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小将軍我會負責
001
陶馳被送到城那邊之後一直沒有清醒, 大概是因為之前真的傷得太重,又失血太多,再加上許君那狠狠一摔,大夫說他能醒過來的幾率不大。
把陶馳安全送走後, 營中這邊兩人也有一段時間沒顧上他。
那一次夏國突然偷襲不成後,營中一改往日年前的安靜, 再次變得忙碌起來。
戰後的事情很多,不光是鬼面将軍那邊, 許君這邊亦是,明明是大過年的卻要發一批喪報出去, 這讓整個賬房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鬼面将軍那邊則是在戰後的事情處理之後, 又立刻安排起其它的事情來。
那一次夏國的偷襲,讓他們這邊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些對面的情況, 這段時間夏國的安靜并不是為了休整,而是為了等待。
等待更多袁國的士兵湧入夏國那邊,袁國還在不斷向夏國這邊派兵。
得知這消息之後, 大榆營地這邊自然也要制定部署防禦方案。
夏國和袁國的大兵集中在離他們營地外不遠的過境對面, 為了預防之前的事情再次發生, 鬼面将軍從附近的營地調遣了不少士兵過來。
這是一次大的調動,幾乎整個邊關軍都動了起來, 大量的士兵向着這邊湧來,駐紮在附近幾個營地中。
士兵的調動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許君那邊卻接到了城那裏司馬賀傳來的消息, 陶馳醒了。
陶馳的清醒讓許君松了口氣, 同時也讓他原本因為忙碌而放松的心,也跟着變得沉重。
有些事情即使不願意面對,始終還是要去面對。
許君處理完賬房那邊的事親自去找了鬼面将軍,在議事大廳外守了一會兒,等屋內的副将和鬼面将軍幾人商量完正事後,他才敲響了議事大廳的房門。
連日來的忙碌讓鬼面将軍臉色并不好,許君雖然無法透過面具看到他的臉,但卻能從他那雙眼中看到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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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他醒了。”
鬼面将軍沒有言語,沉默的收了東西,出了門,牽了馬。
許君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營地,向着城那邊而去。
兩人騎馬并肩前行,速度并不快。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任由馬兒向前走去,但即使他們不驅趕馬慢慢走,晌午十分時兩人還是到了城城門口。
陶馳被許君送到城這邊來後,被安排在了庫房外不遠處的一處倉庫中,司馬賀留在這邊照顧他。
因為最近一段時間大戰頻發,他們賬房現在有許多人都待在這邊,加上兩邊的人又時常有所來往的原因,目前無人發現異常。
到了地方後,兩人把馬拴在了院子裏,許君和賬房其他的人打了招呼,這才帶着鬼面将軍悄無聲息的去了司馬賀那邊。
兩人到時,陶馳正清醒着,他用枕頭墊在身後勉強坐了起來正在喝粥。
進了屋,許君才想起來現在已經是晌午時分。
“咕嚕……”許君摸了摸自己叫起來的肚子,有些餓了,沉重的心情并不能填飽他的肚子。
原本氣氛緊繃壓抑的屋內,三人紛紛回過頭來看向許君,緊繃的氣氛在許君肚子咕嚕的一聲響下變得有些怪異。
“大人要不要一起用膳?”司馬賀打破沉默。
許君一聽有吃的,點頭如搗蒜。點着點着,他發現現在好像不是做這些的時候,又可憐巴巴地搖了搖頭。
“先吃東西吧!”鬼面将軍開口。
見鬼面将軍開口,司馬賀松了口氣,就連坐在床上的陶馳緊繃的身體也随之放松許多。
司馬賀出了門,沒多久就端來兩碗粥。
“現在這裏只有粥,将軍、大人你們先将就吃點。”
許君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找了凳子搬過來坐着,然後端了粥喝了起來。
鬼面将軍見狀安靜坐到了一旁,見許君咕嚕咕嚕把自己的粥喝完之後,他又把自己手中那碗遞了過去。
“将軍不喝嗎?”
“我不餓。”
這樣的情況下還吃得下東西的,在場的大概就只有許君一人了。
許君接了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等到許君碗中的粥喝掉大半,鬼面将軍這才回頭看向坐在床上一直低着頭的陶馳。
“給我一個交代。”
陶馳拿着勺子的手一頓,他低垂着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為什麽背叛軍隊?”鬼面将軍詢問原因。
鬼面将軍話音低沉簡潔,絲毫讓人聽不出他面具下那張臉上的情緒。
許君把碗裏的粥喝了個幹淨,把碗放到一旁,也看向陶馳。
或許是因為許君的目光太過灼人,原本準備沉默到底的陶馳忍不住開了口,“我沒有背叛軍隊。”
陶馳的回答讓屋內的三人都是一驚,陶馳不是叛徒?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許君板着臉質問。
“營中防禦部署的資料并不是我洩露給夏國的。”
“那是誰?”
“……是晉易。”
晉易和夏國有來往這件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但那和這又有什麽關系?
陶馳深吸一口氣,徐徐道來,“大概一年前,我無意中發現了将軍面具下的容貌與皇上相似,我費了些時間,猜到将軍和皇上肯定有什麽關系,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不得其解,陶馳便在一次和晉易有接觸時,私下詢問了他這件事。
那時候的他以為晉易一定知道這件事,晉易卻只在他告訴了他這件事情之後,詢問他到底是真是假,随後便一臉若有所思的走開。
後來晉易再和他聯絡的時候,已經是晉易有東西讓他送上戰場的時候,那時候晉易告訴了他關于鬼面将軍和晉祁之間關系的猜測,并讓他把東西送上戰場。
具體是什麽東西晉易沒說,只說是讓送到戰場,送到一個固定地方,他們隊裏有其他人會去接應。
那時候陶馳并未多想,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沒會想到晉易會賣國,他只以為裏面是些防具或者物資。
且那時候他才剛得知鬼面将軍和皇上之間的關系,整個人都處于震驚之中,根本不及細想。
把東西送走後,當時的他也并未多在意。
那之後晉易也曾聯系過他幾次,慶功宴時兩人也曾見過一面,多是詢問一些關于營中的情況的。
他最先問的就是營中的防禦部署,因為晉易是親王,用他的話來說也是大榆唯一的正統繼承人,且這件事情在幾個副将當中也不算秘密,所以他并未多隐瞞。
後來晉易又問了些其它的事,問得多了,他覺得有些不妥,後面也就沒再多說。
從他這裏套不到消息,晉易也不再聯系他。
陶馳那時候就已經有些防備他,但兩人接觸不多。
直到後來,他和鬼面将軍還有許君等人去了景山城,查到晉易貪污救災款害死不少黎民百姓,且和夏國有所來往後,陶馳才發現晉易或許并不是個什麽好人。
那時候的他隐約覺得不對,猜出之前晉易讓他送的那東西該是有問題,所以他才在其他人不察覺時找了晉易和他理論。
那次他和晉易見面,他和晉易大吵一架,兩人不歡而散。
那之後他心中就一直有不好的預感,但那時候的他已經無路可退,因為即使是被利用,他幫晉易送了東西過境那也是事實。
後來晉易出事,陶馳又跟着他們回了營中。
他原以為一切相安無事,直到營中遭到襲擊。
他比所有人都先發現不對,他是在夏國那邊第一次偷襲時就已經察覺到,所以後面夏國再來襲擊時,他才能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做出反抗。
那之後大榆屢次遭襲,叛徒的事情也在營中傳開。
也是大概那個時候,他才知道晉易把邊關的防守布置都洩露了出去。
這消息雖然不是他親口告訴夏國的,但也确實是他這邊洩露出去的,所以這叛徒是誰他立刻就猜到了。
聽完陶馳地訴說,屋內幾人再次陷入沉默。
這個原因在他們預料之中,也在他們預料之外,他們早就知道晉易那邊和夏國有來往,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居心叵測到這程度。
至于陶馳……
“你是笨蛋嗎?”許君幾乎立刻就忍不住了。
陶馳本能地擡頭看向生氣的許君,他似乎想要反駁,可是在許君的瞪視之下他又低下了頭,因為事情爆發之後就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你還洩露過什麽?”鬼面将軍問。
陶馳搖頭,“只有邊關防禦部署。”因為後面察覺到晉易管得太多,他就沒再多說。
但即使只這一點,也依舊讓邊關駐軍受創嚴重。
簡單的對話後,屋內再次恢複沉默。
許久之後,鬼面将軍開了門,臨出門前他道:“好好養傷。”
鬼面将軍離開,陶馳卻驚訝地擡頭看向鬼面将軍,直到鬼面将軍關上房門,他才苦笑着收回視線。
許君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開口。
陶馳卻又道:“你知道嗎?如果按照将軍原本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放過我。”
他在戰場上昏迷,清醒過來恢複意識時,他最先有的情緒是驚訝。
他以為他死定了,畢竟他根本就沒準備繼續活着,所以看到許君時他又驚又哭笑不得。
見到許君,他立刻就知道,定然是許君偷偷把他救了回來,也只有許君有這能耐能把他偷偷救走。
沒死成,後面面對他的是什麽幾乎不言而喻,他也早有準備,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一句‘好好養傷’。
“若按照以前将軍的性格作風,他早在發現叛徒是我之後立刻就把我抓起來嚴加拷問,若我重傷瀕死,他會再給我一矛或者一劍,卻唯獨不可能把我救回來,更不可能讓我好好養傷。”
002
許君眉頭不自覺輕蹙,“将軍才不會做那樣的事,知道營中有叛徒之後,他也很難過。”
“他會難過?哈哈哈……”陶馳爆笑,直笑得身上的傷口發痛,笑得他臉色慘白。
笑着笑着,陶馳卻露出苦澀的表情。
那樣的鬼面将軍,或許只在許君的眼中才存在。
他跟在鬼面将軍身邊已經有幾年時間,之前的鬼面将軍是什麽模樣他記憶清晰,外界傳他冷酷無情猶如惡魔并非完全空穴來風。
他對自己嚴苛,對身邊的人亦是如此,若他身邊的人犯了錯,哪怕是跟在他身邊幾年之久的副将,也依舊逃不過軍法處置,半點情面都無。
若只是犯了錯受罰那也就算了,但以前的鬼面将軍,在他們所有人眼中就是一個沉默寡言又性格陰晴難定的怪物。
他從不與外人深交,不,甚至是與外人多說一句話都難。
“他變了很多,你沒來之前他誰都不親近,你來之後僅這半年,我看他說過的話比在軍營中之前十年加起來都多。”陶馳道。
如果不是因為逐漸了解了鬼面将軍,陶馳或許在叛軍的事情爆發之後就帶兵叛逃了。
可是與他熟悉之後,陶馳卻無法再那樣選擇。
最早那時候的他看在眼裏的,是一個性格陰晴不定又極近苛刻的怪物,和一個血統不正卻手段殘忍狠毒的皇上,所以晉易讓他幫忙送東西時,他才會想都沒想就答應。
因為那時候的他,一顆心是更偏向晉易的。
如今的鬼面将軍在他眼裏,卻已經是個有血有肉,甚至偶爾會與他們開玩笑的活着的人,是他朝夕相處的大将軍。
許君不語,他不信。
在他的眼裏,鬼面将軍雖然有時候有些兇巴巴的,可大多數時候都是很好說話的。
陶馳并未試圖說服許君,他無聲輕嘆一聲後挪到床邊坐着,試圖起身,他要離開這裏。
他原本一心求死,卻被鬼面将軍救了一次,又被許君救了一次,兩次沒死成,他卻高興不起來。
“你要幹嘛?”
“別管我。”陶馳從床上下來,撐着要往門外走。
“傷口會裂開的,你想死嗎?”許君上前要去扶,陶馳卻一把推開他。
“害死了那麽多人,我本來就不值得你救。”
如果現在還有的選擇,他絕不會那樣輕信晉易,可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死掉的人不會因為他後悔就活過來。
陶馳強撐着向門口走去,他步伐踉跄,沒走幾步身上的紗布就染紅了一片。
傷口裂開,許君急了,上前要去攔,陶馳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很快再把他推開。
“你給我站住!”
“你是我救的,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沒允許你去死……”
陶馳全然不顧,向着門外走去。
許君紅了眼,拿了旁邊的凳子就要打。
一旁的司馬賀見狀嘴角狠狠一抽,趕緊提醒道:“會死!”
陶馳聞聲回頭,看到被許君高高舉起的凳子吓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自己本欲求死,準備把腦袋伸過去時,許君已經氣鼓鼓地扔了凳子。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陶馳話還未說完,兩眼一翻,直接整個人倒了下去。
許君收回打出去的拳頭,他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地上翻了白眼的陶馳,諸小瑾教的東西看來還有點用處。
司馬賀見狀,連忙上前去探陶馳的脈搏,探到那微弱的脈搏後司馬賀松了口氣。
他總覺得,陶馳大概真的離死不遠了。
不是被敵軍殺了,不是被鬼面将軍砍了,而是被許君打死的。
“他沒死吧?”許君無辜,“這次我下手很輕的。”
“沒。”
司馬賀幫着把人擡了起來重新放回了床上,又幫着把陶馳身上裂開的傷口重新上了藥後,看着陶馳已經恢複的呼吸,司馬賀由衷覺得陶馳這人命真的很硬。
确認陶馳死不了,許君又交代了一番讓司馬賀留下照顧陶馳,他自己這才出門去追鬼面将軍。
許君離開了營地庫房這邊,進了城裏的主街道,一股濃烈的年的氣息便迎面撲來。
和他們幾乎沒什麽太大改變的軍營不同,這裏整個城內挂滿了紅紅的燈籠,門上更是貼滿了對聯與門神。
整個城看上去都紅彤彤的,喜氣洋洋。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也都是一派喜慶。
因為已經時值年關,街道上的攤販比平時少了許多,僅剩的那幾家也都是在賣一些零嘴鞭炮的,走在街道上時不時便會有香味飄來。
被那些香味勾得有些嘴饞的許君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這才狠了心無視那些零嘴,牽了馬,趕緊順着街道跑去找鬼面将軍。
找到鬼面将軍時,鬼面将軍已經離開城大門,向着營地那邊走出好大一段距離。
茫茫的雪地中,他化作一個米粒大小的小點,緩緩的牽着馬向着前方走動。
許君見到來人,連忙翻身上了馬背,讓馬兒向着那邊跑去,“将軍,将軍,你等等我……”
不多時,許君勒住馬缰,在鬼面将軍前方一點距離停下。
他從馬背上滑了下來,牽着馬跑到了鬼面将軍身邊。
“将軍,你怎麽都不等等我就自己一個人走了?”
“在等你。”
他已經牽着馬在這雪中走了許久,就是為了等許君。
許君聞言,開心了,咧着嘴笑了起來。
鬼面将軍側頭看了一眼笑得很開心的許君,也吐出長長一口氣,那些氣體化作白霧彌漫在了他的視線內。
陶馳沒有背叛軍隊,這讓兩人都松了口氣。
雖然這件事情确實是因他而起,但不是他直接洩露,也不是他有意如此,這讓兩人都狠狠松了口氣。
“将軍。”
“嗯?”
“我幫你報仇了。”
“什麽?”
“我打他了。”許君舞了舞拳頭。
鬼面将軍挑眉,“那他還活着嗎?”
許君瞪大了眼睛,大聲道:“當然還活着,我又沒想打死他,我就是想教訓教訓他。”
鬼面将軍不語,頗為懷疑。
鬼面将軍的懷疑深深刺痛了許君,讓許君立刻手舞足蹈企圖重複當時的情景給鬼面将軍看,“我按照諸小瑾教我的打的,打在了他脖子上,這樣一下他就暈了。”
走在雪地中,許君又舞了舞拳頭之後底氣開始慢慢的有些不足,“……而且我走的時候,司馬賀也說他好像還活着。”
地面積的雪已經不淺,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深到腳踝,走着走着沒多久,冰冷的雪水就從四周滲入鞋子裏。
又往前走了一段,在雪地上留下兩排長長的足印後,許君軟軟求道:“将軍,你不要殺了他好不好?”
鬼面将軍沒說話,但也沒有反駁。
許君看了看鬼面将軍,不再糾結。
他繞到鬼面将軍身後跟着鬼面将軍走,前面的鬼面将軍走出一步,他就在後面跟一步,這樣的好處就是他的鞋子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
鬼面将軍往前走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眼身後低着頭認真學步的人,伸手一撈,把人撈了起來舉到馬背上,讓許君坐到馬上。
他牽着馬,帶着許君,兩人兩馬慢慢的向前走去。
“将軍你不冷嗎?”坐在馬背上的許君彎腰,笨拙的把自己鞋上的雪拍了個幹淨,他覺得這裏可冷了。
“不冷。”
許君打量鬼面将軍。
鬼面将軍身上穿着他常穿的那漆黑的铠甲,只铠甲下面加了一層棉衣,他的手腕還有脖子為了方便行動都沒有任何遮擋,露在外面。
許君又看了看自己,裏三層外三成的棉衣棉褲,再加上披風、毛靴、圍脖、帽子……
許君看了看鬼面将軍又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鬼面将軍又看了看自己,他努力擡起因為衣服穿太多而根本擡不起的手,在脖子上笨拙地抓弄了一會兒後取下了圍脖。
“這個分給你。”
鬼面将軍看着眼前突然多出來的圍脖,又看了看脖子都露出來了的許君,“不用,我不冷。”
“給你。”許君招手,見鬼面将軍不接,他硬伸出手指頭勾了鬼面将軍的铠甲把人拉了過去,然後态度強硬的給他圍上。
仔細把圍脖給他帶上,許君又檢查了一遍後,這才放手。
許君離開,鬼面将軍垂眸看着把自己整個腦袋包得只剩下一雙眼睛在外面的圍脖,伸手要把圍脖取下來。
圍脖上還帶着許君的溫度,暖暖的,瞬間便把他身上的寒意全部驅散。
他不排斥這樣的溫暖,但許君把圍脖取下來之後,脖子就光光的露在外面,沒一會兒就凍起了一層雞皮。
“帶着。”許君兇巴巴。
“我不冷。”
“我也不冷。”
鬼面将軍正準備再說話,就見許君腦袋突然往下一滑,‘波’的一聲整個脖子縮到了肚子裏,只剩下一個腦袋在外面。
許君也因此而變得更加圓滾滾的,整個胖胖的好一大只。
鬼面将軍怔怔地看着許君,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弄明白許君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鬼面将軍沒再說話,牽着馬,繼續慢慢的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會兒,一陣低沉的笑聲才從圍脖下傳來。
許君把脖子縮到肚子裏去了,哈哈哈……
003
許君看着前面邊走邊偷笑的人,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縮着腦袋把脖子藏在衣領下面。
鬼面将軍牽着馬慢慢地走,兩人時不時會聊上一句,時間不知不覺間便過去,等兩人回到營中時,已經是快到傍晚時分。
冬天天暗的早,還不到晚飯時間,天色卻已經逐漸暗了下來。
進了營地,鬼面将軍把馬讓旁邊的人牽着,帶着許君去了他居住的小院。
他一開門,許君就迫不及待的彎着腰從他腋下鑽進了屋內,然後縮成一團蹲在了桌子旁邊。
鬼面将軍見狀又退出門外,叫了旁邊的士兵,讓他去廚房那邊讓人送一桶熱水過來。
因為他把所有照顧他的士兵全部都驅散,如今小院裏只剩下他自己,許多事情他都必須親力親為。
那士兵去廚房讓人送熱水後,他走到一旁拿了泡腳的盆子,放到了桌子旁邊。
鬼面将軍把脖子上的圍脖取下來時,門外的士兵已經把熱水送了過來,滿滿的一桶熱水上面冒着淡淡的青煙,一看便十分的暖和。
鬼面将軍把水提進屋,關了院門,又把水提進裏屋,正準備開口讓許君拖鞋準備泡腳,一進門就看見許君已經把鞋子脫了,露出了兩只白白的腳丫。
之前在雪地裏走了一圈,許君兩只腳都已經凍得發白,指甲蓋裏更是一片青紫。
鬼面将軍在這營地已經生活了十多年的時間,他可以說是大部分時間都呆在了這裏,他都已經忘了他第一年在這裏過冬時,是不是也像許君這樣怕冷。
不過在這生活久了,有些東西倒是學到了。
在雪地裏走了凍了手腳,若是不用熱水泡泡是會容易生凍瘡的。
那東西一旦發作,又癢又痛還不能撓,難受異常。
常年呆在營中的士兵,沒有哪個身上是沒有長凍瘡的。
許君顯然往年沒長過,這也不奇怪,畢竟他以前呆在京城的時候是家裏的少爺,且父母又很寵他,肯定把他照顧得很周到。
鬼面将軍上前把熱水倒進盆裏,許君讨好的沖他笑了笑。
許君把腳縮到一旁,因為冷,他把腳縮成了兩個大蝦子。
“燙嗎?”許君吸了吸紅彤彤的鼻子問。
鬼面将軍伸手進盆裏摸了摸,試了溫度,“不燙。”
許君見鬼面将軍把水桶放到一旁,連忙往旁邊挪讓出半邊凳子,然後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又讨好地笑笑。
鬼面将軍搖頭,“你自己泡。”他已習慣這份冰冷。
許君驚訝,他還以為是鬼面将軍要泡腳,所以才早早脫了鞋子等着要蹭泡腳水。
鬼面将軍不泡,他弄熱水幹嘛?
答案是什麽許君幾乎立刻就想到,他心中一暖,再拍了凳子,“一起泡。”
末了,他又有些等不及的補充了一句,“快點,我都冷死了。”
鬼面将軍看着許君縮在一起的兩只肉乎乎的腳丫子,坐到了一旁,脫了鞋子。
許君一直在旁邊看着,看到鬼面将軍坐下脫鞋子,他才發現鬼面将軍的鞋子也已經濕了。
他還好些,他一路上都坐在馬上被馬馱着走,鬼面将軍則是自己走了一路,鞋子基本全都濕了。
雪水滲透他的鞋子全都跑到裏面,讓他的一雙腳凍得通紅,只這人一副并未察覺的模樣,讓人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冷。
看到那樣的一雙腳,許君忍不住有些肉痛的把自己兩只腳放在一起搓了搓。
鬼面将軍脫了鞋子,看了一眼旁邊的許君,擡腳直接放進水裏泡了起來。
鬼面将軍用的盆子不小,兩雙腳綽綽有餘,鬼面将軍把腳放下去後水往上面滿了些,看着非常暖和。
許君見狀,連忙挨着他坐着把腳放了進去。
但許君的腳一放進水中,他立刻就慘叫起來,“啊!”
許君整個人被燙得縮作一團往旁邊倒去,倒到鬼面将軍懷裏,只兩只腳高高擡了起來,不敢放到水裏。
“燙燙燙……”
許君整個人抱住鬼面将軍,兩只腳左右摩擦,他毫無防備直接把腳就放了進去,那一下水滾燙的熱度讓他兩只腳立刻痛了起來。
“你沒事吧?”鬼面将軍扶住許君。
許君又墊着腳尖用腳趾碰了碰水,确定那水确實燙得不行後,他看向了鬼面将軍,“你才是沒事吧?”
鬼面将軍莫名其妙。
“水不燙嗎?”
“不燙。”鬼面将軍又道,“有一點。”
許君再試水溫,那溫度根本不像是有一點燙,而是非常燙!
剛才在雪裏走了一路,他一雙腳早就冷得沒有了溫度,這個時候哪怕只是溫水也要比平時燙的多,更何況這本來就是熱水,溫度不低。
許君感覺自己被騙,他把冰冰的腳放在鬼面将軍腳背上冰他,并慢慢磨蹭試探水溫。
鬼面将軍不動,由着許君像是剛學水的人般,踩着他的腳背不斷的試探着熱水。
“将軍不怕燙嗎?”
“習慣了。”
“嗯?”
鬼面将軍看着許君放在自己腳背上的那一雙腳,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卻就是莫名其妙地說起了之前的事。
“我剛入營的時候也不習慣,慢慢的就習慣了,很多東西都是。”
他剛入營的時候,也才十三四歲。
他從冷宮出來的時候已經十歲有餘,跟在晉祁的身邊學了三年左右後,就來了邊關。
那時候的他是第一次離開皇宮,入了營,最開始的時候他也害怕過,不過他很快習慣了,後來還慢慢的習慣了受傷、習慣了屍體、習慣了死亡和很多東西。
比起傷口和死亡,這樣的小事情反倒顯得無關緊要。
“我第一年在營中過冬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戰場上,那時候邊關軍還不是這樣的,沒這麽多人,駐紮的地方也不在現在這裏……”
早些年的事,他本來沒想說,他的嘴卻擅自說了起來。
那時候邊關軍駐紮的位置,還在城往後很遠,這邊的幾座城池當時都屬于夏國。
他入營,晉易雖然有意讓他接手邊關軍,可那時候他還尚且年幼,就算皇上下旨營中也無人會服他,且容易招人懷疑,所以他也是從軍中小兵做起。
小隊長,大隊長,然後是副将,在那将近一年時間未曾停歇的大戰中,他為大榆奪回了城池數座,守住了邊關防線。
最後晉祁才順應民心封他為鎮國大将軍,順勢讓他接手邊關大軍。
陶馳算起來和他也一樣,都是從小兵做起,他注意到陶馳時陶馳已經是個小隊長。
在一次圍剿夏國的行動中,他帶着一隊人馬,配合着他們的大部隊收圍。
當時的夏國士兵見大勢已去,有了魚死網破的狠心,是陶馳提議讓大軍暫且放松包圍,利用地勢不和那些人正面對持,消磨了那些人最後的力氣,讓大軍不戰而勝。
當時的行動不算大,不過鬼面将軍注意到了他,所以便把他提攜為大隊長,兩年後,陶馳果然立功。
鬼面将軍再提攜他,把他提攜為副将,讓他跟随在側。
他和陶馳相處的時間算起來不是最久,營中副将有幾個都已身居副将之職五、六年,但因陶馳一直與他一起行動跟在他身側,只算相處時間他和陶馳相處的最長。
“将軍。”
“嗯?”
“我不會背叛你的。”許君信誓旦旦,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他狠了心把腳放進熱水裏泡着。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受不了了,龇牙咧嘴的又把腳抽了出來。
提及陶馳,提及當年的事,鬼面将軍心情有些陰霾。
但聽着許君那話,看着許君被燙得龇牙咧嘴的表情,他一顆心瞬間放晴。
他心中溢出絲絲甜意,讓他忍不住的露出笑容,那雙古潭般的黑眸中也有水波一圈圈蕩開。
“我也是。”
“什麽?”因為已經慢慢适應了水溫,許君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腳放進去燙燙,沒有注意聽旁邊鬼面将軍的話。
“我也是。”
“嗯?”許君沒聽懂。
鬼面将軍看了他一眼,“我說,我也是。”
“嗯?”許君假裝聽不懂。
第一遍時他沒聽見,第二遍是他真沒聽懂,第三遍時,他卻發現鬼面将軍的聲音真好聽。
他溫柔時低聲說話時,聲音總是低沉中帶着幾分沙啞,是男人特有的磁性嗓音,讓人聽着很舒服。
特別是他說着好聽的話語時,那聲音就更好聽了,讓人想親。
“我說我……”正準備再重複一遍的鬼面将軍察覺到不對。
許君沒聽到,有些失落。
“喜歡你……”
許君驚訝,鬼面将軍側頭,在許君軟軟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鬼面将軍突然的表白還有親吻,讓許君整個人都變得紅彤彤的。他把腳放進水裏,緊挨着鬼面将軍的腳并排放着。
水還是有些燙,那溫暖的溫度順着他的腳傳遍他的全身,讓他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你夜裏能不能……不要走。”鬼面下又傳來聲響。
許君微訝之後暧昧地笑開,“好呀!”
鬼面将軍急了,他也是此時才發現自己的話有所不妥,“不是那樣。”他只是不想一個人。
許多事情,他一個人時不覺得,可遇上許君之後卻開始變得貪婪不知足。
他以前從不會渴求陪伴,如今卻想緊緊擁抱許君永不放手。
許君軟軟,“好呀!”
“你——”鬼面将軍到了嘴邊的話語,随着許君落在面具上的一吻止住。
“好呀!”
“都說了不是,我——”
“好呀!”許君湊了上去,偷偷告訴鬼面将軍,“将軍,有小将軍了我會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