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做錯什麽了?
001
把面具取下來的那一瞬間, 鬼面将軍就有些後悔了。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讓許君知道,畢竟那并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而且若是這秘密讓外人知道,怕是會給許家帶來不少的麻煩。這件事情,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重新戴好面具, 鬼面将軍開了房門。
他原本準備快速離開這裏,但房門一開, 面前就有一群人沖了進來。
鬼面将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 才發現沖着他沖來的是一群趴在門上偷聽的副将。
這群人剛剛根本就沒離開,一直就趴在門外偷聽, 估計沒有預料到他會在這時候離開, 所以他門一開,這群人立刻就跌撞了進來被抓了個現行。
“将、将軍……”
一群人站好之後, 忐忑的低着頭。
鬼面将軍即使心情再好,被聽牆角估計都免不了要生氣,要重罰他們。
“很閑?”低沉的聲音傳來。
衆人連忙繃緊了神經, “将軍我們先回去忙了。”話說完, 衆人立刻轉身便跑。
看到衆人全部都跑開之後, 鬼面将軍這才背脊僵硬的出了門,離開。
出了門, 迎着微涼的夜風,鬼面将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合上的房門。
他莫名的又想到了之前在景山城的時候的事情, 也不知道許君到底和那群土匪怎麽就熟了起來, 盡和他們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次夏國的事情結束之後, 剿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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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心中惡狠狠的下着決定,想着許君剛剛被他吓得瞪大了眼睛的模樣,面具之下的嘴角卻忍不住勾起弧度,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屋內确實是被吓了一跳的許君坐在床上,望着緊閉的房門沉默好半晌之後,才擡手解下蝴蝶結。
最開始的驚訝之後,他倒是看清楚了那面具下的那張臉。
并不像那些土匪說的那般恐怖,也完全沒有半點大榆民間傳言的惡鬼轉世的猙獰,那張臉甚至是與恐怖猙獰完全扯不上關系,硬要說,說是俊雅還貼切些。
眉目清朗,鼻翼挺秀,皮膚因為常年戴着面具不見陽光而顯得格外白皙,襯得那薄唇如同兩柄薄薄的火紅刀刃,再加上那雙如同幽幽古潭的黑眸,淡薄而疏離,讓人不禁眸光一亮。
然而讓許君真的驚訝的,卻并不是因為這張臉上的光潔與俊雅,而是因為這張臉,他曾經見過。
不,更準确來說,他并不是見過這張臉,而是見過另外一張與這張臉相似的臉。
大榆如今的當朝皇帝晉祁,有着與鬼面将軍有五、六分相似的一張臉。
只是晉祁臉色并不蒼白,是正常的膚色,而且因為他常年臉上帶着似有若無的笑容,整個人顯得溫和不少。
與之相比,鬼面下的那張臉就顯得有些陰戾,特別是那一雙眼鋒利而森冷,讓兩人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但無論怎樣的區別,明眼人只一看就能看得出來這兩人定然是有血緣關系。
鬼面将軍若與別人相似那也就算了,可是若與皇上相似……
一個與當今皇上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臉龐,手握七八十萬大兵兵權,能直呼皇上姓名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若說他的存在與皇上沒有任何關系,純粹巧合,誰會相信?
可是許君思來想去,卻想不出這人到底是誰。
先皇一共育有十幾子,除去公主之外皇子一共才七個。
除去晉易、晉邰這幾個當初參與了奪宮之亂的人外,其餘的那幾個也幾乎全部都在這十來年的時間裏死了,晉易死後,如今剩下的先皇的子嗣已經只剩下當今皇上晉祁才對。
如果鬼面将軍當真是先皇的血脈,那他不應當沒被記錄在冊,還整個人如同隐形人一般存在了二十多年。
思及至此,許君整理自己衣服的手上的動作一頓,他驀然的又想起了之前鬼面将軍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鬼面将軍說過,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戴上了面具,而且還用鐵水封了邊上了鎖不讓他取下來。
之前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許君心中還有些心疼,如今再想一想背後卻是一背的冷汗。
生于皇家而不被允許出現在外人視線內,甚至還需要戴上面具,禁忌的存在,可卻又得到晉祁的全部信任……
許君從床上下來,把弄得亂七八糟的床收拾了,洗漱完又重新躺回床上時,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深究,可是卻依舊毫無睡意。
鬼面将軍身份成謎,他要頭痛的卻不只是這。
他原本是準備趁着今天找了機會試探一下鬼面将軍,想與他說說之前那事,可如今這麽一來他什麽都沒能試探到,計劃自然也就告破。
躺在床上,許君兩眼睜開,本該是睡覺的時間他卻越發精神。
如果鬼面将軍與晉祁真的是兄弟,如果之前的事情鬼面将軍知道了,兩人會不會聯合起來對付他們許家?
許君在床上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他不願意這樣去想鬼面将軍,可是卻不得不想。
他原本還以為皇上和鬼面将軍之間并無關系,也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還當只要鬼面将軍不追究之前的事情,那事情就算過了,怎的都與皇上無關。
許君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一夜都未曾閉眼。
第二日清晨,他捧着自己的盆子毛巾自己去井邊洗漱時,遠處校場那邊卻已經熱鬧起來。
鬼面将軍還有丞相林緒兩人都在那邊,除此之外,林緒之前帶來的那一群人也全部都在那邊列隊,看樣子似乎是林緒要走。
許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過去。
校場內,整頓好隊伍的林緒上了馬,與鬼面将軍抱拳,“那在下就先走了。”
鬼面将軍點點頭,目送一行人離開軍營。
林緒此行離開,并不是回京,而是要去景山城監工修堤壩。
這原本并不是他的任務,他原本的任務就是替皇上給軍隊這邊送糧饷,但就在前兩天,他突然接到了皇上那邊傳來的密旨,讓他去景山城那邊頂替原本應該在那邊的許瀾監修堤壩。
許尚書許瀾則是要盡快回京,繼續與大寧那邊商議聯盟的事情。
大寧那邊之前遞交了聯盟請書後,一直都是許瀾在負責。
大寧如今國情不好,剛剛登基的小皇帝似乎又不得人心,內有同姓王虎視眈眈,外有袁國摩拳擦掌,皇位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坐穩。
前一段時間大榆得知夏國與袁國似乎有所來往之後,這聯盟的事情大榆這邊就有些遲疑。
不過那小皇帝倒是個聰明人,看出大榆這邊有所遲疑和怠慢,立刻就又放低了姿态。
大寧與大榆原本當是兩個國情差不多的大國,就算是夏國、袁國對他們兩國示弱放低姿态,也輪不到大寧,那小皇帝估計也是被逼無奈。
不過如此一來,大榆這邊朝中倒是有不少人動了心。
大榆與大寧本來國情相差不多,如果能在這事情上壓大寧一頭,哪怕只是短暫聯盟,也能為他們大榆帶來不少的好處。
而且這聯盟說是聯盟,其實本來就有些像是投靠,讓他們大榆給他們大寧做靠山,既然是靠山那自然少不了貢品。
雖說他們大榆這時候趁火打劫有些不妥,可這就是現實,如果沒有一點好處,他們大榆又何必擔上要與袁國結仇的風險去幫他們大寧?
大寧自己想必也明白這個道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總要付出。
林緒此去頂了許瀾的班,讓許瀾回去繼續負責和大寧協商聯盟的事,如果這事能談妥,那今年就能定下,可能過段時間就會有使團在兩國出入。
鬼面将軍在清晨送走了林緒的隊伍之後,折返回往議事大廳走,還未到議事大廳,迎面就有士兵跑來彙報情況。
“将軍,山裏頭那邊有了動靜。”山裏指的是那群土匪居住的山脈那邊,也就是之前夏國埋伏的那邊。
“什麽情況?”
“夏國那邊似乎準備妥了,埋伏在那邊的探子說已經探聽到過段時間會動手的消息。”
“通知幾個副将,讓他們過來。”
“是。”
議事廳內,衆人一番商議之後,最終決定了接下去的行動。
這一次,他們并不準備和夏國正面開戰,也并不準備落下口實讓夏國找到理由開戰。
所以他們能做的不多,只能在大榆的範圍之內行動,讓夏國那邊以為他們準備動手所以調回埋伏的士兵加強防備。
計劃定下之後,陶馳立刻就找了許君,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讓許君在當天下午就去了一趟街上,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山裏的那群土匪。
與那群土匪核實了确切的計劃後,很快,約定的時間便到來。
大榆這邊有了動靜,原本駐紮不動的數十萬大軍,突然嚴陣戒備起來。而且暗中有士兵調動,有近十萬士兵聚集在了一處。
大榆這邊動靜很大,夏國那邊埋伏的探子幾乎很快就探到了消息。
當天夜裏,夏國那邊就根據他們這裏的動靜做了防備,不少士兵都聚集在了與他們那十萬大兵對應的國境對面。
大榆這邊早就已經選好了地段,他們大兵壓境的地方,正好就是夏國最方便從山脈那邊調兵的地方。
是夜。
山脈的這一邊,大榆的地界內。
許君領着千人的士兵守在這邊,算着時間差不多,山裏有了動靜之後,許君立刻讓人進了樹林接應。
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後,從山上不斷有物資被運送下來。
直到快到後半夜時,這悄無聲息的行動才總算是停下。許君帶來的士兵立刻牽着馬,帶着東西往軍營的方向去。
天上灰蒙蒙亮時,運送糧食的大部隊已經到了營中。
營中早已經有人做好準備,許君他們的隊伍回來之後立刻就有人幫着把東西清點了,然後裝入庫房。
天色亮起,朝陽出來時,營地又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平靜。
練兵的號子響起之後,士兵們聚集在了校場中,許君卻是抱着自己新整理出來的賬本,笑開了花。
這一次他們得到的東西比預料的還要多些,還有些武器,雖然只有五成,可是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見着許君小財迷似地抱着賬本笑得開心,一旁配合着行動的陶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糧食現在應該夠了吧?”
鬼面将軍之前從皇上那裏多弄來了兩個月的餘糧,現在又有了這些,這下他們軍隊大概是前所未有的富裕。
許君看了看懷裏的賬本,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然咱們開個篝火會慶祝慶祝?”陶馳有些饞酒了。
“不行。”小財迷果斷拒絕。
“你現在糧食夠了不就有了餘錢,拿來喝點酒又沒關系。”
“那些錢要用來買牛羊的。”許君早就已經算好了那筆錢要怎麽用了,地主有餘糧了,當然是買買買。
002
他之前買回來的那一批羊現在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是個個都長肥了一圈,再過不了幾個月,小羊羔就要生出來了,到時候就可以宰殺一批吃肉。
如果趕在冬天之前,把其餘幾個地方的營地裏也喂養上一批,明年開春時,軍隊就都能吃上肉了。
雖然不多,沒辦法頓頓見葷,但總比現在這樣饅頭白菜的好。
除此之外,他之前要開的那一批荒,也都已經開了出來,接下去還有好多東西要買。
如今他手上有了些餘錢,但估計要把這些全部置辦下來,也剩不了幾個。
陶馳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不過想一想那些見天長個的牛羊,他還是閉了嘴。
許君把該做的整理都做完,把所有的數據都列了表,遞交給一旁的鬼面将軍讓他閱覽之後,這才又把自己預備要買的東西列的單遞交了上去。
“就按這個辦。”鬼面将軍看了一眼,便又把那單子遞了回去。
得到鬼面将軍允諾,許君開心地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依舊帶着鬼面的人,有些遲疑地問道:“将軍,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做錯了事怎麽辦?”
未曾預料到許君會突然來這麽一句,在議事大廳之內的鬼面将軍與陶馳兩人均擡起頭來看着許君。
如果許君做錯了事?
“你做錯什麽了?”陶馳笑着問道。
“又沒問你。”
陶馳挑眉,回頭看向鬼面将軍。
鬼面将軍打量着許君,見許君似乎有些不安,他沉聲道:“營中犯了事,根據所犯事情大小輕重有不同的刑法。怠慢訓練輕則被罰站或蹲馬步,那都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情節嚴重,是有鞭刑杖刑的。”
鬼面将軍故意把話說得很慢,好讓許君都聽見。
他不知道許君到底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不過看着這人被吓得不輕的模樣,似乎也挺有意思。
那低沉的嗓音還沒完,他又道:“如果情況非常嚴重,叛國或者是做逃兵,被抓住之後是要受剮刑的。”
剮刑許君知道,千刀萬剮。
劊子手會把犯人綁在木頭上,然後一刀一刀剮去他身上的肉,直到他死去為止能割上千萬刀。
軍隊中用這樣極端的刑法懲罰那些做逃兵的人,以此警告那些退縮的人。
聽着鬼面将軍數出來的這些懲罰,許君臉色有些慘白。
見許君臉色慘白,陶馳和鬼面将軍兩人卻驚訝了,許君是做了什麽才會如此心虛?
“你幹什麽了?”陶馳狐疑。
“沒有,我就是随便問問。”
鬼面将軍看着許君那慘白的臉色,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說過了頭把人吓到了,他輕聲道:“一般情況按軍規要打板子,不過你是賬房,情況不嚴重可以只扣月饷。”
聽了鬼面将軍的話,許君暗中數了數自己的月饷,幾乎不用想他也知道他那些月饷肯定不夠扣。
“你到底怎麽了?”見許君這模樣,陶馳疑惑了。
叛國逃兵的事情許君肯定不會幹,那他到底是幹了什麽?
難道是算錯了賬?
“出了什麽事?”鬼面将軍也問,他已有些後悔吓唬了這人。
許君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收拾了自己的賬本和其它東西一溜煙跑了。
回了這幾房間後許君把所有的東西放下,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他出了門去了營中專管書信的部門。
營地數十萬的大兵,每年每月往外寄送的家書數不勝數,所以營中有專門負責管理這些的部門。
前段時間他給他爹爹寫了信,并未明說鬼面将軍的事情,只是與往常一樣寫了些有的沒的,然後大概提了下見到一個與皇上有幾分相似之處的人。
他爹爹聰明,如果他真知道這件事情後的事,知道鬼面将軍與皇上的關系,他定然會告訴他些什麽,再不然也會警告他不要多想。
若是如此,那便也間接證明了這鬼面将軍确實是皇家的人。
去了信房那邊,許君翻了翻寄回來的回信,一番翻找下來他卻并沒有找到他爹爹給他的回信。
“小先生,你就放心吧,一旦有了回信我們一定第一時間給您送過去。”在旁邊看守的士兵笑道。
許君這段時間每隔一天就會來這邊找一找,讓一群士兵都對他熟悉了起來。
沒找到回信,許君垂頭喪氣的回了房間。
回了房間,許君把桌上的那些賬本拿到賬房那邊交給司馬賀後,又交代了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
“大人這是?”司馬賀見許君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給他,有些驚訝。
“我接下去有些事情,可能有幾天時間不在營中。”
“大人要出去,那我也去。”
“不用,我就去山上看看,之前和他們約好了。”之前許君和山裏那群人約好了商量紅菇的事,結果因為夏國那件事情耽誤了。
眼看着馬上就要入秋了,他若在不去,這山裏頭的紅菇今年就真要被糟蹋幹淨了。
“可是,大人……”
“沒關系,他們不會對我做什麽。”許君無甚精神,他甚至覺得山裏比這營中還要安全。
司馬賀原本是許瀾安排在許君身邊保他安全的,可自他入營來,許君幾乎就沒用上過他,鬼面将軍把人護得很好。
山裏的那群土匪司馬賀知道,軍營當中的人提起他們都沒有好臉色,如今聽許君說山裏的人不會對他做什麽,司馬賀表情有些扭曲。
不過這也就是片刻,很快司馬賀便嘆息一聲,不再阻撓。
許君不一定能夠把山裏頭的那些土匪如何,但山裏頭的那些土匪想要對他做些什麽,也未必能行。許君這逃命的功夫,可是登峰造極的。
賬房這邊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後,許君牽了老馬,晃晃悠悠出了軍營。
許君到山上的時候,那裏的土匪正在清點這一次搶到的那些糧食。這一次,他們收獲頗為豐碩,整個山裏頭的人全部都圍在了那首領頭子家旁邊看着。
搶來的糧食,山裏頭也要整理個大概出來,然後各家取多少也有分明的數量。
等山裏頭的這群人把這些事情全部都理清楚時,許君已經在一旁的樹下坐了許久,樹下倒是陰涼,許君都有些犯瞌睡了。
有人發現許君之後,那土匪頭子很快向着這邊而來,見到許君衆人嘴角狠狠一抽。
這家夥又跑到他們山上來幹嘛?
“你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以為你想來就來呀?”
他們這土匪窩,要說出去,大榆和夏國兩國都頭疼不已,可就許君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比他們還自在。
“你們忙完了?”許君打着哈欠。
“你到底來這裏幹嗎?”土匪頭子問道。
“不是你們說要商量紅菇的事情嗎?”許君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那土匪頭子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看着也極為年輕。
聞言,衆人立刻安靜下來。
他們之前是和許君約定好了這件事,不過因為那夏國的事情打亂了一下,讓他們現在都快忘了這事兒了。
“有地方住嗎?”
衆人微訝,許君還準備住他們山上?
驚訝歸驚訝,衆人還是老老實實的去收拾了個房間出來,讓許君住下。
短暫的休息了半天之後,第二天大清早,許君天未亮就拿了棍子站院子裏敲起了鍋。
一陣‘咚咚咚’的聲響之後,山裏頭村子裏大半的人都被他吵醒,來了院子裏。
“你這小子到底想幹嘛?”一群被許君吵醒過來的人臉色都不甚好。
拿着木棍還有鍋的許君站在凳子上俯視着衆人,“你們說幹什麽?還不快點穿了衣服,再晚我們就不用去山裏了。”
聽說要去山裏,原本怒氣騰騰的衆人安靜下來,片刻後,又是一陣低頭竊語之後,衆人這才乖乖聽了話,按照許君說的行動起來。
山裏頭人多,許君在一堆人當中選了一部分看着不那麽笨手笨腳的,讓他們背上的背簍跟着他走。
“紅菇這東西多生于深山野林中比較濕潤高溫的地方,一年一般生兩批,一般第二批量多過第一批,所以重點都在第二批……”
許君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話。
一般紅菇只在特定的地方生長,而且大多數時候,一旦在這塊地方生了,就每年都會有。
“紅菇的最佳采摘時間是淩晨,天沒亮就要開始,天亮前就得采完。一旦太陽出來,紅菇就會長大露出地面開葉,這種賣不了好價錢,屬于下品。”
許君在前面走着,後面一群人豎着耳朵聽着他說話。
許君說的話他們有些沒聽懂,不過這東西可是寶貝,衆人都知道。
如果真的能夠像許君說的那樣,一兩就能賣上幾兩的銀子,只要他們能把這山裏的紅菇好好地采摘下來,那麽一年下來,他們可以多好大一筆收入。
“那就是采沒有開的紅菇嗎?”人群中有人問道。
“太小也不行。”許君道,“沒長開的紅菇蘊含的特別幽香,口感也更好,賣相也好。”
清晨的山林當中,許君領着一群人在山脈間走動,一路走一路說,偶爾想起點什麽還會補充兩句。
紅菇有自己喜歡的特定的環境,這山裏頭很多地方都很适合紅菇生長,因此這山脈裏頭有不少地方都長這東西。
原本晉國還在的時候這地方可是個寶貝,如今卻因為兩國開戰的原因,這裏反而成了土匪窩。
紅菇的講究有很多,除了采摘方面需要注意之外,還要注意晾曬,剛采摘出來的紅菇,要曬夠兩、三天的時間,而且采摘之前一定要對接下去幾天的天氣心裏有數。
一旦遇上陰雨天,很有可能還來不及晾曬,就會生蟲。
有時候如果晾曬得不徹底,還沒曬幹,蟲子便會把蘑菇裏面吃個幹淨。
許君領着衆人在山裏走了好長一段路,尋到了一處有紅菇的地方,親自采了一些給衆人看後便到一旁站着,讓衆人自己上手。
此刻天色灰蒙蒙的一片,樹林當中光線不強,看着有些陰森。
許君在最開始動手之後,後面便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衆人忙碌。
一起跟來的那年輕的土匪頭子走了上來,在許君旁邊站定,“你這是怎麽了?”
許君明顯得有些異樣,沒精打采的,就連他們都看出來了。
“沒什麽。”
紅菇的生長跟氣溫有關系,其實現在季節已經有些晚了,很多地方的紅菇都已經完全開完,而且都已經爛了。
不過第一次采摘,衆人興致是毫不受這影響。
“沒什麽你跑到這山裏來?”
許君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埋頭去扯旁邊的樹葉。
“軍營裏出事了?”土匪頭子幸災樂禍。
許君都懶得理他了。
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他原本是準備找機會試試鬼面将軍的口風,琢磨着如果鬼面将軍不那麽生氣了,就告訴他之前的事情。
沒想到意外的知道了他和皇上的關系,猜到他的大概身份,他寫了信問他爹爹,卻一直沒有回信。
“你說鬼面将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許君問。
如果鬼面将軍只是鬼面将軍,那他和他之間就只有之前的誤會。
可他如果是晉祁的兄弟,是皇家的人,那就是許家的敵人……
或許也不能算作敵人,可總歸不是能交好之人。
可他,大概是有些喜歡鬼面将軍的?
003
“你問那醜八怪做什麽?”
許君回頭瞪向了他。
見許君這樣,那土匪頭子不再說那三個字,不過嘴上依舊沒客氣多少,“大榆不都說他不明來歷不明長相,是從地獄裏頭爬出來的嗎?”
許君懶得理會這家夥了,盡會說廢話。
“你想知道他到底是誰?那你得去問你們那狗皇帝。那家夥應該是宮裏的人,十之八九是那狗皇帝的親戚。”
許君看向他,這土匪頭子怎麽知道那鬼面将軍和晉祁的關系?
土匪頭子冷笑,“不然你說狗皇帝能心大到放心讓他看着幾十萬大兵?就不怕他哪天反了?要我說十之八九是兄弟,不然就是什麽親戚。”
這件事情許君之前就已經想過,只不過那時候他單純的以為是晉祁信任鬼面将軍。如今聽這土匪頭子這麽一說,他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你要在這山下混不下去了,要不要來山上?”土匪頭子道,“你的話,我合計合計,還能讓你當個四當家。”
許君拍了拍身上的樹葉,轉身不再理會這人。
又在山裏待了一天,等所有人大概都學會了如何辨別這些紅菇的好壞如何采摘之後,許君這才又騎着自己的老馬下了山。
下了山後,許君把老馬拴好,立刻就去了信房那邊找他爹爹給他寄的回信。
他才一進門,旁邊的士兵便立刻迎了上來,“小先生,你等的信到了。”
許君連忙謝過,然後接了信往自己房間跑,進了屋,許君迫不及待的把信打開,看到信上的內容後許君愣住。
信上總共只有兩個字:速回。
許君看着那只有兩字的回信,怔在原地。他還來不及多思考,背後的房門就被人敲響。
“小先生,将軍讓你過去一趟。”
許君連忙把信收好,然後整理了衣服,跟着那士兵去了議事大廳那邊。
他到時議事大廳當中已經有不少人在,這一次就連幾個他還未曾謀面的副将,也全都被叫到了這邊。
軍中只一個主将,副将倒是有十來個,這些人兩、三人一伍各自駐守一方,平日裏無論如何各個地方都必須有一個副将在。
陶馳是跟在鬼面将軍身邊的副将,其餘人則是分別駐守在各個地方,有事才會來這邊。
這一次在議事大廳當中的副将足足有十來個,看那樣子,竟是把所有的副将都集齊了。
“将軍。”許君進了屋,乖乖站到了一旁。
“朝中來信,讓我去接大寧使團的隊伍,你準備一下與我一起。”鬼面将軍道。
他原本還以為聯盟的事情需要一段時間,未曾想林緒才離開沒多久,可能還不到景山城那邊,這邊卻已經有了結果。
許君想到之前收到的那封信,正想說些什麽,面具下又傳來威嚴的聲音,“其餘的人各自駐守自己的地方,莫要懈怠。”
“是。”衆人齊聲應道。
随後鬼面将軍又說了一些事情交代了衆人小心謹慎後,這才揮退衆人,讓衆人各自散去。
他這一次離開最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若邊關這邊不交代清楚,自然不妥。
交待完這些人,鬼面将軍又叫了陶馳過來,讓他安排了這一次去接使團的隊伍。
接待使團來訪者各有規格,這是禮儀,也是彰顯國家強盛的機會。
鬼面将軍乃是一國大将,鎮國将軍,本不應當屈尊去接什麽使團,但晉祁那邊确實給了他密旨,讓他親自走這一趟。
大寧與大榆兩國原本國情相當,如今大寧放低了姿态投靠他們,他們自然也要拿出點誠意來。鬼面将軍去,就是帶着晉祁最大的誠意去給那些人一個下馬威。
不過下馬威歸下馬威,更重要的還是要防止一路上出意外,如果使團在大榆出事總歸不好。
而且如今的情況,也不知道袁國那邊是不是會出手。
許君從議事大廳出來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出了門,陶馳立刻就興奮起來,讓許君趕緊回去準備。
從大寧那邊到他們大榆有十幾二十天的路程,可從他們營地去大寧的使團入境的地方接人,也需要十幾二十天的路程。所以他們必須得盡快出發,以免錯過。
五天之後,衆人已上了路。
因為這一次去接人,所以這一次的出行鬼面将軍帶了重兵。前後千來個人,全都是精銳的騎兵。
一群人騎着馬走在官道上,威風八面,四處的人見狀都紛紛自覺避讓。
許君騎着馬走在鬼面将軍身後不遠處,見到這一幕,臉上卻沒能露出興奮的表情來。
一旁陶馳十分興奮,見許君這沉默的模樣他驅馬上前在許君背上拍了一把,“做什麽一路上悶不吭聲的。”
“桃子!”被吓了一跳的許君呲牙。
“陶馳!”陶馳青筋暴跳,兩人互瞪了一會兒之後,陶馳不和許君計較,他道:“你就不感興趣?”
“什麽?”
“兩個大将軍見面,很有意思不是?”
“兩個大将軍?”許君看向前面背脊挺直的鬼面将軍,将軍有兩個?
“想什麽呢?我說的不是咱們的将軍,而是袁國的那個仲修遠。”陶馳微驚,“你該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仲修遠知道是誰嗎?”
許君歪着腦袋想了想,半晌也沒想起來是誰。
他以前住在京中,朝中的事情他父親不讓他涉及,就算偶爾說起也只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大榆的事情他尚且有很多不清楚,更莫要說其它國家。
“仲修遠,袁國的不敗戰神,和咱們将軍一樣號稱戰神,袁國和大寧大戰十年他無一敗績。”陶馳說起軍中的八卦,一臉的興奮,“不過要我說還是咱們将軍厲害,那什麽仲修遠肯定不如咱們将軍。”
陶馳這麽一說,許君倒是隐約想起好像是有這麽個人。因為那人與鬼面将軍一樣在領兵作戰方面造詣頗深,所以還頗有名氣。
“袁國的大将軍怎麽跑到大寧去了?”許君不解。
“不知道,據說是叛國了。”陶馳也有些糾結。
早之前他們營中就有人以兩個人說事,雖說他們軍中大部分人都覺得鬼面将軍厲害,但也都好奇若是遇上到底誰勝誰輸,誰知道前段時間,大寧那邊就傳來消息說仲修遠判國了……
叛國的大将軍即使再厲害,在他們這群保家衛國忠心耿耿的士兵眼中,多少都有些一言難盡。
“不說這個,你就不好奇他和咱們将軍誰厲害?”陶馳道。
“肯定是咱們将軍厲害!”許君想都不想便道。
“你怎麽知道?”陶馳心中也這麽想,卻忍不住想逗逗許君。
“想也知道,咱們将軍可是……可厲害了!”許君原本準備數數鬼面将軍的功績,可他到軍營為止,直到現在都從未見過鬼面将軍領兵作戰大創夏國。
雖說軍隊沒有動靜沒有戰鬥是一件好事,可這突然一下的,許君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陶馳見狀立刻就樂了,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旁騎着馬跟着一起走的幾個小隊長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總之就是很厲害!”許君瞥了一眼前面的鬼面将軍,卻對上了一雙帶着笑意的眸子。
見到許君笑了,鬼面下的人松了口氣。
最近一段時間許君一直神情恹恹沒什麽精神,他趁着休息的時間與這人見過好幾次面,可這人卻不像以往那般一見到他就湊上來将軍将軍的叫着。
他想過許多可能,最後才确定這人定是想家了。
如今已經快入秋,許君五、六月來營裏,至今算起來已有三、四月,一個季度。許君以往從未離開家這麽久,會想家也是當然的。
許君看着那雙眸,心中一悸,他驅馬上前與鬼面将軍并肩,“将軍你說是吧?”
“嗯?”大道中,駿馬上,鬼面将軍側頭溫柔地看着身旁被陶馳笑急了的人。
“将軍你最厲害,對吧?”
“嗯。”
“你看,将軍都說了他最厲害!”許君得意地看着陶馳,後者卻是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