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Good bye
考試成績出來, 賀笙赫然在紅榜第一。
并且,這一次,賀笙以727的高分刷新了陵南的記錄。
一中的校長老師樂得合不攏嘴, 在聯合會議上趾高氣昂, 好像今年的省狀元已經在他們學校了。
【表現的不錯。】
賀笙厭惡地看了這條短信一眼,随後合上了手機。
2008年冬天,冷空氣猝不及防席卷了所有地區,全國範圍內強降雪。一時之間,整個華國似乎都陷入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大年三十。
門鈴響起來, 裴向陽喊道, “賀笙,開一下門!”
屋內開着充足的暖氣, 少年只穿了一件白襯衫去開門。
裴向陽從廚房裏跑出來,看見賀笙搬進來的箱子,一臉興奮, “快打開我看看!”
賀笙用小刀将紙箱劃開, 裏面是一堆喜氣洋洋的裝飾品。
大紅的春聯和福字, 亮晶晶的彩燈和星星,全新的氣球和彩帶等等。
裴向陽說,“過年就應該熱鬧點嘛!”
賀笙搬了個梯子,把彩帶、氣球和彩燈按照裴向陽的指揮貼到牆上。
兩人又一起去門口貼春聯。
“不對不對, 再往左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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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歪了, 往右一點。”
一副春聯貼了半個小時還沒貼好, 賀笙無奈,“你來。”
裴向陽努努嘴巴,不服氣道, “我來就我來。”
他嘴上信誓旦旦,可是一上手,貼的肉眼可見的歪。
試了好幾次後,裴向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還是你來吧。”
賀笙笑了笑,一下子就把春聯貼好了。
福字是裴向陽貼的,只需要倒着貼就行,他笑着跳退一步,歡快道,“福到!”
他的杏眼笑彎成月牙,整個人都明亮的發光。
賀笙将人拉進門,目光變得有些兇狠。少年人的欲望總是來的突然且狂烈,裴向陽察覺到危險,将人推開,磕磕巴巴道,“芋、芋頭好了,我去看看!”
他從賀笙的懷裏鑽出來,小兔子似的鑽進了廚房。
陵南本地有一種用芋頭加紅薯粉做的餃子皮,叫做芋餃。裴向陽不愛吃面食,但是特別喜歡芋餃。
用高壓鍋煮好的芋頭十分軟糯,輕輕一壓就成了泥。裴向陽在一旁剝芋頭皮,剝好了把芋頭肉放進旁邊的盆裏,賀笙将芋泥和紅薯粉混合,不斷揉搓和面。
過了這個新年,賀笙就是十八,從少年長成了青年。
他的袖子向上卷了兩道,露出結實幹練的小臂,用力時有青筋微微凸起,顯得十分有張力。
裴向陽偷偷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又白又細的胳膊,癟了癟嘴,看來他要開始鍛煉了。
和好了面,兩人開始包餃子。
裴向陽包的餃子圓潤可愛,再看看賀笙的——
裴向陽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能把賀笙比下去的事情,像個耐心的小老師對着賀笙的餃子指指點點。
賀笙看見他那小尾巴得瑟地快翹上天的樣子,也樂意哄他。反正他包的再醜,最後也會被小裴老師修補的像個餃子樣,還能聽他多唠叨幾句。
這一年的帝都還沒有禁止煙花爆竹,下午四五點鞭炮聲就陸陸續續響起。
按照陵南的風俗,放完鞭炮後就要關門吃飯,在吃完團圓飯前,門是不能開的。等長輩給小輩發完了紅包,開了門,小輩們才能出去玩。
裴向陽沒想到,賀笙買了煙花和鞭炮,他們下樓放鞭炮的時候。
裴向陽接到了裴钰打來的電話。
賀笙已經将鞭炮鋪好,正回頭看他。
裴向陽想了想,将電話挂斷,直接關了機。
鞭炮是裴向陽點的,他小時候總看鄰居家孩子玩,但是他膽子小,方雅蘭他們也老拿鞭炮炸到人這種事情來吓他。以至于長這麽大,裴向陽還沒玩過一次鞭炮。
賀笙将打火機交到他手裏,“你去點。”
裴向陽上前,可是在就要碰到點火線的時候又慫了。
賀笙在他身後,摁住他兩邊肩膀,像是将人圈在懷裏。他說,“別怕,我就在你身後。”
裴向陽得到了勇氣,大着膽子上前點了火,并且飛快往回跑,猛地紮進賀笙的懷裏。
賀笙伸手将人抱住,随即用雙手捂住裴向陽的耳朵,不讓他被吵到。
聽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裴向陽興奮極了,“真好玩!原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鞭炮起了一陣的煙,兩人站在煙霧裏。
在爆竹放完的一刻,賀笙突然低頭,在裴向陽的耳垂親了一下。
裴向陽猛地捂住自己的耳垂,鬧了個大紅臉,“在外面呢。”
賀笙笑着看他,“那在家就可以親了嗎?”
裴向陽瞪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絲毫殺傷力都沒有,反而因為臉頰泛着紅暈,讓人更想欺負了。
除夕宴是賀笙下的廚,賀大廚一大早就起來做準備了。
在帝都待了一周,他對附近菜市場超市等地點已經十分熟悉。
因為他們只有兩個人,所以沒有做太多的菜。
炖鴨、紅燒魚、芋餃、青菜、青椒臘肉,還有陵南特色的團圓果,團圓果是昨天霍超從當地菜市場買着寄來的。
賀笙知道裴向陽海鮮過敏,于是沒有準備海鮮,他做的全是裴向陽的喜好。裴向陽最近比較偏愛的,就放在他跟前。
這一晚,和所有團圓的人家一樣,室內燈火通明。在氣球彩帶、彩燈和平安結的裝扮下,即便只有兩人的房子也不顯得冷清,反而異常熱鬧。
裴向陽看着對面的少年,咬着筷子想,雖然這一年過年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這是他過過的最好的新年。
賀笙擡頭,“飽了?”
裴向陽非常給面子地打了個飽嗝,攤在椅子上摸摸小肚子撒嬌,“我都撐得走不動了。”
裴向陽雖然性格軟,但是在外面其實很要強,就算在父母面前也從來沒有撒過嬌。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到了賀笙面前,他就忍不住地撒嬌。有時候他自己都在心裏唾棄自己,實在太不像個鋼鐵小男生了。
偏偏賀笙也喜歡他撒嬌,他喜歡一切裴向陽依賴他的樣子。
賀笙站起身,将碗筷收拾了後,将撐得走不動道的小懶鬼公主抱到沙發上。
正在和項邵傑他們群視頻的裴向陽吓了一跳,群視頻裏頓時噓聲一片。
裴向陽立刻羞恥地摁了挂斷。
賀笙将人抱到沙發上,下巴靠在裴向陽的頸窩,雙手霸道又蠻橫地将人圈住。
這個動作讓裴向陽整個人都坐在了賀笙的腿上,他又不敢亂動,生怕和上次一樣,讓賀笙擦槍走火。
他羞恥的眼尾都發紅,嬌氣的控訴,“你、你無恥,都被他們看到了!”
賀笙毫無羞恥心,承認地非常坦蕩,“嗯,我無恥。所以小裴老師可以教教我什麽叫禮義廉恥嗎?”
裴向陽心裏又羞又憤,扭過頭不去這個長相帥氣的小流氓搭話。
群裏的消息已經快要99+,條條都在艾特裴向陽。
學習強大:媽的,過年在家挨罵也就算了,來群裏找點安慰居然還要吃一口狗糧!
陵南流川楓:有異性沒人性!@Sun
傑哥不要啊:老子家的小白菜被豬給拱了,心痛.jpg
......
學習強大:陽寶怎麽不回話,我們寶寶不要被壞男人騙啊!!!!!!!
陵南流川楓:嗚嗚嗚嗚我們寶寶@
學習強大:不會吧不會吧,這麽好的日子,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
傑哥不要啊:什麽樣啊?
陵南流川楓:老傻子了,不就是歡快新春節,洞房花燭夜嗎?
學習強大:強.jpg
......
陵南流川楓:項邵傑去哪兒了?人呢?怎麽說沒就沒了?
傑哥不要啊:媽的,去帝都的票被搶光了!
學習強大:傑哥牛啊,都要追到人家小倆口家裏去了。
傑哥不要啊: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學習強大:說得對!我們寶年紀還小,不可以醬醬。
裴向陽看的一頭黑線。
賀笙的腦袋親密地擱在裴向陽的頸窩,顯然也看見了。
他的注意力在群裏的反對聲上,他趁裴向陽不注意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
Sun:你們誰不同意?
少年的聲音清冷寡淡,又隐含無法忽視的威脅。
林強第一個跳出來反水。
學習強大:人家天造地設的一對,哪裏輪得到你們這群妖怪來反對!
陵南流川楓:......
傑哥不要啊:林強前來受死!
群裏樂哈哈地開始撕逼,裴向陽看的樂呵。
他突然感覺到圈在他腰腹的手臂收緊,緊緊貼在他後背的胸膛一片火熱。
裴向陽側過臉,正對上少年尤為熾熱的視線。
外面冰天雪地,室內溫暖如春,氣溫差讓窗臺結上了如同開花一般的冰霜。
氛圍有些危險的暧昧,被人這樣圈在懷裏跑不掉。
裴向陽好像中了某種魔力,也賀笙對上的視線也變得挪不開。
眼見着兩人越貼越近,近到呼吸都可聞。
即将鼻間貼上鼻尖時。
一道等到接通的聲音将暧昧的氛圍打斷。
裴向陽慌張地扭開臉,點開手機,有些驚訝地發現是霍超發來的通話請求。
賀笙從他手裏接過電話,點了接通,沒想到霍超打開的不是語音電話,而是視頻。
電話那邊,正湊在一起的霍超王胖子幾個一下子就看見了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背景音接二連三地傳來“卧槽”的聲音。
“這什麽情況?”
“你打得是嫂子扣扣吧。”
裴向陽忙瞪賀笙一眼,對方無奈地聳聳肩,表示他也不是故意的。在裴向陽眼刀的威脅下,賀笙依依不舍地将人放開。
等霍超幾個再出現的時候,鏡頭裏只有裴向陽一個人了。
因為剛剛的沖擊,霍超說起話來還有點不自在,“嫂子,新年快樂啊。”
因為剛剛被抓包,裴向陽害羞地回以祝福,“你們好,新年快樂。”
王胖子,“嫂子臉怎麽這麽紅啊。”
霍超,“閉嘴!”
其餘幾人都湊過來,一人一句嫂子好,把裴向陽叫的臉更紅了。
他回了一下頭,發現賀笙正笑着看他害羞尴尬。
裴向陽向他捏了捏拳頭表示威脅,賀笙這才不笑了。
賀笙用紙和筆寫上字,偷偷塞給裴向陽看:嫂子應的這麽習慣,不如公開呗。
裴向陽遠離手機,低聲反駁,“不可以。”
他還害怕賀笙誤會,又讓對方沒有安全感,紅着臉說,“我還沒做好準備。”
之前他可以那麽坦率地告訴項邵傑幾個,是因為他們之間都很熟悉。可他和霍超幾分并沒有熟悉到那個份上,這樣子突然公開,還怪不好意思的。
賀笙并沒有為難他,偷偷地捏了捏他的小拇指,“嗯,家裏你最大,都聽你的。”
裴向陽又鬧了個臉紅。
霍超問,“嫂子,你那麽很熱嗎?怎麽臉這麽紅。”
裴向陽說,“房間裏開着暖氣,是挺熱的。”
霍超拍了拍腦袋,突然想起來他為什麽會打電話給裴向陽,“差點忘了,嫂子,我本來是給笙哥打電話的。不知道為什麽他沒在線,我就問問你。”
裴钰一直在打裴向陽的手機,所以他幹脆直接關機了。現在手裏用的,是賀笙的電話。
霍超問完,又拍了一下自己腦袋,“你看我傻了都,笙哥就在你旁邊。對了,你們倆怎麽在一起過年啊?嫂子你不回家嗎?”
裴向陽實在不知道怎麽應付,向賀笙發去求救的眼神。
賀笙輕輕笑了笑,将手機接過來。
“你找我什麽事?”
眼見着賀笙和霍超聊起來,裴向陽這才松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沒他什麽事了,裴向陽正準備離開沙發,沒想到光裸的腳腕被人抓住。
他的腳腕是敏感點,裴向陽一下子就紅了臉,而且不僅僅是臉,幾乎一瞬間,他渾身上下的皮膚都變得粉嫩嫩的。
賀笙卻并不松手,反而就着腳腕把人抓過來,又摟進了懷裏。
那邊的霍超王胖子見了,這才發現剛剛不是他們的共同幻覺。
“卧槽!”
“卧槽!”
“卧槽!”
“卧槽!”
四聲卧槽此起彼伏。
霍超幾人看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怪異,最後還是裴向陽急中生智,硬着頭皮說,“叫你不要和我鬧着玩了。”
一聽是鬧着玩,霍超幾人松了口氣,雖然事後仔細想想越想越奇怪,但是除了情場老手李謙之外,霍超王胖子童偉都是單細胞直男,并不能很好地區分兄弟情和社會主義兄弟情。
霍超并沒有懷疑,“嫂子,你和笙哥感情真好。”
結束了和霍超的通話,裴小太陽化身暴躁小奶獅,對着幸災樂禍的罪魁禍首一陣組合拳。
他打起人來和撓癢癢似的,一點都不疼。可是賀笙也感覺到剛剛是有點過分了,為了讓裴向陽消氣,他松開手。裴不高興立刻爬走。
裴向陽在房間裏給陳望水夫婦打了個電話,陳望水一家還在吃年夜飯,他的女兒也在,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陳望水還隔空給裴向陽發了個紅包,順便讓裴向陽給裴子江方雅蘭問聲好。
挂斷電話,裴向陽的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他看着手機裏裴钰打進來的三十幾個未接來電,和二十幾條短信。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都不想點開。
賀笙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屋,從身後輕輕把他摟住。
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聲地問,“想家了嗎?”
主卧裏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燈火通明。
裴向陽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裴向陽輕輕轉過身,回抱住他的腰,微微笑着,“賀笙,這是我過過的最好的一個新年。”
少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裏翻過着濃烈而炙熱的情緒。
“我也是。”
午夜十二點,半空中升起無數煙火,将他們年輕的臉龐照亮。
賀笙低下頭,裴向陽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兩人交換了一個濕熱纏綿的吻。
直到裴向陽被吻得氣喘籲籲。
兩人額頭頂住額頭,鼻尖抵住鼻尖。
裴向陽笑開,彎起的眼睛裝着浩瀚星辰。
“新年快樂,賀笙。”
“新年快樂,陽陽。”
·
高考前最後一個月,賀笙每天四點起,十二點睡。
前幾次考試他的成績穩定在了720分以上,如果高考能夠穩定的基礎上稍微發揮一下,很有可能能拿下那一年的理科狀元。
最後一次模考,随着鈴聲響起,結束了考試。
收完卷子,賀笙站起身,突然大腦一陣劇痛,他兩眼一黑,直接暈倒在了考場。
賀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醫院,他的手背正插着輸液管。
班主任和霍超他們都在,就連校長也來了。
讓賀笙意外的是,負責他爺爺遺産的蔣律師也出現在了病房。
醫生和蔣律師從門外走進來,和現場的人交代說,是最近過度勞累造成的,好好休息就好。
現場人聽了這次松一口氣。
廖校長急着去區裏開會,霍超幾個也被班主任帶了回去。
最後只剩下蔣律師站在病房,和他面面相對。
給賀笙拔完針的護士,出去時帶上了門。
蔣律師在凳子上坐下。
賀笙靠在床頭,臉色蒼白,目光淩厲,冷冷道,“直說吧,什麽病。”
蔣律師的目光有些複雜,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孩的時候就覺得,對方太聰明了。而有的時候,太聰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蔣律師說,“這邊的醫院設備太落後,查不出什麽。我給你請了假,也約好了最好的專家,今晚我們就回帝都檢查。”
聽了他的話,賀笙的臉上沒有多少意外。
要不是他的臉色太蒼白,顯得有些脆弱,蔣律師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只是一個剛剛滿十八歲的孩子。
賀笙說,“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和你走。”
蔣律師反問,“你不想活下去嗎?”
這個問題一下子戳都了賀笙的命脈。
他想活下去。
此時此刻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好。”
在帝都待了兩天,來來回回不斷做着各種檢查。
蔣律師拿着檢查結果來找他,臉色有些凝重。他說了一連串的英文,每個單詞賀笙都知道意思,但是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麽。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蔣律師看見少年如此鎮定的模樣,心裏充滿同情的時候又忍不住地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呵,什麽時候知道的。
賀笙閉了閉眼,又想起那個令人憎惡的惡心的悶熱的午後。
穿着旗袍抹着紅色蔻丹的女人施舍般地對他說,“你還不知道你爸是怎麽死的吧,因為你們全家都有病!”
“看在我們母子一場的份上,我勸你早點去做個檢查。”
“所以我說,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從那時賀笙才知道,他們賀家有一種遺傳病,目前在世界上都沒有多少研究,就連學名都沒确定下來。
這種病症全世界罕見,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發病,而發起病來就很難控制情緒。賀笙的爺爺還算幸運,直到60歲才病發,70歲去世。而賀笙的父親婚後沒幾年就病發,并且脾氣越來越暴躁。在賀笙面前他是溫柔耐心的爸爸,在賀笙看不見的地方,他又變成了家暴的魔鬼。
賀笙的母親恨透了他。
賀笙攥着那份幾乎宣判死刑的報告,斷斷續續地聽專家說的話。他只接收到了幾條信息。
一、對于現在的醫學技術,它算絕症,米國有相關研究,但是技術尚不成熟;二、這個病的發病率其實并不算高,就算發病也都是在三十歲之後。賀笙這麽早病發是因為童年家暴的經歷,再加上打拳那幾年把他的身體弄壞了。
聽到這些,賀笙一陣絕望。
他原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運氣好的話,一輩子也不會病發。
蔣律師把人送回學校,這一路少年過分的沉默,好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
蔣律師幹這一行見過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瘋狂的、軟弱的、暴躁的、遲鈍的、歇斯底裏的等等等等。他唯一見過像賀笙這樣的,還是一個将死的九十歲的老人。
蔣律師了解過賀笙的過去,對少年人坎坷的身世充滿了同情。
在賀笙下車的時候,他搖下車窗,“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打電話給我。米國我也有不少朋友,或許能幫上忙。”
賀笙沉靜地看着他,随即當着他的面,面無表情地将體檢報告撕碎,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全國所有的高三,每間教室裏的黑板角落,都寫着。
【高考還剩13天。】
高考進入到了全力沖刺階段,校園的每個角落,無論淩晨還是深夜都能看到高考生奮力背誦知識點的身影。
整個高三部都繃着一股緊張的氣氛,就連霍超幾個平常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也拿起筆開始學習。只是他們的基礎太差,只能跟大流囫囵吞棗學個大概。
而賀笙從帝都回來後,更是瘋了一樣開始拼命學習。用霍超的話來說,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瘋勁,連賀笙打拳時都看到過。他好像在用學習這種溫和的方式瘋狂發洩着什麽。
高考前一天,賀笙把霍超幾人叫出來。
霍超、王胖子、李謙、童偉看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是看錯了。一個月裏學習到都看不見人影的人怎麽突然會主動約他們組局了。
幾人在從前常去的烤串店要了一堆燒烤,因為第二天要考試,所以誰也沒點啤酒。
點完單,賀笙招手把老板攔下來,去掉了一半的分量。霍超問起來,賀笙只是冷冷擡眸瞥了他們一眼,“明天考試,不能出意外。”
霍超幾個一想也是,雖然說他們這群人腸胃還挺堅強的,但是保不準有個意外。
吃完烤串回去,賀笙難得和他們一起壓了個馬路。
臨近高考,打桌球之類的娛樂活動也戒了。
臨別前,賀笙對他們說,“以後,你們多互相幫襯。”
王胖子笑道,“這還用說啊笙哥,說的你以後不和我們一塊玩了似的。”
李謙說,“我們笙哥是高考狀元,到時候誰認識你這個死胖子。笙哥只和我這種高質量男性來往,是吧笙哥。”
“滾你媽的謙兒子!”
看着他們又嘻笑打鬧成一團,賀笙難得露出一個幾不可察的笑。
他單手抄着褲兜,擺擺手,留給他們一個離開的背影,“好了,走了。”
“走好啊笙哥。”
“再見啊笙哥!”
“考試後見啊笙哥!”
年輕的少年們并不知道,這一聲再見,真的成了他們漫長歲月裏的最後一次見面。
·
高考當天,賀笙一大早就收到了裴向陽的短信。
【我好緊張哦。】
【你這麽厲害,一定不緊張吧。】
裴向陽校考取得了帝都音樂學院專業考試第一的好成績,他的文化分只需要400分就穩上,裴向陽在幾次模考裏,成績都穩定在560,進帝都音樂學校完全沒有問題。
賀笙的唇角翹了翹,幹脆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電話那端傳來裴向陽的聲音,他的聲帶有點發抖,“賀笙,我好緊張啊。”
“我也是。”
“啊,你們學霸也會緊張嗎?我以為你那麽厲害,每次都是第一,一點都不會緊張呢。”
賀笙失笑,“本來是不緊張的,可是上次有人說只和省狀元談戀愛。”
裴向陽聽出他是故意的,甕甕道,“我這不是為了鼓勵你嘛。你這個人好小氣啊,難道你不是省狀元我就不和你在一起了啊。”
裴向陽吸了吸鼻子,“我不會影響到你吧。”
“不會。”賀笙低聲說,“相反,聽到你的聲音給我打了雞血,當然如果你能給我一點愛的鼓勵就更好了。”
雖然兩人已經在一起談了一年半的戀愛,但是裴向陽還是很害羞。
他沉默片刻,就在賀笙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
電話裏傳來裴向陽打啵的聲音,“啵~愛你!加油!”
唇角快要咧到腦後跟。
“我也愛你陽陽,加油。”
裴向陽抿住忍不住揚起的唇角,“好了,我要去考場了,你也快去吧。到時候人就好多了。”
他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買了明晚的車票嗎?”
“對。”
裴向陽的生日在農歷五月二十一,正好是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
賀笙買了結束當天的車票,直接帝都見他。
裴向陽甜甜地笑,“那明晚我就在新幸福廣場那個十字路口等你。”
“好。”
·
正值盛夏的時節,蟬鳴聲轟然如同一場盛大的幻覺。
六月七日六月八日,對全國人民而言,都是意義非凡的一天。
警車為高考生開道送考,無數的司機組成高考免費專車接送,無數的志願者為考生服務奔波。
考生們秩序有次地進入考場,外面是人山人海心急如焚的家長翹首以盼。
裴向陽沒有告訴裴子江和方雅蘭他在哪個考場,但如果他們真的想知道也并不困難。裴向陽回頭看一眼,果然沒有裴子江和方雅蘭的身影。心裏也說不上失望還是什麽。
他心中懷着小小的憧憬和期待,等到高考結束。
等這個漫長炎熱的夏季過去,他就能和賀笙一起在帝都生活。
哪怕不同的學校,可是他們都會有彼此的未來。
熟悉的鈴聲響起,裴向陽開始看卷答題。
他一筆一劃寫的認真。
他用比尋常人遲鈍的腦子,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就是為了今天。
考試結束時,裴向陽的自動鉛筆摔在地上斷成兩截。
他的心頭莫名湧上一陣極其不安的感覺。
這感覺讓他一出校門,恢複通訊,就給賀笙打了電話。
得知對方高考順利,已經打了車去火車站,裴向陽才稍稍松了口氣。
·
火車是晚上七點半的。
路上雖然堵了會車,但賀笙還是及時趕到了火車站。
晚上九點,動車及時到站。
賀笙收到裴向陽的短信,說他十分鐘後到幸福廣場。
從火車站到幸福廣場打車要四十分鐘,賀笙讓裴向陽找個奶茶店先坐一下。
Sun:這兩天都坐着,我想在外面第一眼就看到你!
Sun:我們好久沒見了,我好想你啊。
有的時候,他那樣的羞澀,總讓賀笙心中憐愛;又有的時候,他這樣坦白,更讓賀笙心動不已。
賀笙打了輛出租車,前半段路況通暢。
可是到了後半段上高架橋時,路面堵了個水洩不通。
車內正在放送肖邦的升C小調夜曲,賀笙急躁的心情并沒有得到緩解。
車已經堵了二十分鐘,前進了不到一百米。
這條高架橋全長1.3公裏,往下不過2公裏就是幸福廣場。
一股窒息感突然湧上來,讓賀笙有些喘不過氣,心髒處開始隐隐作疼。
好像得到預知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迫感突然席卷了賀笙。
他扔下錢,打開車門,穿過無盡的車流,開始在高架橋上奔跑起來。
夏季的風拂過少年的臉,偶爾夾雜着吵鬧的鳴笛聲,震得賀笙有些耳鳴。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從前跑三千米也不疲倦的人,突然雙腿像是灌了鉛,速度越來越慢。
到了後來,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有腿。
呼吸越發急促、急促到什麽都聽不見了。
風聲、鳴笛聲、争吵聲、抱怨聲。
什麽都聽不見了。
太陽穴針刺一般疼,心髒也像是被絞着,兩股交織的疼痛感像是要從體內将他的靈魂都撕裂。
那一刻,賀笙仿佛又回到了冰冷孤寂的房間,房間裏只有他和死去的父親的屍體;回到了被母親獨自抛棄在黑暗的破房子,沒有吃也沒有喝;又回到了那個充斥着皮鞭與血腥的小黑屋,恐懼和仇恨将他分裂。
賀笙,1990年生人。他活了十八年,十八年裏得到幸福的機會少之又少。除了兒時父母苦心經營給他看的假象,陳婷給過他的一丁點的溫柔。他這輩子擁有過最多也最快樂的時光都是裴向陽給他的。
可是命運這種東西偏偏對他這樣殘忍,每次讓他抓住一點幸福,就又親手掐斷。
到了後面,賀笙的感官幾近麻木,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
只能感覺淩厲的風,從他的臉頰劃過。
他卻更加拼了命地奔跑起來,像是在和命運做着絕望的搏鬥。
那一瞬,賀笙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在瘋狂叫嚣,他要見裴向陽。
他有那麽的計劃沒有與裴向陽一起實施,有那麽多的愛意沒有向他訴說。
如果這是最後的結局,如果上天一定要他死。那麽即便到了生命的盡頭,他也想再見裴向陽一眼。
仔細想想,他們之間其實從沒有一次好好的告別。他們之間像是亘着一條無情的手,一次兩次無數次讓他們錯過。只是這一次,他答應了要和他一起的未來,怎麽能言而無信地在這裏停止。
他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這一切。
他不甘心!
随着一陣尖叫,少年的身軀轟然倒下。
2008年的夏天,裴向陽在幸福廣場久等賀笙不到。
廣場上重複放演着鄧麗君那首《再見了我的愛人》
“我的愛人再見
Good-bye My love
從此和你分離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在心裏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我永遠懷念你溫柔的情
......
怎能忘記這段情
我的愛再見
不知哪日再相見
再見了我的愛人
我将永遠不會忘記你
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不是嗎
......
我的愛再見
不知哪日再相見
我的愛我相信
總有一天能再見”
恍惚間,裴向陽擡頭好像看見了漫天的雪花。
伸出手去,卻只是一場盛大的幻覺。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刀,接下來想被刀都沒有了,只有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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