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日(二更)
“賀笙, 裴向陽說他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讓你先回去。”
門口的少年聽見這句話身影微微動了動,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半個小時。學校裏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賀笙靠在門框上的身影被夕陽拉的無限延長, 顯得有些落寞。
聽見這麽一句, 他低低應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直到賀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裴向陽才從走廊另一端探出頭。
剛剛替他傳話的聶臻問, “你們關系不是挺好的嗎?你躲着他幹嘛?”
這已經是聶臻這周第三次傳話了, 賀笙帶給人的壓迫感太強, 他覺得他要是再去一次,得先從梁靜茹那裏借一點勇氣。
故意躲着賀笙裴向陽的心裏也并不好過, 可是一想到賀笙到時候要出國, 他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
晚痛不如早痛,他得提前習慣沒有賀笙的日子。這樣等賀笙真的離開了,他就不至于那麽難過。
·
拳擊場內,激烈的骨骼碰撞聲響起,随着一聲悶哼, 又一人倒下。
連續擊倒五人,賀笙的體力也已經快消耗到了極限。
他靠在一旁,胸膛劇烈起伏喘息。
他的渾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濕,就連頭發也是濕漉漉的貼在臉上。剛剛那人使詐用東西砸了賀笙的額頭, 額頭上不斷有鮮血流出, 順着分明的下颌線流淌,可是賀笙卻好像一無所覺。
一時之間, 整個場子悄然無聲。
只能聽見賀笙粗重的喘息以及臺上男人的痛苦□□。
突然間,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臺下的盛濤拽了身旁一人的手,用手掌掐滅了他嘴上叼的煙。随即開始鼓掌,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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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子內回蕩着鼓掌聲,其他人還沒從剛剛的震驚與錯愕中回過神,看見盛濤鼓掌,也跟着鼓起掌來。
賀笙恢複了些力氣,從臺上一越而下。
只是這次他沒有像從前那樣着急換衣服走人,而是坐在一旁喝起水來,看架勢是要歇一會兒然後接着打。
王武分外為難,最近賀笙也不知道遇上了什麽事,來的特別頻繁,“場子裏能打得你都打了,再打下去,得加錢。”
賀笙從錢包裏抽出一疊錢甩在王武面前,王武徹底噤了聲。
正要下去給他安排,盛濤走到賀笙跟前,“怎麽今天這麽有空,不去和小女朋友約會了?”
賀笙冷冷道,“沒有女朋友。”
盛濤一聽這口氣,“鬧矛盾了。”
賀笙撇過眼,擰了擰眉,顯得不耐煩。
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在放在凳子上的手機上,從前裴向陽隔三差五就給他發短信。而這一個多禮拜,演技拙劣的小結巴明顯在躲着他。就連放學,也總是找理由不和他一起回家。
幾次三番,賀笙也不再等他了。
眼前的少年早熟、聰明、鋒利、隐忍,與盛濤見過的任何一個少年人都不一樣。但終究還是年紀輕了一些,很容易叫人看出想法。
盛濤的确很中意賀笙,他原本以為對方和之前那些來混場子的中學生一樣,不是成績吊車尾,就是和家裏關系不好,或者家庭經濟狀況堪憂。
出乎意料的,賀笙不僅不缺錢,成績年級第一,家裏的養母也很關心他。
所以一度盛濤也想不明白,賀笙是在圖什麽。
“上次問你□□/拳的事,考慮的怎麽樣。”
“我不缺錢。”
“我知道你不缺。”盛濤不調查不知道,一調查才發現,賀笙居然能帶給他這麽多驚喜。賀笙的父親死前是知名的計算機工程師,賀笙似乎也遺傳了他父親的天賦,暗下設計了好幾款超出國內水平的軟件。就連他爸的公司,也買了賀笙設計出來的軟件。
“你不缺錢,但你想殺人嗎?”聽到這一句,原本冷淡桀骜的少年,這才向盛濤側目看過來。
倏爾,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嗤笑。
殺人,他三年級就已經殺過人了。只可惜,那個男人最後沒有死。
這個念頭被提及,就像是打開了什麽隐秘的開關,這段時間積攢着的煩悶與暴躁都被點燃。
盛濤說,“黑.拳和這些小兒科可不一樣,你七我三,各取所需,怎麽樣?”
他揣摩着賀笙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被賀笙嫌惡地躲過。
賀笙沒有搭理他起身去更衣室換衣服。
黃毛惡狠狠道,“笙哥!這小子太不識好歹了。”
盛濤的眼神一點點冷卻,也變得失去了耐心,“是要給他點刻骨銘心的顏色瞧瞧。”
要是賀笙識相,就給他做幫手,如果不識相——
更衣室內,賀笙察覺到血順着下颌流下來,原本不想管的,可是如果換上裴向陽給他買的白t會弄髒。
賀笙和王武要了卷紗布,給額頭做的簡單的包紮。
之前他和場子裏有過約定,別的什麽地方無所謂,就是不能打臉。他還是學生,臉上總是出現傷口會很麻煩,最重要的是,小結巴會抓着他問東問西的。
而現在,賀笙垂下眼睑,覺得有些可笑。
裴向陽都不理他了,他還在意這些做什麽。
·
周六這天,他在拳擊場裏打了整整一天的拳,很晚才回到家。
已經晚上十點,客廳還亮着燈。
賀笙的額頭包着紗布,左臉臉頰也明顯腫了起來。
他在玄關換鞋進門,看見陳婷正坐在餐桌前,面對着一桌已經冷下來的飯菜。
賀笙不想讓陳婷看見他臉上的傷,一言不發,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陳婷閉了閉眼,聲音裏帶了怒意,“這麽晚了,你幹什麽去了!”
賀笙沒有回應,她猛地摔了筷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給你做了這麽一桌子的菜,還叫了喬叔叔一起給你過生日。我給你發信息你不回,打電話你不接,你知道喬叔叔和我多擔心嘛!”
賀笙捏住褲兜裏的手機,今天在拳擊場的時候,他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賀笙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開口解釋。
陳婷這時候看到他臉上的傷,頓時怒火中燒,“你好端端一個孩子,別的不學好,要學別人在外面打架!賀笙!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就算你不是我親生的,可是這麽多年我養條狗也應該有感情了吧!你到底還要我怎麽樣啊!”
陳婷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從來都是溫柔耐心的,這些年她也從沒舍得對這個領養來的孩子說過一句重話。除了知道陳祚出軌的那次,她是第上次這樣失态。
賀笙立在原地,藏在背包後的手不自覺攥緊,眼神卻顯得分外淡漠。
是啊,這麽多年,他其實不過是別人養的一條喂不熟的狗。
陳婷一對上賀笙的目光,就覺得分外的無力。
賀笙平靜地擡了擡眼皮,“罵完了嗎?”
無力感徹底将這個女人包圍。
賀笙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轉身回了房間。
房門關上,賀笙給手機充上電,手機裏,有六個陳婷和John打來的電話,四條短信。
【賀笙,今天媽媽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菜,早點回來吃飯哦。】
【喬叔叔親自下廚,給你做了羊排。】
【想要什麽款式的蛋糕。】
【還沒回家嗎?】
賀笙緊緊攥着手機,因為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屏幕上的光在他漆黑的瞳孔投射出一圈不明的色彩。
他重新翻了短信和通話記錄,這些短信裏,沒有一條是裴向陽的。
從前過生日的時候,就算裴向陽不在陵南,也會纏着他給他打很久的電話。
沒有開燈的房間好像空氣都被擠壓了,賀笙莫名覺得有些缺氧,惹得心髒都開始發痛。
客廳裏,陳婷給John打電話哭訴過後,在對方的安撫下也逐漸冷靜下來。
她坐在沙發上仔細想了一遍,賀笙這個孩子雖然不親人,但是一貫以來都挺乖的,只有在她再婚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不配合與抗拒。雖然陳婷從沒有過要抛棄他的念頭,但是如果站在一個被親生母親抛棄過,又上度送回孤兒院的孩子來說。沒有安全感也很正常。仔細想想,賀笙的确是在那次在商場和John一起吃飯過後,才表現出了遲來的青春期叛逆。
陳婷想明白了這些,又想起自己剛剛對賀笙說的那些重話。她心裏愈發不好受起來。
陳婷起身敲了敲賀笙的房門,剛敲第上下的時候,房間門就被打開了。
賀笙換了身衣服,身後背着包,看樣子又要出去。
“你去哪兒?”
賀笙冷冷道,“回家。”
這個詞一開口讓陳婷和賀笙愣住了,他們倆其實都清楚,賀笙口中的這個家,指的是他親生父母的家。
賀笙在玄關換鞋,陳婷緊張道,“是媽媽錯了,我口不擇言,和你道歉。”
賀笙換好了鞋,在開門前,背對着陳婷說,“你沒錯,你也不欠我的。”
大門轟然阖上。
走廊的聲控燈壞了,賀笙重新從光明走進黑暗的陰影裏。
他獨自背着包,穿過冰冷的冬夜,夜晚的道路顯得非常寂寥。因為重整市容,街道兩旁的燈也從費電的黃色燈泡換成了冰冷的白熾燈。照在空無一人的路面上,像是灑了一層薄薄的雪,讓整個世界顯得愈發冷酷無情。
賀笙走出一段路,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裏正在播報新聞。
2002年1月18日晚十一點左右,我國大部分南方地區将迎來開年第一場雪。專家推測,這将是我國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到了熟悉的小區,賀笙重新踏上陳舊的樓梯。這棟樓如今居住的人只剩下寥寥幾戶,木質的樓梯踩着吱呀作響。
最開始被陳祚夫婦收養的時候,賀笙隔三差五就要回來,後來是一周一次回去打掃衛生,再後來是一個月一次。
而這次出來,賀笙重新回到陳舊腐朽的老房子裏,看到桌面上厚重的灰塵,恍然間回想起,從陳婷離婚之後,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回來過了。
賀笙拿起電視機旁擺着的柳若梅的照片,照片裏的女人穿着一條白裙子站在海邊,笑的陽光燦爛。賀笙恍然驚覺,日子過了太久,他都快忘了這個女人的長相。
當年,這個女人叫他等她,後來再也沒有回來過。
是生還是死,賀笙至今也不知道。
房子比從前更加陳舊,但是很多家具當時用料很好,所以保存的也相當完整。賀笙将裏裏外外全部擦過一遍,因為只是一些灰塵,打掃起來并不困難。
他憑借着這些消耗着時間,一直拖到了十上點鐘聲響起,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鵝毛大雪。
賀笙渾身疲倦地倒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直到他十五歲過去。他依然沒有等來他的母親,也依然沒有收到裴向陽的短信。
除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在他步入十六歲這天,他什麽也沒能等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人間四月天扔了2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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