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兩個人站在昏黃色的路燈之下，路燈很老了，上面是濃濃的歲月的痕跡，還貼了不少小廣告。暖色調的燈光讓寒冷的冬天的夜晚沒有這麽冷了。
孟喃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何煦：“怎麽了？”說話的語氣很平和，但孟喃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很快，從他叫了自己的名字開始。不知道何煦叫住自己是為了什麽，但她心裏有些隐隐地期待。
何煦看着孟喃，她原本盤在後腦勺的丸子已經有些松散了，幾縷散落下來的頭發搭在她的臉頰上，臉頰和鼻頭有些紅，大概是太冷了的緣故，一雙手揣在兜裏，不露出來哪怕一平方厘米的皮膚。
路燈突然閃爍了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去，孟喃看着路燈，說到：“上一次和你這麽站在這個路燈下面，還是三年前的夏天呢，趕了一晚上的蚊子。”
“你是怕我想不開吧。”何煦語帶調侃。
“對啊，我是真怕你大半夜想不開了。”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何煦失去了父母，只有爺爺奶奶了，而她早就習慣了只有爺爺奶奶的日子。那天半夜何煦偷偷跑到了這個路燈下面發呆，而孟喃在自己的房間透過窗戶發現了他，一聲不響地跑來站到了他邊上，陪着他挨了一晚上的蚊子。
“你後來還回去拿了盤蚊香出來，放我邊上點了。”何煦回想起這個，沒忍住笑了起來。夏天的路燈下面總是有很多蚊子，還有各種小小的飛蟲，“我現在想起來那個晚上，就是蚊香味道的。”
“這個就沒辦法了，我當時想着，不點盤蚊香來，你可能還沒有想不開呢，就先被蚊子吸幹血了。”孟喃伸手捋了一下碰到眼皮上的碎發，才繼續說，“你都不知道，我後來幫你上花露水的時候，你胳膊上全都是塊……”
說着，孟喃的聲音就低了下去。蚊香可以趕走蚊蟲，但是已經被咬了的地方，沒一會兒就又紅又癢，孟喃沒忍住，回去又拿了花露水來，給自己抹了之後，才覺得舒服了些，可靠着路燈杆子的何煦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就算露出來的皮膚上已經都是紅塊了。
孟喃記得自己當時給他抹花露水，後來都抹煩了，因為蚊子塊實在有些多，路燈的光線又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
“謝謝。”何煦靜靜看着孟喃，“謝謝你那天陪着我。”
“畢竟你是我半個鋼琴老師啊，總不能看着你一個人被蚊子咬，這也太沒義氣了。”孟喃把手從口袋裏抽了出來，在空中豪氣地揮了揮手，可是一瞬間就被冰到了，又趕緊把手塞回了口袋裏。
何煦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使了勁兒，紙袋子細細的提手勒在指關節上，皮膚上緊繃着的重物感覺提醒着他袋子裏的東西。
孟喃注意到了他手上牛皮紙的袋子，剛才已經把給三位老人的禮物都給出去了，可這會兒的袋子瞧着不像是空的，沒有空蕩蕩的輕飄感，裏面好像還有什麽東西：“袋子裏是還有什麽東西嗎？”
何煦咬了咬牙，把袋子整個塞進了孟喃的懷裏，說了一句：“新年禮物。”說完，就轉身跑了，一溜煙就跑到了家門口，推開門就進去了。何煦不怎麽敢回頭，怕她會拒絕，怕她和自己的滿懷悸動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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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孟喃，卻是被他這個動作打了個措手不及，把手從溫暖的口袋裏掏出來抓住袋子，打開口袋往裏面看，才發現，裏面真的還有東西，是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這個盒子長得和剛才給幾位老人的盒子一樣，往何煦家的大門看去，此刻已經被關上，沒了聲響，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兒。
一陣風吹來，寒意入侵，孟喃不自覺打了個冷顫，趕緊回了家去。
何煦趴在大門背後，透過門縫看着孟喃一個人抱着自己塞進她懷裏的紙袋發懵，然後朝着自己這兒看過來，趕緊側過身躲了起來，生怕她發現躲在門背後的自己，又目送着她進了家門，路燈下空蕩了，才收回了視線。
回了家，和外婆打了聲招呼之後，孟喃才回了自己的房間，屋裏還是很冷，開了空調，暖風一點點把身上的寒意驅走了。
坐到桌邊上，小心打開了盒子，裏面是一塊紅色的方巾，紅色有些暗，不會太亮，暗紅色的底色上面，是一些手繪風格的黃色的星星月亮，很好看。孟喃抿着唇，拿着方巾字脖子上比劃，想不起來何煦是什麽時候挑的。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把給兩位老太太挑的絲巾遞給工作人員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裏面的那個“也”字。
心裏頭冒着開心，就好像是噴泉那樣，汩汩地往外冒着泉水。欣賞了好一會兒之後，才仔細把方巾疊好了，放回盒子裏，想要放起來，可又覺得到處都不是放東西的好地方，抽屜不好，衣櫃不好，書架更不好，挑了一大圈，才終于決定把東西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
放好了之後，拿起手機想要跟何煦說點什麽東西，可是寫了好多，又覺得不合适，删删改改，最後還是只發了一句：謝謝，我很喜歡。
開心與不開心總是一瞬之間的事情。剛剛按下了發送鍵，欣喜又忐忑地等着何煦的回複，可何煦的回複沒等到，等到了孟明迎的消息。
孟明迎：喃喃，聽說你放假回家了，你哪天有空，爸爸帶你出去吃飯好不好？
看着他發來的這句話中的小心翼翼，孟喃沒忍住，冷笑了一聲，想要拒絕，又想起來外婆那天說的，讓她去孟明迎那兒走一趟，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只是含糊表示：過兩天去你那兒。
這兩天外婆一再催促着孟喃去孟明迎那兒走一趟，可孟喃總是一副拖拉的做派，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
終于今天孟喃準備今天去見孟明迎了。因為她不想去他現在的家，對和他一起吃飯也沒有什麽興趣，就想着，直接去他公司，要是已經放假了就最好，自己去了，只是人家已經放假了，外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要是還沒有放假，那就坐下說兩句話就走，無論如何，也是見了面了。
孟喃收拾好下樓，想要和外婆打個招呼出門，可家裏面也沒有人，隐約聽到隔壁何煦奶奶家傳來了熟悉的外婆的笑聲，就先轉去了他家裏。
“收拾好了啊。”外婆看着孟喃一身幹淨利落的黑灰色系男孩子打扮，還念叨了一句，“小姑娘家家的，怎麽穿得這麽沉悶，要穿點紅紅的，粉粉的才好看啊。”
“小喃要出門啊？”奶奶看着她一副出門的裝扮，就問了句。
外婆接過了話：“讓她去她爸那兒走一趟。”
奶奶聽了這話沒說話，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轉頭朝着樓梯口大聲喊：“何煦！何煦！”
喊聲特別響亮，不過孟喃和外婆都沒什麽感覺，已經習慣了，小鎮上每到飯點，都會響起來此起彼伏的喊聲，把在外面玩的孩子叫回家吃飯。孟喃心裏思索着，或許老人家的吶喊可以直上九霄也說不定。
樓上的何煦聽見自家奶奶在喊自己，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小跑着下了樓：“怎麽了？”
“小喃要去她爸那兒，你陪小喃走一趟，別讓人欺負她。”奶奶見何煦下了樓，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孟喃與何煦兩個人對了一眼，然後默契地一起轉開了視線。
奶奶見何煦不吭聲，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說到：“你去不去？”
“我去。”何煦看向孟喃，“你等我一下。”說完，何煦就轉身上了樓。
“小喃你別怕，一會兒讓何煦陪你去，有事兒你讓他上就好了。”奶奶看着何煦上樓了，才拉着孟喃的手絮叨起來，“你那個爹雖然是爹，但也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邊上有個人在，心裏頭就不怕了，你大膽去，啊。”
孟喃知道她是真心的擔心自己，所以沒有拒絕奶奶的好意，何況她對跟何煦單獨出去這件事情還挺開心的，這是今天這個糟糕日子裏最美好的事情了。
就算是要去見一個并不想見的糟糕的人，但知道身後有何煦在，也沒那麽難過了。
何煦動作很快，沒幾分鐘就下樓來了，孟喃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安定了些，跟沙發上的外婆和奶奶說：“你們好好玩啊，瓜子少嗑點，小心上火。”說完，兩個人就一起出門了。
“小喃她爹當年瞧着倒還是人模狗樣的，可惜就是不幹點人事兒，也不怪小喃不樂意去，還穿了一身黑去見他，臉上那笑都是勉強的不得了。”
“我這個老太婆能陪她多久？晚上脫了鞋睡覺，第二天能不能穿上都說不定，我也沒什麽要求，就想着她跟孟明迎關系不要太差了，以後好歹身後好歹有個人。”
“這種事情不能強求的，小喃那麽小的時候就知道她爹是個糟心玩意兒，她都是自己親眼見的，而且她媽後來為了賺錢，一個人出去打拼，一年都難得有時間回來一趟，誰知道一個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小喃要是真的能和孟明迎好好相處，也對不起你這麽多年費心費力的教導了。”
“诶。”
“诶呦，不說了不說了，嗑瓜子嗑瓜子，這個橘子甜得很，我給你剝一個。”
孟喃跟何煦出去的路上還遇見了李霄平和張阿姨，兩個人正大包小包的往家裏走。
“張阿姨。”
“張阿姨。”
“诶，你們兩個小年輕要出去玩啊。”張阿姨爽朗地笑着走了過來，轉頭對着身邊的兒子說，“叫人。”
李霄平眼睛滴溜溜地在兩個人身上轉：“小喃姐，煦哥。”
“張阿姨你們這是大采購去了啊。”
“對啊，買了好多東西回來，都是過年要用的，地鐵站邊上那個超市這幾天都在打折呢，你們也好去，正好采購點東西呢。”
“好，我知道了，之後和外婆去看看。”
“诶，小喃，張阿姨麻煩你個事兒行嗎？”
“阿姨你說。”
“放假你要是有空，我讓李霄平到你那兒去，寫寫作業念念書什麽的，想讓你幫阿姨盯着他一點，他在家也不看書，假期都荒廢了。”
“行啊，讓霄平來就好了，我那兒安靜，用不着我盯，他自己就肯定就用功起來了。”
“行，那阿姨就先謝謝你了。”張阿姨見孟喃答應了，才松了一口氣下來。李霄平現在讀初二，皮得很，他們這當爸媽的說話也不一定管用，還好孟喃這個鄰居姐姐的話對他還有些用處，所以她才想着找孟喃幫忙，今天就算不碰上孟喃，她原本也是打算這兩天去孟喃家裏走一趟的，剛好今天碰上了，也是巧了。
“沒事兒。”
“行，那阿姨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倆出去玩去吧。”張阿姨從李霄平手中的袋子裏抓了三四個小小的沙糖桔出來遞給孟喃，“吃橘子。”抓出來一把不夠，又伸手抓了一把出來，這一把又一把，倒是把李霄平給吓到了，趕緊探頭看看袋子裏還剩多少，生怕最喜歡的水果被拿光了，一看，果然袋子裏已經不剩多少了，惹得他一陣心疼，心疼地五官都皺到一起了。
給完了橘子，張阿姨就領着李霄平回家去了。
孟喃看着手裏滿滿一捧燦爛的橘色，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心裏卻是暖呼呼的，雖然她遇到過很糟糕的人，但也有很多溫暖可愛的人在身邊。
雖然很可愛，但是孟喃對着這滿滿一捧的橘子還是有些發愁，自己也沒有拿袋子，放哪兒呢？估計何煦出門也不會特意拿個袋子的，不過還是不死心問了一句：“你拿了袋子嗎？”
何煦當然也是沒有拿，剛才上樓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就趕緊出來了，只拿了個手機罷了，不過想起來自己今天穿了件衛衣，後頭有個大帽子，剛好是個兜，走到孟喃前面，半蹲了下來：“放我帽子裏好了。”
孟喃也不客氣，都放了進去，又拿了兩個出來，遞了一個給何煦。
今天陽光很好，暖融融的。
“這橘子有點甜诶。”
“嗯，是甜的，明天我去那超市看看，也買點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