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喝水
第二天送他去學校的是方雅蘭,昨晚裴子江應酬的酩酊大醉淩晨才到家,現在還在呼呼大睡。
母子倆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鄰居謝蘭送兒子方迢上學。
謝蘭看見方雅蘭,誇張地打招呼,“這不是方老師嘛,多稀罕,送孩子上學啊。”
謝蘭是這一塊有名的大嗓門,平日裏就愛嚼舌根。仗着自己嫁了個科長,總對鄰居的家事指手畫腳。方雅蘭是個音樂老師,并不喜歡和這種勢利眼又八卦的家庭婦女打交道。
謝蘭還是姑娘的時候就總被拿來和方雅蘭比較,方雅蘭生的漂亮成績也好,當時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美女。直到嫁了人,方雅蘭家裏的經濟情況每況愈下,而她嫁了個不錯的老公,這才感覺自己揚眉吐氣。處處都喜歡壓上方雅蘭一頭。
雖然謝蘭覺得自己的人生境遇已經不是方雅蘭可以比的,但是她心裏還是不爽,方雅蘭家的三個小孩都生的好看。
不過讓人欣慰的是,裴向陽是個傻子結巴。
謝蘭彎下身,去捏裴向陽肉嘟嘟的臉,“好幾天不見,向陽還是這麽可愛啊。”
她手下用了力,把裴向陽的臉都要捏變形,白皙稚嫩的臉蛋很快就留下了紅色的印子。方雅蘭看的極其火大,可是礙于謝蘭的丈夫是教育部的人,又不好發作。
謝蘭說,“今天怎麽這麽有空送孩子去學校啊。哦我突然想起來,一小期中考試了是吧,這次去是為了孩子留級的事情吧。你也不要怪孩子嘛,我們家方迢也說了這次考試難,特別是數學,他才考了65分,平常都是考八十的,可把他爸氣的打了一頓。要我說啊,我們向陽傻是傻了點,不是什麽讀書的料子,但是好歹長得可愛嘛。”
裴向陽腦子不好是這一片都知道的事情,從上學開始各科就沒有及格過。他們家方迢雖然成績不算拔尖,但比起一個傻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謝蘭又說,“要我說啊,你一個女的做什麽工作,能賺幾個錢啊。養家的擔子就應該男人來挑嘛。不過你們家男人也真是愛折騰,好端端的鐵飯碗不要,非得去下海,現在好了,三天兩頭不着家不說,孩子留級都沒時間去學校。”
裴向陽在一旁聽得也很窩火,可是他現在年紀小,嘴皮子也不利索,沒什麽話語權。
他一時發了呆,連自己一直盯着一個方向看也不知道。
被謝蘭牽着的方迢正在吃一根巴掌大的棒棒糖,他從小愛吃零食,體型也胖,看見裴向陽看着他,以為他也想吃棒棒糖。
當即惡狠狠道,“看什麽看,我才不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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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陽心想,這時候的方迢看着還算機靈,可是過幾年,會越來越胖,到初中的時候,甚至因為過度肥胖住院。并且接下來的十幾年也一直都沒有瘦下來。
而現在得意滿滿的謝蘭,等到他上初中那年,謝蘭的科長丈夫方遠道被懷孕的小三找上單位,丢了工作,又臭了名聲。
謝蘭一邊遭人非議,一邊要照顧住院的兒子。可是她一個全職家庭婦女,平常全靠男人給錢過日子,自己一分積蓄也沒有。就算小三上門潑油漆,也沒有底氣離婚,日子過的不可謂不慘。
再對比一下,當時的自己買彩票中了大獎,全家直接脫貧奔小康。
這樣想着,再看謝蘭此時戰鬥公雞一樣尖酸刻薄的模樣,就覺得像是在看一個小醜。
居民樓的樓梯狹窄,謝蘭什麽都喜歡比,忙拉着自家兒子撅一屁股把方雅蘭母子堵在了身後,這才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下了樓。
這一大早就弄的方雅蘭一肚子氣,等謝蘭母子走遠了,她在裴向陽跟前蹲下,賭氣地說,“向陽,我們不蒸饅頭争口氣,咱不留級,你好好讀書,讓他們看看。”
雖然上次和李老師那樣商量,但其實方雅蘭心底對這個智力遠低于同齡人的孩子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這一次,心底的火氣倒都被謝蘭勾起來了。
她心裏決定,無論老師說什麽,無論裴向陽考了多少分,她都尊重孩子的意願,不讓孩子留級!
·
方雅蘭去辦公室找老師,裴向陽則去班上上課。
裴向陽注意到,平常都很早來的賀笙不在座位上。
并且直到早讀的上課鈴打響,賀笙也還是沒來。
賀笙家的情況裴向陽是清楚不過的,除非是賀江又打他,把他打得起不來床了。否則按照賀笙的脾氣,不可能不來上課的。
這段時間和賀笙同桌,雖然對方穿着長袖長褲,把大部分的皮膚都遮蓋住。但是有時候,賀笙的脖子上和臉上,以及露出衣服的手腕、鎖骨都會有非常明顯的淤青。一看就很疼。
雖然知道按照劇情賀笙現在不會有生命危險。可是裴向陽想起那天躺在醫院病床上死氣沉沉的賀笙,心裏就忍不住難受。
雖然賀笙後來壞事做盡,害的無數家庭家破人亡,可是現在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孩子。長期生活在家庭暴力、校園暴力與被母親抛棄的陰影下孩子。
裴向陽雖然知曉了劇情,卻無法像那些開了金手指的主角一樣,改變賀笙的命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夠在賀笙冰冷的童年裏,給他留下一些稍微不那麽殘酷的溫暖。雖然不知道這麽稀薄的溫暖能有多大的作用,但是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好。
賀笙一直沒來,裴向陽和老師請假想去賀笙家看看。
可是他剛跑出教室,就被絆了一跤,膝蓋一下子摔出了血。
路過的同學趕忙把他送去了校醫室。
裴向陽這一跤摔得狠,再加上他的痛覺神經一直比尋常人敏銳,一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他被人攙進校醫室的時候,眼淚鼻涕止不住地流。他一進門,就看到坐在板凳上的賀笙。
裴向陽眼巴巴地看着上一秒還在被他腦補被打的死去活來的賀笙,竟然好端端的出現在眼前。一下子忘了哭,一個鼻涕泡吧嗒一下破了。
從來面無表情的賀笙看見小結巴哭成這樣,擰了擰眉。
校醫耐心哄着裴向陽,給他受傷的地方止血消炎,進去拿紗布時候。
裴向陽終于忍不住問身邊的賀笙,“你、怎麽、在、在這裏啊?”
賀笙瞥了他一眼,抿着唇沒說話,表情卻顯得有些羞恥。
校醫剛好拿紗布出來,說,“他昨天中暑暈倒了,我叫他今天再過來看看好點沒。”
校醫想起昨天小男孩倒在地上,身邊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扶他的場景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裴向陽聽了,瞪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向賀笙。
所以,賀笙是中暑來了醫務室,而不是故意不等他的嗎?
裴向陽說,“多、多喝水、就、就不會中暑了。”
校醫附和道,“這麽熱的天,是得多喝水。”
賀笙看着小結巴千變萬化的臉,眼底泛上一絲自己都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體育課的時候,裴向陽雖然腿不能動,但是被幾個女生拉去做踢毽子的裁判。
賀笙坐在教室裏,偏頭看着窗外坐在石凳上傻呵呵給人數毽子數的小結巴。
今天的氣溫逼進38度,即便什麽都不做,也很容易口渴,賀笙習慣性舔舔嘴唇,依然覺得不夠。
他扭頭看向那個在他桌角放了好久,卻一直沒有碰過的小熊水杯上。
小結巴在他耳邊軟軟說着要多喝水的話突然出現在耳邊。
賀笙抿了抿唇,握着筆的手指緊了又緊。片刻後,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個小熊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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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的時候,裴向陽又去了一趟醫務室。
可是等他回到教室去拿書包,剛好看見賀笙出來,裴向陽有些意外。
賀笙不是早就收拾完了嗎?
難道,他是在等自己?
看見賀笙即将離開,裴向陽趕忙回去拿書包,順帶捎上從沒有被賀笙寵幸過的水杯。等他把水杯裝進書包裏,後知後覺——今天的水杯,是空的。
這個認知讓裴向陽心花怒放,他背起包,一瘸一拐去追趕賀笙。
腿沒有受傷的情況下,賀笙一般走的很快。可是今天,他走出幾步,又突然放慢了速度。剛好能讓裴向陽追上。
裴向陽總感覺賀笙是在故意等他,為此他更嚣張一步,慢慢縮短了和賀笙之間的距離。反正他是個傻子,傻子是沒有厚臉皮的概念,最會得寸進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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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自習課的時候,裴向陽趴在課桌上側臉看着賀笙的臉。
賀笙的臉其實長得很漂亮,裴向陽猜想,他應該是長得像他的母親。陽光透過窗子照在賀笙的臉上,正在認真看書的男孩身上顯現出歲月靜好的氣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讓人會把這樣一張臉和苦難兩個字聯系在一起。
正在刷題的賀笙突然有些口幹舌燥,伸手去拿桌角的水杯,察覺到身側視線時,他猛地縮回了手。
再看過去,裴向陽立刻一個激靈,因為被抓包臉還有些紅。
賀笙兇巴巴的,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窘迫,“看什麽。”
裴向陽結結巴巴地說,“你、好、好看。”
賀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