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天帶回柱子後,二傻忙前忙後,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之所以說那些事情莫名其妙,是因為憑自己的見識,竟然完全不知道他那一番作為,到底所欲為何?
二傻先是不知從哪抓出一把淡黃色塊狀物來,看樣子像是鹽巴,把鹽巴放在時常熬湯的那口爛鍋中,一邊指使自己運來清水,一邊一碗一碗的往進加,加着嘗着,直到加了大半鍋,這才停了下來。之後,嘗試着把那些水灌進柱子嘴裏。
當時,乞丐是準備看好戲的,因為就普通人來看,無論是那若有似無的呼吸,還是已經摸不到的脈搏,都說明了柱子已經與死人無異,不然的話,這可憐的孩子也不至于被醫生和親族丢棄。所以,柱子當時的情況,是喂不進去任何東西的。
二傻喂了兩口後,很輕易的放棄了,看來對于這種情況,他也是早有所料。
乞丐歪了歪嘴,正準備大肆嘲諷一番時,卻被二傻的接下來的動作驚的張大了嘴。
他看見那傻子,喝了一大口鹽水,毫不猶豫的朝柱子的嘴親了過去。
動作一氣呵成,其娴熟程度,竟似曾演練過無數遍一樣。
乞丐驚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事情顯然,并不是到此為止。
用嘴渡了幾大碗鹽水後,二傻擡起頭來,似乎有些累,他先是舔了舔自己紅腫的嘴唇,然後奔出門去,不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手裏拿着一些蘆葦杆。
淇河邊上,長着茂密的蘆葦林,這一點,乞丐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明白,這蘆葦杆有什麽功用,難道,是為了熬制中藥?
事實證明,乞丐又想錯了。
二傻回來後,先是煮了鍋開水,把所有能找到的瓶罐器皿連帶刀具還有蘆葦杆都放了進去,煮了将近一個時辰,随後,把死人一樣的柱子放平,低着頭在柱子的大腿根上摸來摸去,半柱香的功夫後,二傻眉毛一挑,面露喜色,從鍋裏夾出一把小刀,極其迅速的朝柱子皮膚紮去。
一刀下去,隔了半天,傷口才緩緩流出血來,二傻找出一根粗細合适的蘆葦杆,就着刀孔,埋入柱子的皮膚下面。管子細而柔軟,二傻就着刀孔把管子向裏推了推,直到有血液順着管莖一滴滴流出來後,方才咧嘴一笑:“大功告成。”
“......”
呆滞已經不能形容乞丐這時的狀況了,他只能茫然看着二傻竄上竄下的不停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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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傻站在幹嘛,過來幫忙。去,給我盛碗鹽水來,我得控制好這根管子,不能讓它亂動。”
“哦!”乞丐回過神來,忙不疊的端了碗過來。
他看見二傻把碗裏的鹽水,一滴一滴,就着個漏鬥,倒入蘆葦杆裏,蘆葦杆太細,就算有漏鬥幫忙,仍是撒出來的比流進去的多。
半個時辰過去了,二傻忙出一腦門的汗,雖然撒了大半,好歹流進去的也不少。二傻用手指堵住管口,坐在地上休息半響,又叫乞丐盛了一碗過來。
“這...這能救柱子?”乞丐再也忍耐不住,就着遞碗的空檔發問。
“補液啊,不然怎麽樣,看着柱子活活修課(休克)死,我已經做得最大的努力消毒,可沒辦法,條件在這擺着,即使有得膿毒血症的風險,也好過什麽都不做!”二傻不耐煩的瞅了乞丐一眼,眼神中的蔑視吓得乞丐把後面的問題盡數吞回肚子。
三大碗水灌進柱子體內時,天邊已經露白,二傻仍然用手扶着那跟細管,一屁股坐回地上,神情裏是止不住的疲憊。
聽着柱子稍稍豐盈起來的呼吸,又瞅了瞅極度疲累,卻不得不穩住管子的二傻,乞丐走上前去輕聲道:“我來吧。”
二傻把注意事項和乞丐交代到一半,就困得睡着了。
乞丐調整坐姿,讓二傻舒服的靠着自己,默默看着那人,暗紫色的瞳仁,在昏黃燭光下,搖曳閃爍。
三天過去了,期間,二傻每天在渡完鹽水後,會把已經塌陷的管子拔出,第二天,再重新找地方插入一根新的。由于插拔管子過程中失血較多,不得已下,在第四天的時候,二傻為柱子渡了血。
而血的貢獻者,是乞丐。
那天,二傻面對拔除管子後,柱子腿根汩汩冒出的血液眉頭緊鎖,後來像是想通了什麽,對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一刀。
雖然刀口不大,可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還是積攢了一小碗底,乞丐看着二傻把自己的血和柱子的血分別盛放在兩只碗裏,眼神飄忽的望向了自己。
乞丐向後退了一步,他想,他知道那眼神的意義。
“哦?”語音微揚,二傻擺出一副了然的樣子,又扭過頭‘切’的一聲。
雖然從頭到位沒說話,但行動裏對乞丐的鄙視不言而喻。
乞丐哪受過這等侮辱,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二傻的身邊,手指上殷紅一片。
二傻咧嘴往身後一摸,掏出個豁牙碗放在地下,乞丐嘴角一抽,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他告訴自己,和這種傻子計較,憑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片刻後,手指上的血不再滴落,乞丐正準備收回手指,誰知那厮再次從身後抓出一張紙,湊在滴血的手指上一按,奸計得逞對着紙張嘻嘻傻笑。
一絲不詳的預感如驚雷一樣落在心頭:“這是什麽?”
二傻仰頭燦然一笑:“你的賣身契。”
“咣當”乞丐聽到了自己轟然倒地的聲音。
傍晚,乞丐看見二傻在倒騰那三只盛有他們鮮血的碗。
只見他用蘆葦管蘸起一人的血,小心翼翼的滴入一個瓦片裏,皺皺眉,又重複滴入第三個瓦片裏。乞丐對二傻層出不窮的花招早就見怪不怪,此刻早已沒了好奇心,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當二傻拿着不小心畫押的賣身契,要求自己‘獻血光榮’時,乞丐只能抑制自己幾欲暴走的脾氣,別無他法的乖乖卷起了袖筒。
罷了罷了,反正這條命是二傻救的,就算人家現在要拿走,也不能有絲毫的怨言。
看着身上的鮮血沿着蘆葦杆進入柱子體內,乞丐有種與柱子同命相連的錯覺,此時的二傻,也收起了玩笑的面孔,眼睛在他和柱子身上來回逡巡,面容極為擔憂。
不知為何,看着二傻那副表情,乞丐的心情沒來由的一陣歡暢,彷佛這兩天受的氣,統統都補了回來。
柱子的臉色因為自己的渡血漸漸紅潤,二傻用布條系在乞丐的前臂上,緩緩抽出聯通兩人的蘆葦杆。
“布條不要解,那是止血用的,等到不流血了再解開啊。”二傻一邊吩咐,一邊在柱子大腿上也綁縛了一條布帶。
乞丐終于有機會不屑的‘哼’了一聲,右手的六個指頭在胳膊上一陣飛點,撤下布條,指着不再出血的傷口炫耀:“看,已經不流了。”
可憐的二傻,看看自己手中的布條,再看看一臉嚣張的乞丐,恍然大悟道:“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點穴神功?”
“點穴倒是,神功不至于。”乞丐故作潇灑的謙虛了一句。
二傻看看柱子身上的點點血跡,想起之前幾天,為了柱子的止血問題頭痛不止,這家夥倒好,明明有辦法卻做壁上觀,一時間,怒火直沖腦門,霎時覺得醜乞丐的腦袋瓜子太軋眼,于是想也不想,‘啪’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乞丐正為了扳回一局沾沾自喜,怎料到對方不講文明直接動手,一個大意沒有躲開,‘哎喲’一聲,狼狽的撲在地上。
怒極的二傻看到乞丐撅着屁股在地上掙紮,氣焰盡消,只覺得此情此景說不出的可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肆意在空中,飄若輕塵,蕩入人心。
“嗯...”一絲微弱的□□,夾雜在飒爽的笑聲中,不仔細根本聽不到。
很明顯,二傻聽見了,在地上掙紮的乞丐也聽見了。
他們向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那小小的人兒終于睜開懵懂的雙眼。
二傻笑着,又哭了:“傻柱子,你終于醒了,可累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