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第一話 羽蛇神
衆人穿過羽蛇神的大嘴,進入山腹之內,只見洞道寬闊,奇深難測,地面和牆壁都是平整的巨型石磚,雕刻得盡是神頭鬼臉,粗略望去,內容多以人死之後墜入黃泉的題材為主。
司馬灰等人滿以為這就是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廟了,卻聽勝香鄰說到什麽“死城”,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高思揚舉着火把照視牆上浮雕圖案,所見盡是各種神只鬼怪,問道:“死城是給死人住的?”
司馬灰說:“可能是沒有出口的古城,神廟是不是就在這座死城裏?”
勝香鄰說古代拜蛇人屬于始祖文明,發展程度與古埃及相當,擁有獨特的生死觀。拜蛇人篤信輪回轉生之事,認為只要死後魂魄不墜虛無,仍可轉生輪回,然而如何才能不墜入虛無?那就必須死在這座造在羽蛇神腹中的古城裏,拜蛇人在還活着的時候就進來等死,倘若死在古城之外,就有今生沒來世了,把屍體運進來也沒有意義。因此上至神王下至庶民,按身份尊卑不同,都在這座“死城”中各有位置。
衆人均想,原來“死城”真是給死人住的,恐怕城中枯骨僵屍成千累萬,不知往深處走會遇上什麽危險。
司馬灰吩咐二學生,盡快修複那部“高溫火焰噴燈”,有了這東西壯膽,心裏可就踏實多了。
二學生一路上都沒閑着,卻始終沒能鼓搗好,看來結構複雜的先進裝備,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遠不如落後的步槍可靠,短時間內指望不上它能發揮作用。
司馬灰心有不祥之感,只怕這座“死城”裏有些東西,是憑“溫徹斯特步槍”對付不了的。
只聽勝香鄰繼續說道,日記中還提到古代拜蛇人穴地太深,最終引發了大洪荒,使無數人口葬身魚腹,世間禽獸鬼怪橫行,夜叉惡鬼也下山攫人而食,殘存的城池損毀嚴重,再也阻擋不住洪水猛獸,剩餘的人們只好躲入“死城”,捕地鼠為食,與祖先的累累枯骨相伴,到最後人越來越少,這就是拜蛇文明消亡的主要原因。
羅大舌頭說:“咱就別管拜蛇人怎麽沒死絕的了,我最關心的問題,是怎樣才能找到神廟裏的石碑?”
勝香鄰搖頭說沒人知道神廟的具體位置,如今只能在這座死城中尋找線索了。
司馬灰問勝香鄰:“日記裏有沒有死城的地圖?這地方深邃漆黑,沒有地圖可走不出去。”
勝香鄰沒在日記中找到地圖,但地底山脈被視為羽蛇神的化身,參照羽蛇神的圖騰,也不難辨別古城的方位走勢。
一行人且說且走,經過空曠的通道,但見山腹深處高牆屹立,外圍十幾米高的巨像随處可見,或人或獸,牆壁不再平整,而是疙裏疙瘩起伏凹凸,分布着許多鼠穴般的孔竅,枯苔斑駁,角落裏都是一叢叢奇形怪狀的低矮蘑菇,最大的也只相當于常人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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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止不住心中打鼓:“想這死城為積屍之地,縱然年代深遠,也許沒有僵屍了,但枯骨遺骸總該剩下幾塊才對,怎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城中的死人都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司馬灰看勝香鄰所持日記,見那羽蛇圖案腹部中空,嵌着一個暗示生死輪回的圓盤,判斷這座陷進山腹的“死城”,應當也是圓形,站在洞門處看不到裏面有屍骸,內部情況完全不明。
二學生嘀咕道:“這裏應該是屍骨重疊的死城啊,可為何不見半具遺骸?”
高思揚說:“沒準死人都在古城深處……”這時有成群結隊的地鼠,皆大如小貓,數量何止千百,瞪着血紅的眼睛從衆人腳邊蹿過,高思揚最怕鼠類,急忙揮動火把驅趕。
羅大舌頭說:“這地方巨鼠真多,古城裏的死人肯定都讓老鼠啃沒了,你們聽沒聽過,凡是吃了死人眼珠的耗子,就能變成鼠王,那也是一路仙家!”
高思揚臉上變色:“羅大舌頭你怎麽又在危言聳聽,哪裏會有這種事?”
司馬灰說:“老鼠在民間被尊為灰八爺,相傳此物擅能預測吉兇,你如果住到有老鼠的宅子裏,夜深人靜之時,豎起耳朵就能聽到耗子出巢覓食前,會事先在洞裏叽叽咕咕說話,那是它們在掐算出洞之後會不會遇上貓,俗謂之‘鼠求簽’,也有說鼠咬人頭發主吉,啃腳或鞋襪則主兇……”
二學生見司馬灰言之鑿鑿,不免心裏發慌,驚道:“不好,剛才那些老鼠好像咬到我的鞋了,我是不是要倒黴了?”
高思揚道:“也只有你才會信他們的鬼話,沒準這古城裏還有更多的巨鼠,趁早繞開為妙。”
司馬灰道:“我可不是胡言亂語,鼠求簽雖屬虛妄,但鼠類與人至近,專等人靜而後動,所以怪異也多。這玩意兒最是機警不過,懂得趨吉避兇。”他說罷用火把四處照看,緊緊盯着死城裏的群鼠動向。
高思揚見司馬灰全神貫注,也不知他在看些什麽,低聲問勝香鄰:“這家夥腦子跟普通人不太一樣,他總不會認為古城裏的死人都變成老鼠了?”
勝香鄰說:“他可能是看到死城中的蘑菇頗為古怪,鼠輩雖衆,但遇到這些蘑菇卻避而不食,必是含有劇毒,大夥千萬不要觸碰。”
司馬灰點了點頭:“這只是其一,另外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仔細瞧瞧長有蘑菇的城壁。”
衆人不解其意,借着火把的光芒望向石壁,端詳了好一陣子,卻沒瞧出什麽端倪。
司馬灰擺手說:“你們退開幾步再看,不管眼中有何所見,切記勿驚勿怪,膽小的趁早別看。”
其餘幾人越聽這麽說,越想看個明白,各自退開幾步,按住礦燈照向牆壁,等到定晴望去,無不駭異,身上冷汗直冒。就見壁上凹凸起伏的大小孔竅,赫然都是一張張的死人臉,重重疊壓,不計其數。那些窟窿就是頭顱上的諸竅,近處看以為是牆壁上的鼠洞,退開數步才能分辨出五官輪廓,想是年代深遠,枯骨與岩壁化為了一體,半石半骨,無從區分,而那些奇形怪狀的蘑菇,全都是從古屍張開的嘴裏生長而出。
衆人面前的洞道兩側,長滿了紅黑斑斓的低矮蘑菇叢,一眼看去不見盡頭,各自吃驚不小,城中堆積了無數拜蛇人的屍骸,如今層層枯骨都已變成了化石,奇怪的是蘑菇怎麽會從枯骨嘴中長出?
羅大舌頭故作明白,他聲稱自己曾去過興安嶺長白山一帶,各種奇形怪狀的蘑菇都見過,好像有種蘑菇叫作“屍口菌”,據說都是長在死人嘴裏,聽挖參的把頭們講,那都是死者生前吃過老參,死後真氣不散,郁結而成,這東西很是貴重,活人吃了能夠延年益壽。若在毀棺改葬或挖墳掘墓的過程中,偶然發現這麽一枚,見者便會争相搶奪,但此物入手麻木,頃刻間化為黑水,挖出來就沒辦法保存。
司馬灰懂得相物之道,清楚羅大舌頭又在胡吹法螺,人死之後哪裏還有氣息,這些蘑菇無非是死氣在地洞中凝結形成,最毒不過,要是取下浸在清水碗中,就會變成數以千萬計的紅頭黑嘴之蟲,現在雖然都石化了,但鼠群仍不敢接近,說明毒性尚存。
此時山腹裂縫中湧出的碩鼠越來越多,皆是黑皮無毛,同時擁出一只巨鼠,大逾同類數倍,斑毛遍體,白如滾雪,它沿途遺溺,一滴既成一鼠。
衆人看得兩股顫栗,勝香鄰低聲道:“這是鼠王出來了!”
高思揚吓得臉色刷白,舉起溫徹斯特步槍對準那只巨鼠,立時就想摳下扳機。
司馬灰按住高思揚的手臂:“別浪費彈藥了,這些東西一但圍上來,火把也擋不住它們,轉瞬間就能把活人啃沒了,而且死鼠的血腥氣息會引來更多同類,鼠群畏懼惡城中的毒蘑菇,大夥都往裏走。”
衆人當即以火把驅退逼近的群鼠,穩住陣腳,逐步退進洞道,那些餓鼠雖不舍生人氣息,但被毒蘑菇阻擋在外,也不敢冒死逾越。
羅大舌頭打開礦燈在前開路,越往深處走,洞道裏的枯骨越多,将石壁上的浮雕和神像都遮住了,地勢雖然寬闊,但空氣不暢,使人呼吸困難,光照所及,也僅及十步開外,此刻耳朵裏除了呯呯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完全聽不到任何多餘的聲響,衆人提心懸膽,互相緊緊跟随,唯恐掉隊。
死城外壁呈圓形,從羽蛇神腹中的圖騰輪廓來推斷,古城有很多條岩石隧道,衆人經過的通道是其中之一,半路上有個很大的洞窟,壁上全是刻有繁複圖案的浮雕,不見半具枯骨。司馬灰停下腳步,就近撫去蒼苔觀瞧,就看壁上大多是頭戴黃金飾物的王者,被有意塑造為半神半人的化身,顯得地位僅比羽蛇神稍低。
二學生強撐着才沒掉隊,到此忙扔下沉重的背包和探照燈,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坐地喘歇。
羅大舌頭嘟嘟嚷嚷地對司馬灰說:“我看這夯貨又要拖咱的後腿了,你想讓麻雀跟着燕子飛,它也得是那個鳥啊。”
司馬灰說:“別發牢騷了,有這個力氣等會兒你背着他走,我可還指望他能把探照燈修好了應急。”
高思揚擔心餓鼠追進古城,就說這裏沒有拜蛇人石碑,不宜停留太久,應該繼續往深處走。
司馬灰也不敢耽擱太久,他拽起坐在地上的二學生,正待動身前行。
勝香鄰卻望着壁上的浮雕說道:“你們等一等,我知道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為什麽不能看也不能說了。”
第二話 枯骨
司馬灰聽勝香鄰說有所發現,此刻即便有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下了,他接過火把照過去,只見前面的浮雕上,果然有一處與探險家日記本中的石碑圖案相同,但死城中的浮雕場面更為浩大,看場景“拜蛇人石碑”位于一個很大的地底洞穴之中,其下有個近似參天老樹般的圖案,不過此處被有意鑿掉了一片,分辨不出原本是些什麽,古碑前積屍如山,周圍是象征着死後的虛無之海,海面上則有條背生鳥羽的人首怪蛇,載着幾位頭戴黃金飾物的王者。
司馬灰看得似懂非懂,這片浮雕裏描繪的情形,似乎并未明确指出“拜蛇人石碑”上究竟記載着什麽驚天之謎,石碑上的事為什麽看也看不得、說也說不得?
勝香鄰知道司馬灰等人沒耐心逐一細看,直言說這裏浮雕衆多,大都記載着石碑的事跡,它應該被埋在重泉絕深之處,古代拜蛇人似乎相信——任何看到石碑的人,都會立刻吓死在碑前。
司馬灰說這我可就摸不着頭腦了,據咱們所知,“拜蛇人石碑”只是沉在重泉深淵的一塊巨岩,與地下尋常的岩盤沒有分別,如果人們看到石碑就會立刻死亡,那麽死因一定來自刻在石碑上的秘密,難道那個秘密能把人活活吓死?這事我不相信,畢竟十個手指伸出來不是一般長短,同樣生而為人,那也是千差萬別,好比羅大舌頭這號反應遲鈍的,臉皮又厚,什麽東西能把他直接吓死?
羅大舌頭趕緊說:“倒不是反應遲鈍,而是我經過考驗,咱爺們兒什麽吓人的場面沒見過?”
高思揚和二學生也紛紛稱是,倘若石碑上刻了面目猙獰的鬼怪,在黑暗中冷不丁瞧見,沒準能把人吓得夠嗆,甚至吓得腿肚子轉筋癱倒在地,那還是有可能的,但要說任何人都會在石碑前活活吓死,可就未免難以置信了,況且石碑上所刻內容,是近似夏朝龍印的象形古字,并非神頭鬼面。
勝香鄰回答不了衆人提出的疑問,她只是如實解釋浮雕呈現出的內容,“拜蛇人石碑”是那幾位頭戴黃金飾物的王者所留,這些拜蛇人的統治者地位極高,分別掌握着石碑的秘密,但是誰也不知道全部內容,更不能相互吐露,所以這些人都沒有舌頭,它們世代如此,嚴守着羽蛇神設置的古老禁忌,這滿壁浮雕的洞窟只是其中一人的埋骨之所,類似的地方在死城裏應該還有幾處。
司馬灰凝神思索,覺得浮雕內容雖然離奇怪誕,但最初分布在淮河流域的拜蛇人後裔,一直試圖在地底挖出石碑,妄想借此擺脫夏王朝的奴役,這與其祖先留下的記載吻合,可那石碑上的東西看一眼就能把人當場吓死,找到它之後誰敢看?
羅大舌頭說:“凡事小心點準沒錯,到時候可以讓二學生先去看拜蛇人石碑上刻着什麽,他要是沒被吓死,咱們再看不遲。”
司馬灰沒理會羅大舌頭出的馊主意,心中反複在想,“綠色墳墓”為何要找拜蛇人石碑?這個謎團在找到石碑之前,終究難以解開,他此時不免多出幾分顧慮,自己這夥人九死一生走到這一步,可千萬別當了“綠色墳墓”的替死鬼。
“誰去看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誰就要承擔立刻死亡的後果”。司馬灰雖然膽大不信邪,可經過這麽多事以後,覺得有時候不信邪還真是不行,心裏不免籠罩了一層不祥的陰影,可思前想後,仍覺得應該繼續尋找“拜蛇人石碑”,因為這是唯一能夠揭開“綠色墳墓”之謎的機會,至于在地底找到石碑之後如何理會,并不是現在所要考慮的問題,眼下首先要做的是辨明位置,找到途徑接近石碑。
勝香鄰從石窟裏的浮雕推測,拜蛇人習慣用各種神只象征山脈地形,首尾則代指方向,死城下面可能有條漫長的岩石隧道,蜿蜒穿過地下山脈,一路通往沉着石碑的神廟,行程距離無法預計,環境可能也比菊石山谷和水晶叢林艱險得多,等她将這些圖案在本子上做了簡單标記,衆人立刻動身探尋路徑。
死城洞道裏的地勢時而狹窄,時而開闊,有些地方無法容人通過,只好繞路前進,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跋涉艱難,枯燥的地形更容易使人疲憊,上下眼皮子不由自主地開始打架,等前至通道的盡頭,衆人身前出現了一個走勢直上直下的凹形坑,這個直徑接近百米的深坑猶如內城,也是處于中心位置的大殿,裏面異常寬闊,四周矗立一尊尊高聳的古老神像,形态威嚴肅穆,壁上則是各條通道的洞口。
司馬灰等人立足于其中一個洞口邊緣,借着火把和礦燈的光亮向下觀望,只見下方地面凹凸起伏,像是一張仰面朝天的怪臉,由于面積實在太大,在高處也看不清究竟什麽樣子。
這死城裏的枯骨衆多,形态古怪恐怖,到處彌漫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詭異氣息。火把的光芒越來越暗,衆人都感到壓抑不安,覺得附近有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存在,而它正在不知不覺中逼近過來,所以誰也不想在此久留,于是陸續攀至洞底,移步尋找道路。
二學生累得兩條腿都沒知覺了,只顧跟着司馬灰往前走,眼神又不好,沒看清腳底下,一不留神就被絆了個狗啃泥,地面上枯骨堆積,長滿了毒蘑菇,他臉部正撲在蘑菇叢中,撞得滿嘴都是,驚恐之餘,慌忙吐掉嘴裏的東西,吓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衆人都是心下一沉,這蘑茹是死氣郁結而成,用手摸一下都要麻好久,何況吃到嘴裏?
高思揚雖帶着急救箱,卻對這種枯骨嘴中長出的蘑菇是聞所未聞,不知道該采取什麽措施,其餘幾人也是無可奈何。
衆人都以為二學生必死無疑了,誰知過了一陣,他除了受驚不小之外,始終未出現反常征兆。
司馬灰心知那些蘑菇若是含有劇毒,直接碰到嘴裏的唾液,你都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眨眼的功夫就會全身發黑而死,看來蘑菇和附近的枯骨一樣,已經完全變成了化石,可那些餓紅了眼的地鼠,為什麽不敢進入“死城”?它們到底在害怕什麽東西?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這地方是讓人感到頭皮子發麻,死人多了陰氣就重,說實話我心裏也有點發怵。”
司馬灰心想:“連羅大舌頭都察覺到反常了,看來此處确實有些古怪。”他握着步槍環顧四周,只見遍地枯骨上的無數孔竅,在暗淡的火光映照下顯得輪廓詭異,浮現出一張張死者扭曲的怪臉,仿佛鬼影重重。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盯着附近的古骨在看,就把雙管獵槍的撞針扳開:“是得留點神了,死城裏沒準有古代拜蛇人的僵屍。”
高思揚正和勝香鄰将二學生扶起來,說道:“你別專撿些吓唬人的話說,沿途所見全是枯骨,哪有什麽僵屍?”
羅大舌頭說:“真不是吓唬你們,成了氣候的枯骨能變石僵,一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水火難侵,比那有皮有肉的僵屍更難對付。”
二學生身上一陣陣發冷,膽戰心驚地轉頭去看,但黑暗之中什麽動靜都沒有,他緊張兮兮說道:“我覺得這裏有些看不見摸不着,卻非常可怕的東西……”
羅大舌頭說:“娶媳婦打幡——純屬添亂,你直接說有鬼行不行,至于繞這麽大圈子嗎?”
高思揚責怪二學生:“你親眼看見過鬼?怎麽也跟着他們胡扯?”
二學生賭咒發誓,這種肌膚起栗的感覺很真切,若是添亂胡說定遭天打雷劈。
司馬灰說:“別他娘的廢話了,這年頭該遭雷劈的人忒多,累死老天爺也劈不過來,不過這裏的确有些邪性,能早一刻離開就少一分危險。”
此時衆人都有不安之感,可誰也說不清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只盼盡快找到通往“拜蛇人石碑”的途徑,盡快離開此地,一直是按照浮雕上的提示,在深坑般的石殿中摸索搜尋。這石殿底下是仰面朝天的神像頭部,體積異常龐大,臉形猶如凸起的小山,嘴唇緊緊閉合,但它處在地下的年代古老得難以追溯,表面都是龜裂,還有幾尊原本矗立在周圍的大石人,年久從壁上倒塌下來,砸垮了地面,其下露出深不見底的岩洞,用礦燈向深處探照,遠處黑乎乎的難測其際。
司馬灰見狀,估摸着腳下就是那條岩石隧道,巨像閉合的嘴部則是洞口,拜蛇人幾千年前就把洞門封閉了,若非地面垮塌,想進入隧道還真不容易,穿過最後這條漫長的岩石隧道,便能見到那塊藏有最終謎底的石碑。
勝香鄰告訴司馬灰:“這條岩石隧道裏的情況一切不明,不可掉以輕心。”
司馬灰點頭說:“此地不可久留,總之咱們先進隧道,至少離開安放拜蛇人枯骨的死城,都能停下來歇氣……”說着半截,就覺得有人拽自己胳膊,轉身一看是面如死灰的二學生。司馬灰奇道:“你這是要撞喪游魂去?臉色怎麽如此難看?”
二學生指着司馬灰,顫聲說道:“其實……其實你的臉……也快變得和那些枯骨一樣了!”
第三話 變鬼
司馬灰察覺到征兆不祥,不過一直找不到源于何處,等到有所發現卻為時已晚,他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色如何,但在火把照耀下見到其餘幾人的面容,不免心驚肉跳,只見每個人都是眼窩塌陷,臉頰上泛着僵屍般陰郁的暗青,料想自己也是如此。
衆人相互打量了幾眼,心中同樣悚栗,身上寒毛齊刷刷豎了起來,先前只顧着注意周圍的情況,身邊之人怎麽全都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了這個模樣?他們無不清楚,長期處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世界中,臉色會逐漸轉為蒼白,但絕不至于變成這樣。
此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變化是在進入死城之後才開始出現,若不盡快逃離,恐怕都将變為地下枯骨。
衆人腦中的念頭一致,立即放繩索從地面開裂處攀下去,下行二十多米就到底了,并沒有預想中的那麽深,腳下仍是平滑齊整的巨磚,四周空曠漆黑,每隔幾步,就矗立着一根粗可合抱的人形石柱。
司馬灰等人僅知道大致方位,懸着心走出一程,邊際處卻沒有出口,看置身之處的地形,似乎也是一座大殿,礦燈和火把的照明範圍又減弱了許多,他們求勝心切,惶急之際找不到路徑,心裏愈加疑懼不安,口唇幹裂,呼吸一陣比一陣困難,感覺攜帶的背包和槍支沉重不堪,身體逐漸冰冷麻木,只想躺在地上就此不動。
衆人心裏清楚,稍一停留就永遠都別想再起來了,奈何找不到離開死城的隧道,估計原路回去也是來不及了,可能走不到一半便會倒斃在途中,只能不斷喝水補充體力,勉力支撐而行,不消片刻水壺就見底了。
高思揚突然發現手中火把變成了一團暗淡的鬼火,照在身上非但不熱,反而有陣陰森迫人的鬼氣,她吃了一驚,急忙撒手抛落。
司馬灰不等火把落地就伸手接住,稱奇道:“火把怎麽會變成這樣?”
二學生駭然道:“這地方好像有種不可理解的恐怖力量,它能夠悄無聲息地吞噬着一切生命……”
羅大舌頭說道:“我看你小子是夜壺嘴鑲金邊兒,值錢就值錢在這張嘴上了,這不就是老墳裏的鬼火嗎?”
勝香鄰卻認為二學生說得有些道理,死城中根本沒有形成化石的條件,拜蛇人留在地下的枯骨多已石化,這裏一定存在某些東西可以吸收活氣,能在短時間內将屍骸變成化石,甚至連火把的熱量都快被它吸光了。
司馬灰心想不錯,看面前這團鬼火的情形,吞噬活人氣息的東西離此不會太遠,如果能将它找出來毀掉,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衆人如同和死神賽跑,半秒鐘也不敢耽擱,立即晃動火把,在漆黑的大殿中摸索搜尋,行至一處角落,就見凹洞中有若幹頭戴金飾的古屍,皆是俯首向下,皮肉枯槁近似樹皮,面容已不可分辨,張開的大嘴裏不時滲出黃水,當中環抱一株大菌,殷紅如血,狀如傘蓋,屍口流涎,都落在頂部,根下則與這些僵屍化為了一體。
司馬灰等人離得越近,越是感到窒息麻木,覺得雙眼都睜不開了,看什麽東西都模模糊糊,他知道這是名副其實的“屍口菌”,看其周圍霧氣氤氲,其實全是紅頭黑嘴的小蟲,只有拿清水化開才能用肉眼觀察到,它們像屍霧一樣,由這裏向四處散布,把死城中存在的活氣都吸盡了,那些拜蛇人枯骨嘴裏長出的蘑菇,全是由于體內吸進屍霧郁結而成,憑衆人現在的裝備,完全無法防範。
司馬灰記得相物典籍中有段記載,據傳隋唐時期,有獵戶到山裏狩獵,追逐羚羊誤墜地洞,遇到一株成形的活芝生于洞穴之中,他識得此乃異物,摘下來就要吞吃,不料洞中有山鬼來奪,獵戶拼死搏鬥,終于将山鬼驅退。那時候所說的山鬼,可能就是猿猴山魈之類有些靈性的東西,想等那活芝長成之後吃掉,誰知最後被獵戶誤打誤撞搶到了手中。獵戶趕走山鬼,急不可奈将活芝全部吞下,身體就此暴長,只有腦袋能鑽出地洞,再也動彈不得,結果活活困死在了洞中,此事雖近乎荒誕,但也說明世上奇異之物,莫過于菌芝之屬,大概這些頭戴金飾的拜蛇人古屍,生前吞食過深淵裏的某種罕見活芝,死後竟能從口中滴涎,使這株毒菌随滅随生,數千年不枯。
司馬灰深為後怕,還好發現及時,要不然難免做了地下枯骨,他心念動得極快,示意其餘幾人遮住口鼻不要上前,又讓羅大舌頭用獵槍将那株碩大的“屍口菌”齊根轟斷,其根莖傘頂落地即化為黑水,氣味臭不可聞。
衆人看四周薄霧未散,但火把已重新發出光熱,身上麻木的感覺也緩緩平複,這才稍微放心下來,不過氣血大傷,非是一時三刻所能複原,剛想坐在地上喘口氣,卻見那幾具古屍向下沉去,原來枯菌下壓着一洞口。
司馬灰用礦燈往內照去,裏面似乎沒有屍霧,看來霧氣只能夠向上移動,那些古屍是拜蛇人中地位很高的首領,死前封閉了這處洞口,往下才是山脈底部的主體隧道,估計這條地底山脈裏的隧道和各個空洞,全是億萬年前熔岩運動留下的地質痕跡,規模之大,形勢之奇,皆非人所能及,不能說古代拜蛇人是隧道的創造者,至多只是繼承者而已。
大殿中的屍霧難以散盡,衆人被迫咬緊牙關,繼續下行,司馬灰見二學生身單體虛,如今是爬也爬不動了,就上前拖着他走。
其餘三人也在旁邊相助,唯獨羅大舌頭向來是好事做盡,壞話說絕,眼下有氣無力,也忍不住要對司馬灰說:“這小樣兒的頂不住了,幹脆扔下他別管了,我就不信邪,沒了他這臭雞蛋,咱還不做槽子糕了?”
在羅大舌頭夾雜不清的話語聲中,衆人踏着斜倒的石柱往下走,到底部但見有許多殘牆斷壁,地面都是細碎的岩屑,積塵厚達數寸,先前掉到洞底的那幾具拜蛇人僵屍,則是蹤跡全無。
洞窟底下是座萬戶城郭,雖是塌毀不堪,但在塵土覆蓋之下,各條甬道和屋舍起伏的輪廓,還都隐約可以辨認,仿佛到處都掩埋着拜蛇人古老的秘密,它們已經随着時間的緩慢流逝,一步步走到命運的盡頭,即将甄滅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司馬灰舉着火把照向四周,見這半空裏沒遮沒攔,為什麽那幾具拜蛇人僵屍掉下來就突然消失不見了?他暗覺情況不妙,立即将“溫徹斯特1887”的槍彈推上了膛。
其餘幾人心中也同樣恐懼不安,神情緊張,加上此刻口幹唇裂,腦中似有無數小蟲亂咬,五感變得非常遲鈍,疲憊幹渴得近乎虛脫,奈何水壺全都空了,死城裏又非常幹燥,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水源,就想先在隧道裏找個安全的地方,喘口氣歇上一陣,等到氣血稍微恢複,然後再找水源,可情況出乎意料,深入到下層才發現仍未走出死城,想不出這鬼地方究竟有多深。
高思揚發覺身邊斷牆上凹凸有物,撫去表面覆蓋的塵土,石壁上赫然露出許多赤膊的鬼怪浮雕,多是張牙舞爪,舉止詭異,臉部都朝着一個方向,與之前見到的全然不同,她對勝香鄰說:“你看看這些圖案是什麽意思?”
勝香鄰上下打量了幾眼,很快看出一些端倪,拜蛇人相信人死之後,除了得以在羽蛇神腹中轉生輪回,其餘皆在死後變鬼,其屍骸朽滅,幽潛重泉,終将墜入虛無,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死城最深處的洞窟,正是用來掩埋那些不得轉生的屍骸,山脈底部的岩石隧道,很可能由此貫穿而過,而放置“拜蛇人石碑”的地點,即是這個充斥着虛無的黑洞。
司馬灰見行進的方向沒錯,心裏稍感慶幸,但衆人現在的臉色難看至極,一個個嗓子眼都幹得快冒煙了,至于隧道裏有沒有水還很難說,如果不能及時補充水份,不出一天就會活活渴死,他心想這附近也該有無數拜蛇人的屍骨,可目光所及,看不到半具遺骸,斷壁殘垣間盡是土屑碎石,處處透着古怪,不知曾經發生過什麽變故,剛才掉進來的幾具僵屍,全都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那些頭戴金飾的拜蛇人王者,多半在生前服食過稀有的地下肉芝,數千年來屍身僵而不朽,指甲毛發仍在持續生長,彎曲指甲像是怪物的爪子,幾乎能繞到它們的後背,嘴裏流出的涎液,居然郁結為一株巨大的毒蘑菇,遮住了通向古城底部的暗道,着實罕見罕聞,沒準會發生屍變,如今衆人氣枯力虛,停下來只怕是兇多吉少。
這念頭剛在腦中閃過,司馬灰忽然感到有水珠落在腳邊,以為是地下岩層向下滲水,但同時嗅到一陣屍臭,急忙高舉火把擡頭往上看,就見黑暗浮現出一張拜蛇人古屍的臉孔,它從高處自上向下倒垂,兩眼猶如死魚般向外凸出,面部皮膚近似枯樹軀幹,惡臭的黃水正從口中淌落。
第四話 怪夢
衆人毛發森豎,發聲喊擡槍向上射擊,耳聽洞頂上悉悉索索一陣響動,碎石泥塵撲面落下,那僵屍倏然縮退在黑暗中,就此不見了蹤影。
司馬灰等人哪敢再看,拖拽着半死不活的二學生,踉踉跄跄地向城墟深處逃竄,勉強逃出幾十步,只見那斷壁殘牆之間,陷着一個黑沉沉的大鐵球,似乎是地脈中天然生成的礦石,表面坑窪粗砺,直徑在十米開外,這龐然大物從天而降般落在古城甬道當中,将地面砸得向下塌陷,就像古人留下的一個巨大問號,使人感到難以理解。
司馬灰雖是見多識廣,在地下古城中遇到這大鐵球,也不免倒吸一口寒氣,心想:“這東西是從哪掉下來的?”
衆人暗覺心驚,但一步不着,步步不着,跑到這裏實在是支撐不住了,每個人身上都像灌滿了鉛,眼看鐵球旁的牆壁被壓得裂開縫子,裏面則是一個狹窄的石窟,可以容人躲在其中,索性将心一橫,便互相打個手勢,從裂縫中爬進牆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