的那麽慘,居然笑的那麽開心!
她,準備要生氣了!
猛的,她伸手抓住蜜雪兒,将手中的小勺遞到她的小嘴前:“蜜雪兒要是不聽話,姐姐就要告訴媽媽了噢!那樣的話,媽媽就不疼蜜雪兒了!”
這一次,還在笑着的蜜雪兒忽然垮下小臉,打掉她手中的小勺,稚嫩的童音帶着哭腔的喊:“走開啦,我讨厭你!”
然後,在常幸言傻掉的表情中,蜜雪兒撲進哥哥的懷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OH~MY GOD!
天哪,素有“微笑的小仙女”之稱的她,這次怎麽會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拒絕!
而且,還被拒絕得那麽慘。
那坨黏糊糊的嫩蛋趴在她的臉上,可是肇事的家夥竟然在一旁委屈的哭。
搞錯沒有,該哭的人是她耶……
王以舜抱起妹妹,輕蔑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說:“你真的不該來我們家!”
說完,和蜜雪兒離開了餐廳。
“發生了什麽事?”常媽聞聲從廚房裏跑出來,看見以舜抱着哭泣的蜜雪離開,她拉住侄女:“蜜雪兒怎麽哭了?你不是一向很讨小孩子喜歡的嗎?”
“誰知道,這個家裏就是有兩個怪小孩!”
“嗯?怪小孩?”
姑媽不解的看着她。
常幸言扔下手中的小勺,安慰她:“姑媽,別擔心啦,小孩子面生會哭很正常,我上去看看吧。”
“哦……”
※※※※ ※※※※※※ ※※※※ ※※※※※※
童話般可愛的粉紅色小房間。
大嘴熊憨憨的趴在粉紅色蕾絲枕頭的旁邊,守護着它的小公主。
蜜雪兒癟着小嘴,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臉頰上還挂着淚珠兒。
王以舜躺在她的旁邊,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嘴裏輕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那種溫柔與疼惜,讓推開門的常幸言有些詫異。
“王以……”
他擡頭看見她,輕輕将食指放在唇間,示意她不要出聲。
幸言捂着嘴,坐在旁邊的小床上,這應該是為她準備的……
昏黃的臺燈光芒,靜靜的流淌在屋子裏。
小家夥癟着的小嘴不再緊繃,慢慢放松。
甜美的輕鼾聲,傳來……
王以舜替妹妹蓋好被子,在她額頭輕輕的印上一吻。
“晚安!”
嗯?這樣就睡着了嗎?
常幸言想上前去看看,可是王以舜卻忽然捏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門外。
合上蜜雪兒的房門,王以舜的雙臂将她圈在牆上,眼睛裏流露着警告的眼神。
“你上來做什麽?”
他說話的時候,呼吸就噴到她的臉上,那麽輕,那麽溫暖。
常幸言的心髒又神奇的跳起舞來。
她指了指房門,又指了指自己,想要解釋,卻結巴起來。
“我……我只是……只是想看看蜜雪兒,看她有事沒有……”
“她已經睡着了!”
“我知道,可是……”她有些為難的看着他:“可是太太讓我睡蜜雪兒的房間啊,我希望和她把關系協調好……”
“今晚你睡沙發!”
“我睡沙發?可是我的床……”
“沒有你的床!以後,都不許進蜜雪兒的房間!”
“是太太讓我照顧蜜雪兒的!”
“她不需要你照顧!”
“可是,我是她的保姆!”
他忽然說:“我們家不需要保姆!”
看着他冰冷且不屑的表情,她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呵……好好笑,他以為她想的嗎!
見她不說話,他在她耳邊狠狠的說:“給你兩天時間,帶着你的姑媽,離開我家!”
然後,轉身向他的房間走去。
看着他“砰!”的合上門,常幸言的心底騰起一團火。
可惡——!
她的拳頭捏得“咯咯”直響。
“砰!”
房門被粗魯的踢開。
王以舜轉過身,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站在門口。
他剛要說話,她已經站在他的跟前,捏了許久的手指頭最終沒有指在他的鼻子上,在心裏百轉千回的咬牙切齒的罵人話語也轉化成為柔軟的微笑:“你不要趕我們走好不好?我和姑媽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出去!”
他冷冷的,毫無表情的說。
常幸言的笑容僵在臉上!心裏的火苗,騰得越來越高。
終于,再也忍不住!
死就死吧!
“喂,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好命的!你什麽都有,疼愛你的父母,可愛的妹妹,這樣溫暖幸福的家……所以在你眼裏,作為保姆的我們是那麽微不足道,可是保姆也有尊嚴!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把工作做好一點而已,你憑什麽想要趕我們走!”
常幸言被氣得渾身發抖,怒氣沖沖的說完這番話,可是對方卻沒有反擊。
他怎麽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呢……
驕傲的他被她這樣臭罵一頓,不是應該暴跳如雷的吼上她一頓,或者狠狠的揍她一頓解氣的嗎?
居然深深的看着她,臉上完全觀察不出他在想什麽!
屋子裏這麽靜,她好像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砰砰……砰砰……”
這是誰的心跳聲,怎麽那麽急,那麽快……
好像……好像是她自己的耶……
她……她幹嘛要緊張……
他離她越來越近……
他不會是想要怎麽樣吧?
“你……你要幹嘛……”
常幸言有些局促的往後退,直到退到後背貼着牆。
看着愈加逼近的那張臉孔,她緊張的閉上雙眼!
天上的神仙,地上的妖怪,統統快來救救我……
心底一直碎碎念,可是許久,四周一片安靜。
“這就是你沖進來的目的?尊貴的保姆小姐!”
“嗯?”常幸言偷偷睜開一只眼。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然後,擡起手來……
完了,完了,他要打她嗎?
就在她瞪大眼睛,心裏思量着怎麽還擊的時候,王以舜的手從她眼前掠過,筆直的指向旁邊的房門。
淺淺胡渣下的雙唇,沉沉吐出:“你可以出去了!”
呃?
常幸言愕然的看着他,她還在發揮想象力呢!
可是,他已經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到門外,重重的關上門。
摸着碰在門上痛得要死的鼻子,她真恨不得狠狠的給他一記拳,讓他知道得罪“江湖好女”的下場!
可是……她又不能得罪他……
她這樣沖進去臭罵他一頓,也只是想要讓他明白,到王家作保姆,只是因為她和姑媽真的需要這份工作,如果沒有這份工作,她們在這個城市,應該怎麽活下去……
可是,他又怎麽會明白呢……
面對她嚴肅的申辯,他卻是那麽不在乎……
那麽……那麽的冷淡……
她早就應該明白,在有錢人的眼裏,保姆是沒有尊嚴的。
黯然的,她轉身,往樓下走去。
眼睛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澀澀的……
淺灰色的牆……
深棕色的地板……
冰冷的鐵架床……
臺燈的光芒,如刀光般冰涼慘白!
闊大卻又簡單的房間裏,一個修長的身軀挺拔的站在陰暗的角落裏。
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有燈光下,若辰星般閃爍的雙眸……
“是太太讓我照顧蜜雪兒的!”
“她不需要你照顧!”
“可是,我是她的保姆!”
……
那清澈卻又憤怒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重複着……
他閉上雙眼。
為什麽,為什麽母親要這麽做,她明明知道,他們需要的,是什麽……
※※※※※※ ※※※※ ※※※※※ ※※※※※
明亮清新的早晨。
小鳥在樹上唱歌,有幾片金黃色的葉子,悠閑的睡在翠綠的草坪上。
秋天,真美好呀!
站在屋檐下做着伸展運動的常幸言,深深的吸了口氣。
住在這裏的人命可真好,空氣這麽清新!多吸幾口氣,都要多活幾年呢!
昨天晚上,她不敢去打擾蜜雪兒,就和姑媽擠了一晚。
早早的起床替他們做好早餐,現在一家四口正在餐廳用餐呢。
她也該趕緊準備一下,去上學了,總不可能,讓王以舜開車送自己吧,就算是同學,他也未必有那麽好心。
她用抹布輕輕擦拭着停在樹下的自行車。
在這裏連停放自行車的地方都沒有,可憐她的“汗血寶馬”,不能停到車庫,也不能停進房內。
只有在院子裏風吹雨淋了!
愛惜的擦拭完畢,她整理了下書包,扶着車準備出門。
“小姑娘,你要去哪裏!”
一個和藹的男人聲音在身後響起。
回過頭,她忙恭敬的鞠躬:“啊,先生,對不起,不敢打擾你們吃飯,所以沒有向您告別。我該去上學了!”
王文翰微笑着說:“你在哪裏上學?讓以舜送你吧。”
“我……”
她正要拒絕,這時太太從餐廳裏出來。
雲珍高貴的看了一眼扶着破自行車的女孩,然後對丈夫說:“還是不要耽誤人家去上學的時間,貿然讓以舜開車送別的女孩子上學,菱西怎麽辦呢?”
然後,不待丈夫說話,她對常幸言說:“你快走吧,下學以後早點回家,今天我和先生不在家,以舜和蜜雪兒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是……”她颔首。擡起頭時,看見王以舜牽着蜜雪兒向車庫走去。
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呢!
可見有多麽讨厭她!
扶着自行車,她低着頭往前走着。
雖然現時的大中國沒有階級主仆之分,可是,就現實身份地位財富差別而言,她的貧困,不得不讓她低頭。
高貴的太太,溫和的先生,自閉的小姐,還有一個……
猜不出真實性格的少爺!
對,她常幸言,就是處于這樣一個環境裏!
這一家人,似乎并不容易相處啊!
課間餐。
德築公學的課間餐在第二節 課以後。
每餐一盒溫溫的牛奶,一塊細軟的面包,外加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教室裏和往常一樣,早就跑得只剩下寥寥幾人。
常幸言喝完牛奶,拿着空盒子來到垃圾箱旁。
垃圾箱裏散亂的堆放着沒啃完的面包和沒喝完的牛奶。
“哎……”她深深的嘆息。
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孩,完全不知道糧食有多麽可貴,如此的糟蹋,真是可恥!
她将空盒子放下,這時候,旁邊忽然飛來一塊完整無缺的面包,準備無誤的進了垃圾箱。
常幸言拾起那塊面包,生氣的轉過身:“是誰扔的面包?”
教室裏餘下的人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他們這群人,對任何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都十分冷漠!
常幸言皺皺眉頭,一面小心翼翼将面包髒髒的表皮去掉,一面埋怨:“真是的,浪費糧食的人啊,下地獄以後,一定會吃一大桶蛆的!”(有那麽一個傳說,在人間的時候浪費一粒米飯,就會下地獄去食一只蛆!雖然這個傳說有些令人發抖,不過,彩認為,對待習慣浪費的人來講,或許是個具有奏效的警言!)
“誰說我會下地獄!”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傳來。
她看向那個“發聲器”。
修長的個子,健碩的身軀,以及一張長得還不錯的娃娃臉。
她毫不猶豫的将面包遞給他:“普峻同學,這是你扔的嗎?扔掉多可惜,還是把它吃掉吧!”
這個人,就是傳說中許久的普峻。
而她對他的印象,也只是在新生報道時的自我介紹而已。
“普峻,男,18歲,未婚,可是有心儀的女生,B班的韓小吟同學,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生,所以……你沒機會了!”
然後,不待站在講臺上的她講話,普峻身旁一直保持似笑非笑表情的少年,則說:“王以舜,男,18歲,未婚,沒有心儀的對象,所以……你還有機會!”
教室裏一陣哄笑,尴尬的她站在講臺上,也只能陪着笑,說:“你們好幽默噢……”
……
就是這個家夥!只要他和王以舜一起,整個教室就會不得安寧。
普峻看了一眼面包,笑了起來:“大姐,你在開玩笑吧,扔在地上的東西,怎麽可以撿起來再吃!”
“你在糟蹋糧食呢!”她嚴肅的看着他:“快接過去!”
普峻環抱雙肩看看她,然後回頭喊道:“啧啧,以舜,你的女人很霸道哎!”
什麽……王以舜的女人……
她什麽時候變成了他的女人……
常幸言緊張的四下張望一番!
教室裏零星的幾個同學傳來竊竊私語,也有人立即豎立耳朵。對于八卦的新聞,他們極度感興趣,上課聽講也不見有這麽認真……
“喂,你不要亂講話噢!”她将面包塞進他的懷裏。
其實,她更恨不得找塊抹布塞進這個家夥嘴裏。
普峻卻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依舊大聲喊:“以舜,你的女人在否定你哎!”
“普峻,你這個家夥,閉嘴啦!”
她簡直要被氣死了!
偏偏這個時候,“曹操”居然真的出現了。
“你們在吵什麽?”他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昨天晚上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還記憶猶新,被她痛罵了一頓的他,今天面對她,一定也像從墓地裏爬出來那樣。
然而,忽然出現的一張邪惡的笑臉,卻令她大跌眼鏡。
“誰是我的女人?”他俊美的臉上挂着微笑。
“她不是嗎?”普峻看向常幸言。
王以舜嘲諷的笑了一聲,壞壞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目光從她白皙光滑如搪瓷一般的臉,慢慢的往下移動着。
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胸部,她的臉上騰起兩朵紅暈,又羞又窘,掩着胸,瞪着他:“你,你,你在看什麽!”
“啧啧!哎……”王以舜對普峻搖搖頭,一臉惋惜的模樣,說:“拜托,下次你有眼光一點好不好,不要阿貓阿狗都塞給我,說是我的女人!完全不符合标準嘛!”
普峻滿臉無辜。
“那你昨天英雄救美做什麽?我還以為你心動了!”
“喂,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一只跛了腳的小貓,我也會好心的抱着它過馬路。難道那樣,你也把那只貓叫做是我的女人!”
他一副很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