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來喝酒
小映雪和沈冰年被帶到了範敏禾面前。
他們看看沈洛川,又看看沈洛川旁邊戴着佛珠的男人,最後看向範教練。
聽範敏禾說了之後,他們才知道,這次的分數已經非常非常高了。
範教練分別誇獎了他們,跟姜映雪聊了聊,覺得小姑娘确實不錯,決定收入花滑中心:“你的爸爸媽媽在嗎?我跟他們談談。”
“啊?找他們幹什麽?”
範敏禾笑了:“當然要你爸爸媽媽同意才行了,我還能直接帶着你走呀?”
姜映雪愣了一下,還在想該找她爸還是去找媽媽,他倆會不會答應,又聽範教練說:“你家有親戚在上海嗎?不然的話要有家長一起陪同到上海去。”
“家長陪同?”
“不然呢,你這麽小,沒有家長一個人怎麽在那裏生活?”
這着實出乎姜映雪的預料,她茫然地看向周教練。周嘉陽其實沒去過花滑中心,也不了解那邊的情況,以為跟國家隊的設施差不多:“範姨,那邊沒有宿舍嗎?”
“在建了,還沒建好。”範敏禾說,“之前的選手都是本地的,這不是今年剛開始往外找人嗎?我們這邊可以幫忙租房子,要是年紀十四五歲往上的,自己住也沒什麽問題,這麽小的總要有大人照顧才行吧。”
她來之前,也确實沒想到會帶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回去,目标人群放在青年組,作為接下來兩屆冬奧的人才儲備。
姜映雪怎麽也沒想到,花滑中心的教練願意帶她走,卻要家長陪同!
堅強如小諾基亞的她險些沒繃住,差點淚灑當場。這個世界的艱難還是超出了一個小姑娘的想象,如果她有一個願意這樣陪她的家長,何至于非要離開A城,去上海當一個運動員呢!
範敏禾見小姑娘表情不對,用眼神問周嘉陽,是不是她家裏有什麽情況。
周嘉陽不好當着小姑娘的面說,便道:“接下來不是還有幾天比賽嗎?讓孩子回去跟家裏先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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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該商量商量。”
姜映雪低落地走出來,沈冰年一直陪在她身邊,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給她出馊主意:“要不你讓你爸過去一次,然後就讓他回來,教練那邊就假裝他還在。”
跟着他們一塊兒出來的周嘉陽和沈洛川不巧聽到了這句話,沈洛川眉心一皺,教訓地瞪了一眼兒子:“沈冰年!”淨帶壞人家小姑娘!
沈冰年聽到聲音,心虛地轉過身去,看到他爸身邊的周教練,眼睛一亮:“教練,要不你過去給映雪妹妹當家長吧!”
周嘉陽額上青筋跳了跳:“我才二十多歲,當什麽家長!”
“這,我爸奔四,你們站一起我還以為你們差不多大……”
周嘉陽:“……!”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沒揍過這小子真是後悔。
這個辦法也行不通。沈冰年有些苦惱。
最後姜映雪說,她爸那邊是不指望了,準備回去問問小姨該怎麽辦。
她換下衣服鞋子,都沒跟前來觀賽的姜爸爸等人打招呼,自己背着小書包,拎着大大的演出服袋子和冰鞋包走了,只有沒來得及拆掉的公主頭顯示出她才剛剛當了冰面上的小公主。
沈冰年也覺得姜映雪更适合呆在冰上了。
因為冰就像屬于她的仙女教母,冰上的她是最奪目的公主,可是走下冰面,她卻要面對這樣的現實與困難,相比之下在冰上摔跤都不算什麽了。
沈洛川重新帶他進去,讓他坐在戴佛珠的顧伯伯和花滑中心的範教練身邊,一起看了後面青年組的冰舞比賽,聽他們評論那些選手的表現。他心裏卻想着,怎麽才能讓小啪叽順利去花滑中心。
哎,好想啪叽,早知道剛才和她一起走好了。
……
姜映雪本來不想打擾小姨,可是現在這情況,她不找小姨也不知道找誰了。
她到小姨家的時候,對方正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韓劇看到涕泗橫流,茶幾上扔了一堆小紙團。
許媛看到她,擦了一把鼻子,立馬起身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帶着鼻音道:“映雪,你怎麽過來了,沉不沉啊。”
“小姨,你看個電視哭成這樣……”
“嗐,我是失戀局,該死的羅澤宇!”許媛剛罵了一句,又有人敲門,是樓下商家送飯上來。
“你來得正好,我看劇看得想吃炸雞,快來吃。”許媛打開包裝袋,放到餐桌上,把正在上演生死絕戀的韓劇關了,還給姜映雪拿了冰牛奶,“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慢慢說。”
姜映雪有點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先咔嚓咔嚓啃了一只小雞腿,抹了抹嘴,這才把想去花滑中心,但去那邊居然要家長陪同才行的事說了。
“早知道要家長陪,我一開始就不考慮了,認真訓練了那麽久,教練也說答應帶我了,結果居然這樣!”她又啃起一個雞翅,“真是的!”
許媛跟她一起吃得津津有味,眼睛卻是看着小朋友的,先調侃了句:“你缺了顆牙吃得還挺香。”
哪知姜映雪一聽,眼睛直接紅了。
換第一顆牙時在身邊的人是小姨,換到第五顆了,除了沈冰年,還是只有小姨發現。
許媛從餐桌對面坐到了姜映雪旁邊,捏了一把小嫩臉:“要不別當運動員了吧,你現在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在冰場裏,太累了,小朋友可以多玩一玩啊。”
“嗯,看來是當不成運動員了,不過我在冰上呆得還挺開心的,以後會繼續在俱樂部學下去吧。”
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她能改變的,再不情願也只能接受,又悶悶地啃了兩個小雞腿,化悲憤為食量後,關心了一下小姨:“羅澤宇又幹嘛了。”
“他呀……”許媛拿了手機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真是棒極了,“要是今天不跟我道歉,我再也不原諒他了。這次是真的,我發誓!”
姜映雪眨眨眼,覺得幸好每次小姨只發誓,絕不說違背誓言會有什麽後果,否則簡直不敢想象……
她在小姨家混了一頓好吃的,一大一小各有傷心事的兩個女孩子擁抱了一下才分開。
姜映雪心裏已經慢慢接受不能去花滑中心,以後還是像現在這樣每天放學去滑冰,并且開始考慮再忍兩年,初中考個寄宿學校。
可是,她沒想到,回到家,等着她的卻是怒容滿面的爸爸。他言辭激烈,義憤填膺,不許她再去俱樂部,當然,更不會再給她交那份昂貴的學費了!
小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三年前、甚至更多年前笑着給她講故事的爸爸,全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一般。
……
今天的比賽結束後,範敏禾還真去了周嘉陽的燒烤攤捧場。
“範姨,吃點什麽?”
“來點蔬菜吧,不要辣,清淡些。”
周嘉陽烤了些茄子、土豆片、青菜之類,灑了薄薄的一層胡椒粉,端上去,範敏禾說:“現在也沒什麽客人,陪我坐會兒。”
他只好坐下來。
範敏禾頓了頓,似乎在考慮該怎麽開口,良久才道:“嘉陽啊,範姨是過來人,你心裏不好受我都明白,你不去溫哥華、世錦賽,不搭新女伴,我完全理解你……哎,你給我拿瓶啤酒吧,今天想喝點兒。”
周嘉陽沉默地拿出冰鎮瓶酒,打開瓶蓋,倒滿了兩杯,一層白色泡沫浮在上方。
她盯着那杯啤酒有些出神地說:“你跟顧星那時候比今天那倆小朋友大不了多少,我就從你們那麽小開始帶,我當時一看就說,啊,冰舞有希望了,那種心情,你能想象嗎?”
範敏禾擡手抽了張桌上劣質的餐巾紙:“因為我自己被冬奧會拒絕了太多次,從我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一開始就想自己獲得一點榮譽,後來就覺得老是不行,好丢人啊,再後來我就想,為什麽冰舞就是沒有人呢?”
“我就特別希望咱們國家有比我更好的選手出現,希望有人能超過我,希望有人能去一次冬奧會,不說什麽名次,好歹能去參加一下,希望這個項目能稍微起來那麽一點……你倆就是那時候出現的。”範敏禾用紙巾按了按眼角,“你們說是我的光明都不為過,知道吧?我敢說我比那些所有的領導啊、總教練,都更希望你能有成績,可就是這樣我也沒逼過你吧?”
“我不會離開這裏。”周嘉陽低聲說。
“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該放下了。”範敏禾說,“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們對這個項目是有感情的,最美好的青春、最美好的感情,都在冰上。不要因為當時一些人激進錯誤的決定,就遠離這個項目,那叫得不償失。”
“星兒當年也很想去一次冬奧會。”她一口飲盡啤酒,又給自己倒上一杯,“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把你們曾經的夢想,延續到下一代人身上,讓他們去實現一次。我幹了,你随意。”
範敏禾帶着打包的燒烤離開,周嘉陽獨自坐在攤位上吸煙,很長一截煙灰落在地上,腳一踩,混入泥土了無痕跡。
一支煙燃盡,他一轉頭,就看到小姑娘氣哼哼地抹着眼淚過來,還是白天那個發型,身上背的、手裏拿的都沒變。
“小祖宗,大晚上你一個人走過來啊?怎麽了這是?”他猜是姜映雪想找家人陪同被拒絕了,這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小映雪放下東西,捶了捶酸痛的小胳膊,很有氣勢地說:“何以解憂,唯有啤酒!我來喝啤酒!”
好家夥,今天都上這喝啤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