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莫紮特廣場
第二天的自由舞, 他們果然拿了第一名。
技術分和藝術分都比第二名的選手高了許多,姜映雪看到分數,可得意壞了, 對周嘉陽說:“教練, 我就說不用想那麽多吧!”
周嘉陽也高興,微胖的臉型使他看起來很面善,單眼皮的眼睛笑起來純真可愛, 他自己沒能得到過的成績, 他的學生拿到了,還是曾經他覺得天賦并不算最好的女孩子。
原來這一切, 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并不只有在夢裏可以實現。
最後得分一出來,蘭姍就瞪大了眼睛, 但她還沒來得及向姜映雪表達她的震驚和仰望,對面龐大的粉絲群已經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把她的聲音淹沒在了一片歡樂的海洋裏。
這一刻,她終于意識到, 同樣作為國家隊選手,她和姜映雪是不一樣的,心态不一樣, 膽量不一樣,實力和粉絲數也不一樣。國家隊裏并不是每一個選手都和她一樣到了國際賽場上只有輸的份兒, 他們是可以贏的!
“還不用想那麽多,外面都快吵翻了。”範敏禾道,“你們上外網看看吧,不少人昨天看完指揮大賽公布的視頻後都為你們的分數不平,覺得冰年的藝術水準擺在這裏, 你們的藝術分不至于就那麽點,絕不允許在莫紮特的家鄉發生歧視和不公的現象。你們看,今天的打分不就正常了?昨天那分兒多別捏啊。”
“對哦,我要趕緊回去看指揮大賽!”姜映雪從分站賽冠軍的喜悅裏回過神,又開始撓心撓肺地好奇指揮大賽,不過她還不忘說一句,“範教練,你怎麽就誇沈冰年,我今天的完成度也很好啊。”
範敏禾笑了:“沒錯,你表現得也很好。”要不是他們今天确實表現好,其他人再怎麽吵也沒用,只會被打臉。
但是這兩個孩子不但沒讓為他們說話的人被打臉,還給大家長臉了!
拿了冠軍,整個團隊都開心,連嚴厲的範教練的玩笑也敢開了,霍恒道:“範教練只有看到高分才不覺得別扭。”
“是啊,範教練連國外網友怎麽吵的都那麽清楚,該不會連視頻都看完了吧!”蘭姍道。
範敏禾……她還真熬夜看完了,追得還挺上頭。端莊嚴肅的範教練被揭穿了事實,尴尬而不失禮貌地保持微笑。
拿冠軍的是姜映雪和沈冰年,要怎麽慶祝随他們自己的心意,姜映雪表示她今晚哪都不去,要先看視頻,然後明天在當地玩一天。
範敏禾同意了,放他們自由活動。
姜映雪飛快地跑回酒店,沈冰年幫她拎着東西緊随其後,又蹭進了她的房間,看着她拿出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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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太小,看着不過瘾。”她還解釋了一句。
沈冰年:“……其實你甚至可以不看屏幕,閉上眼睛聽。”
姜映雪覺得自己聽未必能聽出音樂的好壞,還是看靠譜,至少能看看沈冰年比賽時的樣子。
兩個人一起在房間裏,完全沒管其他人正在如何讨論他們今天剛剛結束的比賽,打開視頻,期待而安靜地等着畫面出現。
字幕上首先出現的文字是Aufforderung zum Tanze,姜映雪沒學過德語,沈冰年在旁邊輕聲說:“選的曲子是韋伯的《邀舞》。”
這曲子姜映雪也第一次聽到,但她沒多糾結,因為畫面裏出現了沈冰年。
場景就是之前照片中出現過的背景,一支西方交響樂隊,通亮的燈火下,連地板都折射着光芒。
少年白襯衫,燕尾服,右手執一根指揮棒,眉目間都被音樂點綴得柔和。
他的指揮棒與手勢随着音樂起伏,如此細膩,姜映雪看不懂那些動作的含義,卻看着他入了神。
沈冰年自然發現了,他就喜歡姜映雪那樣專注地看着自己,心裏說不出來的高興,像小時候吃的蛋糕那麽甜。
姜映雪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一點這個音樂,她慢慢閉上眼睛,幻想音樂試圖展現的情景,似乎有一個男孩子,紳士而略帶青澀地向一個女孩兒邀舞。
他彎下腰,伸出修長白皙的手,當姑娘把手放上他的掌心,他們一同進入舞池。
像青年男女的第一次情窦初開,帶着羞澀的甜蜜經過舞池的渲染,更多了幾分浪漫與旖旎。
沈冰年很滿意,他覺得姜映雪還沒有那麽的不可救藥,當真正的音樂響起,再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受到幾分熏陶。
然而,當這場演奏會還剩大約三分之一的進度條時,他身邊的呼吸聲再一次平緩了起來……哪怕耳邊被管弦樂曲環繞着,她呼吸的變化也休想逃過他敏銳的耳朵。
姜映雪!
她居然敢在聽自己的指揮時睡着!!!
之前不是還期待得不行嗎?
沈冰年又生氣又委屈,他想起自己兩年前發過誓,但凡她再大兩歲,他都會一拳把她揍醒。現在她真的比當時大了兩歲,已經養大可以揍了,但是,他卻比兩年前,更不忍心下手了。
那種不斷在他心裏搗亂的情緒又跑了出來,他根本不忍心去吵醒她,只看她睡着的樣子,就好像可以看上一整晚。
他對自己說,是因為這兩天在比賽,她昨天為了自由舞的分數能反超德國隊,一直訓練到很晚,後來連編舞老師和周教練都讓她可以休息了,她還想再多練習一會兒。
少年凝望着少女的睡顏,他比教練們更明白她說不用想那麽多是什麽意思,因為她很努力地把自己做到了最好,至于裁判如何打分,已經不屬于她考慮的範疇。
所以這一次,他不但沒有把人揍醒,甚至連拽一下她的頭發都沒有,輕輕地給她蓋上被子,關掉平板,走出了房間。
在《邀舞》的曲聲中睡着的少女,這晚做了一場關于邀舞的夢。
她夢到自己和沈冰年都長成了青年人的樣子,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裏,沈冰年捧着一杯雞尾酒,優雅地緩步而來,邀請她去跳舞。
她呢,才沒有拒絕,興高采烈地同意了。
他們一起躍入舞池,場景倏忽一變,宴會廳成了冰場,所有晚禮服的貴婦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觀衆席上熱情的冰迷,而他們正在比賽,她腦子裏像有一臺複讀機在跟她強調,不能出錯不能出錯不能出錯……
姜映雪直接就被吓醒了,摸到床頭的金牌才慢慢平複下來。
她從夢裏那場比賽的緊張情緒中緩過神,才有心情責怪起這個夢的走向。因為在夢裏,她一開始答應沈冰年的邀請時,心裏可甜可甜了,場景突然變化,那種甜甜的感覺被緊張替代。
夢裏的她只有緊張,可是醒來的她,更多的卻是失落。
如果一直在那個宴會廳裏,他們好好地跳完一支交誼舞,事情的走向又會怎麽樣呢?
少女姜映雪忍不住卷在被子裏偷偷幻想,像一片獨自感受到春天的嫩綠葉芽那麽開心。
等等,被子?嗯?她昨天仿佛,似乎,可能,又……聽到一半睡着了?
沈冰年居然沒喊醒她,難道是等着今天直接動手?!
才想着,沈冰年就來敲門了:“姜映雪,你快開門,昨天居然敢睡着!”
“……”雪雪害怕極了。
***
出去玩的路上,沈冰年念叨了半天。
“不許再睡着!”
“必須完整地聽完!”
“幕後花絮已經出來了你也要看完!”
姜映雪怕挨揍,答應得十分爽快,反倒是被範敏禾要求陪着他們一起玩的周嘉陽實在聽煩了:“我不跟你們一起走了,你倆自個兒去玩吧,你懂德語,帶好妹妹,要是把人弄丢了自己想辦法怎麽給國家賠一個冰舞選手。”
沈冰年本來就不是很想要周嘉陽跟着,雖然他們以前基本去哪兒都是三個人一起,但他現在就是莫名地很想跟姜映雪獨處,一點都不希望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偏偏今天範教練特意說了要有教練陪同,他沒辦法,現在周教練自己要走,沈冰年心裏一下子快活起來:“那要是範教練問起來……”
“回去前對一對口徑不就行了,下午電話聯系。”周嘉陽潇灑轉身,換了個方向走,他才沒興趣非要擠在兩個人中間。
沈冰年無比痛快,覺得教練真好,連姜映雪昨晚睡着的事情都不追究了,問她:“你想去哪裏玩?”
“我想先去糧食胡同,然後去市中心的大教堂,最後去莫紮特廣場。”姜映雪眼睛裏閃着期待和好奇。
沈冰年一聽就知道她的用意,被她的貼心感動了,但還是說:“我是問,你想去哪兒玩,不是我。”她說的都是與莫紮特有關的地方。
“這些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呀,我們走?”
她拉着沈冰年往一個方向跑,發現沈冰年不動,強調:“我是真的想看看莫紮特生活過的地方呀!”
“不是,你走錯方向了,糧食胡同,往這邊走。”沈冰年指着街上的路标。
姜映雪:“……”
莫紮特出生于糧食胡同九號,如今這座明黃色的老樓已經成為莫紮特博物館,姜映雪早就查過資料,那裏面有莫紮特用過的樂器,有他的書信,包括他六歲時寫下的樂譜。
她覺得沈冰年或許會對那份樂譜感興趣,畢竟都是從小就創作音樂的人,總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感受,結果沈冰年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根本沒接茬,反而問了句毫不相幹的話:“你的包重嗎?”
“你有沒有聽我說?”
“聽了,我幫你背吧,還有好多路。”姜映雪一般背包都是為了帶書或帶平板,這兩者今天都用不上,沈冰年挺不理解為什麽女孩子出門玩都要背個包,但因為心情好,沒說她什麽,只說幫她背。
“我不要。”
“給我吧,不然等會兒累了我得背你整個人。”
姜映雪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哄傻子呢,累了可以打車,才不用你背。”
沈冰年:“這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可從來沒說過你是小傻子。”他都只喊小笨蛋。
兩人吵吵鬧鬧地到了糧食胡同,參觀完莫紮特的出生地,又去了莫紮特受洗的大教堂,最後來到莫紮特廣場。
這裏有一座很美的雕像,就是著名的莫紮特像,聖米歇爾廣場也因為這座雕像改名為莫紮特廣場。
這些地方走下來,姜映雪覺得,這位音樂家的偉大,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和沈冰年站在廣闊的廣場中央,仰望着這座雕像,幾只羽毛亮麗的鳥雀飛過他們身旁。
“沈冰年,你閉上眼睛。”
“幹什麽?”
“你先閉上。”
沈冰年心道她該不會要來電視劇裏那種偷吻行為吧,不行,他還沒成年呢,他們不可以!然後眼睛很誠實地閉上了。
姜映雪拿下背了一路的小書包,從裏面翻出一支鋼筆,拉過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掌心。
沈冰年先是感受到柔軟,接着便是冰涼的觸感,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手裏的鋼筆。
“聽說音樂家都相信這些,舒曼當年在貝多芬的墓前撿到了一支鋼筆,他覺得那支筆給了他無限的靈感,我看這裏打掃得這麽幹淨,應該撿不到什麽了,所以也給你準備了一支筆。”她看着莫紮特的雕像說,“你看,現在你和他一樣,都握着筆,這是莫紮特送給你的禮物,你的音樂也會跟他一樣偉大。”
手握鋼筆的沈冰年,面對手裏同樣是一支筆的莫紮特像。
傲慢的少年不禁紅了眼眶,他被難以言喻的情感緊緊包裹,像一個繭,一絲絲纏住他的心,如音樂般抽象,也和音樂一樣美妙。
他說不出來,卻心旌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