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說完這句話後,玄夜一反常态不再說話,坐在那裏閉目養神,對吉昌任何形式的發問和威脅不再搭理。
朔月依然木偶一樣端坐不語,吉昌思索半響,沒有解除他的控制。後來他也想通了,安然坐在一旁慢慢等待。
他倒要看看,玄夜在這弄什麽玄虛。
一盞茶後,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蜂鳴,玄夜中指輕彈,不知彈出了什麽東西,稍瞬,幾人從圍牆外躍進院子,為首的身上背了一個人。
那人一動不動,像是昏過去了,玄夜很緊張的站起來,問道:“怎麽回事兒?”
為首的玄五道:“無事兒,接到的時候剛吃完飯,為了防止他緊張,給了些安神的藥,可能是睡着了。”
玄夜這才放下心來,把那人輕輕的扶到一邊安頓好,為怕他睡得不舒服,還很仔細的把那人的頭擱在肩上。
吉昌冷眼看着那邊的一切,默不作聲,他等着玄夜自己開口。
安頓好那人,玄夜才擡頭,因怕那人驚醒,說話聲音都低了兩度:“這人,你認識麽?”
其實,自那人進來後,吉昌一直在觀察,瞧玄夜那緊張勁兒,他知道,這人一定是對他極其重要之人。因為嗜睡,那人一直低着頭,吉昌蹲下費勁的看了半天,才大致看清那人的面貌。
衣着灰突突的,沾滿了泥土,身上有一股陰涼潮濕的感覺,以吉昌的經驗來說,這人可能長時間在地底工作,結合玄夜這麽短時間就帶來的情況看,這人應該是附近礦場的工人。
身形矮小,看着有些營養不良,指縫裏滿是泥土,但手很小,有很多磨破皮的地方,繭子也不多,推測之前是個幹活不多的人。
臉上帶着一個醜醜的面具,只遮蓋了面容的上半部分,至于下面,吉昌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實在是有些紮眼睛。
這麽一會兒工夫,玄夜身旁的那人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見吉昌蹲在自己面前,兩個人鼻尖對着鼻尖,距離不超過五厘米。
二傻吓得心律都失常了,‘啊’的尖叫一聲:“我擦,哪來的神經病?”
聲音一出,吉昌整個人都愣住了。
Advertisement
熟悉的聲音、語調和詞彙,閉上眼睛聽的話,活脫脫的就是二傻本人。
“這裏是哪裏,你把我帶來幹嘛,我跟你說啊,我要錢沒有,要色更沒有,你劫我是要虧本的。”
玄夜無奈笑笑,想說什麽,卻又哽住了,他眨眨眼,化掉眼睛裏的熱意,只是把頭扭向二傻的方向,滿臉的心疼。
二傻不由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說這是碰見變态了?
不然怎麽會有人這麽狂熱的看着自己?
一個毀了容的,髒兮兮的礦工小子。
吉昌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弄得腦子要爆炸了,現在,他急需要證明,這個人,不是他的二傻。
他開口了:“你叫什麽名字?”
“讓別人報名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說自己的名字。”二傻絲毫不怯他,什麽嘛,牛逼哄哄的,別以為長得帥就了不起。
“我叫吉昌。”
“雞腸?”這個名字,還真別致,二傻嘴裏念叨,一副思索的樣子:“怎麽感覺這麽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誰叫過。啊啊啊…想不起來…不想了。”二傻有些煩躁的走到一邊坐下,不再說話,看得出來,人很郁悶。
吉昌心裏‘咯噔’一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二傻這幅樣子,明顯是被操縱後丢失記憶的表現。
可是…他現在心裏很亂。
這個人,被毀了容,丢失了記憶,卻有着二傻的言行舉止,可他的二傻,明明好好地,剛才還在身邊。
那到底,哪個是他的二傻。
為了驗證,吉昌開始提問,可這個二傻,擺明了不肯配合。
“你們是誰,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裏是哪裏?”二傻三連問甩出來,卻也不等答案,轉身道:“我要走了。”
在旁邊多時未動的玄夜,忽然哼起歌來,正是那首‘死了都要愛’。
因上次見面的時候,玄夜全身黑衣且蒙着面,至此,二傻才停下來,看着玄夜:“原來是你!”
玄夜:“對。”
至少有過一面之緣,二傻這才放松了警惕:“是你叫人把我帶過來的,有什麽事兒?”
玄夜:“上次你告訴我,你失憶了,所以我帶你來,這裏,能找到你的記憶。”
“真的?”二傻先驚後喜,正要說話,忽然見到遠遠走來一人,霎時間臉色蒼白。
那個人,和他之前的樣貌一模一樣。
試問,當你忽然看見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迎面走過來,會是什麽感覺?
要擱以前,二傻也許會興奮的湊過去驚嘆一番,但經過這次受傷被賣事件,他哪裏還會那麽天真,立時躲到認為最安全的玄夜後面,只露出頭觀察。
看到這個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錯不了,一定是這個人,毀了他的容,又把他賣到礦場。
一定是他。
玄夜感到身後的人瑟瑟發抖,心疼死了,不由自主的把二傻裹在懷裏,看着面前那個逐漸走近的二傻,眼神像看着一個死人。
吉昌看玄夜兩人的互動,哪裏還不清楚,雖然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但還是身體先于意識的擋在走來二傻的身前。
看着忽然劍拔弩張的氣氛,走來的二傻還一臉的迷茫:“啥情況,見鬼了?”
“可不是麽?”躲在玄夜懷裏的二傻有了靠山,嘴裏就開炮了:“你就是那個鬼。”
二傻看玄夜身後的礦工小子:“你是誰?為什麽在我家?”
礦工小子不甘示弱:“我是二傻,你又是誰,為什麽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二傻:“開玩笑,我長成這樣是天生的,倒是你,一副鬼樣子,憑什麽說長得和我一樣。”
礦工小子語氣一滞,是啊,他毀容了,沒有絲毫證據證明那副樣貌本是自己的。
二傻乘勝追擊:“還有,你憑什麽說自己是二傻?有沒有證據。”
“……”礦工小子把腦子裏有限的記憶反過來倒過去想了一遍,不得不沮喪的承認,他沒有證據。
自己那有限的記憶,僅僅局限于在飄葉城的日子,柱子、乞丐、以及小鎮的人可以證明,可這些人一個都不在,而且,他現在也不在飄葉,甚至都不在玄暨。
他不想就這樣認輸,于是反問:“那你怎麽證明自己是二傻。”
二傻很認真的考慮半響,答道:“首先,你看到我的外貌和身形,就已經夠支持我是二傻的結論了,其次,我的記憶告訴我,我是随着吉昌從玄暨來到色目定居的,我的愛人是吉昌,我的朋友是抱着你的朔夜,他們都可以證明,我就是二傻。”
玄夜卻在這時候插話:“我不承認你是二傻,我懷裏的,才是。”
二傻面上露出明顯的吃驚,他問:“朔夜,我倆相識于成斜巷,我帶着你去香香買蛋糕,然後因為桑瑪,我們成了朋友,我每天幾乎都會去你家的診所,我們一起穿串,烤串,這一切的一切,你都忘了?為什麽你會去轉而支持一個陌生人?”
這個人,知道你是誰麽?
對于二傻的話,玄夜不為所動:“他不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他是誰就夠了。”
他才是真正的二傻。
而你,只是一個冒牌貨。
用着他的臉,他的記憶,把自己完完全全僞裝成另一個人的,可憐的、可悲的人。
說完這些,玄夜靜待着,他以為那個假二傻的臉上會錯愕,會恐慌,但相反,他笑了,笑的捧腹不止,笑的聲嘶力竭。
笑畢,他挑釁的問玄夜:“還是那句話,你怎麽證明,他是二傻,而我不是?”
吉昌看着二傻,有點恍惚。
臉還是熟悉的,但那副藐視一切的表情,卻又是如許的陌生。不過,如果把這幅表情,安放在另一個臉上,則會無比的契合。
想到這裏,他示意暗衛下來,告訴他們,帶一個人過來。
暗衛走了,吉昌還在發呆,他想起與二傻的初見、相知、了解,以及他們一同生活的時光。
他的二傻,古靈精怪,每每出口成迷,說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他的二傻,思維奇異,總是能想出一些掙錢的巧點子,讓人對他佩服不已;他的二傻,與人為善,雖然認為人人都平等,但讨厭權利,總說自己在宮鬥裏活不過片頭曲。
片頭曲?
想到這裏,吉昌問:“二傻,初認識你時,曾記得你于屋頂上高歌一曲,那歌的意境極其灑脫,不知還能不能唱與我聽,我很想聽。”
此話一出,真假二傻臉上的表情,截然不同。
窩在玄夜懷裏的二傻,本來已經面若死灰,聽到這話,瞬間好似活轉了過來,他掙開玄夜,雖然滿臉的不可置信,卻還是一步步向吉昌走來:“醜乞丐,是你麽?”
那歌我會唱的,它叫笑紅塵。
說着,一邊向前走,一邊哽咽的唱起來。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二傻每走前一步,吉昌就後退一步,面上的驚恐意味着,吉昌終于發現了真相。
這個礦工小子,才是真正的二傻。
而一直在身邊的這個,是假的。
這時候,暗衛把尚在昏迷中的姬恒擡了過來,吉昌撲過去,在姬恒的臉上細細尋找,終于,在鬓發的隐藏下,摸到一個薄薄的褶皺。
他抖着手揭開,薄薄的□□下,是姬猛的臉。
吉昌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穩,他看向一直在身邊,被視若珍寶的二傻,嘴裏血腥的味道彌漫:“姬恒,你騙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