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冷戰
第二天早上出門看到門口停着的小轎車的時候, 裴向陽還挺驚訝。他真的沒沒想到,今天要去學校給他開家長會的人是裴子江。
裴子江做生意經常不着家,大部分時間都是方雅蘭去學校, 有時候裴钰有什麽事情, 方雅蘭也沒時間去。裴向陽就會拜托陳望水和張鳳仙去。
裴子江顯然還有些沒睡醒, 坐在車上看見裴向陽在門口發呆, 有些暴躁地說, “傻站着幹什麽, 還不快上車。”
裴向陽這才點點頭, 上了裴子江的車。
裴子江這部車換了也有一年了,但是裴向陽坐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沒有去坐副駕駛, 而是坐在左後方。
父子倆一路都沒說話, 車內回蕩着晨間廣播的聲音。
到學校快下車的時候,裴子江突然扔過來一張紙,“志願你自己交還是我交給老師。”
裴向陽愣了一瞬,他夾在書裏的志願怎麽會在裴子江手裏。
裴子江奇怪道, “不是你讓钰钰給我的嗎?”
裴向陽看着志願書上被塗改過的筆跡,雖然模仿他的字跡模仿的很像, 但是并不是裴向陽的筆跡。如果說裴钰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麽裴向陽也同樣熟悉裴钰。
他幾乎一秒确認,這是裴钰的筆跡。
可是,裴钰為什麽要改他的志願, 還擅自把志願單給了裴子江。如果裴子江今天早上沒有把志願單給他, 而是直接交給了老師——
裴向陽拿着那張志願, 腦子像是被亂鐘撞過。
先是震驚,随後是疑惑,最後的最後, 他的心口一陣酸澀。他不明白裴钰這麽做的原因,但是裴钰這樣對他,說明他并不在乎他的真實意願。
回到教室的時候,班長好心提醒了一句班會課前要交志願單,讓大家都趕快填好。
裴向陽抽出那張志願單,把陵南五中又一筆一劃改回了陵南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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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笙看到他正在改志願的舉動,眼神猛地瑟縮一下,手指一下子掐進肉裏。
昨天和裴向陽一起填志願的喜悅在這一刻消失殆盡,賀笙的心裏開始不住地揣測。
小結巴什麽意思,他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和自己這種人一起填同一所學校。
那麽現在當着他的面改回來,又算什麽?
是對他可憐的施舍嗎?
賀笙心裏明明清楚,裴向陽不太可能是他想的這樣。如果裴向陽真的後悔,就應該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志願單交上去。可是這個世界上人心難測,賀笙越是在乎,就越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想。
後果就是賀笙這一天下來,都對裴向陽顯得有些冷淡,盡管他已經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裴向陽坐在一旁,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下課的時候,他輕輕拽了拽賀笙的衣角,将一張粉嫩的小臉湊過來。
自從進入初中以來,裴向陽的五官越發長開,兒時粉雕玉琢的模樣逐漸蛻變的清麗無雙。裴向陽的長相其實非常濃麗,只是他自己似乎并不清楚。還一度因為外貌而感到自卑。賀笙卻看出來了,等過了這個暑假,少年的五官和骨骼更加成熟。再加上他的結巴因為進行着治療,也開始好轉,那時會為他招惹來更多的人。
到時候,裴向陽還會是這個一天到晚只粘在他身邊的小結巴嗎?
想到這裏,賀笙的眼眸越發漆黑,嘴唇也跟着白了幾分。手裏的圓規紮進肉裏都絲毫不知,還是身邊的裴向陽發現了,驚呼了一聲。
裴向陽從裏掏出創可貼,為他止住了血。眼底有些責怪,“怎麽、這麽、不小心。”
賀笙其實并沒有感覺到什麽疼痛,他的痛覺神經在那一年多的暴力毆打中,已經變得非常遲鈍。可是他喜歡看裴向陽為他緊張的樣子,這會讓他覺得,自己也是被重視的。
裴向陽擡頭看見賀笙不僅沒有喊疼,反而還看着他笑。裴向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剛剛的圓規紮的那麽深,換了三個創口貼才止住血。肯定很痛吧,賀笙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裴向陽不知道怎麽安慰賀笙,但他記得賀笙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摸他的腦袋。
裴向陽用腦袋在賀笙的手邊拱了拱,“你要不要、摸一下、我的頭,我洗頭、發了,特別、柔順。”
他的模樣太乖了,都已經上初三,馬上就要成為高中生,還是這麽的乖巧惹人心疼。
裴向陽靠在桌面上看着他,“你剛剛在想什麽啊?不是說好、有什麽、事情、都要、告訴、對方的嗎?”
賀笙被他軟糯的話語亂了心,微微垂下眼眸,“你是不是不想去一中。”
裴向陽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想、想的啊。”他還以為是賀笙後悔了,小聲嘀咕說,“我們、約好的。”
“約好,就不能,反悔了。”
裴向陽的目光順着賀笙的視線落在了那張被他重新改回來的志願單上。
原來賀笙是在誤會這個。
裴向陽有點不大高興,賀笙怎麽這麽愛和他鬧別扭啊,直接問他不就好了,還這麽不小心把圓規都紮進去了。
裴向陽解釋說,“不是、不是我改的。”
“那是誰?”
裴向陽脫口而出,“我弟弟。”
說完之後裴向陽就後悔了,為了不讓賀笙和裴钰之間有什麽牽扯,他從沒有在賀笙面前提過他有一個弟弟。
賀笙的目光在裴向陽的面上掃過一圈,确認裴向陽沒有撒謊。
對于裴向陽的一切,賀笙其實都知道,裴向陽有個大他三歲的大哥,還有個小他一歲的弟弟。他甚至知道,裴向陽的母親并不喜歡他們之間來往,現在看來,那個弟弟也是。但是這些賀笙都不關心。
他只在乎裴向陽的看法。
只要裴向陽不嫌棄他,願意留在他身邊。
其他人又算得了什麽。
幸好賀笙沒有再追問裴向陽關于裴钰的事情,裴向陽這才松了一口氣。
下午放學回去,裴钰在二樓陽臺早早就看到了裴向陽回來。
他飛快跑下樓,去玄關等裴向陽。
裴钰和從前一樣,伸手就要去抱裴向陽,被裴向陽躲過。
裴钰臉上的笑容一瞬之間就僵住了,“哥、哥哥?”
裴向陽想了想,決定不直接質問裴钰、
他苦着一張臉,擺出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裴钰連忙關切問道,“哥哥,怎麽了?”
裴向陽換了鞋,走進家裏,沮喪地說,“我的、志願、不、不見了。”
裴钰的眼珠子轉了轉,說,“昨晚你去大哥房裏的時候,爸爸進了你的房間,把志願拿走了,說是要直接交給老師。”
裴向陽原本還想給裴钰一個機會,聽他他到底為什麽要偷偷更改并且偷走自己的志願書給爸爸。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裴钰早就打算好的。
他偷偷改完後給爸爸,讓爸爸直接交給老師,等他因為丢志願的事情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也會告訴他,裴子江已經給他交了。以他的性格并不會去問裴子江這件事,到時候只能聽裴钰給他的解釋,而他也不會去懷疑裴钰說的話。被改過的志願沒有經由他的手,等中考後再發現,就是木已成舟。
事實上,在這件事情之前,裴向陽也從未懷疑過裴钰,在他心裏,裴钰從小被家裏保護的這麽好,是最天真單純的小孩。他真的不明白,裴钰到底為什麽要改他的志願,為什麽要對他撒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裴钰是不是還對他撒過其他的什麽謊言。
“哥哥、哥哥?”
裴向陽在裴钰的喊聲中回過神來,裴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裴向陽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将裴钰的胳膊甩開,冷着臉問,“你為什麽、騙我。”
裴钰的笑容在他甩開自己手的時候就已經非常勉強,聽見裴向陽的質問,眼底更加暗流湧動。可是他仍是笑着的,向前走了一步,天真無邪道,“哥哥,你在說什麽啊?”
裴向陽後退一步,抗拒裴钰的接近,發現這一點的裴钰攥緊拳頭的手都開始忍不住細微的顫抖。
“你撒謊,你改了、我的、志願。”
裴钰說,“哥哥,钰钰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裴向陽閉了閉眼,顯得有些痛苦,事到如今,裴钰還在騙他。
片刻後,他睜開眼,“你還在、騙我。我都、看到了,你改了、我的、志願。”
裴钰徹底不笑了,沒有笑意的裴钰,站在那裏。可能是客廳沒有開燈的緣故,他半個身子浸沒在黑暗裏,顯得有些可怕。
裴向陽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片刻後,裴钰又笑起來,“是啊,哥哥,我改了你的志願,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
裴向陽不再理裴钰了。
從那天兄弟倆對峙開始,直到中考結束,裴向陽都沒用再理過他。
裴钰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哀求,道歉,撒嬌。可是這些對裴向陽都失去了作用。
他一直都記得,那天裴钰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笑着對他說,“可是,那又怎樣呢”?
那樣的裴钰和平日裏的樣子相比,簡直像是人格分裂。讓他感覺到毛骨悚然。
一個天真的孩子,怎麽會說出那樣蔑視的、傲慢的話呢?
裴向陽為此感覺到傷心,因為裴钰的話讓他意識到。在他心裏,裴向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被人騙了也不知道的傻子。雖然他很努力地學習、生活,但是別說外人,就連家裏人都這樣看他。
他就是個傻子。被蒙騙、被欺負、被冷落。哪怕他心裏清楚地知道一切,洞察了一切,但依然還是個傻子。
事後裴钰像是後悔了,瘋狂和他道歉,半夜的時候,還可憐兮兮地坐在他的房門前祈求原諒。裴向陽的單方面冷戰,還驚動了方雅蘭。可是這一次的裴向陽顯得尤為的固執,誰的話都不聽。畢竟更改他人志願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本質上是犯.法的。裴钰年紀小,不知道輕重。可是裴向陽是他的哥哥,他有義務讓裴钰知道,他就是做錯了,還是非常嚴重的錯誤。他是心疼裴钰,可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不能太過嬌縱、溺愛孩子。
裴钰大部分時間都被關在家裏,和外界接觸的很少。但就是因為接觸的少,裴向陽更加必須讓裴钰明白,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裴向陽不能說沒有心軟過,從上輩子開始,裴钰就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他記得上輩子他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都是裴钰在養他。他原本以為是因為他和裴钰感情好,可是現在看來,他又怎麽知道,裴钰其實沒有嫌棄過他呢?
和裴钰的冷戰一直到中考結束,今年裴訣明高考、裴向陽中考。為了讓兩個孩子放松一些,裴子江和方雅蘭決定帶着三個孩子去省外旅游。
還是裴訣明規劃的旅游路線,他是今年的高考生,家裏他最大。
裴訣明把自己喜歡的城市都标注了一遍,還來問過裴向陽,問他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裴向陽說,自己喜歡雪城。
裴钰的身子骨差,去不了那麽冰天雪地的地方,可是裴向陽就是想去。他很喜歡下雪天,而且還是冰雪王國一樣的世界。上輩子他一直沒有機會去,他記得在賀笙找到裴钰之前,一天半夜,裴向陽突然醒來想上廁所,發現裴钰竟然在他的房裏。那時候他吓了一跳,問裴钰怎麽了。裴钰說,來問問他,想去什麽地方旅游。
當時裴向陽回答的就是雪城,兄弟倆做好了旅游攻略。可是還沒去成,他就被賀笙捅了。
裴子江和方雅蘭看到雪城的時候,提出過異議。可是裴向陽堅持要去,甚至說,如果他們不去。那他自己去也行。
裴钰坐在一旁可憐兮兮地看着裴向陽,裴向陽扭過頭,讓自己不要太心軟。
最後是裴訣明拍的板,“這樣吧,那麽到時候爸媽你們帶着小钰去春城,我和二弟一起去雪城,這樣總可以了吧。”
可是裴钰一聽,馬上就要求他也要去雪城。
最後被裴子江和方雅蘭強制拍板,就按裴訣明說的做。
高考時間比中考時間早上許多,裴訣明早就在家呆不住了。裴向陽中考結束的那天,還沒來得及和賀笙慶祝,一家人就帶好了旅游必備物品,風風火火地出發了。
裴向陽坐在後排邊緣,和裴钰挨在一起,他不住地往車門上靠,想要和裴钰拉開距離。
裴钰傷心極了,卻也沒有再過分靠近。
一家人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區停靠的時候,方雅蘭和裴訣明下車上廁所,裴子江出去抽煙。
裴钰一路上都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可是裴向陽都不理他。
裴钰小心翼翼地拽着裴向陽的衣袖,用軟軟的聲音撒着嬌,“哥哥、哥哥。”
他一連喊了好幾聲哥哥,聲音像是某種小動物一樣軟糯,很難不讓人心軟。
裴向陽也不例外,可他忍住不去看裴钰,問,“知道、錯了、嗎?”
裴钰見裴向陽肯和他說話了,忙保證道,“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錯了,哥哥。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我們是親兄弟啊,不是嗎?”
就在這時候,方雅蘭來敲了敲車窗,“钰钰,馬上就要走了,出來上個廁所。”
裴钰抿着唇,沒動,似乎還在等待裴向陽的審判。
裴訣明拉開車門,對裴钰說,“去上廁所。”
比起好說話的方雅蘭,裴钰從小就有些忌憚大哥,他回頭看了裴向陽好幾眼,不情不願地下了車。
車內一下子就只剩裴向陽和裴訣明。
裴向陽趕忙掏出手機,給賀笙發短信。
果然,他一會兒沒看,賀笙已經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
剛剛裴钰和方雅蘭在車上,特別事裴钰就坐在他身邊,他根本沒有機會和賀笙說話。
裴向陽看了裴訣明一眼,對方正在低頭玩一款新出的游戲機,似乎察覺到裴向陽的視線。裴訣明擡了一下頭,問,“想喝水?”
他從底下的箱子裏抽出一瓶礦泉水扔給裴向陽,裴向陽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只能默默把水接下了。
裴向陽偷偷給賀笙發着短信。
【對不起QAQ,我和家裏人一起出來旅游了,不能參加班裏的聚會了55555~】
裴向陽真挺過意不去的,他原本以為最快也是要第二天出發的。所以班上的同學說要中考結束的晚上一起聚會,他就答應了。
賀笙也因為他說要來才點頭的,現在他不去了——
【沒關系,玩得開心。】
裴向陽抱着手機,看着賀笙給他回的消息,更過意不去了。
【等我到了酒店給你打電話。】
他想了想,又發了一條。
【不過等我到了估計也挺晚了。】
裴子江等人突然上了車,裴向陽也沒有機會再看賀笙給他回複了什麽。
裴向陽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除了開車的裴子江,剩下的人都已經睡着了。
因為在高速公路上,四周除了黑黢黢的山和路燈,就連同行的車輛也很少。一時之間,車內變得非常安靜。
裴钰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了他的肩頭,也安安靜靜地睡着覺。
說起來,這還是這一個月以來,兩人第一次離得這麽近。
裴向陽低頭看着裴钰,此時此刻的裴钰呼吸淺淺,面容很乖軟。最像小的時候,他所熟悉的那個弟弟,乖巧、聽話、安靜。每當裴钰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着人的時候,特別容易讓人心軟。無論他提出什麽要求,都無法輕易拒絕。
這一個月,裴向陽其實也已經消氣了。
這會兒看到這麽安靜乖巧的弟弟,他也不住心軟起來。
等他們達到預定好的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了。
裴子江的秘書給他們定了三間房,要是放在從前,肯定是裴子江夫妻一間,裴钰裴向陽一間,裴訣明單獨一間。
可是一貫不怎麽管家裏事的裴訣明第一次察覺到了兩個弟弟在鬧脾氣,主動開口說,“我和小钰一間吧,我做大哥的也好照應他。二弟,你有意見沒?”
他沒有問裴钰,直接問的裴向陽。
裴向陽搖搖頭,他當然沒有意見!簡直求之不得。這次他們要在L城待三天,這樣,他就可以給賀笙打電話了。
裴向陽背着屬于自己的書包快快樂樂地回了房間,回頭看了家裏人一眼,發現裴钰正用那種無辜,又帶着一些哀求與憤怒的眼神盯着他。
裴向陽想了想,還是沒有理會,拿到房卡後,徑直回了屬于他一個人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嘻嘻嘻嘻嘻,今天六點就爬起來寫了,準點了!
感謝富婆鹿紋、今天大大加更嗎、朝煜、咕咕啾咪、丢丢66一個地雷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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