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楊論道的人
夜雨極大程度地掩護了李慰,她駕駛着懸浮車在半空中東歪西倒地飛行,一會兒鑽進立交橋的橋洞,一會兒緊貼觀光巴士空無一人的頂層擦過,一會兒又沿着高樓大廈的外壁垂直地向上攀升,白色尾氣在緊閉的玻璃窗外留下缭繞雲霧。
她的飛行高度和速度顯然遠超《首都交通管理條例》中對懸浮車的硬性規定,直插雲霄的電子眼在她經過時頻繁眨眼,可憐的出租車司機想必很快會收到數額恐怖的罰單。
李慰卻還嫌不夠快,她只顧着逃,腎上腺素催發了她的身體反應,同時也混淆了她的大腦思維,她像只無頭蒼蠅那樣沒頭沒腦地往前闖,恨不得連車帶人一起融化進彌漫了整座城市的灰色雨霧中。
直到副駕駛座上的楊悅動了動,像個布袋似的孕婦外套滑開,露出一張白得過分的小臉,亮晶晶的黑眼珠在眼眶內轉了半個圈子,安靜地凝視李慰。
“你醒了?”李慰高興地啓動廢話開關,“這次比之前睡的時間要短,你确定恢複了嗎?要不再多睡會兒,我一個人能行。”
她嘴上說着“能行”,漂亮的丹鳳眼卻轉過來巴巴望向楊悅,懸浮車差點與破開雲層的高空巴士迎面撞上。
“哇哦!”李慰手忙腳亂地降下高度,“我好像闖進了專用的公共車道!”
楊悅裹着那件孕婦外套,像個超大型的嬰兒襁褓,先只露出一張臉,慢慢慢慢地,又從拉鏈的豁口露出一撮毛毛。
李慰一愣,随即想到那頂人造毛的飛行帽,笑道:“你還帶着它啊。”
楊悅辛苦地把兩只手的指尖也鑽了出來,像只小倉鼠那樣捧着他的毛毛帽子,垂眸看了看,側過臉頰在毛毛上蹭了蹭。
李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緊繃得快要斷掉的情緒終于松弛下來,她也總算不再一門心思地想着逃跑,大腦恢複正常,開始思考他們的下一步。
“奇怪,沒有人追上來耶,我以為他們沒那麽容易放棄。”她通過和楊悅說話理清自己的思路,“不,我不相信他們會放棄,咨議局有的是辦法找人,只是沒必要弄得街頭追逐那麽……那麽引人注目。”
她心頭一動,好像捕捉到新任總統的軟肋。
至于他們需不需要根據這點調整行動計劃,李慰覺得,她還需要收集更多線索,然後好好地想一想。
腎上腺素逐漸退去,她的理智回籠,饑餓和疲憊也難以抑止地席卷而來。李慰連打兩個呵欠,旁邊楊悅也被她傳染地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樣子可憐又可愛。
“不管了!”李慰把心一橫,“以後的事以後再打算,我們先找地方休息,吃點東西睡個好覺。讓我想想,城裏有什麽街區監控設施最少,咨議局沒能全方位滲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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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我知道有個地方……”
陌生的聲音從腳下傳來,李慰低頭,看到那個不知什麽時候暈過去的出租車司機又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忍着傷口的劇痛氣若游絲地插話。
“哦?”李慰感興趣地問他,“哪裏?”
司機痛得臉皺成一團,“我家……我家在大衛區,您不是本地人可能沒有聽說過,那裏是首都星圈的‘垃圾場’,聚居了窮鬼、少數族裔、流浪者、邪/教徒、被抓到的和沒被抓到的罪犯……還有十多個組織嚴密的地下黑幫……”
他還要繼續往下說,楊悅忽然轉頭看了看李慰,見她聽得聚精會神,兩只眼睛閃閃發亮地盯住司機的臉。男孩兒從“襁褓”裏探出手來,食指點了點司機的太陽穴。
“哎別!”李慰吓一跳,以為他要把司機也變成白癡。
司機的神情卻沒有像以往的受害者那樣出現明顯變化,他把楊悅的小動作視作親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有氣沒力地道:“只要你們跟我回了大衛區,那裏是我的地盤,我想怎麽報複就怎麽報複。放心吧,我不會要你們的命,先把小崽子高價賣給暗火幫,聽說他們老大喜歡折磨小男孩兒。小婊/子我可以留着多玩幾天,捏爆你的大/奶,再教你用那張漂亮的小嘴吸我的老/二……”
“砰”,李慰用槍托将他砸暈了過去。
她憤怒得臉都紅了,因為太驚訝沒能及時出手,竟然多聽了一耳朵污言穢語,啊啊啊啊,好氣!
她定了定神,也大致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問楊悅:“你做的?”
楊悅點點頭。
“你能強制他說真心話?”李慰對他的“魔法”又多出一層欽佩,“幹得好!”
楊悅把碰過司機的食指伸到她面前,李慰單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從中控臺上扯了張紙替他擦了擦,“不過他說的那個大衛區聽起來還不錯,比起咨議局,流氓和罪犯要容易對付得多。”
最重要的是,新總統已經昭示了他作為一個父親半點也不想妥協的雄雄怒火,他即使不能在明面上追捕他們,也能把她和楊悅的名字登記進全聯邦航空港的黑名單,他們想要逃離首都,必須另找其它出路。
而如果真的存在那條路,它的入口十有八/九正與地下世界相通。
…………
……
另一邊,新任總統剛結束他的第一次記者晚宴,他在宴會上談笑風生,提前準備好的幾個笑話都用上了,還特意邀請一位金發女記者跳了他今晚唯一的一場舞。
記者們被逗得很開心,雖然勉力維持着無冕之王的矜持,但眉梢眼角的惬意同樣不加掩飾,和樂融融的氣氛讓總統離開時都有些紅酒微醺的陶然。
“都是假的,”幕僚長不得不殘忍地打破他的幻覺,“那裏面不是人,是一群食人鯊,你只要洩漏一點點血腥味,他們就能沖上來把你撕成碎片。”
總統最後望了眼觥箸交錯的宴會廳,再回過頭時,臉色已經變成暗藏悲傷的平靜。
“抓到人了?”他問。
幕僚長搖頭,“比預料得更棘手。新的咨議局局長還沒上任,現在能派出去的都是小角色。”
“那也是咨議局的小角色。”總統頭疼地閉上眼,輕輕按壓自己的額角,“說出去誰會相信?咨議局探員對付不了一個政治系的大學新生。”
“那女孩兒可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新生。”
幕僚長的語氣過于沉重,總統不禁睜眼看向他。
“她的父親是曙光戰役的戰鬥英雄,拿過一級勝利勳章,不僅如此,他出身二十七軍十五旅零七縱隊三十九連八排一小隊,也就是俗稱的‘為龍’小隊。”幕僚長大力吐出一口濁氣,“總統先生,他是楊論道的人。”
總統怔愣片刻,嘴巴開了又合,開開合合,活像一條離水的快要窒息而死的魚。
“該死!”他失态地爆出一句粗口,“喬治為什麽會惹上她?!”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幕僚長苦澀地道,“不過是一場大學的迎新派對,那裏面有上百個願意跪下來舔他老/二的大學新生,喬治怎麽就偏偏惹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