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 夜會 “回個屁
原定于亥時結束的壽宴不到半個時辰就罷席了, 洋溢宮城的喜慶氛圍也很快煙消雲散,夜幕裏,一輛輛馬車從宮門底下駛出。
離開禦道後, 各家馬車向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一輛挂着趙氏家徽的馬車獨行在建元大道上, 車廂裏, 燭燈昏黃,人影靜默。
居雲岫以手支頤, 撐着車窗一側假寐。
趙霁打破沉默:“那座戰神是你安排的?”
居雲岫阖着的眼皮微微一動,沒有睜開,趙霁的反應總是比她預想的快些,哪怕這一次,她自認已經做到萬無一失。
“居桁貴為東宮之主,豈是我想安排就能安排的。”
“那至少有你的手筆在。”
趙霁漠聲,居雲岫沒有再反駁。
晉王在千秋節這日舉辦壽宴, 居雲岫不可能不抓住這個機會做文章,選擇在居桁的壽禮上下功夫也是機緣巧合, 确實談不上安排, 只是在背後順水推舟罷了。
“居昊今日不顧他父親顏面, 堅持讓居桁當衆難堪,這也是相爺的功勞。”
居雲岫提醒趙霁,今夜這場鬧劇,他也是幕後主使之一。如果不是他最近派人散布居桁為保王琰不顧居胤的言論,蓄意挑撥居昊跟居桁的關系, 居昊今夜也不可能放肆至此。
說到底,他們一丘之貉,沒一個人幹淨。
趙霁抿唇, 心知情況正一步步向着自己不願意面對的方向發展,可他偏偏進退維谷,不能抽身。
皇帝今日的态度已然很明确,他就是要保王琰,穩朝局,為此不惜暫時放棄給居胤報仇雪恨的機會。他仍是當年那個被他相中的君王,眼裏永遠權力大于親情,為達目的,可以犧牲一切。
以前是手足,而今是骨肉,日後,又會是什麽呢?
趙霁突然想到居雲岫勸說他倒戈的那個夜晚,胸口不可遏制地蔓延開一股寒意,他明白這股寒意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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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松關究竟有多少人在洛陽?”
居雲岫眼睫一動,眸光從睫羽底下透出來:“問這些做什麽?”
趙霁道:“事情是人辦的,有多少人,辦多少事,單憑你我之力,功成那日只怕遙遙無期。”
居雲岫心念轉動,猜他多半是借缺人之詞刺探自己虛實,回避道:“相爺若有棘手的事,交給我便是了。”
趙霁不語。
馬車行駛在夜幕中,車窗上映着幢幢人影,跟宮城不一樣,坊間還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氛圍裏,火樹銀花,人聲喧嘩。
居雲岫推窗,望着外面街景,道:“前面路口停一下。”
趙霁蹙眉,目光向窗外掠。
人潮退散,鱗次栉比的攤鋪沿着大街延伸,前方岔路口,花燈闌珊,光痕斑駁,向左是永樂街,向右則是齊福齋所在的走馬街。
趙霁想到什麽,眉眼一沉。
車停穩後,居雲岫道:“有些事情還需善後,今夜我晚些再回府,相爺如果有其他忙不過來的事,可交由我一并處理。”
趙霁喉間梗着一口氣,根本不想再開口。
居雲岫道:“沒有的話,那便告辭了。”
趙霁厭惡地別開臉,回神時,車身已動。
齊福齋今夜不開張,居雲岫在璨月的掩護下從側門進入,走上二樓後,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上房門前。
房裏燃着燈,但是燈光并不亮,居雲岫擡手叩門,手還沒落下,門一開,一只大手伸來。
房門緊跟着一關。
燈光幽微,鼻端被酒氣覆壓,居雲岫抵在門上,承受着面前人有些粗暴的親吻。
屋裏不大,光暗下來後,更顯逼仄,戰長林攬着居雲岫後腰,低頭親着,用力把她帶向自己。
居雲岫撞上他,伸手推他胸膛,推不動,反而換來後腰更用力的桎梏。
今日進宮時的一些情形閃過腦海,居雲岫一個激靈,後知後覺他在撒氣,氣今日趙霁當衆攬自己的腰。
房裏暧昧的聲音起伏,居雲岫也掐戰長林的腰反擊,可是他腰上全是塊壘分明的肌肉,掐也是折磨自己,居雲岫便改成抓。
戰長林身體明顯一震。
居雲岫趁勢躲開他的唇。
喘聲像決堤的水流漫延屋室,暗影裏,彼此胸膛都在起伏,居雲岫瞪着咫尺間的人,戰長林低頭咬一下她,眼睛亮着,有恃無恐。
“我的腰招惹你了?”居雲岫觑他,眼神含怨。
戰長林的大手沒放開:“我就喜歡親你的時候掐着這兒,你不知道?”
他不肯說實話,居雲岫要走,被他拉回來。
目光相對,他眼眸在暗處亮而深,藏着欲望和妒忌,居雲岫看着,不做聲。
戰長林終于熬不住:“他在府裏對你動過手腳沒有?”
居雲岫反問:“你今日不是跟他同乘一辇,怎不問他?”
“……”戰長林眼神更黯,腿往前,一副要“報複”的樣子。
居雲岫提前用手指壓住他嘴唇。
戰長林拿開她手腕,低頭:“你當我不敢問?”
居雲岫躲開他壓迫下來的氣息,眼睫扇着,知道不能再激他,不然趙霁沒好果子吃,自己今夜肯定也要“遭罪”。
“我在人前是他的夫人,攬腰,牽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居雲岫試圖用聯姻的關系澆滅他心裏的妒火,可是戰長林的眼睛裏的火苗仍然亮着:“只是攬腰,牽手?”
居雲岫一愣。
今日跟趙霁相關的所有親密情形再次掠過腦海,居雲岫挑眸。
在甬道等辇車的時候,趙霁為避免內侍誤會他們吵架,用非常恩愛的姿勢把她抱上了辇車。
這一幕,被戰長林看到了。
屋裏一時靜默,焰火在燭臺上躍動,居雲岫環上戰長林脖頸,墊腳吻上他唇。
戰長林的唇偏薄,唇形很正,親着軟而有形,是極其溫柔的觸感,令人聯想到春日裏剛被泉水洗過的櫻桃。
居雲岫咬了咬,戰長林一下被點燃。
牆上人影晃動,戰長林抱着居雲岫轉了個身,一邊走,一邊解自己衣襟。
居雲岫抽手替他拉上,低聲:“我還要回去。”
“回個屁。”戰長林吻回去,徑自脫下外袍。
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喧嚣聲,有商販在兜售,有行人在攀談,隔壁那間妓館最是熱鬧,莺莺燕燕的說笑聲、攬客聲浪潮一樣,走一波,又來一波,黏黏膩膩,此起彼伏。
屋裏平靜下來的時候,已是一個時辰後,燭盞上的火苗微弱,雲收雨歇的床榻被一半燭光、一半月光映照着。
戰長林撩開一邊床帳,夜風從外面吹進來,粘稠的熱氣慢慢散開。
居雲岫枕在他另一只胳膊上,凝視他。
戰長林回頭,靜默片刻後,躺下,乖乖把臉湊到她面前,給她看個夠。
居雲岫笑,笑完,伸手描摹他英俊的五官。
“你可還記得王鳶?”
戰長林由着她摸自己的臉,答:“王琰之女,太子妃。”
居雲岫似沒想到他能回答得這樣快,且這樣準,指尖停住,眼神意味深長。
戰長林不多嘴,等她接着問。
居雲岫凝眸,指尖再次劃到他嘴唇上:“你今日跟她說話了?”
戰長林:“嗯。”
居雲岫:“說了什麽?”
戰長林:“問她七夕有沒有空,能否跟我共度佳節。”
居雲岫掀眼。
戰長林大喇喇笑。
窗外已岑寂,戰長林的笑聲雖然低,可是又壞又放肆,居雲岫知道他是故意的,眼睛微眯,處于生氣的邊緣。
戰長林點到即止,解釋:“我問她平日愛不愛出門,是她跟我說,她七夕那日要去靈山寺。”
居雲岫不做聲,戰長林道:“不接着問了?”
居雲岫自然不問了,她原本以為他是不知道的,可是現在看來,他分明什麽都知道。
王鳶為何這樣恨她,恨到一重逢就要對她百般折辱,答案自然不止王、趙兩家利益沖突那樣簡單。
年少時,長樂郡主居雲岫是長安名聲最大、愛慕者最多的女郎,而戰長林這個為肅王府立下赫赫戰功的小狼王背後,也從來不缺乏過愛慕者。
王鳶,便是其中一個。
那時候王琰還算不上朝堂重臣,洛陽王氏在長安也只是名氣平平,王鳶想要嫁給戰長林,嚴格意義上來說還屬于有些高攀。
為達成目的,王鳶先是想方設法結交到周家的四姑娘,再通過周四姑娘走進肅王府,來到了居雲岫的香雪苑。
居雲岫每次在肅王府裏舉辦一些賞花宴、品茶宴時,周四姑娘到場,王鳶便也一定到場,跟衆人一起賞花,品茗,熱鬧起來時,則聊一聊京中最有風華的郎君。
居雲岫是很敏銳的人,她能感受王鳶笑容背後的攀附之意,雖然不喜,但想着是周四姑娘帶來的人,便也一直禮遇着。
轉折,是關于戰長林。
當居雲岫慢慢發現王鳶的目光總是追逐着前來香雪苑逗留的戰長林,話題也總是圍繞着“小狼王”打轉以後,她便不再願意給周四姑娘面子,讓這位屬于戰長林的愛慕者踏足肅王府了。
月光漫漫,往事浮動心頭,居雲岫最終還是忍不住,求證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戰長林明知故問:“知道什麽?”
居雲岫盯着他。
戰長林笑:“我又不傻,我每次去找你,她就瞪着倆眼睛瞅我,都快把我臉上瞅出窟窿了。”
居雲岫目光裏的銳意不減,半信半疑:“沒有了?”
戰長林笑容收斂,坦白:“她給我送過荷包。”
“收了?”
“當然沒有。”
居雲岫點着他的唇,不做聲,戰長林握住她手腕:“其實,偷偷喜歡過我的女郎很多的,你要都審一遍嗎?”
他這樣說,便是希望她審,她審,他講,她便知道他有多搶手,多有魅力。
居雲岫直言:“不要臉。”
戰長林笑,虎牙露着,神态更不要臉了。
“七夕那日,你要去找她?”居雲岫斂回目光,開始摸他的喉結玩。
戰長林感覺癢,想阻止,手擡起來又放下:“今日這事,在宮裏确實不好解決,在宮外的話,至少不會連累你。”
回想王鳶今日羞辱居雲岫的那段話,戰長林心裏還是刺痛、憤怒,沒辦法就此揭過。
居雲岫道:“算了,那天陪我吧,帶上恪兒。”
戰長林一怔,看向她。
居雲岫沒有注視他的眼睛:“你的生辰,我的生辰,七夕那日一并過,過完以後,帶着恪兒回長安吧。”
戰長林蹙眉,握住她的手。
居雲岫擡頭,把他的話堵在了唇中。