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馬漢,是對沙漠裏護衛商隊的保镖的稱呼,這些人,一般都是玄暨和色目的混血。
史可之前的敵占區歷史,遺留下來很多的問題,這中間,混血是最顯着的。
那會兒玄暨勝利,史可的色目和彩發人,遭到最嚴厲的驅逐,可這地方被占了幾十年,好些人都生活了兩三代了,與玄暨人的孩子都又有了孩子,這些混血的後代,該何去何從呢?
色目和彩發打了敗仗,損失慘重,除了本國居民,他們的混血後代,是絕對不會接收的,後來沒辦法,這些人只能留在玄暨。
這些混血,雖說是玄暨人,但由于父母的原因,或多或少,都長的和玄暨人不同,頭發和眼睛的顏色,讓他們在自己的國家,也沒有太多的歸屬感,雖然沒有惡意的欺壓,但明顯受到各種各樣的歧視。
最明顯也最麻煩的,就是他們很難找到合适的工作。
生活所迫下,少有財産傍身的混血,只能從事一些危險且收入低的工作,馬漢就是其中之一。
以沙漠為通道的一些商隊,為了抵禦沙匪,會招募一些身體強壯的人,保護貨物及人命。
可說是保護,面對以搶殺為目的且行事的沙匪時,沒有經歷過訓練馬漢們,和肉盾無異。
可想而知,傷亡率如此高的工作,平常的人是不會接手的,畢竟,錢給的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
可色目的混血不在乎,一來,同為色目人的商戶老板不會歧視他們,第二,身為混血,他們是可以進入王城瞳岚的,如果運氣好,能碰到之前的親人,說不定可以留下呢。
既然已經出現了沙匪,說明他們應該離綠洲不遠了,薩瑪心情放松,連步伐都輕松了不少,再加上感念馬漢的勇猛,一路上,交流倒是多了些。
“小兄弟,你們這些人功夫都很好啊,當馬漢多久了?”
青年像是有些不善言辭,想了想才說:“三年了吧。”
薩瑪:“想不到幫手人力能招到你們這麽厲害的馬漢,以前我有一個相熟的商隊,不走運碰見沙匪,那次聽說他們招了十來個馬漢呢,結果不光馬漢,他們商隊所有的人都全部被滅口,一個沒留…唉…太慘烈了。”想到慘烈處,再想想這次自己的虛驚一場,霎時覺得活着真是千好萬好:“對了,忘了問小兄弟你尊姓大名,之後我來往就定你們了。”
少年:“我叫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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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瑪看着朔夜,他的棕色瞳孔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肯定流露出喜悅,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卻又老成持重,透着股枯木的氣息,可想而知,這個青年的人生經歷并不美好。
說實話,薩瑪真的很想問問青年,有沒有可以幫助的地方,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自己只是一個不能再普通的小商人,就算多嘴問了又能怎樣,他能幫什麽呢?
只能在結束時多給些銀錢罷了。
一路無話,終于在傍晚的時候,到了這段路程上最後的一個綠洲,藍姬。
繁星似海,明滅閃爍,挂在天上,沙漠裏沒有海,卻又有一條大海,洋洋灑灑的飄在空中。
所以沙漠的夜晚,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之一,在這裏,你躺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的都是仙境。
綠林環繞、湖泊氤氲,在漫天星海下,往來休憩的色目人吃着腥膻的羊肉,喝着美味的葡萄酒,在篝火旁笑鬧歌唱,藍姬綠洲,猶如一個抱着琵琶的美人,含羞帶怯,慢笑吟唱。
玄夜,現在叫朔夜,枕着胳膊躺在遠離人群和喧鬧的一角,靜靜的看着天空。
二傻,時隔三年,我才來找你,你會不會怨我?
可是沒辦法,我身上有太多的責任,太多的重擔,在沒有處理完之前,我不能來找你。
那個吉昌,他的能力是什麽,我也是在想了好久後,才有了些眉目的。
香香的衆人,和我的暗衛們,情景似乎并不一樣。
香香的衆人,和我一樣,是在飯桌上就失去了意識,之後像個傀儡一樣,被吉昌指引着,來到了他早就定好的地方。
我的暗衛們,并沒有喪失意識,或許有,但只是短短一瞬,他們行動如常,可眼前所見到的人,早已違背了實際,換成了吉昌認定的人。
這兩撥人,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
不同點是,一個全無知覺,一個并無所覺。
相同點是,第一,在此之前,他們都被吉昌的眼睛凝視過;第二,都是在外力的刺激,如被擊打後,才恢複了意識。
至于自己沒有任何外力就恢複清明,可能和先天意志有關吧。
看來,吉昌的能力,能讓他在控制人的時候,達到随心所欲的程度。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我一邊加大力度穩定邊界,肅清了好些隐藏的不安定的因素,一邊不斷調查色目皇族的秘密,雖然所得甚少,可也漸漸的佐證了自己的設想。
比如這次新皇即位,為了不納後,竟然做出離家出走的事情,這事本來不稀奇,奇怪的是,一國之主出走,色目的衆官員好似也沒什麽表示,除了風頭正盛的四皇子出來攝政,完全沒有其他的措施。
一國之主,随意到這個程度,官員竟然也無所謂,他們的腦子,是不是也被控制了呢?
正想着接下來的計劃,忽然聽到有人喊:“朔夜,你在麽?”
玄夜答應一聲,坐起身來:“朔月,什麽事兒?”
來人走了過來,拉起朔夜:“沙漠風塵大,難道你都不難受麽,我看現在人們都聚集在一起歌舞,咱倆趁着人少,去洗一下。”
朔月是玄夜的哥哥,玄暨的四皇子,玄月。
這次,為了來色目,玄夜特地把哥哥從皇城請了來,因為玄月擅長醫術和毒術,他們瞳孔的顏色,就是靠着玄月的方劑,長時間口服藥物,才造成的。
不然的話,黑色的瞳孔,連色目的國門都進不去。
到了湖邊,果然人跡稀少,玄月迫不及待的脫下衣物,跳進水裏:“好舒服,阿夜,快下來。”
玄夜這才慢吞吞的脫去外袍,他這個哥哥,身為皇子卻一心向醫,再加上性格呆萌不喜鑽營,倒是玄夜最喜歡的一位兄長。
玄夜:“阿月,小心風寒,現在天氣還是有些涼的。”
“風寒了有我這個大夫,你怕什麽?一路上感覺吃了二兩的沙子,現在感覺牙縫裏還都是呢,我得好好洗洗。”玄月一個猛子鑽進水底,扒着湖床走出老遠,這才鑽出來:“喂,玄夜,我在這呢,你快過來。”
“這就來。”玄夜一步一步的走到水裏,這時候,一陣歌聲遠遠的飄來。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噢噢噢噢
帶上浴帽唱唱跳跳
噢噢噢噢
美人魚想逃跑”
這是色目當地的曲目麽?
好奇怪的歌,從未聽過的曲調,搭配不太懂的歌詞,聽起來卻意外的悅耳。玄月聽着歌聲,都快管不住手腳,想跟着歌聲一起跳舞了。
玄夜卻忽然站在原地不動了,瑩藍的湖水下,他挺拔的身影,獨自站在那裏,看起來竟然有點…寂寞。
歌聲初歇,玄月見他遲遲不動,劃水過去:“阿夜,怎麽忽然不動了?你…”
話至一半,玄月忽然停下來了,因為他看到,他引以為豪的弟弟,玄暨國的天之驕子,眼眶紅了。
他的弟弟,除了在打仗的時候殺紅了眼,別的時候,什麽紅過眼。
而且,那裏面蓄積的淚水,也快要超過眼眶的承受能力,馬上就要滴落下來了。
這一切,都只因為剛才的歌聲?
玄月只一想,就知道緣由了。
誰的歌聲,可以讓弟弟堅韌的精神不攻自破,他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又是為了誰?
這不是明擺的麽?
玄夜的情緒失控稍瞬即逝,只見他迅速來到岸邊,拿起衣服,向歌聲的方向奔去。
玄月慢了一息,緊随其後,在離他們不遠的一處岸邊停下,藏匿在灌木後。
湖裏兩個青年正在游泳,年少的那個體力明顯不敵年長的,游了一會兒就不動了,懶洋洋的泡在水裏。
年長的那個游了一圈折回來,把年少的拖回岸上,拿布巾擦幹,裹在裏面:“病剛好就非要來游泳,服了你了。”
他們上了岸,玄月就看清楚了,年少的青年身形不高,身材雖不瘦弱,但一看就沒有力度,一張娃娃臉還帶點兒嬰兒肥,透着點剛剛運動後的紅潤,鼻子和嘴巴都普普通通,唯獨一雙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跟存着一泡水似的。年長的身形就高大強壯的多,一頭黑色的長發,淺棕色的皮膚,面容剛毅冷淡,可能跟他狹長的雙眼有着不可分割的關系,瞳仁深紫,他一掃過來,玄月立時覺得一股無形的壓迫襲來,不得不又放輕了呼吸。
“吉昌,我睡會兒,你一會兒叫我。”
“不行,這會兒天還有點涼,你風寒剛好,別又犯了。”年長青年一邊說着,一邊幫助前者穿衣束發,帶着他走了。
玄夜和玄月就隔得遠遠的跟着。
一路上,玄夜默不作聲,再加上刻意壓低呼吸的聲音,玄月不得不反複扭頭過去,看看玄夜。
不然,他會以為身邊的人,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他們玄暨皇族耳力超群,即使隔得很遠,前面兩人的說話聲,也能清晰的傳過來。
年長青年:“是你非要來藍姬的,說要考察種樹的事情,結果來了又嫌累。”
年少青年:“別念我了行麽?一路上不知被你念了多少遍,我以後加強鍛煉還不行?再說了,你們這個破地兒,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我這一腳深一腳淺的,能過來就不錯了……”
兩人說着話,進了前面的客棧,玄月看見玄夜盯着客棧的牌子目不轉睛,他也看去,只見牌匾上寫着:“香香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