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被喜歡
花滑表演結束後,沈冰年請了一周假,說要出去比賽,教練順便給姜映雪也放了假。
正好媽媽這段時間在家,小映雪開開心心地在家陪媽媽,一起在客廳看電視。
正值北京奧運會期間,電視上全是關于各類賽事的直播、轉播、報道,小映雪見媽媽臉色不太好,猜測比賽太刺激了,對小弟弟不好,摁着遙控器找舒緩些的節目。
然後她就看到了沈冰年。
姜映雪識字早,才一年級就已經認識了大部分常見字,看到橫幅上寫的字是全國小提琴少年組比賽,而沈冰年正站在舞臺中央,垂眸演奏小提琴,按弦的手指有節律地搖顫,無數優美的音符從琴弓與琴弦的摩擦中飛舞出來。
她不知不覺放下了遙控器,看着沈冰年演奏,他身邊還有一個彈奏鋼琴的小女孩,穿着紗質禮裙。
音樂演奏是離她很遙遠的東西,要是以前,她一定會直接跳過這個頻道,但她今天不但看完了沈冰年演出,還聽到評委誇了他一堆話,然後他跟那個彈鋼琴的女孩子一起走下臺。
那種姿态讓小映雪想起爸爸書櫃上外國小說裏的場景。
臺上的沈冰年和她平時見到的人太不一樣了,她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一件事,原來他說他是像莫紮特那樣的天才,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那她每次喊紮特,他該不會以為是在誇他吧,她明明是想反擊來着……
沈冰年後面那個選手水平就遠遠不如他,小提琴拉得像鋸木頭,難聽到姜映雪快受不了,還不等她接着換頻道,電視屏幕一暗。
“今天看的時間夠長了,回房間去看書。”媽媽說。
姜映雪察覺到媽媽心情不好,沒敢置喙,應了一聲,跑回房間,在面前攤開一本課外書。
唉,家裏要有小弟弟了,從爸爸、外婆、小姨到她,每個人都很開心,可是只有媽媽好像一直不太開心。
上回鄰居家的嬸子說,媽媽是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外婆也說她會想通的,大家都這麽說,小映雪只能寄希望于大家說的是對的。
媽媽那麽聰明那麽能幹,應該很快就會想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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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假期結束後再次回到俱樂部上課,姜映雪才發現短短一周時間,一樓居然多了一個冰舞集體班。
她到了二樓,看到教練和沈冰年,這才知道,因為他們上次的表演太漂亮,好多家長和孩子強烈要求改學冰舞。
不過冰舞集體班的教練由雙人滑教練兼任了,因為周教練說,他晚上的主業太辛苦,這麽多孩子顧不過來……
小映雪被冰舞集體班吸引了注意力,忘記了本來想問沈冰年,他的小提琴比賽拿了第幾名。
“今天開始學轉體類步法,又是一個嶄新的階段!”周嘉陽道,“做好摔跤的準備了嗎?”
沈冰年懶得回答,小映雪慘兮兮地問:“可以教慢一點嗎?”
周嘉陽答應了。
他們先複習了之前學的步法,然後開始學3字步。
周嘉陽确實教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重難點都分解說明,不知是因為這個還是姜映雪總算開竅了,她學轉體類步法的第一天,居然沒有摔倒。
到下課時,她驚喜地發現了這件事,兩只眼睛仿佛變成了兩顆星星。
“小映雪進步很大。”周嘉陽誇獎道。
這種狀态維持了半個月,繼3字步之後,她又學會了莫霍克步,她覺得自己厲害壞了,決定等學完教練說的六種轉體類步法後就打電話跟小姨說說,滿足一下她小小的虛榮心。
結果,不等她跟小姨打電話,這天下課時來接她的人就是小姨。
“小姨!我們一定心有靈犀!”她把冰刀鞋裝進冰鞋包裏,向小姨跑過去,“我正好想到你啦,不過我爸爸呢?”
“那個……”許媛看着小姑娘燦爛而純真的眼睛,有點艱難地開口,“你媽媽住院了。”
……
姜映雪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早已沒了在冰場裏的喜氣。
小姨已經把事情跟她說了,還沒有出生的小弟弟檢查出有畸形,不能生下來,所以媽媽住院了,小弟弟也沒有了。
她還在消化自己今天出門時媽媽的肚子還好好的,上了一節課小弟弟就要被流産的事。
“不是這樣的,畸形是早幾天就查出來了,但是你爸爸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就沒告訴你這些。”許媛說,“你就在小姨家裏住幾天,等回去就一切正常了。”
“他們怎麽每次都這樣,什麽都不告訴我,突然就看不到他們了。”
許媛給她拿了瓶飲料:“我也沒當過媽,不懂你媽怎麽想的,不過胎兒都這麽大了,檢查出畸形,我估計你媽心裏也不好受。你就在這兒多住幾天,讓她好好養養身體。”
姜映雪好一會兒沒說話,許媛以為她還是想去醫院看她媽,正琢磨着該怎麽哄,卻忽然聽她說:“小姨,我媽媽是不是不喜歡小弟弟?”
“啊?”
不等許媛說一堆成年人的冠冕之詞來反駁她,姜映雪徑直說了下去:“一定是這樣的,小弟弟知道媽媽不喜歡他了,他很難過就開始畸形,這樣他就不會被生下來,就不會有一個不喜歡他的媽媽了。”
小映雪沒動那瓶飲料,放回茶幾上:“我會聽話住在這裏的,不然我就要像小弟弟一樣不被喜歡了。”
許媛聽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都是從孩子長成大人的,但是大人好像永遠也無法真正明白一個孩子的想法。
孩子本能的敏感和智慧遠超她的想象。
***
姜映雪仍然上冰舞課,二年級開學兩周後,她就回了自己家,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連提起一句小弟弟都沒有,而爸爸媽媽也表現得好像這個弟弟從來沒有來過。
二年級第一學期,她保持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績,期末考又拿了雙百分,連在冰舞上的表現都可圈可點,已經開始學撚轉步了。
周嘉陽看着她的表現,都忍不住懷疑一開始大家全看走了眼。學不好基礎滑行的小家夥在度過最初的難關後,接下來居然這麽順利。
寒假開始時,姜映雪問教練:“以後我能不能每天都來學,您不上課的時候,我可以跟着樓下的集體班練習。”
“這麽勤奮?”周嘉陽對她向來很寬容,溫和地笑着問。
“我不是還比不上沈冰年嗎?”她說。
更重要的是,家裏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她不是很想呆在家裏。
“行,我去跟王教練說一聲。你跟樓下的進度不一樣,到時候你練自己的,讓他看着點就行。”
姜映雪就這樣開始了每天到俱樂部練習滑冰的日子。
她到集體班蹭課之後,這才發現,因為孩子多,教練教得并沒有周教練那麽耐心,只能先示範一遍,讓大家跟着學,然後一個一個地糾正。
因為人多,單是這個過程就要花不少時間,不像在樓上,沈冰年不太需要糾正,教練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她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學得也不如沈冰年好,進度比集體班的學員快也就沒什麽好驕傲的了。
她也不去占教練資源,就在教練的視線範圍內,找了一塊小角落自己安靜地練習,把那些她學會了,但是還沒那麽好的動作一個個拿出來練,跟一遍遍重複背一首古詩差不多。
她練得認真,沒發現漸漸地,集體班的學員們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是啪叽,她比之前更厲害了。”先前一起在雙人滑班待過的小夥伴說。
“教練,她這個是什麽步法呀?”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學到這些呀?”
教練看了一眼,震驚不比孩子們少。難以想象這是曾經因為摔得太多,被他送去單人滑班,又被送到冰舞去的學員。
冰舞選手确實往往是雙人滑、單人滑都不太行最後轉過去的運動員,但這個俱樂部本來就不培養專業運動員,最多算興趣班,因此,姜映雪是截止目前唯一一個真正被勸退到冰舞項目的孩子。
其他人,包括沈冰年和冰舞集體班的學員,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自己要學的。雖然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姜映雪他們那次表演,可她進步的速度還是令人感到意外。
教練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長相軟萌的小姑娘對周圍的注視渾然不覺,因為認真而微微抿着唇,圓圓的大眼睛十分可愛,偏偏眼神又很肅然。她雙手收在胸前,注意力在冰刀與冰面的觸碰中,完成一個轉體。
教練在心裏點頭,又有點遺憾,當初不該看她頻繁摔倒一時心軟就勸退的,可惜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學員了……
他嘆了口氣,對小朋友們說:“你們不要好高骛遠,先把剛剛的動作做好……”
2009年年初,姜映雪在冰上星辰俱樂部練習撚轉步,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正在舉辦這一年的花滑世錦賽;這一年,姜家父母終于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