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瞳岚皇宮四皇子殿
熏香環繞,味道頤人,那是四皇子最喜歡的乳香。
可吉昌不喜歡,乳香雖好,太濃就膩了,不及他家二傻的蛋糕,味道适中,吃多少都不煩。
“四弟,你找我來有何事?”雖不喜歡,可弟弟叫他來,吉昌也得忍着,畢竟,自從在玄暨出了事兒,國中大小事務,都是他在處理。
姬恒坐在桌邊,桌上酒菜豐盛:“也沒什麽事兒,只是請皇兄來敘敘舊而已。”
吉昌坐下,倒了一杯酒:“為兄的不是,從玄暨回來後,都沒跟你坐下來好好說說話,先幹為敬。”
說完把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咱倆兄弟,有什麽就直說吧,我一會兒還得回去,二傻最近有些忙。”
姬恒放下酒盅,低垂着頭:“皇兄,你現在已經是色目國主,之前胡鬧,離宮外出,我也沒說什麽,可這麽長時間了,是不是也該回宮住了。”
吉昌裝傻:“我的寝殿不是一直都在麽?”
姬恒:“我是問你,什麽時候能接管事務,國主畢竟是你。”
“可我不想當國主,我就想和二傻平平淡淡的,開酒店,做生意,我沒有當國主的才能,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吉昌決定跟姬恒攤牌:“在玄暨的時候,我讓暗衛告訴你,太子讓給你,這并不是玩笑,姬恒,你最了解我,應該知道,我對權利從沒有野心…皇宮裏的爾虞我詐我受夠了。”
‘咯啦’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酒盅被狠狠扔在石板的地面上,姬恒終于擡起頭,杏圓的雙眼裏,深紫色瞳仁顫動:“皇兄啊皇兄,你還真是幼稚,好處你享受,責任我承擔,我問你,憑什麽?”
“口口聲聲不想做皇族,可以啊,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把你那一身龍皮扒下來,你開酒店的錢還來,沒有皇族的名頭,你算什麽?”姬恒看起來也是忍耐了很久,又拿出一個酒盅,慢條斯理給自己倒滿:“權利是污穢,可沒有權利,你寸步難行。聽我一句勸,皇兄,老老實實的回來做你的國主,娶一個女人,繁衍後代,而我,會盡到自己的義務輔佐你。”
印象中,姬恒一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好似什麽事兒都與他無關,吉昌沒見過姬恒這樣,說着刻薄的話語,如此尖利,如此的咄咄逼人。
可細想,他說的确實在理。
本來,吉昌都要被姬恒說服了,可那句‘娶個女人繁衍後代’好似觸及了他的逆鱗:“如你所說,除了割肉剔骨,我擺脫不了皇族的身份,以後,為了色目,我會盡到自己的義務,但和誰結婚,是我最後的堅持,以後不要跟我再提。如果,我連跟誰在一起都無權決定,那麽,我有權決定,是否真正舍棄這個身份,那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色目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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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毫不遲疑的走出寝殿。
精心準備的飯菜慢慢變涼,請來的人,不但一口沒吃,甚或都沒有細看,如果吉昌看過的話,或許會發現,所有的飯菜,甜點,都是他喜歡的口味。
這是姬恒花費了一上午準備的。
“真是可憐!”不知道這句話,針對的是自己,還是桌上已涼的飯菜。
“四皇子”姬猛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的出現。
“他去哪了?”
“往成斜巷的方向去了,二傻在那裏。”四皇子嘴裏的‘他’,只有吉昌一人。
姬恒輕嘆了口氣,一臉早有所料的表情,他夾起一筷已經涼了的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二傻那邊有什麽異常麽?”
“一切正常,自從成斜巷第一家分檔口設立以來,那邊的人流多了起來,他為了視察,幾乎每天都去,現在,那裏的檔口已經多達十家,每家賣的東西都不盡相同,像什麽…果子、烤面筋…麻辣燙…都是些聞所未聞的吃食,現在瞳岚城裏好多平民,甚或達官貴人,都喜歡傍晚去那裏吃飯,據說價格便宜,味道也很不錯。”
姬恒:“成斜巷?那個三不管的廢巷?”
姬猛:“是的四皇子,現在成斜巷一到晚上,會點起很多的燈籠,其他地方的人都會去吃小吃,熱鬧的很。”
“都是二傻一力搞起來的?”姬恒小酌一口,語氣落寞:“他真是個厲害的人呢,怪不得皇兄會喜歡到寧願放棄皇族的身份…好了,你下去吧,我再吃一會兒,畢竟是花了半天做出來的,不吃該浪費了。”
姬猛還想說什麽,看見姬恒的神情,忍住退下了。
姬恒在房間裏自斟自飲,吃冷了的飯菜,好像那個人,還在身邊。
喝到後來,姬恒覺得有些醉了,不然的話,為什麽眼前的東西扭曲變形,像是隔了一層膜。
姬恒眨眨眼睛,任那層膜脫落,意識漸沉,沒入黑暗中。
“姬恒,怎麽這麽沒出息,和其他皇子打架,不知道還手麽?”美豔的母親一只手讓宮女塗抹丹蔻,另一只手推了推兒子的頭:“記住,你母親我是這後宮裏最得寵的,比皇後那個賤人還要得寵,所以誰以後要敢欺負你,給我狠狠的打回去。有事兒母親給你頂着。”
場景一換,母親被人陷害,被拖去冷宮前,頭發早已散亂,淚濕弄亂妝容,美豔的女人面容猙獰,好似惡鬼,她向國主離去的地方高喊:“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最愛的女人,我是被冤枉的…國主…”
色目國主,他所謂的丈夫,雖然未走遠,但撕裂的喊聲,沒有讓他離去的腳步有絲毫遲疑。
母親失勢,國主不聞,讓本就膽小謹慎的姬恒更加小心,這皇宮裏,沒有人會保護他了,一個得勢的太監,都能讓他死的無聲無息。
肚子餓了,不敢聲張,趁着夜深無人的時候,去廚房裏偷,偷的時候也不敢太明顯,害怕被人發現端倪,察到自己身上。
憑着這份謹小慎微,他活了下來,如果沒有刻意提起,很多人都會忘記,皇宮裏還有一位四皇子。
姬恒對這種狀況很滿意,因為這就意味着,他可以活的更久,直到有一天,許久不曾被人關注的小院裏,來了一個客人。
少年和他一樣的深紫雙瞳,年紀比他稍大,但個子高了許多,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兄弟,行止有度,落落大方,和他唯諾小心的樣子一比,高下立別。
“你是四弟吧?我聽說你住在這院子裏,閑來無事,所以找你來玩。”
“你是…”
少年爽朗一笑:“我是你大哥,姬玚。”
他為什麽來找我?真的如他所說,是找我玩麽?會不會是有其他的目的。
難道是來确定我是否還活着?
是打算鏟除異己麽?
想到這裏,姬恒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怎麽辦,現在跑不知來不來的及。
門口應該已經有好多人把守了吧?
一瞬間,姬恒腦內思緒萬千,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局。
罷了,茍活這麽久,天天和賊一樣不見天日,也累了,死就死了吧。
想到這裏,姬恒瞬間覺得無所畏懼了,有了看開一切的的灑脫。
“太子好,我是姬恒。”
姬玚走過來,親熱的拉起姬恒的手:“我想出去轉轉,你陪我。”
姬恒莫名其妙的被拉着走,跟着姬玚出了皇宮,自出生以來第一次來到民間,看街上的行人,看熱鬧的攤販,看夜晚的汨羅河。
回到院子裏時,姬恒還有些恍惚,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到底是現實,還是做夢,抑或是自己已經死了,這些都是死後的意象。
“姬恒,今天好玩麽?”姬玚問。
“…好玩…太子,你今日…為何?”姬恒實在想不通,幹脆的問出來。
姬玚臉色有着明顯的不自然,沉默片刻,他說:“今日從母後那裏聽到,你母親…在冷宮病故了。”
說實話,對于母親的去世,姬恒并不感到意外,她那麽要強的一個人,能在冷宮那個地方硬生生的挺過這些年,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也不十分悲傷,悲傷也得有強大的意志支撐才行,但說實話,這幾年的生活,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情緒。
死都不能讓姬恒的情緒起絲毫波瀾,更何況其他呢!
“哦,謝謝太子專程來告訴我。”姬恒平靜道謝。
姬玚卻還有話說:“你母親一向…高調,為此,和我母親諸多摩擦,這些年,她倆争執不斷,我母親雖貴為皇後,可也沒讨到什麽好處,今日聽說你母親去世,我母後又哭又笑的…我想着,雖然皇宮裏自來無情,可…”
姬恒:“可什麽?”
姬玚:“你母親被打入冷宮,我母後是有責任的,可在這個吃人的地方,你不害人,就會有人害你,我母後也是為了自保…但終歸…是她欠下的債,所以我想…能夠替她有所彌補。”
姬恒明白了。
原來姬玚今天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補償。
真是好笑!
母親不過是這深宮裏鬥争的犧牲品罷了,成王敗寇,有什麽好說的。
這個太子,卻還巴巴的趕來要補償。
他是皇家的人麽?還是天上的佛祖迷路到他們家了?
想到這裏,姬恒再也管不住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想不到,皇宮裏,還有這麽幼稚好玩的人。
“喂,你笑什麽?”姬玚看見這個所謂的弟弟,整整一天都木着張臉,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弟弟,忽然像個傻子一樣,笑的鼻涕眼淚都冒出來了。
“沒什麽。”好半天,姬恒才止住這股笑意,他擦擦眼睛裏笑出的淚水:“那好吧,太子以後請好好保護我,讓我衣食無憂,心想事成,如何?”
那會兒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呢?
因為長時間缺乏表情,那會兒的他,面部僵硬,剛才一時失态,大笑了一陣兒,這會兒已經感覺臉上有點緊繃繃的不舒服了。
可即使不舒服,姬恒還是咧着嘴,眯縫着眼,因為臉部肌肉緊張,所以看起來別扭至及,說是個傻子估計都有人信。
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
答案很簡單,因為,那是他從太子眼瞳中看到的,最好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