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佬又問我現在要不要出來玩玩,到洗浴中心找個小妹按摩按摩。我心裏想去,可是身體太疲倦,就對肥佬說:“我最近方便面吃得太多,陽痿了,你自己推油去吧。”然後把電話挂了,接着睡覺。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聽到院子裏有個女孩在哭,我心中好奇,就出門去看,見到劉鳳彩蹲在院角正哭得傷心。我正想過去問問她這兩天去哪兒了,夢就醒了。早晨起來洗臉刷牙洗澡,看見身上全是一大道一大道青紫色的淤傷,想想昨晚的事,真有些後怕。
中午十一點左右,肥佬開車來接我,說要領我去見見他姑父,我問他給我找的什麽工作,原來是家報社的文字編輯。
我罵道:“你奶奶的,咱們都是學金融專業的,你讓我到報社去打字,這不是要我命嗎?!”
肥佬說:“少廢話,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天津全市下崗的人有上百萬,這活你不幹有成千上萬的人削尖了腦袋想來頂替你。你不是挺能侃的嗎?胡亂編點報紙上的內容,能有什麽難度?再說了,你以為你有多重要似的,其實給你安排的版面是最最不受關注的,根本沒人看,除了廣告就是廢話。”
我想原來是那種報紙上的弱智版塊,這有何難啊,就答應了肥佬。
中午在宴賓樓吃飯,見到了肥佬的姑父,一個姓孫的小老頭,我們談了一些關于報道方針以及相關政策之類的話題。總之,我給孫老頭留下的印象很好,他讓我後天也就是星期一去報社上班,試用一個月,工資八百,轉正後一千三。我雖然覺得錢太少,可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頭,于是把這份工作應承了下來。
向孫老頭告辭之後,肥佬說今天要帶我去玩玩,我說:“周末你不回家陪你媳婦,合适嗎?”肥佬牛哄哄地說:“老子在家說一不二,想不回家就不回家,就算那婆娘一步一磕頭地來求老子回家,老子也不理她,老子不慣她那毛病。”我說:“你他娘的就吹吧,忘了在家跪洗衣板的日子了。”後來肥佬講了實話,原來這個周末他老婆單位組織員工去盤山旅游了。
我同肥佬商量着去哪兒玩,肥佬沒去過什麽地方,只知道去洗浴中心找小姐。我經過昨天夜裏的事情,忽然變得虔誠起來,就說:“天津有什麽靈驗的寺廟嗎?我想去上炷香,拜拜菩薩。”
肥佬說:“天津寺廟很多,有名的比如大悲院、挂甲寺、蜂山藥王廟,南市還有個尼姑庵,我忘了叫什麽名字了。”
我說:“你知道得真夠詳細的,你信佛是嗎?”
肥佬說:“我是業餘地信,想起來就信,想不起來就不信,有事的時候信,沒事的時候就不信。我對這些廟比較熟,是因為我認識一位在大悲院修行的居士,法號叫青蓮。他兒子和我在一起工作。我們關系不錯,偶爾見到老爺子,他總是給我們講一些佛理因果之類的事。”
我想讓他引見引見這位老爺子。于是肥佬開車帶我到了大悲院。從後門進去,走不多遠便到了這位居士的住所。肥佬為我引見之後,雙方客套一番,閑談了幾句。我聽青蓮居士談吐不俗,确實是個通曉佛理的高人。自到天津之後,怪事數不勝數,心中有不少疑問,正好向他請教。
我首先想到的是昨晚見到的黃鼠狼,就問居士:“這黃鼠狼會變成人嗎?”
青蓮居士微笑着搖搖頭:“故老相傳,世間有‘五通’,這黃鼠狼類屬五通,個別道行深的黃鼠狼能使障眼法,以及模仿人類說話,讓看見的人覺得它是人形,但是并不是真能化成人形,幻術而已,而且只有一些特殊的地點和時間它們才能使用障眼法。”
我将昨夜在胡同中碰到鬼打牆迷路的情形講了出來,但只說是道聽途說,并未言明是親身經歷。居士說:“這絕非鬼拉腳、鬼砌牆。如此大的魔障,鬼怪是作不出來的,但是究竟是何事物,我也聞所未聞,不知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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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何為五通?居士說:“五通者,胡、黃、白、柳、灰。胡乃狐貍,黃即是你所說的黃鼠狼,民間也稱之為‘黃皮子’,白是刺猬,柳乃是長蟲(蛇),灰是老鼠。這五通雖是畜生道,卻甚通靈性。這些動物,如果活的年頭多了,吐納日月之精華,便會使用一些幻術,然而修為高低不同,有善有惡,各不相同,不能一言論之。”
我聽他說得太玄,自己一時理解不了。還是先問別的事吧,我又對居士講了我和肥佬在房中櫃子裏見到六枚棺材釘釘住一張女人照片的事。
居士一驚,問了詳細的過程。想了半晌對我們說:“我聽一位已故的老友曾經說過,莫非這就是‘六丁破相’之陣?那是個厲害無比的咒術,專克難以收伏感化的厲鬼妖魔,我活了六十多歲還從未見到過,其中緣由不甚知曉。你們拔了這六根釘子,也是機緣巧合,不能避免,但是之後行事切記要多加小心。”
我早已有了這種精神準備,此刻聽居士說了,更加沮喪,暗罵自己行事莽撞,搞不好黃衣女鬼就是被自己放出來的。
我又想起來在杭州測字的事,那測字先生說我命不長久,今日何不求教居士如何避禍免災。
我問道:“晚輩想請居士幫忙算算命,看看晚輩來日吉兇如何。”
居士笑道:“佛家只講緣法,不講命運。人生一切業報,都是因果形成,昔時之因,成日後之果,若想多福少災,唯有一心向善。”
我聽罷若有所悟,但一時半刻也不能參悟透徹,便對居士講了在杭州測字的經過。
居士說:“佛家雖不測字,但是我有一位師兄出家前經常給人測字,百不失一。他遁入空門之後,仍偶爾小試牛刀,助人解惑。今日你二人也是有緣,正巧我師兄在隔壁,我可以帶你們去測上幾個字,請他指點一二,對你二人今後多少有些幫助。”
隔壁是一間禪堂,四壁雪白,清靜整潔,身處其內使人心中俗念盡消。屋中已有兩人,其中一個年老和尚,想必就是居士所說的師兄了。他對面坐着一個四十多歲戴着金絲邊眼鏡、像是大公司老板打扮的男子,兩人對答,原來老和尚正在為人測字。
居士向老和尚點頭致意,随後讓我們坐下等候。我心想正好可以瞧瞧這老和尚水平高低,就坐在一旁,仔細傾聽他們的對話。
老板模樣的中年人寫了個“茆”字問婚姻如何,老和尚看了說道:“你妻子是個妓女。”
我替老和尚着急,心想:“這回可測砸了吧?說人家老婆是雞,他不罵你才怪。”
沒想到那個老板連聲稱準,說:“我看上了一個女人,她是做‘三陪’的,和我相識一年有餘,感情很好。她願意嫁給我,只是不知道此婚姻能否圓滿。字理如何,還請師父指點。”
老和尚說:“茆字花字頭,柳字旁,似花非花,似柳非柳,字面都是殘花敗柳之象,故斷之為妓。末筆從節,猶可為善,說明她對你确是真心實意,君當娶之。”老板打扮的中年男人稱謝不已,告辭離去。
我和肥佬面面相觑,均想今日真不虛此行。領教了如此神機妙算。
我們對老和尚說明來意,老和尚說:“只因登門測字之人太多,耽誤了不少參禪的功課,故此貧僧測字,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論幾人同行,只可測一個字,一個字只可問一件事,日後再來亦不再測。不知二位哪位來測,欲測何字?”
我心中盤算:這老和尚小氣得很,只肯給測一個字,既然如此我就讓他測測劉鳳彩的下落,她失蹤快三天了,而且在她失蹤的那天夜裏,我在院子裏見過她,昨天晚上做夢又夢到她,雖然同她不熟,畢竟大家鄰居一場,搞不好她出事也是因為我拔了鎮壓黃衣女鬼的棺材釘。此事無法以常理揣摩,但是終究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我以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事事先想自己,但是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心理上成熟了不少,凡事都先為別人着想。但是又一想:自己的死活也是至關重要的,不如讓老和尚先測劉鳳彩,然後我再把杭州測字的經過請他評估一番,這就等于測了兩個字,大占便宜,還讓他沒有借口推托,嘿嘿,饒是你老光頭奸似鬼,也讓你喝了老爺的洗腳水。
我心裏想得龌龊,表面上假裝恭謹:“就請老師父測一個字,我想問一個女孩的去向。”老和尚說道:“不知施主想測何字?請示下。”
我心想:前一番在杭州測字的時候,我因為想要個好結果,才測的“一”字,沒承想事與願違。這次不能再多想後果,要随口說個字,越随意越好。
當下更不多想,口報一字:“不。”
老和尚将“不”字用毛筆寫在一張白紙上,說道:“不字,問女子下落,主身在地下。我把字理說與施主,不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說明在地下,下面多出來的一筆在左,施主報字之時坐于貧僧之西南方,故貧僧斷之,此女被埋在西南角左側。”
我回想兩次在院子中都見到劉鳳彩蹲在院子左邊角落,整個樓坐北朝南,進門左手邊果然是西南角落。心中佩服不已:“老師父,真乃神術。”
然後又以杭州測字之事請教,老和尚只是搖頭不答,似乎已經看穿了我的想法。我心裏罵了十幾遍“老賊禿”。再以胡同迷路之事問之,老和尚也和青蓮居士所說相同。
我見再也沒什麽好問的,就想告辭。不料老和尚不肯讓我們走,對我和肥佬大談佛理,生死無相,微言大義,精深奧妙,當真是口吐蓮花。怎奈我跟肥佬都是俗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雲。最後聽明白了一些,原來他的意思是讓我們二人把生死之事看開一些。老和尚侃了足足兩個小時才放我們離去。
我和肥佬如遇大赦,跑出了大悲院,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肥佬約我去吃飯,我急着回去告訴劉師傅他女兒的下落,就讓肥佬開車送我回家。
半路上肥佬買了兩只燒雞給我,讓我當晚飯。回到家中,見二樓的劉師傅并不在家,聽楊琴說是去派出所了。我回屋之後把燒雞放在桌上,一邊吃一邊思索今日的所見所聞。楊賓過來找我,說是請我到他家吃餃子。我一聽是餃子,不由得食指大動,更何況是楊琴這麽可愛的女孩包的,二話不說就去了楊賓家。
吃飯的時候和楊琴聊天,我借機問了她一些關于這棟樓的事,楊琴說他們姐弟來這裏住了多半年,鄰裏相處和睦,也未見過什麽怪事。我看她屋裏放着一本厚厚的《易經》,心想看不出來,她一個做服裝生意的女孩還研究這個。
楊琴見我好奇,就說:“我爹去世之前,是老家省城中周易研究協會的成員,這本書是他的遺物。我也看不懂,只是覺得有紀念價值就一直帶在身邊。你如果懂《易經》的話,有機會給我講講。”
其實我對《易經》的理解,僅限于聽說過這兩個字,對內容是一無所知,不過想在楊琴面前賣弄一番,說:“這個啊,我太熟了,上學時天天看。”
楊琴見我吹得沒譜,問:“那麽這本書為什麽叫《易經》呢?”
我說:“易,就是變化的意思,因為這是本講事物變化規律的書,所以叫《易經》。”
我怕楊琴再問有難度的問題,就岔開話題,給她和楊賓講了幾部我看過的書。我連說帶比劃,口若懸河,正講到一半,有人敲門,楊琴開門一看是兩個警察,我胸中尚有許多牛X的事物要向楊琴賣弄,見突然來了兩個警察,心中大叫不爽。又暗暗擔心警察是因為我在北京參與賭球來抓我的。
警察說,在海河裏打撈到一具屍體,屍體上的身份證是住在這裏二樓的劉師傅的,他家沒有親戚,女兒又失蹤了,所以請鄰居去辨認一下屍體。
我聽到警察說在海河裏發現了劉師傅的屍體,腦子裏“嗡”了一聲,心中祈求:“千萬別是與那黃衣女鬼有什麽關系。”
又想到劉師傅的女兒失蹤三天,多半也已無幸,不覺黯然神傷。
把楊賓留在家裏,我和楊琴跟着警察到了天津市河東分局。簽了字,被一個警察引領着進了分局停屍房。我小時候在父母工作的醫院中玩耍,見過不少重病不治的患者的遺體,但是在公安局的停屍房認屍,尚屬首次。
冷色調的牆壁和白色馬賽克瓷磚地板把停屍房的氣氛襯托得壓抑無比。戴着大白口罩的法醫打開冰櫃,拉出一具男屍,蓋着屍體的白布一扯開,我不用細看就知道确實是劉師傅,他一絲不挂靜靜地躺在鐵板上,面目安詳,就如睡着了一般。楊琴膽小不敢看,把頭藏在我身後,我本想借機抱她一抱表示安慰,但是在這種場合下實在不合時宜,只得強行忍住。
我忽然發現劉師傅的遺體在冰櫃裏凍得全身發白,但是脖子上有幾條黑色淤痕,就像是被一雙黑手狠狠地掐過留下的痕跡,甚是顯眼。我想起搬家之後第一夜黃衣女鬼想掐我脖子,我因為戴着護身符才得以幸免,不然那日之後躺在這裏被人辨認的屍體就是我了。
想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暗道:“僥幸。”
正想得投入,突然背後有人猛地拍了我一巴掌,有個粗犷的男聲大聲說:“馮一西!”
我一條命被他這一巴掌吓沒了多半條,回頭一看,身後站着個中年警察,中等身材神态豪邁,在黑色警裝的襯托下顯得既威武又精明幹練,我越看他越覺得眼熟,正在思索自己認識的警察中有沒有這麽個人。那警察對我說道:“你小子不認識老哥了?當年你軍訓的時候可沒少偷老哥的煙抽。十多年不見了,你又比以前長高了不少啊。”
我這時方才想起來,原來這位警官是我和肥佬上大學一年級參加軍訓時帶隊的指導員廖海波。他和我交情極好,一別十幾年,竟然在公安局停屍房裏重逢,真是驚喜交加,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廖海波說此地不是講話之所,換個地方,帶着我和楊琴到了他的辦公室。
我見廖海波警服的肩章是兩杠加三個星徽,心想:老哥現在不得了啊,混上了一級警督。真是替他高興。我們到了他的辦公室裏,廖海波見楊琴急着回家照顧弟弟,就打發一名警員開警車把她送回家。
十多年不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我說起從北京來到天津之後的種種事端,廖海波聽罷欷歔不已,說道:“劉師傅死得确實奇怪,經法醫鑒定是被人用手掐住脖子導致死亡。但是據報案的目擊者說,在北安橋上,見到劉師傅自己從橋上跳下河去,身邊并無他人,而且目擊此事者很多。真是難以理解,看來又是一件破不了的懸案了。”
我又把黃衣女鬼的事講了出來,廖海波大奇,但是事實确鑿,也不得不信。最後廖海波對我說:“這件事,別對別人講,明天白天我去你家找你,咱們在你住的樓裏調查調查,看來此事不能由警察出面明查,但是如果真有鬼怪作祟危害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我雖然不會捉鬼,職責所在,既然知道了這事也不能坐視不理。我要以私人身份去查一查,務必搞他個水落石出。”
我素來知道他的本事,既然有他幫忙,這事雖然棘手,我們合力,應該能搞定。心想:如果中國警察都跟我大哥一樣英明神勇,盡忠盡職,現在的社會治安狀況也不會這麽惡劣了。
見時間不早,廖海波開車把我送回家裏就回分局繼續上班去了。我進院的時候特意留心了一下左側的牆角,只有個花壇種着十幾株菊花,這次卻沒看到劉鳳彩的身影。
一進自己的房間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肥佬給我買的兩只燒雞,我只吃了幾口就放在桌上,此時只剩下兩副雞骨架,雞骨上連一點能吃的肉都沒有,啃得別提有多幹淨了。我心中大怒:你個死鬼姥姥的,只聽說過鬼害人,沒聽說過鬼偷雞。他媽的還是個饞鬼。
我又罵了兩句,想把雞架子拿出去扔掉,這時候從床下鑽出一個小女孩,她一雙大眼睛靈活異常,正是上次在胡同裏碰到的那個。
我這才明白,你奶奶的原來是黃鼠狼吃了我的燒雞。黃鼠狼偷雞,民間傳說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直接問她:“你是黃鼠狼變的嗎?”
小女孩一怔,随即笑着說:“原來你都知道了,昨天晚上你救了我,我是特地來感謝你的。對不起,把你的燒雞吃光了,不過也都怪你不好,把這麽肥美的燒雞放在桌上,人家進屋等你,饞得忍不住,就都給吃了。”說完抹了抹嘴邊的油膩,笑嘻嘻地瞧着我。
我只怕鬼魂,對黃鼠狼狐貍精之類的倒不害怕,便對她說:“有你這麽辦事的嗎?兩手空空地來感謝我,還偷我的燒雞吃。”
小女孩說:“真是小氣,吃了你兩只雞就不依不饒,改天我偷些錢來還你就是了。”
我一聽之下大喜過望:“你真能去銀行偷錢?你有大麻袋嗎?我幫你找幾個。”
小女孩搖頭說:“銀行我可不敢去,錢財多的地方怨氣就重,我只能去平常居民家裏給你偷個三十五十的。偷多了會破壞我的道行。”
我失望已極,不過我現在是人窮志短,就對她說:“三五十塊錢也是錢,不要白不要。你可要記得給我。”
聊着聊着,話題就轉到了昨夜困住我們的那條胡同,我問小女孩:“那個鬼打牆,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是人,怎麽也給困在裏面了?我在大悲院問了一位高僧,他卻說那不是鬼打牆,就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小女孩說:“別說是我了,不論肉身元神,就算是大羅神仙,如果進去胡同,往外邊走的時候,只要受不住誘惑回頭瞧上一眼,便會被帶到沒人知道的地方,永遠出不去了。廟裏的和尚不知道那裏的事也并不奇怪,佛法雖說無邊,但是也有不能及的地方。我聽家族的長輩說起過類似這條胡同的地方,稱為‘虛’,那裏不在三界之內,也非五行之屬,那裏沒有時間和空間,從來沒人知道那裏面究竟有什麽,又為什麽有如此強大的力場。”
我說:“你這說法可就有點科幻了,聽着跟異次元黑洞似的。”
小女孩說:“我在裏面困了十年,總算遇到你們兩個人,幸好你有佛珠,佛力與‘虛’中的力場相克相沖,我才跟你一起逃了出來。當真是驚險到極點了。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去那裏玩了。”
她講的內容我多半聽不明白,就想跟她聊點別的,問她有沒有漂亮的狐貍精姐姐給我介紹介紹。正要說話之時,小女孩突然像受了極大的驚吓,又像要躲避什麽可怕的事物,一躍從窗口跳出去,頃刻之間無影無蹤了。
我緊張起來,以為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然而一夜無事,白白吓死了我無數的腦細胞,最後幹脆把心一橫,幾大就幾大了。來天津不到一個星期,所遇到的怪事實在太多,就算是把我前半輩子經歷的奇事怪事和驚險的事情統統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這幾天的百分之一。既來之,則安之。按那老和尚的話講這就是“緣法”,既然躲不開避不過,不如接受現實,坦然面對。
第二天一早,廖海波就來找我。我們在房中合計了一下,廖海波說:“既然大悲院的老師傅說劉鳳彩埋在院子左側,咱們就挖一挖,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跟他均是急性子,說幹就幹,到一樓老王家借了兩把鐵鍁,老王聽說我們要找劉鳳彩的屍體也來幫忙,他怕老婆孩子害怕,就把她們打發回娘家去住。
院子左側是一個破舊的水泥花池子,與地面連成一體,要想挖開地面,就要把花壇砸碎,那花壇的水泥十分結實,我們費了不少力氣才見到花壇下的泥土,三個人輪番上陣,用鐵鍁一陣狂挖。
一個多小時之後,挖到大約兩米半深的地方。廖海波叫道:“先別挖了,下面有東西。”他把碎土泥塊撥開,赫然見到一塊朱漆木板。
我說:“這像是個棺材蓋子。”
廖、王二人也點頭稱是。順着棺材蓋子向四周挖去,發現這棺材大得出奇,不得不把坑的直徑擴大。足足又挖了兩個小時,一口碩大的朱紅棺材在坑中呈現出來,年深日久,棺材已經有些腐爛,縫隙中有不少蛆蟲爬進爬出。
三人累了半日,滿頭是汗,廖海波說先不忙開棺,遞給我和老王每人一支香煙,老王在家泡了一壺烏龍茶,大夥抽煙喝茶放松放松,一會兒打開棺材不知道裏面有甚鳥鬼,需先養足精神氣力,以防不測。
老王一邊吸煙一邊說:“我在這樓裏住了十幾年,沒想到,院子下面埋着這麽大一口棺材。這事真是吓人,還好老婆孩子不在,她們見了非吓出病來不可。”
我問老王:“咱們這樓裏,有哪家是一直以來就住在這兒的?”
老王一指二樓靠右第一個窗戶說:“就是那位姓沈的老太太,她是孤老戶,眼睛瞎了,從來不下樓,她屬于政府的特困救助對象,定期有居委會的人給她送糧食、衣、藥。”
廖海波說:“等把棺材打開,看看裏面有什麽東西,然後我去找沈老太太談談,看她知道不知道什麽有關情況。”
眼看天色近午,陽光充足,三人用鐵鍁一撬棺材板,竟然毫不費力,原來棺材蓋并沒有用棺材釘釘住。廖海波抓住棺蓋前端,我和老王擡住另一端,把棺蓋向外移開,棺蓋沉重異常,一股腐臭之味直沖出來,我們屏住呼吸用力搬動,随着棺蓋緩緩移開,三人見到棺中的情形,都大吃一驚。
棺材裏一個壓一個地疊放着三具屍體,最上面是一具面朝下的幹屍,屍身沒有任何的水分,幹癟的皮包着骨骼,全身赤裸。
廖海波沒見過劉鳳彩,我和老王卻認得,她的頭發在後面紮了個馬尾,系發的頭繩上挂着HELLOKITTY的吊件。幹屍雖然和人類生前的樣子相去甚遠,但是從她的發型和耳環頭飾上看,應該就是劉鳳彩。我想到一個花朵般的女大學生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不禁為她感到難過,她全家只有父女兩人,三日之內全都死了,這用我們廣東話來講就是“冚家鏟”(滅門)。
廖海波和我用鈎煤球爐子的火鈎子,把三具屍體拉了上來,誰也沒想到第二具屍體竟然會是住在二樓的沈老太太,她的屍體和劉鳳彩不同,面目栩栩如生,身上的衣服穿得幹淨整潔,似乎是她自己梳洗打扮之後特意躺進來了。
我們誰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整件事都太過匪夷所思,院子裏面埋了口如此大的棺材并不奇怪,但是從地面的泥土來看,至少幾十年沒有挖動過,更何況上面還有一個很堅固的水泥花壇和地面連為一體,劉鳳彩和沈老太太的屍體究竟是怎麽進去的?當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既然想不明白,也只好見怪不怪了。
看到第三具屍體之時,我們三人身上都冒出了冷汗,如果說劉鳳彩的屍體是悲慘,沈老太太的屍體是奇特,那麽第三具屍體我想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這是一具沒有皮的屍體,更奇怪的是她身上肌肉并未腐爛,肌肉的紋理和筋脈血管清晰可見,鮮活得就像是屠宰場裏剛被人剝了皮的牛羊,從身體上看這應該是一具女屍,她的雙手繞過沈老太太,牢牢地掐住劉鳳彩幹屍的脖子,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劉鳳彩枯萎的脖頸。她嘴裏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插在劉鳳彩的嘴裏。
廖海波掏出一把小刀,割斷了舌頭,看了看說:“這條舌頭就是個吸管,把最上面屍體中的精血都吸幹了,所以第一具屍體幹枯,最底下這具吸到了不少精血,所以顯得營養充足。”
我突然産生了一種直覺:這具沒皮的女屍就是我見過的黃衣女鬼,除了她還有誰會這麽喜歡掐別人的脖子,看來她對掐別人脖子的行為情有獨鐘。以前只見過她的亡靈,覺得就夠吓人了,想不到屍體竟更加猙獰恐怖。
看罷三具死屍,當真是疑雲重重,眼前好像是有一層層的厚重的迷霧,無法看清楚事件的真相。最令人費解的就是與此事毫不相關的沈老太太,她一個瞎眼老太太,不招誰不惹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口大棺材中?更離奇的是,她的屍體當不當正不正地擠在另外兩屍中間,黃衣女鬼屍體的雙手和舌頭都是繞過沈老太太和劉鳳彩纏在一起,她又是怎麽夾進去的?
廖海波雖然偵破經驗豐富,對此也是無從着手,只能搖頭苦笑。
我問廖海波如何處置這三具屍體,廖海波看着屍體說:“我讓公安局用車把三具屍體拉走,檢查一下,然後都火化了。”
我問:“這件事情被你單位裏的領導知道了怎麽解釋?”
廖海波說道:“分局局長是我岳父,他那裏我親自去解釋,當然實話實說,但是官方的書面報告卻不能照實寫,這些事你們不用擔心,我自會料理。”
一直以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因為跟警察說實話,會被當成神經病抓起來,又實在編不出來能解釋這一系列事件的謊話。聽廖海波說得這麽有把握,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懸在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地。
廖海波想起還有件事情,就對我說:“這件事情還不算結束,你和老王別在這兒待着,到路口的宏起順飯莊叫一桌酒菜,你們先慢慢吃着,回頭我去付錢。”
我問廖海波還有什麽事情要辦,廖海波一笑回答說:“我帶人把屍體送回分局,然後去找你們,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咱們毫無頭緒,唯一的線索就是沈老太太,等到晚上咱們去沈老太太家調查一番。”
廖海波留在院子裏打電話找人搬運棺木,我和老王到了街邊宏起順飯莊要了滿滿一桌酒菜,邊吃邊等。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單說我和老王吃飯喝酒,老王那厮雖然年紀一大把,卻是個十足的好事之徒,他見晚上還有行動,興奮得大呼小叫,引得飯館裏的食客和服務人員都向他投來奇怪的目光。
我正想讓他低調一點,忽然手機響起。原來是肥佬怕我忘了明天要去報社上班,打來電話提醒。
我對肥佬講:“明天我不準備去報社上班了,這些天經歷了很多事,我似乎成熟了許多許多,我目睹了一些人的死亡,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生命是如此脆弱易逝,人的生命與廣闊的天地相比,實在是渺小得微不足道。我不止一次地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現在終于有所覺悟,我再也不想逃避了,等現在身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要回去北京直接面對自己的人生,我要去見韓雯娜,我要再一次地告訴她我愛她,不論她能否原諒我,我都坦然接受自己應該得到的結果。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懦夫了。”
肥佬聽了十分高興,說我終于是自己想通了這個道理,并且又告訴了我一個好消息:“今天我老婆身體不适,去醫院檢查結果發現懷孕了,老子這回真的要當老子了。今天要在家陪老婆,明天去你那兒找你喝酒慶祝。”
我聽到哥們兒要當爹了,自然是替他高興。腦海中浮現出肥佬抱着個肥仔的情景,覺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大笑,和肥佬約好了明天晚上到我家喝酒。
我們在飯館裏等了有四個多小時,廖海波才匆匆趕來,跟他同來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警員,短發大眼非常俊俏,神采飛揚英姿飒爽。
我小聲對廖海波說:“這蜜可真夠飒的啊,是你的嗎?”
廖海波豪爽地一笑:“哈哈,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分配到我手下的見習警員田麗,你們稱呼她小田就行了。今天回到局裏,她看我們拉回去三具怪模怪樣的屍體,非纏着我要來一起調查。這丫頭好奇心太重,我拗不過她,就帶來了。”
田麗大大方方地跟我和老王握手致意。廖海波和田麗一直在忙,中午還沒來得及吃飯,就又随便新點了幾個熱菜。
我問廖海波:“老哥,你怎麽能肯定沈老太太和那具無皮女屍有關系?也許她只不過和劉鳳彩一樣是遇害者。”
廖海波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中午的時候我只是憑我多年來公安偵破的經驗,說她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回到局裏之後,讓田麗查了沈老太太以及那棟樓的檔案資料。你猜我們查到了什麽?”
我給廖海波滿上一杯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