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傍晚, 雪徹底停了。
積雪覆蓋着整座繁華都市的每一個角落,一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天地。
顧笙安靜地側卧在病床上,細碎水光在眼底滟起, 眼尾紅了一大片。
“啪嗒”一聲, 眼淚又一次盈眶而出, 沿着高挺的鼻翼兩側一路滑落, 一絲鹹苦沿着緊閉着的唇縫沁了進去。
“笙笙, 晚飯想吃點什麽?”病床邊,顧母一臉關切地望着女兒的背影, 柔聲問道。
下午那會兒,鐘琴正在和幾個太太們搓麻将。一接到電話, 立馬撇下一衆人匆匆趕來了醫院。
一來便在走廊上碰見了蘇南和。問她為什麽不進去,這人只說讓自己快進去瞧瞧顧笙。
雖瞧着蘇南和的臉色很不對勁兒,可鐘琴一心系着女兒和孫女的健康,便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踩着高跟鞋大步進到了病房。
好在, 顧笙打了一針孕酮後, 出血已經止住了, 腹中寶寶并無大礙, 胎心也恢複了正常。不過, 顧笙的精神狀态很不好, 看着心情特別沮喪。
鐘琴一下就明白了,看來是小兩口吵架了。可鐘琴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一次吵架就鬧到了離婚的地步。
“媽, 我不想吃。”顧笙趕緊用指腹擦了一下眼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情緒, 依舊背對着母親。
“笙笙,媽媽知道你沒胃口吃不下,可咱們也不能餓着寶寶,對吧。”鐘琴溫柔地勸說着,“乖,多少吃一點,好嗎?”
“好。”顧笙雙目噙着淚花,輕點了點頭。
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腹中寶寶好似感應到了媽媽的觸碰,攥着小拳頭,輕輕碰了碰顧笙的手。
“……”顧笙突然愣住了,掌心感受着腹中寶寶的一舉一動。
與此同時,腦海裏浮現出那一幕與蘇南和在一起的甜蜜畫面。那是第一次,顧笙隔着隆起的肚子摸到了腹中寶寶的小手,攥成的一個小小拳頭。
回憶如浪潮般湧現而至,彼此的對話聲猶在耳側。
“南和,你快來!快摸摸看,是寶寶的手嗎?”
“攥成的小拳頭?”
“嗯嗯!”
“笙笙,你想好寶寶的名字了嗎?”
“還沒想好。”
“南和,要不你來起吧。”
“嗯,我好好想想。”
“那就這麽說定了,寶寶的名字就交給你啰~”
當真是世事難料,寶寶的名字還沒想好,由着蘇南和親手修築而成的謊言城堡,就這樣轟然坍塌了。
到處都是瓦礫殘骸。
此刻,顧笙的心已然成了一片廢墟,過往的幸福破碎得太厲害。再也無法拼湊,哪怕僅僅是畫面的一角。
……
蘇南和不敢進去,只好守在病房外的一盞路燈下。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對着顧笙所在病房的窗戶。
視野并不算開闊,好在剛好能看到病床,總比站在走廊上要好。走廊的一牆之隔,将蘇南和隔絕在了門外,什麽也看不見。
即便有顧母在顧笙身邊照顧,可蘇南和還是放心不下,哪怕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女人站在路燈下,遠遠地望着同一個方向。看着顧笙吃了飯,和岳母說了會兒話,然後睡下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輪皎月爬上樹梢。如水月光鋪在了雪地上,清清冷冷的月光籠罩在蘇南和的身上。
女人一襲黑衣站在雪地裏,和周遭雪白的景物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動不動如同一尊漂亮的雕塑,兩扇蝶翅一樣濃密的長睫微斂着,在冷白的眼睑上投落下一小片陰影。
暴露在寒冷空氣裏的一雙腳踝已然凍得通紅,可女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寒冷,半點兒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不知不覺間,夜空中又開始飄起了雪花。
片片雪花飄落在了女人的頭頂和肩上,清瘦的雙肩落滿了皚皚白雪。
揚起線條流暢的下颌,女人望着漫天雪花出了神,陷入了無境的回憶中。
回憶裏,全都是顧笙一人。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蘇南和已經愛上了顧笙。是朝夕相處下的日久生情,還是某一刻的怦然心動,亦或者兩者都有。
雙眸瞬息湧上一股子潮氣,深邃的蔚藍色瞳孔漸漸變得濕潤,布上了一層薄薄水汽。
纖長睫羽落了一片雪花,雪花慢慢融化掉,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突然,身後響起一陣愈漸愈近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蘇南和聽到了,卻并沒有轉過頭去,依舊微擡着下颌望着天空。
“蘇總,醫生說了您得注意您的腿,不能受寒。”孫秘書站在身後不遠處,保持着一米開外的距離。
“……”蘇南和收回了視線,依舊背對着秘書什麽也沒說。
孫秘書見狀,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撐着傘上前,将雨傘擋在了上司的頭頂,保持着沉默。
雪花絮絮落下,寂靜的雪地裏只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
半晌,女人兩片薄唇翕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林行長那兒怎麽樣了?進展如何?”
孫秘書斟酌了一下,回答:“不太好。”
下午那會兒,孫秘書陪同蘇馳星一起去的林行長家,作為秘書并沒能進得去別墅,只在車裏待着。可從蘇馳星出來後的表情可以辨出,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
“嗯。”蘇南和面色平靜,淡淡應了一聲。
此後,便是漫長的沉寂。
***
幾片雪花飄落在玻璃窗上,不消片刻便已然融化掉,形成一條蜿蜒的水痕,氤氲霧氣彌漫在窗戶上。
顧笙剛一睡下就做了一個噩夢,半個小時都不到就醒了。
“……!”顧笙倏地一下撐開了一雙倦意的眼簾,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一雙桃花眼變得濕漉漉的。
“笙笙!寶貝你沒事兒吧?”顧母一臉焦急,望着女兒連連問道。
“媽,我沒事兒。”顧笙說着,試圖起身,“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鐘琴見狀,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扶着顧笙坐了起來,讓其背靠着床頭倚着。
“要喝水嗎?”鐘琴望着女兒,柔聲問道。
“嗯。”顧笙輕點了點頭。
鐘琴轉身,倒了一杯溫度剛剛好的白開水,重新折回了病床邊。
顧笙雙手接過母親遞上來的水杯,乖乖喝了幾口。雙手握着杯子,掌心感受着杯子傳遞出的暖意。
“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顧笙輕擡起眼皮,冷靜地望着母親開了口。
“哦?什麽事。”鐘琴預感有些不妙,卻還是依舊維持着唇角的淡淡笑容。
“我決定了。”顧笙一臉淡漠,一字一句着道,“我要和蘇南和離婚。”
“……!”鐘琴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兒。恍惚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媽,我要離婚。”顧笙又确定地重複了一遍。
“笙笙,怎麽突然就要鬧離婚?”鐘琴深呼吸一口氣,疑惑地問道,“夫妻間沒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爸剛結婚那會兒也總是吵架,只要不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你就原諒南和她好嗎?”
“南和這孩子身世挺可憐的。”
顧笙立馬反駁:“可她一直都在騙我!同樣也在騙你們。”
鐘琴擰起兩條柳葉眉,反問道:“這……什麽意思?”
顧笙解釋:“她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Omega,而是一Alpha,她靠着特制抑制劑瞞着所有人。是我當初對你們說了謊,說她是二次分化成的Alpha,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擔心你和爸對她有看法,對她有偏見。”
“可我後來才知道,她不單單在第二性別上騙了我,還一直都在利用我。”
接下來,顧笙将蘇南和是如何利用自己,拖住整個電影的進度,以此來取得對賭的勝利,将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通通告訴了母親。
鐘琴安靜地聆聽着女兒将整個事情的始末交待清楚。
第一反應是:蘇南和這人的城府太深了,對自己也是真夠狠!居然差點害得自己廢了一條腿!
确實,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鐘琴沉默了一會兒,拉過女兒的一雙手輕握住,緩緩開口:“笙笙,無論你做怎樣的決定,爸媽都支持你。”
“如果你能放得下,想要離這個婚,那就離吧。”
自己的女兒自己自然最是了解,怕是不會這麽容易放下這段感情。
鐘琴突然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情,說道:“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孩子必須跟着我們。孩子本來就姓‘顧’,自然是由着我們顧家來撫養。我只是有些擔心,擔心南……蘇南和她會來和我們搶孩子。”
“畢竟這個孩子……”是蘇南和設計而來的。
顧笙長睫微斂,也不知怎麽了,突然一個扭頭望向了窗外。
果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雪地裏,頭上撐着一把雨傘。
倆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交織糾纏。
“……”顧笙決然地挪開了視線,轉而看向邊上的母親,“媽,把窗簾拉一下吧。”
“好。”鐘琴回過神來,起身去到了窗戶前。
當看到雪地裏站着的人影時,顧母拉窗簾的動作一滞,頓了頓,還是狠心地拉上了窗簾。
下一刻,窗簾“刷”的一聲合上了。
雪地裏,蘇南和就像是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身姿纖長。
一頭及腰烏發披散在後背上,整個人迎着雪花站着,渾身上下散發着極寒的壓迫感。
也不知在雪地裏站了多久,直到受過傷的小腿隐隐作痛,女人這才尤為不舍地轉身。
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